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论起身量还有体格,秦明兰远比不上王府里那些专门培养的打手嬷嬷们。但是,她那一身凛然的气度,远远的便令人压抑得难受。
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远非寻常人所能比得过的。
所以,单是一眼就足他们心惊胆战了。
如今李侧妃突然提起,邹妈妈还不由的心跳加速,手脚发凉。
见她如此,李侧妃又不禁低低一笑:“你们心里清楚就好。”说罢,看向跪在自己脚下的邹管事,延伸微微一闪,“还有邹管事你,这些天辛苦你了。将世子安然无恙的接回来,你居功至伟。明日我一定会在王爷跟前为你美言几句!”
“侧妃娘娘过奖了。”邹管事忙道,“这些都是小的应该做的。这些年跟着侧妃娘娘您,小的也见了不少世面,也挣了不少颜面。虽然这两日在世子跟前丢人现眼了些,但只要能保住侧妃娘娘您和诸位公子小姐,小的便是再被打骂几句也无所谓。”
一席话,说得正气凛然,但言语中的气闷和憋屈却是那么明显。
邹妈妈脸色一变,连忙冲丈夫挤挤眼。
邹管事却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跪在李侧妃跟前,半晌都不动一动。
李侧妃见状,心中暗暗长叹一声——这些年养尊处优,被人捧得太高。如今猛地被人狠狠掼到地上,他突然接受不了了。只是,好歹在外人跟前还会忍一忍,但现在到了她这个主子跟前,这一向听话懂事的奴才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孩子似的,不依不饶的告起状来。如果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肯定会伤心,于二人的主仆知情也会大有影响。
李侧妃闭上眼:这些年他们的日子实在是太过顺风顺水了点。现在就连这点小波折都扛不住,实在不是个好现象。
摇摇头,她低声道:“既然你心里明白,那这一次少不得就要委屈你一下了。这些日子,你就多在外头走走吧,不要出现在世子跟前,免得惹他不喜。”
“侧妃娘娘?”邹管事闻言一怔,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李侧妃冷冷和他对视:“你们不要忘了,他是世子!王爷的嫡长子,当今太后娘娘的心头肉!这样尊贵的身份,连我都远远不及。要不是看在我是这个王府暂时的掌权人的份上,我都要跪在他脚下听凭他差遣,就更不必说你们这些人了!不过是做事不够圆滑被呵斥了几句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世子肯骂你,那是瞧得起你。什么时候他连正眼都不瞧你一眼了,那时候你才要哭呢!”
邹管事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但心中却是狠狠一凛。
连睁眼不都瞧上一眼么?今儿晚上,世子可是闭着眼睛从马车上下来的,世子妃虽说和侧妃对上了,但也并未正眼瞧她几眼,就直接转身走人了。
这对小夫妻真是狂傲得可以,这等不将人放在眼底的姿态激怒了他,再加上前两天李潇然的所作所为,他心中愤愤难平,所以才会想着趁此机会狠狠告上一状,最好能让李侧妃采取点行动好好警告警告那两个年轻人。别以为你们身份高贵就了不起了,现在,你们可是在我们的地盘上!
但谁知道,李侧妃却是这般反应。这等见识和气度,远远超出了他的眼界。
顿时明白自己的见识太过狭隘,邹管事赶紧低下头:“小的知错了,请侧妃责罚!”
“责罚就算了。你是个聪明人,跟了我这些年,我还不知道你么?只是这一次实在被激狠了,才会一时头脑发昏。所幸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并未酿下祸事,这就已经很不错了。”李侧妃淡声道。
邹管事感激不已。“多谢侧妃娘娘体恤!”
见他心思已通,李侧妃轻出口气:“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这两天你不在,王府里堆积了不少事情,你抓紧时间赶紧把事情都给安排好。再过两天,王府里还不知要来多少客人呢,那些可都全要靠你了。”
听她的意思还是要继续重用自己,邹管事心中一暖,被李潇然气压了许久的心得到有效的安抚。连忙点点头:“是,小的知道了。小的一定好好办事,绝不给侧妃娘娘您丢脸!”
李侧妃满意颔首。“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也累了,要歇息了。”
邹管事和邹妈妈连忙双双行礼退下。
李侧妃又招人过来问了李潇然那边的情况,得知这对夫妻用过晚膳不久就睡了,房间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唇角不由一掀。“他们倒是不挑地方。”
从京城到了这里,原本半个月就能走完的路程,却偏偏叫他们走了一个多月,生生是既定时间的三倍不止!
说他们是故意为之吧,可人家将理由摆得足足的——李潇然身体不好,不宜过速奔波!
再加上现在到了这里,他们该吃吃该睡睡,日子过得悠哉得很,哪有半点出门为客的自觉?只怕他们在京城王府里也都是这般随性自在吧!
如此一来,叫她如何不对这两个人生出防备的心思来?
“罗刹人,秦明兰……”低低念叨着这两个人的名字,李侧妃的眼睫微垂。细微的烛光在她的脸上落下一层淡淡的剪影,使得她娇美的面孔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面纱,神秘又美丽。
几个美貌丫鬟侍奉在两旁,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一时间,只能听到外头冷风刮过的声音。枯枝败叶沙沙作响,给人心中平添几分冷意。
许久,外头突然传来一阵低语声。随后,门帘掀开,丫头白兰走了进来:“侧妃,三小姐来了。”
“不是叫她回去休息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又来了?”李侧妃,眉头微皱,虽然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叫人将女儿请了进来。
“母妃!”只见李夷然就如一直翩翩飞舞的蝴蝶一般飞到李侧妃身边,双手牢牢抱住李侧妃的胳膊便再也不肯放开了。
眼见女儿这么黏着自己,李侧妃眼中也闪过一抹暖意。握住女儿的手,察觉道一抹冰冷,她当即面色一沉:“怎么回事?大晚上的跑出来,身上衣裳也不多穿两件,一个个怎么伺候的?”
“母妃您别生气呀!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睡不着,想母妃了,所以才想来找你的。”李夷然连忙小声撒娇道,“我都已经好久没有和母妃您一起睡过了,今天晚上就让我和您一起睡好不好?”
“是侧母妃。”李侧妃耐心的纠正她。
李夷然小嘴儿一撇。“我就爱叫您母妃!从小都叫惯了的,一直办好也改不了口。而且在人前我知道该怎么教,只是现在不是只有咱们自己吗?我偷偷叫两声没事的。”
李侧妃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你这孩子!以后不许这样,不管人前还是人后,侧母妃就是侧母妃,没有什么偷偷叫不偷偷叫的事情,知道不知道?”
“母妃……”李夷然被吼得一怔,委委屈屈的泫然欲泣。
李侧妃却不买她的账,冷下脸呵斥道:“马上都要出嫁的人了,心里怎么还没点成算?你看看你大姐,这些日子都长达了多少,你要多跟她学学知不知道?”
又是说她比不上李嫣然吗?
李夷然眼中一抹冷芒一闪而逝,嘴儿扁得更厉害了。“是,女儿知道了,以后女儿都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她的眼神变化并没有瞒过近在咫尺的李侧妃的眼。
心中猛地一扯,她抿抿唇,终究没有再将责怪的话说出口。
其实,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只是……
想想现在端庄大气的大女儿,再看看心思越发往邪路上走去的小女儿,她忍不住想要苦笑——
平王妃,这个女人真狠。一方面帮她调教好了她的一个女儿,另一方面却挑拨得另一个女儿越发的不学好。
她这么做,分明就是故意在向自己示威啊!而自己呢?除了感恩戴德,竟也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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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小茶身上出了点事,趴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就更别说码字了。断了两天对不起大家,希望大家不要生气。小茶以后还是会乖乖日更的。
☆、006 安庶妃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秦明兰卯时准点醒来,穿衣洗脸,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李潇然也在辰时过后睁开了眼。
他们住的院子地方不差,里头的配置更是齐全精致得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来。李侧妃还精心为他们挑选了十多个机灵乖巧的丫头,昨晚上这群丫头们就不声不响的将他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今天早上,待春花秋月青葱青竹将两位主子侍奉起床后,这些丫头又鱼贯而入,将早膳摆上。
满满一桌子的饭菜,既有北方的馒头花卷,又有南边的清粥小菜。当然,几碟地道的南京小吃也是必不可少,林林总总至少二十样,而且样样都做得精致小巧,令人见到便口水流个不停。
李潇然和秦明兰也不客气,径自挑看得顺眼的吃了个饱。
用完饭,平王爷的第二个儿子,也就是马上就要当新郎官的李默然乐颠颠的过来了。“大哥大嫂,父王回来了,正在侧母妃那里等着你们呢,你们赶紧同我一道去给父王见礼吧!”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都同时往下沉了沉——昨天晚上他们回来,王府里除了平王爷,其他人都到了,也没有听到旁人解释他去了哪里。今日一早,他也不知从哪里回来,直接就命人叫了他们过去。说起来是人之常情,但心里总觉得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
只是李默然还站在一旁,冷冷笑着注视着他们,不时小声催促,并不给他们多少交流的空间。秦明兰便直接不多说了,换了衣裳便和李潇然一道出来。
等他们到了李侧妃的住处时,这里里外外早已经满是人了。平王爷坐在上首,李侧妃坐在他右下方,上身前倾,正小声和他说着什么。
昨天秦明兰没来得及仔细看,今天才发现李侧妃生得很美。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精致小巧,每一处都点缀得恰到好处。一头青丝绾起,缠绕成复杂的发髻,上头点缀着许多精致的金钗玉珠,却并不显得金碧辉煌,只将她温雅的气度衬托得更加出众。
和高贵大气的平王妃比起来,这个人看起来要更精致平和得多。
或许正是因为她这一身的精致平和吧,平王爷的神色十分放松,一手端着茶盏,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说着话。两旁立着几名侧妃庶妃,还有十来名儿女分立两旁,一大家子真是热闹得紧。
但是,这么满满一屋子的人却不能令他们生出半点亲近的心思。秦明兰远远看着那群言笑晏晏的人,心中只有一种远远在看戏的错觉,怎么也不能将自己置身其中。看看李潇然,他的眼神也分外淡漠,并未因为那一大家人而生出多少波澜。
倒是那群说笑的人眼看他们过来了,李侧妃赶紧站起身:“世子和世子妃来了!”便笑着迎上来,“昨晚上睡得可还好?今早的早饭用得还习惯吧?那几个丫头伺候得怎么样?要是有哪里不习惯的,你们赶紧和我们说,我也好命人赶紧换了。一点小东西不值当什么,人舒服了才是最关键的!”
李潇然抿唇不语,秦明兰只得出面笑着搪塞了几句。
那边平王爷见状,却忽的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发出来,刚才还昂首挺胸的李潇然立马双腿一软,一双手就紧紧抓住了秦明兰的胳膊。
见状,平王爷眼中的不满更是清晰可见。“半个月的水路,叫你们走了一个半月。结果前日到了扬州,一天的路程又生生给你们走出了两天来!若是人人都像你们这般做事,那其他人都只有等着活活饿死了算了!”
李潇然猛一个哆嗦,脑袋垂得低低的。
“我也不是故意的呀!我就是受不了日日都在船上坐着嘛!天又这么冷,一天到晚的赶路,我见风就病了也不是我愿意的呀!”他小小声的道。
砰!
平王爷重重往桌子上一拍。“你是在说本王故意欺负你么?”
“孩儿不敢!”李潇然连忙跪下。
秦明兰连忙跟着跪下了。
当大哥大嫂的跪了,其他的儿女们自然也不敢站着,纷纷跟着跪了下去。
顿时,刚还人头攒动的屋子里清爽了大半。
儿女们都跪下了,侧妃庶妃们也都站不住了。李侧妃忙柔声道:“王爷您又何必同世子过不去呢?他身子不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当初王妃选择叫他们早早动身,肯定也是早就料到路上会有所耽搁。何况距离阿默成婚的日子还早着呢,他们现在就到了已经很不错了。”
说着又冲李潇然道:“世子你也得理解王爷的苦心。早知道世子要过来的消息,王爷就高兴得不得了,天天算着日子看你走到哪了。王爷原本还说,看样子你们是能过来和我们一道过年的呢!要知道这些年,王爷还从未和你一起过过一个年,对此自然万分向往,甚至还叫我准备了不少你爱吃的菜。可谁知道……”顿一顿,又接着道,“虽然除夕夜未能等到你,但初一初二两天,王爷也一直守在王府里没有出去,就怕和你们错过了。但是昨天下午,是府尹那边有请,王爷推辞不过才不得不去了。晚上多喝了几杯,回来你们就已经休息了。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你们,王爷也是高兴得过了,你们应当理解他的心情才是。”
这李侧妃也着实是个妙人。
两边帮着说好话,两边都不得罪,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并没有半句添油加醋。不过,她帮平王爷说的话明显要多些,也明里暗里的示意他们做小辈的要伏低做小,给长辈一点面子。
谁亲谁疏,一目了然。但却并不惹人厌烦。
李潇然果然明白了,当即便冲平王爷叩首道:“孩儿劳烦父王劳心久等,是孩儿的错。现在孩儿终于平安抵达,还望父王宽心,不要和孩儿计较。”
他叫他怎么放宽心?平王爷冷冷看着这个瑟缩成一团的儿子,藏在宽大的袖子里的手掌握得死紧。
五百万两白银啊,就被他这么白白送给京城的皇帝了!而且,皇帝对外宣称是五百万两,那么真实数量绝对只会更多不会更少。那对外宣称的五百万两是充入国库的,那剩下的呢?肯定都被皇帝给昧入自己的私库了!
那些原本都是他的钱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被别人给拿走了,他还得假装不知道!
现在面对着这个害得自己损失了这许多银钱的儿子,他也只能借机发点小脾气释放一下,多的却是一个字都不能说。
深吸了口气,平王爷收起眼中的不悦,抬起茶杯又喝了口茶。等到放下杯子的时候,他的眸色早已回归平静。
“既然你有心认错,那本王也不多说了。现在你到了这里,那就做好你的世子。这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