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另外一方面,塔特尼斯家族的地位,也逼得他不得不对新的政局有所回应,毕竟就算他自己从来不这么认为,但是别人全都将他、将他的家族,看作是塔特尼斯家族的同盟。
正是因为这种看法,令他早早地放弃了自己的公职。
他以他在绘画方面的些许天分,以及当初闲暇时候的一些与众不同的创意,得到了一些虚名。
再加上,那些在格琳丝侯爵夫人那里寻求庇护的学者艺术家们,聚拢到他的身旁,有人又有些钱,就这样创建了以他的家族命名的学院。
不过,一直以来,这个学院都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在以文学和艺术为主的学院之中,他创办的这所学院名声相当响亮,只可惜除了名声之外,其他方面不尽人意。
“我非常清楚你需要什么。”塔特尼斯侯爵笑了笑说道:“我仍旧建议你,把学院交给一个财务专家来经营。”
“我不希望让市侩的气氛,影响到我的学生们,至少,希望他们在学院之中能够保持纯洁。”文思顿连忙回绝道。
“文思顿,我必须说,我一直以为,你并非是担心功利的气氛影响到你的学生,他们迟早会在学院之外受到污染。
“你应该非常清楚,你的学生离开学院之中的大多数以什么为生,裸体女人,永远比静物绘画受欢迎得多,你害怕的只是看到这一点。
“你不像其他人,你非常清楚,我给予丹摩尔带来的并非全都是益处,你选择了逃避,但是你挟制着你的学生和你同行,在我看来,这可不是什么高尚的举动。”塔特尼斯侯爵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打算和你在这件事情上争论下去,你尽你的努力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不过每一个时代都需要不同的声音,我只是按照自己的音调在演奏。”文思顿轻叹着说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计划退休。”
各自散开之后,沙拉小姐冷冷地对丈夫说道。
“我知道瞒不过你,你很敏感而且头脑并不比我差。”侯爵笑着说道。
“三十年的时间,已然令你用尽了所有奇迹,事实上在最近十年,财富积累的速度,明显放慢了下来。
“不过,毕竟这十年是法恩纳利侯爵担任总理大臣,他能够延续你的辉煌,已被看作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
“我非常清楚,法恩纳利侯爵的那些举措之中,大部分是你在幕后指点的缘故,而此刻,你已没有能力再令丹摩尔继续以往的繁荣。
“所以,你打算在情况变得糟糕之前,急流勇退。
“这样做,能够令你的名望停留在最为辉煌的顶点,或许继任者的无能,还可以将你的名气再推高一层。”
沙拉小姐用不以为然的口气说道。
“我说过,你的心智并不在我之下。”塔特尼斯侯爵笑着说道。
“不过这样也好,去整理那些你剽窃来的思想,总比在众人面前装扮出一副圣人模样要好得多。”沙拉小姐微微笑了笑说道。
“我很高兴能够获得你的谅解,至于说到剽窃,我承认确实剽窃了许多人的思想,不过你同样也得承认,我对那些东西进行了整理,将它们系统化并且做了总结。
“这就像是棉花,十公斤棉花只值两个银币,但是去除棉籽,整理成棉絮,纺织成纱锭,编织成布匹,你应该非常清楚,布匹到底是什么价钱。”塔特尼斯侯爵说道。
“崔特先生和理士顿的思想,仅仅只是原棉吗?”沙拉小姐问道。
“好好好,我承认我只是稍微做了一些整理,说实话,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是非常在意那些虚名了。
“你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些年,我在努力扮演圣贤角色的时候,不知不觉受到了影响,我现在甚至难以分清,哪些是我刻意而做出的表演,哪些完全是我的本意。
“如果说三十年前的我,迷失在对无趣而又肤浅的上流社会所谓高雅的虚华之中,那么此刻的我,或许已然迷失在思想的海洋里面。
“你即便不承认我像别人所说的那样贤明,但是你是否同样也不承认,我确实拥有那些贤明的思想,哪怕那些思想大部分来自于剽窃。”
塔特尼斯侯爵轻轻叹道。
此刻的拜尔克城里最为繁华热闹的,无疑是圣光辉广场,没有人还记得这座广场以前叫什么名字,自从三十年前这里便已改成了这个名字。
这里早已经成为丹摩尔教会的中心,主日大教堂、萨博雷修道院、丹摩尔神学院,就座落在广场的三个角落。
但是真正受到世人关注的,反倒是另外一个角落之中,那幢和拜尔克其他地方的楼宇没有什么两样的公寓。
在这幢公寓之中,曾经降临过有史以来最为伟大的神迹。
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使得宗教的中心,从教廷转移到了拜尔克,十九位降神者的出现,一下子便架空了教廷和教宗的权威。
再加上这三十年来,丹摩尔王国刻意的压制,以及从沙漠之中兴起的德拜王国,占据并且侵吞大陆南部的三个王国,教廷的势力,几乎一下子被削弱了四分之三。
每年的这一天,总是有无数人从各地聚集到这里,他们之中有虔诚的信徒,也有仅仅只是来开开眼界的普通人,不过,更多是为了获得祝福或者治愈疾病的人们。
因为在这一天,那些高高在上、平日根本看不见的降神者们,会再一次来到这里,他们将显示诸神的神力,而诸多神力之中,颇有不少能够给旁观者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房间仍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甚至包括茶几上的那几个杯子,也还在原来的位置,甚至连角度都没有挪动分毫。
沙发仍旧套着那个格琳丝侯爵夫人亲手刺绣的天鹅绒罩子,上面居然一尘不染,很显然,这幢屋子有专门的人守护并且整理。
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系密特坐在了原来最喜欢坐的位置。
他的外表看上去,仍旧和以前一模一样,岁月的流逝令别人变得苍老,但是对他来说,时间仿佛完全停止了一般。
将身体陷进沙发之中,看着眼前这一切,系密特仿佛再一次回到了“昨天”,突然间他想起来了,那已然是三十年前。
英芙瑞几乎被彻底毁了,他曾经到过那里,但是却丝毫感受不到当初他在那里的气息,同样也没有格琳丝侯爵夫人的气息。
能够感觉到格琳丝侯爵夫人存在的,恐怕就只有这里。
系密特非常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他在这里令那十九位神职人员成为降神者,这里的一切同样无法保存。
自从格琳丝侯爵夫人去世之后,他便感到孤独,虽然侯爵夫人并不能够算得上是和他最为亲近的人,不过系密特一直相信,最了解并且理解他的,肯定是她。
在格琳丝侯爵夫人去世之后,伦涅丝小姐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她一生之中印象最为深刻的拜尔克。
她进了一家修道院,却并没有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她的身分,甚至包括她的弟弟法恩纳利侯爵。
系密特非常清楚,伦涅丝小姐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她已经老了,无论怎样保养,快要六十岁的她,脸上清楚地显露出皱纹,和格琳丝侯爵夫人不同,一直以来她都非常关注自己的美貌。
除此之外的另外一个原因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衰老之后,她越来越感觉到当初那位老迈的国王,对她所拥有的那片爱意。
或许这是最好的选择,自从格琳丝侯爵夫人去世之后,系密特不敢再面对任何一个他所熟悉的人。
他非常害怕,看到他所亲近的人老去,但是他自己却仍旧那样年轻。
拥有永恒的生命或许不错,但是毫无疑问的,孤独将永远伴随着他。
对于这一点,系密特非常清楚,那座死亡峡谷之中,孤独的死神便是最好的证明。
此刻他同样也可以算是一个神灵,和那个死神同样孤独的神灵。
格琳丝侯爵夫人原本和他有一个儿子,但是那个小子十七岁的时候,勾引着那些魔族公主逃跑了,整整三十个女人,而且她们还长得一模一样,系密特无从得知这小子打算如何应付。
系密特并没有想过要将儿子找回来,只要一想到,此刻他的儿子看上去甚至能够做他父亲,所有的念头都打消了。
至于那些魔族公主,他倒是从来没有担心过,那些魔族公主不再是以往那个冷漠的女王。
她们对人类已经非常了解,甚至喜欢上了人类的生活,要不然也不会受到那个小子的勾引。
除此之外,系密特的另外一个自信来自于,这三十年来,对于这个星球独有的意念力量的发现。
此时此刻,即便当年那位冷漠的女王复生,他也有足够的把握,在瞬息之间令她再一次长眠。
突然间,一阵奇特的警觉令系密特精神一振,这种感觉有些与众不同,之所以令他产生警觉,是因为有一种类似于魔族的气息。
将意念放出去,眨眼间便捕捉到了那丝诡异的气息,散发出这股气息的是一个小孩,一个在人群里面挤来挤去的小孩。
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三个和他差不多年龄、脸形轮廓也有些相似的小孩,那三个小孩的身上,同样也存在着相似的气息,只不过这股气息要淡得多。
心念一动,系密特便把感知力提高到最为敏锐的状态,在拜尔克远处的一角,在一座式样颇为奢华的别墅之中,他终于找到了怀疑的目标。
在这幢别墅之中,充满了那熟悉而又强大的气息,但是令系密特迷惑的是,数量并非是当初离开的时候那么多。
稍微扫视了一下那座别墅,系密特便可以确认,那个偷偷跑掉的小子生活得不错,他并不打算继续搜索那些魔族公主。
毕竟他并不希望让别人知道,此刻他已然回到了这里,哪怕能够知道这一点的,同样不能够算是人类。
这个意外的发现,令系密特感到有趣,他倒是想看看,用自然交配的方式创造出来的物种,到底是什么样子。
随着心念一转,他的身影立刻从房间里面消失,几乎在同一时刻,他已出现在街道拐角的一条没有人注意的小巷里面。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瞬间移动不是什么神秘且困难的事情。
系密特刚才就发现,那个小孩在人群之中挤来挤去,并不是毫无目的,他拥有着其他兄弟不曾拥有的天赋,他的天赋令他能够看透别人的口袋。
而那敏捷的身手,不知道是来自自己的身上,还是来自生育这小子的那位魔族公主,这异常敏捷的身手,足以令他挑战一位圣堂武士,但是此刻却被他用来划开别人的口袋。
系密特确信,他的那些兄弟们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或许甚至不知道他所拥有的能力。
看准那个小子想要离开,系密特堵了上去,几乎和那个小子擦身而过的一瞬之间,他的手迅疾无比地动了动,七、八个钱袋一下子落在了他的手里,不过系密特故意轻轻地碰了碰那小家伙的身体。
正如预料的那样,小家伙极为警醒,立刻感觉到自己辛辛苦苦猎获的战利品,已离他而去,这自然令那个小家伙怒不可遏。
“小子,别走。”
那个小家伙老气横秋地说道,他的手掌立刻搭了过来。
和他说话语气完全不同的是,小家伙一个肘拐,朝着系密特的肋下撞来,他倒是非常清楚,抢先出手的重要。
小家伙的出手,倒是令系密特感到有些赞赏,他一眼便看出来,小家伙并没有练过武技,就和当初那个魔族女王一样,完全是凭借超群的力量和惊人的速度,来获取胜利。
不过小家伙的态度,令系密特感到微微有些恼怒,圣堂武士的精神令他明白,越是拥有强大的力量,越是要设法克制自我。
一个掌切迎了回去,在击退那个小家伙的一瞬之间,系密特迅速无比地侵入了他的大脑。
从小家伙的记忆之中,他对于那个花花公子儿子倒是还算满意。
这家伙凭借着那些魔族公主所拥有的能力经商,最初经营的是风险巨大的投机,后来买下了几支车队,经营起来往于南方港口和拜尔克之间的奢侈品生意,最初的客人,仍旧是依靠那些魔族公主的精神暗示强行拉拢过来,之后便越做越大。
对于这种随意运用意念力量,系密特虽然有些不以为然,倒是还未曾招致他的不满。
但是眼前这个小家伙的另外一部分记忆,引起了他的警惕。
很显然,他的儿子并非是一个擅长教育的父亲,就在刚才那一瞬之间,这个小家伙曾经产生过杀意。
系密特从他的意识深处,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自大而又冷漠,藐视一切甚至包括生命。
轻轻叹息了一声,系密特在内心深处感到无奈和遗憾,一股强大而又尖锐的意念力,迅疾无比地击了过去。
扔下那群充满骇意和焦虑的子孙,系密特独自远去,他感到自己同样变得无比冷漠,变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无意间他的目光扫过前方的街道,街道的远处,可以看到那里耸立着一根菱形的立柱,那是圣堂的标志。
系密特突然想起了,当初他第一次看到那些圣堂武士的景象,无论是盖撒尔大师,还是其他圣堂武士,给予他的感觉全都是冷漠,仿佛没有丝毫感情。
一想到这些,系密特的心情变得舒畅了许多。
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冷漠仅仅只是圣堂武士的外表,其实他们的心,比任何一颗心都更加炽热。
系密特同样也非常清楚,为什么会这样,那些外表冷漠的圣堂武士,他们的内心充满了对生命的珍重和热爱。
这完全不同于内心之中仅仅只有自己,将除了自己之外的一切生命,都看得轻贱的魔族。
一想到这些,系密特便感到宽慰,刚才的他只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他是这个星球独有的意念力量的守护者,他的职责,便是防止一切滥用这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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