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辈们都是知道皇帝赐婚后千里迢迢从南边赶过来的。因为婚事安排得急,纳彩请期等礼节都压在一个月内走完了,他们一路上快马加鞭,也不过堪堪前两天才到,因而一个个脸上都还带着几分疲乏。
秦明兰出嫁前听婶婶顾氏剖析过平王爷远在南边的宅子里的一大家子人:早在到了南边第二年,平王爷便纳了南方望族李家嫡长女为侧妃,这个人也是迄今为止最得平王宠爱的女人。这个人为平王爷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最大的儿子便是前些日子差点将李潇然哄出去卖了的李默然,大女儿则是平王的长女,人生的十分美貌,据说是南边第一美人。她和小女儿都是平王的掌上明珠,现在南边平王府上天天被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媒人们也大都是冲着这两个女儿来的。但是平王都以王妃不在无人做主给拒了。而这一次,来参加秦明兰和李潇然婚礼的女孩儿也只有她们俩,足可见平王对她们的重视。
三儿子是平王妃当年的贴身丫鬟所出。据说是平王前往南边之时平王妃送给他的,一开始只是无名无分的随身伺候着,后来生了儿子才给了个夫人的名号。后来还是平王妃主动请旨为她请封,平王爷才不得已提了她为庶妃。这个人从跟着平王妃时便温柔和善,善解人意,却是个知道进退的,一向都是平王妃的左膀右臂。跟了平王后一样用心服侍,从不知争宠闹事为何物。因此虽然平王不甚宠爱,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是歇在她院子里的。据说,这些都是看在平王妃的面子上。
不过,这次不巧的是,圣旨传到南边时,这位三公子好巧不巧的生病了!说是夜里看书看的睡着了,着凉发烧起不来身。便只得继续在南边静养,只托了兄弟们代自己向大哥大嫂道喜。
余下还有一个徐侧妃,但早年难产过世了。平王爷感念她的活泼善良,一直没有再提侧妃。庶妃张氏,只生了一个女儿,年纪还小,这次也没有来。至于余下的三个儿子也不过是不出名的夫人所生,在王府里被各自母亲管教得乖乖的,女儿们就更不用提了。
不过,如此强大的生产力还是令秦明兰叹为观止。
她原以为自己爹娘的战斗力已经够强了,但现在方知何为强中更有强中手。
不过,仔细算算,她爹只有她娘一个妻子,而且爹娘在多年聚少离多的情况下还生出一个她还要三个弟弟,这么说来的话,还是自家爹娘更胜一筹!
这样一想,跟前那一群乌压压的小叔子们小姑子们就不那么可怕了。
秦明兰走过去一一和他们见礼,奉上田青亲手做的荷包一个。小叔子们都笑眯眯的收了,虽然一个个眼神都不大和善,但至少脸上是有笑的,那就够了。不过,两个小姑子就不那么好对付了。
“世子妃,这一位是大小姐嫣然。”王府管家柔低声介绍。
秦明兰屈身行了个礼,叫了声大妹妹。对面青春靓丽的女孩立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秦明兰一愣,女孩赶紧双手捂嘴:“大嫂请见谅。我们都是平王府的小姐,虽然自小在南边长大,但侧母妃为了我们的教养,从没少请教习过来教导我们各方面的礼仪。不仅我们如此,就连我们身边的丫头们也都个顶个的规矩的,可是今天一看大嫂你……对不住,大嫂,我不是笑话你礼行的不好,你常年在外征战,动作大大咧咧惯了,学我们女儿家这般是挺别扭的,以后咱们姑嫂在一起的时候,你只管自便就是了。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吗?”
说不是笑话她礼行的不好,可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在高调的炫耀她们从小的教养,一遍遍的强调她们高贵的皇族血统,进而对她的粗鄙表示不屑。至于最后那两句,说了等于没说,不过是想在平王爷和平王妃跟前讨个巧罢了。
这位大小姐还真跟他哥哥一个样,说聪明吧是有点小聪明,但在这个到处都是顶级聪明人的圈子里,这点小聪明完全都不够看。就连秦明兰这种对勾心斗角不怎么在行的人都听得出来不对,又更何况高高在上的平王爷夫妻俩?
侧目看去,果不其然,平王爷眉头微皱。平王妃的双眼却还黏在一直出气少进气多的李潇然神色,似乎没有听到李嫣然的话。
看来,是没人帮她说话了。秦明兰当即一笑:“既然大妹妹这么说,那嫂嫂我就放心了。你说的没错,自从知道要嫁进皇家,我这颗心就七上八下的难受死了!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人笑话。要是早知道大妹妹你们都这么善解人意,我也就不用担那么多天的心了!”
一边说着,一边感激的在她肩头上‘拍’了‘拍’。
“呀!”
李嫣然的身子立马被拍歪了半边。只听她一声高呼,人便朝一边倒了过去。
秦明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往上一提!“大妹妹,你没事吧?”
李嫣然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可怜巴巴的转头哽咽道:“父王,我的胳膊……疼!”
☆、044 婆媳合作
宁王爷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宁王妃则淡淡道:“不是说自小学习礼仪,对宫中的礼节都是极精的么?怎么才被拍了一下就鬼哭狼嚎呜呜咽咽的。大家闺秀,讲求的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难道李侧妃特地请王爷从宫中请过去的教习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
李嫣然被教训得面红耳赤,一双美目泪水涟涟,满是希冀的看着平王爷。
平王爷眼中一抹亮光一闪而逝,连忙低声呵斥道:“嫣然,你大嫂和你亲近,那是喜欢你,你何故如此哭闹?”说罢,又转头冲平王妃柔声道,“李氏虽然出身南方望族,但终究没有来过京城,对皇宫里的礼节也不过是一知半解,自然也教不好丫头们。这不,我这次特地将她们带来京城,便是交给你好好调教调教。不管怎么说,她们也是咱们平王府的小姐,以后嫁出去了代表的也是咱们王府的脸面。”
“父王!”不想他竟然如此诋毁自己,李嫣然满是不忿,恨恨咬牙道,“母亲可是李家嫡长女,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咱们南边的姑娘们都是以母亲为马首是瞻的!”
“母亲?马首是瞻?”平王妃低哼一声,眼中带上一抹冷笑。
平王爷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当即一拍桌子厉声喝道:“长辈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李嫣然一滞,眼泪便哗啦啦的滚落下来。“父王,你怎么能这样和我说话?以前你从不会骂我的!我要告诉母亲,我要回南边去!”
一边哭着,便一边推开秦明兰要往外走。
平王爷气得脸都白了,噌的一下站起来,高声喝道:“大小姐生病了,赶紧将她送回房间,请太医来好好看看!”
两个李嫣然的丫头试图上前去拦,不想李嫣然抬手便是两巴掌扇过去,口中大骂道:“两个小蹄子敢拦我?看我不揭了你们的皮!”
“反了天了!”闻言,平王妃脸色陡变,也不禁起身喝道,“春意秋容,将大小姐请到佛堂,在佛祖跟前好好清静清静!”
王妃的丫头可不比李嫣然的,闻言快步走过去,一人一边便抓住李嫣然的胳膊将人给架了起来。
李嫣然尤在挣扎,嘴里更叫嚷得厉害。
春兰冷笑道:“大小姐,这里可不比南边。您要是还这样大呼小叫个不停,事情传了出去,您的闺誉可就完了。”
“我呸!我堂堂王府大小姐,还需要你一个小丫头来教我规矩么?”李嫣然厉声喝道,眼中满是阴鸷,恶狠狠的几乎要将春兰给撕成碎片。
春兰不为所动,倒是上首的平王妃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了句:“吵死了。”
平王爷眼神一闪,又待说话,秦明兰已经上前一步,一个手刀下去,便将吵嚷个不停的李嫣然给劈晕了。
在所有人震撼乃至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耸耸肩,淡然道:“按照军令,以下犯上者,杖五十。不服军令者,杖三十。违纪不尊者,杖一百。”
慢条斯理的一席话,说者有心,听者更是用心。几位小叔子们的小脸蛋上霎时血色尽失,两个小丫头更是哆嗦得站都站不住了,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平王爷眉头瞬时皱得更紧,平王妃却眉心舒展,眼中竟还泛起一抹浅浅的笑。当和秦明兰目光交汇时,秦明兰明显看到她眼中那一抹赞赏。
美人如玉,如今笑意盎然,就连深藏在眼角的那一抹忧色也缓缓淡去,便仿佛一株空谷幽兰,隔绝了凡世的一切纷扰,幽幽然吐露出独属于它的芬芳。秦明兰一时都看呆了。
还是一旁的李潇然悄悄掐了她一把,秦明兰才回过神,下意识的看向依然紧紧缠绕在自己身旁的小男人,但李潇然早在掐上她之际便又耷拉下脑袋,又是一副哼哼唧唧的死狗样。
那边平王爷听到秦明兰的话,一样脸色变了三变,才轻咳一声低声道:“这里是王府,不是军营。”
秦明兰当即垂眸:“是,媳妇知错了。”
平王妃便又慢条斯理的插嘴:“阿兰执掌帅印多年,心中自然对军令最为了解。这个时候,除了军令,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平王爷猛地回头看向她。平王妃连忙低头道:“妾身并非有心顶撞王爷,只是嫣然今天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枉王爷您平日里这般疼爱她。妾身本还想回头带她多出去走走,给她找个好人家的。可现在,她不敬长嫂在前,顶撞长辈在后,难道以往王爷您也都这般任着她吗?她可是咱们平王府的大小姐,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咱们王府的脸面啊!而且外头的人知道了,也不会说别的,倒是要怪妾身这个嫡母管教不利。但是她自小就没长在妾身跟前,妾身便是想要好好教导她也是有心无力啊!而且身为长嫂,潇儿媳妇这样说也是为了她好!”
说着,眼泪也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平王爷被说得脸色又青白交错了好几轮。
末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件事,是本王不好。嫣然这丫头被本王宠坏了。从今往后,这丫头的教养诸事本王都交给你便是。不过今天是潇儿的好日子,咱们还是别说别的了吧?”
见他低头了,平王妃才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王爷说的是,是妾身想多了。”
只是,经过这一番事情,李嫣然晕乎乎的被抬进佛堂里去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放出来。大家也都亲眼见识到了秦明兰的本事,原本对秦明兰这个女将军深表不屑的几个少年——尤其是从李侧妃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几个——也脸色发白,心里直打颤。至于一开始和姐姐一般嘟着嘴满脸不悦的四小姐李夷然也早被这般场面吓得魂不附体,乖乖和秦明兰见了礼,便借口头疼由丫头扶着回房休息去了。只是,在出门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满目悲切的看了眼平王爷,却被平王爷给彻底无视了。因为——
打从李嫣然被人抬走后,他的全副心神便都放在了还在不停抽噎的平王妃身上,哪里还有心情去管那个被吓坏了的小女儿?
李夷然看得眼睛都抽了也没有任何回应,反而引来一群丫头们的冷笑声声,顿时脸儿一红,微微福了个身便转身快步走了。
秦明兰看在眼里,不由吐吐舌头,但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微微翘了起来——
她这个婆婆,和这个小丈夫都是妙人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给她来一发惊喜。
她喜欢!
☆、045 不怀好意
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后面的仪式都走得异常顺利。
拜见完了平王府里的人,秦明兰便和李潇然双双登上马车,在平王爷夫妇的引领下前往皇宫拜见领一大波的亲人们。
待上了马车,李潇然立马跟没长骨头似的一咕噜滚到秦明兰怀里,一双手藤蔓似的往她腰上缠绕了上去。
秦明兰无语的看着这个快跟长在自己身上一样的男人:“世子爷,您只是生了点小病,还没到要死不活的地步好吗?”
“可是我难受。”李潇然好容易在她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眨巴眨巴眼,可怜巴巴的道。
秦明兰冷冷看着他。“难受得站都站不稳,还能一路精精神神的看好戏到现在,中间还能往我身上死命的掐了又掐!就拿你刚才往我身上钻的劲,你自己好好坐着都绰绰有余了!”
“可是人家就是难受嘛!一离开你身边就难受得不行,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哎呀哎呀,人家真的不行啦!”李潇然缠缠绵绵的说着,一双水亮亮的眼中波光流转,白玉般的双手死死攥住她的胳膊就是不放开。身板在她身上蹭了又蹭,最后软绵绵的趴倒下去。
秦明兰额头上黑线密布。
“世子爷,您装得也太假了点。”
“嘿嘿嘿。”李潇然傻笑数声,这才抬起头来,闪闪发亮的眸子凝视着她的眼,“我就是想和你亲热亲热嘛!”
这娇滴滴的音儿,秦明兰的心尖儿都开始颤了。赶紧深呼吸,将异样的感觉压下去,她正色低喝道:“世子爷,现在可是在马车上!”
“是啊,烦死了。要是在王府里,咱们肯定早回房休息去了,床上才叫舒服啊!”李潇然怅然叹道。
秦明兰叹为观止。
突然发现他们俩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自己和他说再多的话也是鸡同鸭讲,给便干脆不说了。闭紧嘴,她昂首挺胸坐得笔直。
李潇然见状,嘴角泛起一抹得意的窃笑,双手更往她身上缠紧了几分。
秦明兰不舒服的闷哼一声,他却仿佛听不到,一双滴溜溜的眼儿已经不受控制的透过车窗往外瞄过去,好容易空出一只手来指着外头道:“你看你看,刚才咱们路过的那家叫羊记,不是因为老板姓羊,而是因为那家的老板娘做得一手好羊脚。对了,那里的羊肉汤也是一绝!保管你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时间长了,大家都忘了老板姓什么,就管他们叫羊老板羊大娘了。”
“还有这一家,王记果子铺,这是静王妃名下的铺子,铺子里的点心师傅是从宫里出来的。静王可是所有人里头最会吃的,所以他们家铺子里头东西的花样多得很,其中玫瑰糕做得最好了!”
“还有前面那一家,你看到了没有?就是门口倒挂着酒字旗的,那家的果子酒特别香,我最喜欢喝了!”
“还有啊,这条街走到头,还有一家饼铺,那里的烧饼是全京城最好吃的!还有还有……”
“世子爷。”秦明兰被他的叽叽喳喳吵得头疼,无奈开口打断,“您不是虚弱得连自己坐都坐不稳的吗?”这滔滔不绝的模样,大有黄河之水汹涌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