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儿,兰儿~
令狐谦叹口气,心中陡然烦闷四起:“不用谢,谢姑娘快些回去吧,夜深寒凉,也要注意安全。”
令狐谦语气中的疏离和拒绝谢兰儿听的明白,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一张小脸却尴尬不已涨的通红:“兰儿没有别的意思……公子保重……”说到后面,尾音已经带了轻颤的哽咽,言毕更是头也不回的转身跑开,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只想着先离开眼下这伤人的场面。
“连珏,送谢姑娘回去。”令狐谦已经全无出门前的兴致,意兴阑珊的举步回客栈:“不用担心我。”
连珏迟疑了一下,还是听命的躬身领命,足下一点飞身而去。
一夜无话,天蒙蒙亮的时候,空中稀稀落落的下起了小雪。温度还在零下徘徊,因此落下的雪花很快融化,大街上泥泞一片。下到时近晌午,随着温度的少许上升,干脆的变成了雨夹雪,让不得不出门的行人不胜其烦。
令狐谦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耽误,只是这样的天气也确实没法出门。
连玉去了城外荒漠那边,今天定是赶不回来,客栈里只有连珏随时待命,静等令狐谦的指令行事。
他们住的这家客栈,是黄粱城内数一数二的老字号,仙客来。
说来也巧,竟在一楼的柜台旁边不起眼的地方,看到华梨公子独一无二的标识木牌。这家仙客来居然也是华梨的产业之一。
细究一下就觉得好笑,他这算是从左口袋掏钱出来放进右口袋吗?
华梨,华梨。
眼前浮现的,是那张娇媚倾城的不世之姿。
皇后等着朕,待朕将你那些愚蠢表兄的后路断掉,就去疏月探望你的父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纵使荒漠那些小股的游牧民族不成气候不足为据,可是处理好了,也是一柄利剑。
楼下传来吵杂的叫嚣声,有人哭有人喊,听起来很是混乱。
“连珏?”令狐谦思路被打断,不悦的开口。
“属下去看看。”
不过五分钟的时间,连珏就回来了。不过脸色有些奇怪:“楼下有对卖唱的父女,老者被打死,官差已经到了。”
令狐谦诧异的看过来不可置信:“刚刚发生了命案?光天化日之下,就在这酒楼内?”
连珏点头证实:“确实如此。听说行凶的是本地一个恶霸,家中有人在郡衙里任职,看上那个卖唱的姑娘,欲强行带走。老者上前保护,被推到撞在桌角当场气绝。混乱之中有人报了官,不过看样子十有j□j会不了了之。”
令狐谦大怒,狠狠拍在桌上:“简直无法无天!去给我查!这样的不法之徒仗的是谁的势!立刻拿天子令牌去找官田来见朕!”
连珏应声后一刻不停的转身出去,原本打算交代的巧合也就咽回了肚子。
楼下的声音渐渐小了,连女子哭泣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本打算下楼用午膳的,这会儿却已全无胃口,令狐谦负手站在窗前,透过半开的窗棂恰好看到酒楼的大门口。
四五个官差模样的人押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和一个娇弱瘦小的女子鱼贯而出,听不到声音,却看得到领头那个衙役笑呵呵的拍拍明显是犯案人的肩膀说了句什么,那个男人也咧着嘴大笑起来,状极亲密。
令狐谦扣着窗棂的大手渐渐缩紧,目光中的阴骛冰冷如若有形。
看来这黄粱真是天高皇帝远,罔置律法于不顾。
看看这几人应付了事的样子,怕是那个杀人凶手进出衙门就当入茶楼喝茶一样随便,不仅老者白白丢了性命不说,卖唱女恐怕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难道,这杀人凶手背后的靠山是官田?令狐谦的双眸泛起凛厉的杀气。
作者有话要说:
☆、升堂断案
官田来的很快,不仅大惊失色,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一路小跑前往客栈这边来的。
开什么玩笑!居然皇帝微服出巡到了黄粱,还恰巧碰到让他头疼不已的那个于家二世祖于常再度犯事?
这冷汗一层层的,天气这般严寒,官田厚厚的官服却已经湿透了。眼下处理不好,头顶的乌纱必定不保。
毕竟是令狐谦第一批提拔并派遣出来的心腹,官田在上楼的时候,终于稍稍平定了下来,理顺了一团乱麻般的情绪。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官田掀起官袍的下摆,恭恭敬敬的跪下叩头。
令狐谦冷冷的看着他:“官田,看来你在这黄粱很是学会了上下通融沆瀣一气的为官之道。”
“微臣不敢!”官田连连磕头,常年笑模样的脸上青白交加:“皇上恕罪!”
令狐谦哼了一声,稍稍压下心中的怒气:“起来说话。”
官田站起身,只觉得腿软的不成样子。
令狐谦看了他一眼,又背过身看向窗外:“官田你看看你变成什么样子了?当初在沙陵那个慷慨陈词嫉恶如仇的有为青年呢?朕几乎以为看错人了。”
官田诚惶诚恐,脸上汗出如浆却不敢擦拭。
“那杀人凶手是谁家的亲戚?跟你官田有关系吗?”令狐谦沉声转向正题。
“回皇上,杀人嫌犯名唤于常,乃是黄粱本地财主于府家的长子。于常的小叔在郡衙任职总捕头。”官田毫不隐瞒的来个竹筒倒豆子:“微臣并未与之勾结,还望皇上明察。”
令狐谦冷笑:“不过一个狗胆包天的小小捕头,官田你就这么听之任之?”
官田黯然。不管怎样,这其中自有自己的不是。皇上说得对,自己这为官一年来,已经失了当初的锐气和壮志:“微臣不想为自己的过错辩解。当初就职黄粱之时所发誓言已由自己亲手打破,望皇上降罪!”
令狐谦霍然转身,锐利的目光直望向官田:“于府在朝中有关系?”
官田点点头:“南陵王身边最受宠的侧王妃于氏是于常的亲姑姑。”
“南陵王。”令狐谦笑意更冷,掌下的窗棂被捏成齑粉,风吹即散。
郡衙大堂。
因为朝中暗访的巡察使关注,于常错手杀人一案以前所未有的飞天速度隔日提审,郡太守官田亲自主审,旁边巍然端坐的,就是官太守口中宣称的巡察使大人。
观审的百姓聚在门口,看着面无表情的朝中大官巡察使,怎么都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往外的发着寒气。
于常被带了上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人知会了他此次撞到了巡察使大人的手上,一脸凶悍的男子表情多少有些畏惧。惊疑不定的看了看站立旁边的小叔和堂上高坐的官太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草民叩见太守大人,巡察使大人。”
官田这段时间因为这于常本就憋了一肚子鸟气,如今有令狐谦撑腰,自然打算铁面无私的秉公办理,以振朝纲。啪的一声惊堂木炸响:“于常你可知罪?”
“草民,草民没有……”于常下意识的瞟了一眼令狐谦,弱了气势:“太守大人明鉴,昨日那老头是自己失足跌倒撞死的,与草民无关。”
“据店内昨日人证所言,你与卖唱父女发生冲突?所为何事?”官田并没有死揪着于常撒谎狡辩的问题,迂回的换了个问题。想当年,他也在刑部待过两年的时间,审理这种板上钉钉证据确凿却又嘴硬之人的办法多得是。
于常讷讷的,察觉到今日怕是难以善了,嘴上更是吐不出句囫囵话:“草民……草民……吃午饭,就……听曲的……没,没冲突……”
官田一拍惊堂木,不再继续跟他啰嗦:“传人证。”
门外很快带进来酒楼的店小二和临近于常那桌的一位客人。
“小二,你看清楚,跪在你身边之人,是不是中午在你们店内用膳并与人发生争执之人?”官田转向瘦小的店小二。
店小二机灵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与于常一般无二的先看了看令狐谦的方向,很快的低了头:“回太守大人的话,小的确定,的确是这位客官将卖唱的老人家推倒在地撞上桌角而亡。”
“你胡说!”于常气极,额头青筋直冒,伸手就要去掐店小二的脖子:“满嘴胡言,我掐死你!”
令狐谦淡淡的看了官田一眼。官田没来由的打个哆嗦,惊堂木一拍:“来人!嫌犯咆哮公堂,掌嘴二十!”
于常哪里受过这个窝囊气,二十记包芯板下去,那张脸血肉模糊,疼的他鬼哭狼嚎哭爹喊娘。
“人证赵某,店小二所说可有半句虚言?”官田不理会于常,循例转问另一位客人。
所有人都看出来于常这次算是倒了大霉了,远道而来的这位巡察使这次是铁了心要为民除害。一时之间群情激奋,郡衙门口嗡嗡的私语声不绝于耳。
真是大快人心哪,这么多年被于常欺凌的人不计其数,敢怒不敢言的百姓大有人在。如今有人不畏强权,铁腕扳倒这个恶霸,怎能不让人喜形于色奔走相告?
赵某是本地人,本还犹豫不定的,只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如今看了这架势,心中也定了很多,开口大声的回答:“回太守大人,店小二所言句句属实,并无半点浮夸之情!”
“青天大老爷啊~~~”门口传来老妇人哀哀的恸哭:“砍了这个恶贼的头为我家女儿报仇……”
“太守大人明镜高悬,为民除害的父母官啊……”
官田听的整张脸都烧了起来,那些真心的赞美夸奖此时此刻落在耳中,分外的刺痛。定了定神按照程序走下去:“传死者女儿上堂。”
清瘦的女子跟着衙役微微踉跄着脚步进来跪下,一双秀目红肿如桃,令人见之心生怜惜:“求大人……为民女做主……”
令狐谦愣怔片刻,竟然又是她,谢兰儿~
一时之间心中思绪复杂,百味杂陈不一而足。
“姑娘你认识跪在你左侧这个人吗?”看着这样娇弱惹人怜的女子,官田也起了怜香惜玉之情,放软了语气。
“大人,”谢兰儿未语泪先流,小声啜泣着:“民女谢兰儿的爹爹,就是这个恶贼打死的……呜呜……求大人为我死去的爹爹伸冤报仇……”
“唔木有……大冷急命……”于常口齿不清的接话,又因为扯到了伤口而疼的脸颊直抽,口水混着血水淌了下来,状极难看。
“于常为什么杀害你爹爹?”突然开口的竟然是一直沉默不语的令狐谦。
谢兰儿转过目光,看到高堂之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怔住了,暗淡无光的明眸乍然亮起,犹如抓住浮木的溺水者:“回大人的话,”她被带进衙门后一直浑浑噩噩,却是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衙役们都在私下议论的巡察使,不过她毕竟是伶俐之人,看到令狐谦和官田一起坐在朝堂上,即使只是便服依旧难掩其威严,想来必定是官府中的人:“于常垂涎民女姿容,欲想……想抢民女回府,民女不从,这个恶人就指使家丁动手拉人,可怜爹爹年老体弱,拼了命的想要救出民女,却被他……狠狠推在地上……”
令狐谦点点头,案件简单明了,证据充足理由充分:“官太守,本官觉得,这件案子可以结了。”
下面的一众衙役纷纷倒吸冷气,集体牙疼。这位巡察使好大的口气,施压的手段做的这么赤果果,毫不掩饰~~~
于常的小叔急了,向前半步抱拳而立:“大人,这起案子其中还有蹊跷之处,还是先将嫌犯押回大牢严加看管,待证据收集齐了再行定夺。”
令狐谦微眯双眸,看着这个正义凛然状的男子不屑的哼笑。
官田抢先开了口,驳回了于家的面子:“于捕头,这件案子清晰明了证据充分,已经没有再行审议的必要。来人哪,人犯于常罪大恶极,致人死命,现收监大牢,三日后午时于菜市口问斩!”
判决的签子扔下来,轻飘飘的,却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尖上。
于常目光呆滞,死都不敢相信自己这次竟然当堂就被判了死刑;谢兰儿眼泪溃堤,不住的磕头哽咽难言;下面的百姓额手称庆,对于欺行霸市的于家恨之入骨,太守大人的宣判简直比冬天里的火炉还要暖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为奴为婢
客栈是住不成了,令狐谦带着连珏搬进了太守府,并在客栈掌柜那里给外出未归的连玉留了话,让他回来直奔太守府即可。
案子当堂宣判后,于常如同被抽了脊柱的癞皮狗,被衙役拖着身子带回了大牢。那个谢兰儿却情绪激动,哭到昏死当堂。
官田无法,只能先令人将之抬到后面的府中,着府上奴仆去请大夫过府问诊救人。
接近傍晚的时候,气急攻心引起昏厥的谢兰儿终于悠悠醒转,茫然的睁开了一双美目。
毕竟是国色天香的美人胚子,纵使憔悴悲恸依旧难掩其芳华。听到丫头禀告的官田过去客房探望了一下,很是父母官的好言告慰了一番。
只是谢兰儿目光呆滞的全无反应,不哭也不闹,看的官田大为头痛。
恰巧连珏奉命过来,拿了五百两的银票给谢兰儿,交代她先置备棺木将死者入土为安,其他的银钱也好安身立命,日后寻个好人家权当丰厚的嫁礼了。
黄粱这边不比沙陵,论起消费的能力和粮食蔬菜水果等食物的品种繁多,黄粱快马加鞭也落后了上百里不止。不过黄粱也有它的好处,就是物价很低。地处北方水果蔬菜没那么琳琅满目,牛羊鸡鸭等肉禽类却是不缺,加上泰周接壤天泽那一带是极为肥沃的黑土地,堪称全南楚的产粮大区,在这种大米白面及大量荤腥的滋养下,这边的人普遍高大魁壮,也算是极具地方特色。
话说回来,令狐谦赠与谢兰儿这五百两,在沙陵或许也就是买间小屋再过活个三五年的样子,在黄粱却几乎是老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大数目。买个带院子的三间大瓦房不过五十两,还是城里好地段好位置,比起二十一世纪飙升的没谱的房价,怎一个幸福了得。
或许是听到了连珏提及死去的爹爹,谢兰儿枯竭的泪水又隐隐沁出,好在她也学会了控制。勉强挣扎着坐起身答谢后,就怔怔的看着连珏放下银票转身离去。
对于令狐谦而言,于常杀人案只是一个小插曲,要拔起后面的枝枝蔓蔓他不会心急于这一时。不过从官田身上影射出来的官场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