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当勃尔日城里的居民听说,他们的钦差大臣即将离开北方领地,返回遥远的京城拜尔克,一时之间满怀留恋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过其中也夹杂着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勃尔日城的城门口附近的街道,全都可以称得上是这座城市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
不过这种繁华热闹完全属于平民,和市中心那林立的、恢宏而又优雅的建筑物交织在一起,所组成属于贵族的繁华热闹,完全不同。
这里的街道狭窄而又拥挤,这里的商铺紧紧挨在一起,这里的街上,总是能够听到从两旁的酒吧里面传来放肆的说笑声。
虽然路面上竖立着的那一排排尖利长剌,看上去显得有些森然可怖,不过来来往往的人的脸上,仍旧带着一丝微笑。
这就是北方领地的民众,他们早已经在几个世纪以前,就学会了如何面对苦难和悲一只。
一队骑兵穿过了城门前的广场,拐进了旁边的小路。
小路两旁建造着整整齐齐的楼房,这些楼房大多数有五六层高,朝南的窗户显得颇为宽广,有些甚至做成了近乎于落地窗的模样,延伸出来的阳台同样显得极为亮堂,能够住在这里,手里显然必须有一些积蓄才办得到。
这是平民区之中属于中上流人物居住的住宅区,而此刻,在其中的一幢楼房的前面,停着一队骑兵。
这些骑兵护卫着一辆马车,那辆马车虽然简陋,不过此时此刻能够乘坐马车的,绝对不会是普通人物。
那位北方领地的统帅葛勒特将军,缓缓地从马车上下来,他轻轻地接过副官递给他的拐杖。
这个地方已然是他第五次前来,说实在的,他对于克曼狄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隐居,心中颇有些想法。
他非常清楚,克曼狄虽然辞去了一切职务,不过以他所拥有的财产,绝对不可能只买得起这样的宅邸。
毫无疑问,这显然足一番做作。
而此刻这位北方兵团的统帅,越来越感到不耐烦起来,如果说以往他对于克曼狄的任性只是感到不喜欢的话,那么此刻就只能够用痛恨来形容。
但是葛勒特将军非常清楚,尽管他讨厌这个桀骛不驯的部下,但是他仍旧不得不前来劝服他。
最近勃尔日城里发生了好几起冲突,冲突的引发者全都是克曼狄兵团的士兵,而且这些家伙显然有着将冲突越演越烈的趋势。
这位北方兵团的统帅非常清楚地感觉到,这一连串事件背后,是克曼狄那伸缩不定的手掌。
最近这段时间,葛勒特将军始终有某种非常强烈的预感,那是非常糟糕的预感,彷佛灾难即将来临。
这位北方军团的统帅非常清楚,是什么令他感到如此恐惧,他即便面对成千上万围攻过来的魔族的时候,也从来不曾拥有过这样的感觉。
挥了挥拐杖,示意副官上前敲门,葛勒特将军静静地等在那里,他默数着时间,开门时间的长短完全可以印证,他所拜访的那位固执的客人心情怎么样。
五六分钟的等待,和副官三次敲击房门,令那位北方军团的统帅清楚地知道,此刻并非是拜访那个任性又固执的家伙的好时机,不过他没有退缩的余地。
门缓缓地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胖女人,她是克曼狄请来的厨娘。
走进那幢楼,里面虽然布置得颇为优雅,不过和任何一座贵族宅邸比起来,这里都显得拥挤和压抑。
窄小的大厅,一侧是通向二楼的楼梯,楼梯旁边的侧门后面是厨房。
每一次来到这里,葛勒特将军都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他能够住得惯兵营,却总觉得和这种地方格格不入。
此刻他所要拜访的房间的主人,正站立在二楼的楼梯口。
“欢迎您的到来,您永远足这里最受欢迎的贵宾。”克曼狄伯爵故作姿态地说道。
“这里好像显得空旷了一些。”葛勒特将军笑了笑说道。
“用不着拐弯抹角的,我的管家和仆人全都离开了。三天前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显然以为替我这个没落的家伙工作能够获得许多好处,现在他们肯定已经知道,我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克曼狄伯爵说道。
旁边的厨娘眼神之中那不以为然的神情,显然证明,事实并非像这座宅邸的主人所说的那样。
那位北方兵团的统帅非常清楚,是什么令那些仆人纷纷辞职。
心情变得越来越差的克曼狄伯爵,随时都会变成一座猛烈喷发的火山,仆人们显然无法忍受这位落魄伯爵的脾气,才离开这里。
“噢——对了,干什么站着说话,我此刻虽然什么都没有剩下,几把椅子总还是有的,请进来坐吧,是去小客厅还是书房?”克曼狄伯爵说道。
“书房。”葛勒特将军淡然地说道。
这座宅邸的书房同样窄小拥挤,书房里面除了两排靠着墙壁的书架,就只有一张拐角沙发。
一坐在沙发上,葛勒特将军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克曼狄伯爵,我无论是作为你曾经的上司,还是作为你的朋友,都希望你能够站出来,阻止你的那些部下,不要再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噢——我没有部下,我现在一无所有,您应该非常清楚这件事情,我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一个需要你保护的无助的人。”
克曼狄伯爵要起无赖来,此刻他感到自己需要获取同情。
“至于您所说的那些,我相信既然引起了骚乱,就肯定有原因,不是吗?
“你刚才所说的那些人,或许曾经是我的部下,但是此刻他们和我没有丝毫关系,我退休了,我现在再也用不着对任何人负责。
“正因为如此,即便我站出来,对我曾经的部下高喊‘不要再感到委屈了,不要再因为遭受不公而闹事’,难道会有用吗?”克曼狄伯爵耸了耸肩膀说道。
“我知道有些事情,你始终无法想通。”葛勒特将军试图解释道。
但是他的话头,立刻被这座宅邸的主人打断了。
“不,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任何未曾想通的事情,所有的一切我全都明白,我知道我真正的失误是在哪里?
“我替自己竖立了一个极为糟糕的敌人,与此同时,我非常愚蠢地和另外一个蠢货结成了盟友。
“我或许该找个医生好好治治我的眼睛,该死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使,甚至还导致脑子也变得迟钝起来。”克曼狄伯爵用充满了自嘲的语调说道。
听到这番话,葛勒特将军心中暗骂,这个家伙的眼睛确实出了毛病,而且非常严重,他既然已经知道选择错了敌人,现在还和那位受到国王陛下无比隆宠和信任的钦差大臣为敌。
难道他以为,对付法恩纳利伯爵,要比对付当初的塔特尼斯伯爵更加容易吗?
虽然心里这样想,不过这位北方兵团的统帅嘴里,绝对不可能说出来,他只能够继续用好言劝解。
整整两个小时毫无效率的谈话,不但令葛勒特将军的耐心消磨得越来越少,那个固执任性、刚刚辞职的军人,同样显得烦躁不安起来。
突然间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克曼狄伯爵高声叫嚷起来:“我亲爱的长宫,显然您已彻底站在了那位受人尊敬的钦差大臣那边,我非常清楚其中的原因,他帮你解决了最头痛的麻烦。
“毫无疑问,那个家伙非常懂得收拢人心,而且他的背后有大塔特尼斯撑腰,以至于他甚至能够比国王陛下更加出手大方。
“我知道你一直在为如何令自己的部下满足而感到头痛,而这正是当初我曾经感到痛苦的事情。
“您同样从国王陛下那里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这显然令您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许多人的同情,而那位钦差大人,更是给于了您的直属部下们足够的补偿。
“噢——那手法多么高明,我没有看到他花费多少金币,但是却听到无数拥戴的呼声,显然这并非是钦差大人本人的智慧,完全可以看得出来,是大塔特尼斯在幕后为他谋划一切。
“毫无疑问,那一对权势和谋略的组合,足这一次最大的赢家。
“而您,我曾经的长官,显然同样也不是真正的失败者,上一次胜利陛下赐给您的那座金山,足以让您的家族成为丹摩尔最富有的家族之一。
“而您也非常清楚,陛下绝对不会愿意让王国再增添更多的公爵,特别是一个军人出身的公爵,您本人也没有这样的野心,现在的一切岂不是正符合您的愿望?”
克曼狄伯爵用异常冰冷的语调说道。
这番话,让葛勒特将军感到很不舒服。
如此漫长的劝告仍旧不起作用,令这位北方军团的统帅感到厌烦,而此刻克曼狄那不公正的指责,更是令他火冒三丈。
“你让我感到非常失望。或许你以为自己非常聪明,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那样隐秘,根本就不会被别人抓到任何把柄。
“我一直都非常清楚,老亨利手里的那些魔族,是你帮他弄到的,你以为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以为做这件事情的全都是你的亲信。
“我只能够说你太过愚蠢,要知道,老亨利曾经联络过的,并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他甚至找过我的部下,而最终接受他的请求的,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为了保全你,我们谁都未曾提过这件事,整个北方军团都在为你保守秘密,而你却还在为此得意洋洋!”葛勒特将军愤怒地说道。
这番话,显然触动了那位退役将领的痛处。
这原本就是他时刻都感到寝食难安的最大梦魇,如果刚才便提到这件事情,或许克曼狄会一下子变得软弱下来,但是此刻正在气头上,脑子已然有些发昏的他,竟然用更加强硬的态度来应对葛勒特将军。
他猛然间站了起来,对着曾经的长官怒吼道:“我知道你们没有一个人喜欢过我,我不仅仅和大塔特尼斯作对,事实上,我同样也抢走了你的那些部下们的许多功劳。
“我非常清楚,那个无能、白痴的法恩纳利令你们产生好感,因为他可以当着众人的面告诉别人,他在军事方面完全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显然在你们眼里,他并不会成为你们的威胁。
“噢——还有什么比一个不会抢夺功劳,而在国王陛下面前非常得宠的人,更容易受到欢迎的呢?”
克曼狄的这番莫名指控,令葛勒特将军勃然大怒。
他愤然地从椅子上站立起来说道:“既然阁下这样认为,我只能够承认自己的失败,我就此告辞,相信再也不会令阁下受到骚扰了。”
说着,这位北方军团的统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位于平民区的宅邸。
第四章郁闷工作
长长的车队一直伸展到很远的距离外。
因为城里那些密密麻麻的防御工事,因此车队只能够在郊外展开。
送行的人并不是很多,不过却全都是勃尔日城里的名流。
两队骑兵站立在不远处的前方,这并非是一支作为仪仗的队列,所有的骑兵全都配备两匹坐骑,其中的一匹战马驮着全副重型镗甲。
除此之外,还有一支特殊的队列随行,那是由六辆轻便军用马车组成的队伍,那些军用马车后面的挂斗里面,放置着那致命的炸雷。
不过,真正令所有人感到安全的,是随行护卫在马车旁边的,那些身穿银色长袍的身影,这些腰际佩带着狭长弯刀的圣堂武士,永远都能够令人感到安心。
虽然是早晨,不过那炎热的天气,仍旧令在场的所有人感到难以忍受。
甚至连那位道格侯爵,也忍不住找了个借口,从马车上面下来。此刻的马车在太阳的照晒之下,里面热得就像是一口大锅一般,难以忍受。
所有人彷佛郊游一般,围拢在路旁的树荫底下,毡毯和大桌布早已经从马车上面卸了下来。
此刻众人之所以还无法上路,是因为此行的主角——那位即将离开勃尔日城、前往京城拜尔克的钦差大臣,还没有到来。
在大教堂那道阴暗而又狭窄的走廊之上,法恩纳利伯爵正焦急地等候在其中的一个门口后面。
昨天晚上,他在离开勃尔日的前一天,例行公事一般地向陛下发了一份报告,原本这种近似于述职报告的东西,根本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是这位钦差大臣丝毫没有想到,今天清晨,他原本打算在临出发之前,稍梢睡一个懒觉,却被教会的信使从床上拉了起来。
国王陛下居然一大清早便发来一封信。
信中的内容显示出,那位至尊的陛下非常关注他的报告上所提到的事情,此刻这位至高无上的国王,正在千里迢迢之外的京城拜尔克思索着对策。
信的结尾轻描淡写了一句,让法恩纳利等候进一步的消息,正是这个原因,以至于早已经准备妥当的远行的队伍,此刻不得不停留在烈日炎炎的勃尔日郊外。
而此时此刻心中最为焦急的,毫无疑问便是这位钦差大臣本人,他原本应该已然在路上,京城之中正有那梦寐以求的侯爵的身分在等待着他。
法恩纳利伯爵非常不愿意在这个遥远的北方城市继续逗留,正如他的那位睿智的盟友所说的那样,在他看来,这里已不再具有任何利益,剩下的只可能是无尽的麻烦。
事实上,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勃尔日城里冲突不断,紧急军事法庭接二连三地召开,但是给予克曼狄兵团的闹事士兵的惩罚,却迟迟难以做出。
此刻军队监狱里面,已然关满了克曼狄兵团的士兵,无论是葛勒特将军,还是他本人,都越来越感觉到,这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突然间,那紧闭的幽暗的门打了开来,那位身穿长袍的祭司从里面走了出来,在他的手里捏着一封被封闭起来的书信,书信的边沿用火漆紧紧封住。
法恩纳利伯爵连忙迎了上去,但是令他感到惊诧的是,那位祭司并没有将手中的书信交给这位钦差大人。
“对不起,这并非是国王陛下给予您的消息,国王陛下给予您的只是一个口信,他让我转告您,您此刻可以出发前往京城了。”
那个祭司淡然地说道。
等候了半天的法恩纳利伯爵,显然有些发愣,不过深知那位至尊的陛下的性情的他,自然不敢发出任何抱怨。
“我是否能够知道,这封密函是给予谁的。”
恭顺和谨慎并没有彻底战胜好奇心,这位钦差大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系密特·塔特尼斯勋爵。”
那位神职人员直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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