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胖子竟是要硬抗!
“叮”的一声,青黄交错的细竹撞上了硕大宽阔的刀面,木质的竹子竟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只是一下,脚下的树叶尽数吹净,周遭的树木亦是猛烈的摇晃起来,靠的近的六子更是惨叫一声,倒飞而去砸断了身后密林中的一棵不知名的杂木。
有那么一瞬间,最先接触到的竹竿顶部却是急剧弯曲起来,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崩裂断开,顶尖处亮如星辰的白点如同滴入大海中的雨珠,却一丝涟漪都不曾惊起便被浓墨般的黑雾遮了个严实,再也看不清状况。
瞎子微微皱眉,抽了抽鼻子,然后说道:“还有点意思!”
并不见瞎子有什么动作,他只是把手中竹竿往后挪了挪,胖子骤然失力整个身躯都不由得往前一颤,然后那弯曲的竹竿瞬间绷直,被黑雾包裹住的白芒霎那间绽放成刹那芳华,犹如自淤泥中生长出的莲花,洁白、淡雅、高洁的光辉顷刻间驱散浓雾,也照亮了这片空地。
只听得“咄”的一声颤音,胖子连刀带人被顶出老远,半空中身形倏变却依旧抵消不去这磅礴巨力,“轰”然作响中,树叶纷飞不止,露出一个被砸开的土坑,浑身颤抖的胖子从里面爬了出来。
剧烈的翻滚间,吕英“嘤咛”一声轻哼,面色潮红一片,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流出鲜血。
胖子见状吓出一身冷汗,赶忙将吕英安顿于地,却在这个时候听得一声闷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瞎子不在理会胖子,而是回过头盯着身后还未站稳的风千重,嗤声冷笑:“我还以为你赖在上面不肯下来了!”
“那上面的滋味真的不错,有机会你也应该上去试试!”风千重呸的吐出一口腥红的血水,把一片正自飘零的树叶打翻在地。
瞎子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掩鼻说道:“突然间我发现我们都变了很多,这七年的光晨我整天整天的对着自己说话,因为我害怕自己会在那种枯燥的环境中忘记什么是语言、我害怕自己会憋疯,所以现在我变得唠叨了,那你呢?又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嘴硬的了。”
风千重沉默了半晌,才淡然说道:“人总是会变的!”
“呵呵,是啊。。。人总是要变得,就像我小时候哪里会知晓现在竟成了一个瞎子。”瞎子摸着脸上的疮疤,没有愤怒,只有缅怀和感慨:“你知道嘛,刚开始我甚至连筷子都拿不稳,那时候又怎会知晓瞎了的我却比你们每一个人都瞧得更加清楚。”
风千重把袖子扯下,自顾自包扎着受伤的胸口,没有去接瞎子的话头。
“我想说的是,对于那些始料不及的变化,我们没得选择,但我们可以选择变好变坏、变强变弱。所幸,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愚蠢和怯懦!所以,我挺了过来。”
风千重静静听着,脸色阴晴不定,看着瞎子那张斑纹密布的老脸,突然才发现时间在不经意中已经过去了这么多,他心中没来由的一颤,却是深吸一口再慢慢吐出:“那么,什么是强?什么是弱?”
“就像现在的你,和此处的我!”瞎子抱着竹竿,一步步走近。
“所谓强者,就是必须站在所有人的最顶端么?”
“你在迷茫些什么?”
“我在想,我这一辈子都干了些什么。”
“我只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剜去的那双眼珠!”
风千重看着走到跟前的瞎子,慢慢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很想挖去我的双眼,所以我希望你给我留个全尸,至少在我死之前!”
瞎子没有答应,他只是微微举起了竹竿:“那样还有什么意义呢?我那七年又有什么意义呢?不然我毕生所求之事在你几句哀求的话语中而失去原有的魅力,这样不公平,对我不公平。”
“但母亲从小跟我说作为哥哥该让着你一些,所以你下去了记得和家母问声好!”
风千重笑了一下,正要闭上眼睛,却看见一个人影‘扑哧’从树林中钻了出来,六子慌张的大叫道:“他们来了,那些怪物又追上来了。。。就在后面了!”
胖子呸的一声:“娘西皮的,阴魂不散啊!”
说罢抱起吕英,几步追上老六,一把拽住裤腰带,将他提了起来。飞快的向巴陵城跑去,仿佛已经听到那种钢甲重物特有的轰鸣声了。
风千重也是一个激灵,一个翻滚错开了瞎子的竹竿,死命往前跑着。
“砰”的一下,原来的地面被炸开一个深洞。瞎子怒喝一声,提起细竹竿往风千重追去,身后骤然出现的两架机甲开始猛烈射击,簌簌的落叶中几人早已经跑出了树林,雪地后方的巴陵城已然在望。
机甲中的女人狠狠的砸着座椅,咬了咬牙又跟了上去,却是一连追到了雪地边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小黑点渐渐远去。
身侧的部众还待再追,却被女人怒斥数声:“蠢物,难道要追进城去让所有人都看见我们嘛?”
“可是他们。。。”
“无妨,即便他们身份再高又如何?毕竟只是少数几人看见了我们,真要说出去也没无人相信我们这种存在,甚至连想都想不出来。”女人慢慢踱着步子,在树林边缘缓慢移动。
“队长,那我们还不撤嘛?”
“蠢物,安静点,别扰了老娘看景致,再嚷嚷回去了有的你好受的。”女人本就在气头上,这番说辞更是火药味十足。
两个属下打了个寒颤;“看什么呢?老大。”
“呐。”女人朝着一个方向指了过去。
两人顺着指尖望了过去,只见朔风呼啸、飞雪飘摇之中,城西挨湖的码头上孤零零立着一座木楼,高约八丈,四柱三层,远远望去恰似一只凌空欲飞的鲲鹏,只是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显得有些单瘦薄弱。
“这是什么东西啊?”二位同时发问。
“看来你们真的要好好补补古代文学了。”机舱中女人有些头疼的翻了翻白眼。
“那是。。。”女人顿了顿:“岳、阳、楼!”
“轰”的一声,飞雪乍急、狂风大作,仿佛从时光中幽幽传来的回音,冥冥中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正文 四十二章 楼上风光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4…7…16 18:28:47 本章字数:3497
这是一间老式的木制阁楼,地面不大,所以除了一张小床、一把藤椅、一方小桌、一个火炉,便没有其他的物什了。
地面是用普通的樟木铺就而成,没有刷漆却十分光滑,或许是踩得久了。露出的镶嵌面上多少有一些不太明显的年轮树纹,散发着类似于一种陈腐发霉的樟脑气味,有些许辛辣感。
靠床头的大红灯架上并没有燃烛,只有一点昏黄灰暗的光芒幽幽传来,终究还是有些暗,于这不亮堂的光线下也只能瞧出几件主要的物事了。
发光的是一盏小小的油灯,或许用的是煤油吧,不时有黑丝般烟雾从焦枯的油捻子上冒出头来,轻巧的翻了个跟斗,旋即被漏进来的寒风吹得不知所踪。
小木窗是半开着的,而灯是靠窗的,也没有灯罩。窗外卷万窕寒风,所以除去木窗的晃荡细声外,还有不少的寒气从缝隙处渗了进来,迫得那两寸高的火苗呼呼弯下了腰,却每每于细腰将折之际又直起了身子,然后在不断壮大中迎接着下一阵冷风,这样的情景似乎永远不会停歇,所以这间阁楼中一切事物的光影线条棱角都处在明灭变幻当中,晃得人眼睛有些难受。
唯一不变的是灯花下的一小块黑暗,黑影中是黄铜的灯座,油腻腻污垢遍布其上,却并不显刺眼,反而有种温馨的错觉。底盘上铁片已经缺了一小块,有不少锈痕缠绕在一起,却依旧被此间主人留下而不曾扔掉。
再往下是那张原色的方桌了,似乎刚制成不久,仿佛还能从这些新鲜的颜色上闻到新木特有的芳香。
此时的方桌上除去那一豆灯花,还有一只海青色的大碗,有许多片已经撑开的茶叶悬浮在碗檐处打着转转,整副茶水近似于一种暗黄淡青的色调了,白濛濛的热气在空中冷凝成水珠,顺着粗砺的碗面流至地面,那里已经有不小的一滩了。
除了这一大碗浓茶,还有一碟豆腐干、一碟腌白菜、一碟花生米、一碟咸萝卜。当然,还少不了一副粘满盐粒和油水地竹木筷箸,有些随意的搁在桌子上。
有蒸腾的水汽冒了上来,桌子下面是一只红泥小火炉,上面煨着一个半新不旧的铁壶,炉中的火不大,是以壶嘴中就偶尔冒出几丝热气,攀着桌脚飘了上去,把竹制的筷箸上的盐粒融化了下半。
突然间,房间某个角落里突然转来一声叹息,然后整个画面都似乎有了生气,连景致也变得鲜活起来。
临窗的藤椅动了动,随即一只手伸了出来,端起桌上的茶碗送至嘴间轻轻把水面上飘浮的茶叶吹远,然后撮着嘴唇小小的抿上一口,再徐徐吐出一口惬意的白雾,椅中人慢慢的摇晃着身下的藤椅,满足的眯起了双眼,静静地看着窗户外呼啸的风雪。
他并没有放下手中的茶碗,只是安静地卧在藤椅上,安静地看着风雪,安静的听着雪花落地的声音。
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一样安静,或许城里并不安宁,但至少他这里是安静的。
夜晚正在一瓣一瓣的开放,就像凋零在他手心的雪花。
他感受中着掌心中那一滩凉凉的雪水,再一次发出一声轻叹,却是连自己都不知为何,他可不是那些只懂悲春伤秋的酸穷书生。
他摆了摆手,想要将脑子里的燥意连同手中的水滴一起甩掉,却仍旧有些莫名的发起呆来。
“我这是怎么了?”他望着掌心中带残留着水珠的纹理:“大计将成,我该高兴才是的。”
“似风千重那等人物都被我玩弄于鼓掌之间,我该自豪才是的。可为什么。。。”他慢慢坐直了身子、望着碗中墨褐色的茶水,似乎连整个面部都成了黯黯的一片:“为什么。。。我还是这么不开心?”
他本是极爱浓茶的,所以他不讲究那些繁琐的沏茶程序和精致的沏茶手艺,他知道自己的耐心不怎么好,所以他喜欢喝泡第一道的的浓茶,他喜欢一次性放上很多茶叶,他喜欢那种苦涩到甘甜的香味,他喜欢那种茶水混合着热气一同冲击着自己喉咙的感觉。。。对于茶,他有太多说不出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喜欢每年夏天馋西瓜一样,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那是一种篆刻到骨子里的本能,是一种流淌在血液中的渴望与向往。
可是这一次,望着面前的茶水,他第一次觉得没了胃口,于是那送到嘴边的茶碗就被他放了回去。
“唉。。。”这是他第三次叹气了,手中的茶碗也是重重一摆,顿时有不少汤水混着茶叶一同溅了出来,小方桌上湿淋淋一片,连那豆灯花也差些浇灭,好在那火心晃了晃又重新亮了起来。
“他到底有什么有,值得你如此待他?”突然间,藤椅上的人似乎暴戾起来:“我哪里比不上他?他周小瑜自顾不暇的丧门狗一条,便值得你如此护他爱他。。。”
“哈哈哈,我做的这一切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是最优秀的,我是最强的!”他停顿了片刻,然后盯着窗外的雪花,像是在肯定也像是在告诫:“我严飞是最强的!”
灯光猛然一颤,却是一缕阴风吹过,照出藏在阴影中的面孔,露出一双冒着火光的眸子,恰是严飞此人。
“我本以为你是飞羽阁派来的卧底,却不料竟是风千重手下的人。。。可即便如此又何妨?人要是死了,任何秘密都只能藏在心底了。。。就连风千重那老物也活不长了,这风华楼。。。迟早是我手中之物。”严飞握紧手中的拳头,却又慢慢松了开来:“可你为何偏要与我作对,吕英!”
最后两个音节,几乎是咬着牙齿从缝隙里蹦将出来的,严飞的面部狠狠的抽搐起来,而后眼中的柔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厉与果决,他又端起了茶碗狠狠地灌了下去。
便在这个时候,房门外的木梯上传来‘蹬蹬’的脚步声,有什么人正上来。
严飞暗暗皱眉,早已经吩咐下去切勿叨扰,能上来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了。他很好的把面上的各种情绪收了回去,微微转身向着门口斜挑了过去,一个单薄的人影已然在望。
“你来啦!”严飞抬手示意他坐下,然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来人将全身藏进宽大的黑色斗篷里,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更加瞧不清模样。他并没有坐下,也没有揭下斗篷,只是微微翘起下巴,盯着藤椅上的风千重,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办得不怎么样!”
严飞闻言暗自皱眉,看着碗中四散漂浮的茶叶:“嗯。。。跑了?”
“没跑?”
“那是死了?”严飞收起目光,抬眼看着身后站立的人。
“也没死。”
严飞一愣,不知所云的看着他:“那是什么回事?”
“被人救了。”
“谁?”严飞又马上问道:“周小瑜?”
“嗯,四。。。周小瑜。”
严飞又抿上一小嘴,盯着桌上的灯光看了好半天才慢慢问道:“怎么会这么巧,光是云梦泽里的那些事就够他消受了,怎么如此碰巧的撞上了你?还是正要动手的你?”
黑袍人沉默片刻,然后问道:“怎么。。。你在怀疑我?”
严飞望着身后的黑衣人轻声笑道:“有时候,怀疑就是直觉,而我向来相信我的直觉。”
“若是我这么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有时候,怀疑只是怀疑,是不需要证据的。”严飞夹起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要是有了证据,那便不是怀疑了。”
“这么说。。。你不肯放人了?”黑袍人慢慢拉下头上的斗篷,怒意却直上心头。
严飞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怎么能这样说呢?最近这巴陵城不太平,我把弟妹接过来也是一番好意、是为了弟妹的安全着想。老五,你这么说让做哥哥的我寒心啊!”
顾逆章清秀的容貌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单弱的身体也因极度气愤而颤抖得更加明显:“即便是现在,我也认为这个世界是一个讲理的世界,我们必须生活在一个有秩序的大环境中,然后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的利益才能得到保障。”
顾逆章随手把披风扔在床上,然后在床头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伸手把那只大茶碗端了过来,也不顾及的喝起水来:“可今天你的面目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中还有太多不讲理的人,而不讲理的人一多,那些遵循秩序的人必然会受到损伤,这个你是知道的。”
严飞点了点头,眯着眼睛里光芒闪射:“知道!”
“所以,对于那些不讲理的人,自然不能以常理相待,因为那样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