己就已经万劫不复。
这样一想,沈若非反而不再忐忑,既然没有退路,倒不如拼死一搏。或许,从同意伍先生的计策那一天,自己就已经注定了没有退路……
尽管如此,在面对司马夷时,沈若非仍是觉得自己像是在玩蹦极,狂乱的心跳忽上忽下——自己的生命,在他眼里,或许和蝼蚁无二。
然而,不管她用多么放肆的语言来试探于他,却始终看不透他的想法,就像是用足力气打出去,却打向了空气……
沈若非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犯了和唐衍相同的错——自己身上,无形中带了现代人的优越感,以为熟读了史书就有能力去揣测出圣意,且不说这个时空的历史自己并不得知,即使是放在现代,自己又能看透几人?了解几人?
沈若非翻身坐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袭上心头——自己的这种自以为是,会不会弄巧成拙?司马夷这般安排,究竟何意?错上一步,便是全盘皆输啊……
沈若非在脑海中一遍遍的回忆着司马夷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那突如其来的怒意,那里外不一的态度,分明是在做戏给人看;若是猜测有误,他又怎能容得自己这般放肆……
翻来覆去的想着,沈若非觉得头渐渐痛了起来——精神在高度紧张,身体却是疲惫不堪……一番折腾之下,终是抵不过那沉沉的睡意,沈若非慢慢闭上了眼睛。
晴儿进房几次,看她睡的沉,犹豫再三,终是不忍叫醒她。
这一觉,睡得格外不安稳。
沈若非在梦中,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在促使她醒过来,她努力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却始终觉得浑身无力,动弹不得——直到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
沈若非睁开眼,外边似乎已是夜色深重。屋内已掌了灯,趁着光,她看清了眼前之人,顿时大吃一惊。
她翻身要起,来人轻扶她的肩膀:“不必多礼了。你受寒了,正在发热。”
“皇后娘娘……”沈若非这才发觉,自己浑身的关节都在疼。
萧后一脸温柔的看着沈若非:“是琰儿累你受罪,本宫实在难以安心,特来看看你。”
“皇后娘娘请赶快离开吧。皇上下旨任何人不得探望,民女怎能连累娘娘?”
萧后微微一笑:“放心吧。本宫自有分寸。稍时会着人送些药来,你尽快用了,身子好起来,本宫才可放心。”
“多谢娘娘。”沈若非轻声道。
萧后看看她,伸手将她的一缕发丝绕于耳后,柔声道:“皇上正在气头之上,待过几日,本宫会劝皇上,随你心愿,放你出宫罢了。”
沈若非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民女谢过娘娘。”
萧后看着她,笑道:“好了,你好好养着吧。本宫择日再来看你。”
“恭送皇后娘娘。”沈若非支起身子道。
萧后微笑着起身下楼。
沈若非起身立于窗前,看萧后从容的自正门出了兰歆殿,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萧后果然派人送药过来,侍卫也并未阻拦。
来人看了看沈若非,又隔着丝帕为她搭了一下脉,才放心的把药留了下来。
沈若非打开药包,里边是数十种自己叫不出名字的中药,丝毫未见异常。
她想了想,唤了小德子来,让他去煎药。
小德子看了看药,又看了看沈若非,也不多言,双手接着,到一边厢房去忙着煎药。
约莫小半个时辰,小德子端过一碗黑乎的药汁,一并端来的还有一杯温白水,一旁放了一个小瓷盘,里边备了一些蜜饯。
沈若非微微一笑:“倒是难为你考虑这么周全。”
小德子忙躬身道:“这是奴才的本分。”
他看了看沈若非,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沈姑娘若是不舒服,奴才去秉过皇上,好为姑娘请太医诊脉……”
沈若非摇摇头:“不必了。偶感风寒,我没有那么娇弱。你把药放下吧,我一会儿自己来。”
小德子看了看她,应声道:“是。”
看小德子离开,沈若非方端起药碗,试了一下,发觉温度正好,想必是小德子已经给晾好了才端了上来。
她从袖中取出一支银针,探入药中,也未见异色,不禁犹豫了一下。
思索再三,她走至窗边的条几前,将药汁缓缓倒入花盆之中,待药汁渗下,又轻翻了一下表层的土,成功掩去那抹黑色,方才回到桌前,端起水,饮下。
……
接下的日子,兰歆殿出奇的安静。
虽是关押,但吃穿用度上,倒也没有短了什么。原本在这宫中,沈若非除了到萧后宫中,也不曾自由走动,对她来讲,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小德子每日里都按沈若非的吩咐煎药,但沈若非的病却毫无起色,拖拖拉拉的蔫了多日,方才转好,整个人瘦了一圈,连下巴都尖了不少。
萧后从那日走后,并未再来,但小德子不知从何处打探来的消息,说瑞王在泰华殿思过,也染了风寒,正在府中休养。
沈若非也只是听听,什么话都没有说。
天气日渐寒冷,看着窗外的秋风横扫落叶,沈若非的心中也一丝丝的凉起来。
她回头看见窗前那几盆花,嘴角微微扯动,出声唤小德子。
小德子应声上了楼。
“小德子,那几盆花大概是我晚上开窗被冻坏了,寻个地方扔了吧。”沈若非淡淡道。
小德子看过去,几盆花都蔫巴巴的耷拉着脑袋,静静的摆在几上。
“是的,沈姑娘,奴才这就给您撤了。”小德子过去,端了花盆下楼。
待到厢房外,他捧起花盆,凑近鼻端——然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晴儿上得楼来,忙不迭的关了窗户,取出一件厚厚的外袍,为沈若非披上。
“小姐,您的身体刚好一些,不能吹风。”
沈若非也不争辩,只是笑了笑,这丫头,出了王府,越来越罗嗦了。
晴儿看着她,眼中满是担忧:“小姐,这样子关着您,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沈若非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脑海中闪现出司马夷那虚弱的身体,眉头微颦:“应该快了……”
晴儿张了张口,却没再说什么。
因为寂静,外边殿门开锁的声音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沈若非和晴儿耳中。
二人对视一眼,晴儿快速跑到窗前,打开窗——
一名太监进了殿门,看了看,扬声道:“民女沈若非何在?”
沈若非匆匆下了楼:“不知公公何事?”
太监看看沈若非:“你就是沈若非?”
“正是民女。”沈若非回道。
“传皇上口谕,民女沈若非即刻前往御书房见驾。”太监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沈若非也不多言,礼罢,随着太监,一路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外,沈若非却意外的见到了萧后。
沈若非和那太监忙行礼见过。
萧后凤眼微挑,那太监心领神会的退到一旁。
“身子可是好些了?”萧后这才关切的开口问道。
“劳娘娘挂记,已好多了。”沈若非态度恭谨,心中却又是一冷——那司马夷的忌惮,看来确是事出有因……
萧后轻声道:“如此一来,本宫也就放心了。本宫刚刚劝过皇上,但最终如何,得看你的造化了。”萧后叹口气,接着道:“须知,这宫中,谨言慎行方得立身啊。”
沈若非更是恭谨的低下头:“谢娘娘教诲。”
“去吧。”萧后轻声道。
沈若非和太监恭送萧后离开,这才来到御书房。
第五十七章 重托
那太监先行进去通报,不多时出来唤沈若非。
沈若非一进门,就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这才几日不见,司马夷看起来又苍老了几分……
“民女沈若非见过皇上。”沈若非恭恭敬敬行礼。
正在批折子的司马夷抬眼看她,并未叫她起身,只是出言秉退了左右,并平静的吩咐道:“任何人求见,一律挡回。”
左右人等应声退下。
司马夷朝其中一太监使了个颜色,太监了然的点点头,最后一个退出御书房,并随手掩了房门。
御书房内一片安静。
沈若非并未抬头——这些天思虑再三,方觉自己过于躁进,若是莽撞之下丢了性命,这才真的是无谓的牺牲。
但,这长时间的沉默,仍是让她控制不住的感到压抑。
“平身吧。”良久,司马夷方开口道。
“谢皇上。”沈若非努力将这该有的礼仪做到完美无缺。
“朕听闻你病了?”司马夷似是随意的问道。
沈若非心下微微有些诧异,却仍然恭谨的低着头:“民女偶感风寒,已经好了。”
“是吗?为何不吃药呢?连太医院院长亲诊的脉都信不过?”司马夷语中似乎有些好奇之意。
沈若非怔了一下,顿觉一股寒意从头到脚——这宫中真的是毫无秘密可言?
她忙又跪下:“皇上明鉴,民女只是——”
“只是什么?”司马夷不依不饶。
“民女只是怕苦……”沈若非讷讷的说。
“好一个怕苦。”司马夷的语中突然间带了某种被刻意压抑的笑意:“你的胆子呢?上次尚且肆无忌惮,怎的突然变得这般恭谨?”
沈若非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低声道:“民女不懂规矩,初窥龙颜,失了分寸,言语不敬或冒犯之处,还请皇上恕罪。”
司马夷轻哼了一声:“这前倨后恭,又是为何?”
沈若非回道:“民女三思后方觉不妥,并非有意为之。”
司马夷又道:“这么说,你是知道怕了?”
沈若非愣了愣:“天威之下,惧意自生,民女确是怕了。”
司马夷忽道:“抬起头,告诉朕,你是怕死,还是怕自己不能达成所愿?”
沈若非闻言一惊,抬起头,看向司马夷。
他的眼神深邃,探究的盯着自己,似要看到心底深处。
沈若非突然间有了勇气,看着他:“民女怕死,更怕死得不值。”
“是吗?何为值?何为不值?”司马夷问。
沈若非思索道:“民女以为,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目标活着。若是她的死对实现目标有意义,那便是值;若是毫无意义,那便是不值。无论是黎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理应如此吧。”
司马夷看了看她,沉默了片刻。
“你的目标又是什么?”
沈若非眼神微微闪烁:“民女的目标其实很微小,只是想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是吗?那么,见朕是你能做的还是想做的?”司马夷意味深长的说。
沈若非愣了一会,司马夷的眼神过于凌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看来,是当真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能力,不过现代一介普通人,拿什么和一安邦治国的帝王斗智斗勇?
想到这里,沈若非反而有了笑意:“若民女答是,岂不是大不敬?面圣之愿望怎算微小?”
司马夷的眼中似乎有微微笑意一闪而过,并未追问。
“当真不愿嫁廑儿?”司马夷再次转了话题:“还是你非正妃不做?”
“民女不敢。”沈若非想了想,终是不知该如何对这封建帝王说那“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话。“民女只是觉得,自己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不适合?”司马夷重复道:“既然不愿嫁,为何要帮廑儿?”司马夷的脸色依然看不出表情。
沈若非想了想,实事求是的说:“这大概是民女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司马夷突然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有些困惑:“你让朕很意外,也很为难。”
沈若非不解的看着他。
“廑儿一直深得朕心,从未让朕失望。此次请旨的折子上来,朕心大悦,此计虽不算上策,但总好过束手无策。”司马夷声音压得极低。
沈若非心下有些了然,司马夷这一开口,才是要和自己摊牌的。
“泓儿虽文武兼备,但性子更像他的母后,过于良善。朕曾有意改立廑儿为太子,但廑儿却断然回绝——朕准了他的奏,让他在边关驻守,却并非是因此弃了这立嗣之心,只是觉得可以在那金戈铁马、刀光血影之间磨练一下他的意志,身为帝王,绝不可以感情用事。”
“这些年,廑儿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只是,三年前,泓儿和廑儿的母后过世,朕大病一场,之后身体日渐虚弱,多由泓儿代朕处理朝中事务。直至年初,朕才在无意中发现,朕的药中,竟然一直有人在下毒。”司马夷的嘴角微扯,挂上一丝嘲讽。
“啊?”沈若非惊诧的看着司马夷。
“不必慌张,这药倒不是想一下子要了朕的命,只是让朕一直昏昏沉沉,无力主政。”司马夷冷冷的笑。
“这时,朕才发现,泓儿终是过于温和,朝中局面已是一片混乱。皇后和琰儿,已呈只手遮天之势。就连这后宫之中,已在不知不觉之中,找不到几个亲信之人。”
“也许是他们觉得时机到了,泓儿才会暴毙太子府,连朕的乖孙儿钰儿,也下落不明。”司马夷眼中一片悲凉。
沈若非泪眼盈盈:“皇上请放心,民女无意中遇到了逃出来钰儿,他现在已经平安抵达安王府,一切都好。”
司马夷眼中满是欣慰,长叹一声:“如此一来,朕也安心了。”
他并未问这之间的曲折过往,这结果,对他来讲,才最重要。
沈若非见状,只得安静的等待,不想扰了这片刻的喜悦。
司马夷很快回了神,看了看沈若非,问道:“你也许好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皇后他们为什么没有逼朕?矫诏应非难事对吧?”
沈若非虽觉有些残忍,但仍是点了点头。
司马夷冷哼一声:“朕已经被层层围困在这宫中,既见不到朝中重臣,又见不到廑儿,身边可靠之人也不多,若不是那最后一层屏障,只怕早就和泓儿一起去了。”
听至此,沈若非颇有些担忧的看看门外——这皇上身边的侍卫,似乎都是萧后的人。
司马夷了然的笑笑:“不必担心。此能番皇后也算是机关算尽,反而送朕了这个机会。若不是她刻意示好与你,想让朕对你起了疑心,心生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