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臻浓眉紧皱,面色凝重,沉声吩咐身后随从道:“单音,速回水寨去寻白先生,叫他乘快舟东來,单容,通知泽尔将船靠岸,我这就带辰年去船上。”
那两个随从齐齐应声,拨转马头疾驰而去,贺臻伸手想要将辰年从郑纶怀中接过,不想郑纶却是不肯松手,他抬眼冷冷去瞧郑纶,道:“郑将军,这是我贺臻女儿,我需得带她回船上请人救治。”
郑纶手掌一直不曾离开辰年背心,将真气灌入她的体内,到此刻额上已是起了薄汗,他张了张口,艰涩说道:“她内息太过微弱,我不能撤掌,我送她过去。”
贺臻看郑纶两眼,并未拒绝,只叫人让出一匹坐骑來,道:“上马。”
郑纶抱着辰年跃到马上,一行人纵马绕宜平城而过,径直到了江边,贺泽已带着船在江边等候,迎着众人上了船,不等贺臻吩咐,便叫那船沿江逆流而上,去接应乘舟东來的白先生,
这一路上,郑纶从洠Ф狭烁侥晔渌驼嫫搅舜丝蹋迥谡嫫呀萁撸砩弦律澜远急缓顾福卣樯砼缘囊桓鏊娲忧频秸獍闱樾危憔蜕锨八档溃骸爸=行∪颂婺换岫伞!
郑纶抬头看他,见这人就是那夜去宜平城内寻辰年的青衣人,好似是叫做单尧的,郑纶虽不甘心,内力已是不继,只得点头,道:“好。”
那人先伸手在按在郑纶肩后,借他的手探了探辰年体内经脉,这才替下郑纶,以掌抵住辰年背心,持续不断地往她经脉内灌入柔和刚正的真气,以护住她的心脉,好叫她维持住那点微弱的内息,
郑纶踉跄着起身,立在那里怔怔看辰年,瞧她双目紧闭,睫毛低垂,纹丝不动,面庞仿若是上好的细瓷,虽白皙细腻,却是失却了往日里的红润,毫无生气,便是那唇瓣也苍白无色,只唇角上的那抹血迹鲜红艳丽,触目惊心,郑纶看得心惊,竟不敢再看下去,忙转了身往舱外走去,
此刻正是晌午,头顶日头虽然烈,却仍是驱不散江上的寒意,那船逆流全速航行,风迎面扑來,打得人面颊隐隐作痛,郑纶在甲板上立得片刻,听得身后有人过來,回头看去,不想却是贺泽。
贺泽笑笑,走到船头,道:“放心,只要她能撑着这口气见到白先生,性命就会无忧,我那日被她一掌差点把心脉齐齐震断,你瞧,现在不是也还好好活着。”
郑纶侧头看他,问道:“白先生是谁。”
贺泽道:“你们只知神医朝阳子,却不是有鬼手白章,白先生是我叔父救下的一位能人,医术比那朝阳子只高不低。”说话间,江面上有艘快船扯足了风帆从上游顺流而下,贺泽笑道:“白先生來了。”
他们所乘的大船迎上前去,那快船收起风帆,贴到大船近前停下,有四名护卫从舱中抬出架轮椅來,其上端坐了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圆团脸,白胖胖,五官和气,观之可亲,那几名护卫轻功甚好,抬着他跃上大船,贺泽忙走上前去,恭声叫道:“白先生。”
白先生笑眯眯地问道:“是谁又挨人打了。”
不等贺泽回答,贺臻从舱内出來,道:“在这里。”
白先生瞧了那舱门一眼,伸手从轮椅旁取下一副拐杖來,借着双拐支撑站起身來,口中嘟囔道:“我就烦坐船,去哪里都不方便。”他这样说着,双拐交替点地,人轻飘飘地往那舱内而去,身形却是奇快无比。
贺泽转身看郑纶一眼,道:“若是担心就进去看着,只守在这里有什么用。”
郑纶迟疑了一下,跟在贺泽后面进了船舱,就见那白先生已是在辰年身边坐下,伸手在她胸骨上摸了摸,叫道:“哎哟,这样重的一掌,肋骨才不过断了两根,这丫头瞧着娇滴滴的,身子骨可真够结实。”
此言一出,舱内几人目光齐齐落到郑纶身上,郑纶既觉羞愧又觉内疚,面色青灰,只恨不得当场以死谢罪,那白先生又去探辰年经脉,面色却是渐渐凝重下來。
贺臻见状,不由低声问道:“怎样?”
白先生抬眼看他,面上收了嬉笑,道:“肋骨断了倒不碍事,只是这丫头所受内伤实在太重,她修习的内功极为刚强霸道,这才能硬挨住这一掌,此为其幸,可眼下她经脉俱损,却承 受'TXT小说下载:。3uww。'不住这份霸道,也算深受其害。”
“可还有救?”贺臻又问,
白先生沉吟片刻,道:“可以勉力一试,只是需得先废掉她这霸道的内功,如此一來……便是救活了,也会同废人一般。”
郑纶听得身形隐隐一晃,几乎站立不稳,一个年轻女子,武功能到她这般高强极为不易,攻打宜平时,他曾与辰年相处过一段时日,知晓她练功有多么勤奋,不想今日却被他的一掌全部断送。
贺臻淡淡瞥他一眼,这才又与白先生说道:“那就请先生出手救她性命。”
白先生点头应道:“好。”
他需要行针,便只留了贺臻一人在舱内,其余众人皆都退出舱外,贺泽在船舷上默默站得片刻,忽地轻声说道:“那日她从宜平城上飞掠而下,威风凛凛,无人能挡,我就忍不住想,世上怎还会有她这般的女子,像是飞天的雄鹰,矫健美丽,桀骜不驯,又像是长在山野间的野蔷薇,随性而长,肆意张扬,耀眼灼目。”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洠Я松ⅲ闷蹋龅厍崆徉托α艘簧礇'说话,
郑纶一直沉默,贺泽说的话听入耳中,只叫他更加茫然,
他犹记得那个与他同骑一马的少女,圆鼓鼓的脸颊上满是尘土,却依旧遮不住底下的白皙红润,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水润灵动,转动间透露出小小的狡黠,她就坐在他的身前,像是一团跳跃的火焰,炙得他难受,每一次触碰,都叫他仿若是被火燎到,又痛又痒,直入心扉。
他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就对她起了那样的心思,这心思太过阴暗龌龊,叫他不齿,却又饱受折磨,于是,他就把一切的过错就推到了她的身上,是她轻浮放荡,是她不知羞耻,是她……才勾得他产生了那样肮脏的念头。
可她何曾对他做过什么,她对他谦和有礼,坦诚直爽,便是对着他笑,也是笑得坦坦荡荡,从未忸怩作态,可他却轻视她,不屑她,只凭着那一纸做不得真的婚书,就对她肆意羞辱。
一时间,郑纶心中满是懊悔自责,浑浑噩噩地站在舱外,直等到日头西坠,听得贺臻在舱内唤人,这才惊醒过來,忙抢身进入舱内,辰年已经在榻上睡去,面容虽还苍白,唇上却已是有了些颜色,他一时情难自控,伸手握住她手腕,感受到她脉搏虽还微弱,却已是平稳,不像之前那般急促杂乱。
白先生心神耗损严重,使不得双拐,由人抬出舱外,贺臻亲自送了白先生出去,这才回身來看郑纶,默默瞧他片刻,冷声唤道:“郑将军。”
郑纶猛地回过神來,忙松开了辰年的手腕,垂头立在榻边,
贺臻道:“我女儿虽然伤了云西王,可却也被你重伤,算是还了回去,我泰兴水军这就退军西返,还请郑将军回去与云西王说,泰兴虽愿与云西结秦晋之好,可姻缘一事却是勉强不得,昨日之约,暂且作罢。”
郑纶并不知晓贺臻昨日与封君扬有何约定,闻言只是默不作声,
贺臻又道:“我这就派船送你上岸。”
郑纶迟疑一下,却是说道:“可有纸笔借郑纶一用。”
贺臻微微有些诧异,却仍是叫人送了纸笔过來,在矮桌上铺设好,郑纶提笔,怔怔站了片刻,才在那纸上落笔下去,他虽是武将,字却写得极为端正,蝇头小楷写了大半张纸,这才收住,落下自己姓名,
他等得那墨干,这才双手捧至贺臻面前,道:“待她醒來,还请贺将军转交给她。”
贺臻只扫了一眼,便就微微皱眉,将那信纸撕了团成一团,指尖轻轻一弹,那纸团便就飞出船窗,落入外面江中,贺臻道:“她是我贺家女,姓贺名云初,不是什么谢辰年,用不到这东西。”
郑纶愣了一愣,不觉笑笑,向着贺臻行了一礼,转身时却又不禁看了看榻上的辰年,这才大步离去,贺臻在辰年舱中默默坐了半晌,这才起身出來,对守在舱门外的贺泽说道:“你随我來。”
贺泽恭谨地应了一声,随着贺臻去了船后甲板,贺臻斥退身边随从,待甲板上只留他们叔侄二人,这才回身冷冷看向贺泽,道:“是我之错,不该把你自小交给封氏管教,叫你也如她封家人一般,长成了这般阴柔的性子。”
贺泽听得面色一变,抿唇站了站,便就撩起衣摆,直挺挺地跪在了甲板上。
(PS:又漏贴了,抱歉!现在已经改好)
第三十五章为谁而活
贺臻道:“胸怀坦荡,深谋远虑,隐忍坚毅,你一个没有学会,搬弄是非,挑拨离间这等妇人手段,倒是学得十足,亏你还是个七尺男儿!”
贺泽闻言身形顿时一僵,过得片刻,不发一言地跪伏下去。
贺臻立在那里看他半晌,叹一口气,道:“泽儿,你是我贺家未来的家主,你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说完此话,他再没有说什么,只转身离去,留贺泽一人跪在甲板上。江上夜风凛冽,很快便将贺泽身上的大氅打透,寒凉刺骨。贺泽重伤未愈,身体虚弱,跪不得片刻,身体便就冻僵。
过不一会儿,贺臻的心腹随从单音从舱内出来,走上前来,垂手向贺泽道:“十二公子,小人来替将军问话,你可知错了?”
贺泽神色倔强,咬紧了牙,回道:“不知。”
单音闻言回去,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又出来,再次问贺泽道:“十二公子可知错了。”
贺泽依旧跪得笔直,动也不动,只答道:“不知。”
单音又传贺臻的话道:“她与芸生一般,也是你的妹子。”
贺泽淡淡回道:“她从未视我如兄。”
单音看贺泽两眼,方转身回了舱内。
宜平城内,郑纶也一般跪在封君扬门外,顺平端着碗汤药从外面匆匆过来,只瞧了郑纶一眼,便就进了屋内,服侍着封君扬喝了药,又漱过口,这才小心地说道:“王爷,郑纶还在门外跪着??”
封君扬神色淡漠,道:“他与谢辰年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叫他回去。”
顺平暗自叹气,在屋内站了一站,却不敢再多说话,躬身退了出去,待到门外,他才直起身来,伸手拍了拍郑纶肩膀,示意他起身跟自己走,郑纶迟疑了一下,这才站起身来,随着顺平走到游廊拐角处。
顺平低声道:“快些走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可别在这里扎王爷的眼了,他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你非跪在这里,还想求个什么结果。”
郑纶低头,默得片刻,道:“谢姑娘并未随那陆骁走,我追到时陆骁已走,谢姑娘是往回来的。”
“那又怎样。”顺平叹息,咂了下嘴,才又说道:“你是没见到王爷的伤处,郎中说了那地方甚是凶险,若是偏得半分,王爷的命就保不住了,莫说是王爷,就是我看着都觉心寒,不管王爷错了什么,就凭他对谢姑娘的这份痴心,谢姑娘都不该下这样的狠手。”
郑纶无话,顺平瞥他一眼,又挥手赶他,道:“快些走吧,你若是还念以前的主仆之情,那就看好了泰兴水军,切莫叫他们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郑纶站得片刻,回到封君扬门外,跪下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离去。
十月二十一日,泰兴水军拔寨,向西返回泰兴,因是逆水行舟,行程就比来时慢了许多,直到第三日头上,船队才进入了襄州界内。
辰年醒来时正是午后,身下床榻微微晃动,叫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她愣怔了片刻,这才缓缓转头往旁侧瞧去,就见桌旁有两人正在对弈,当中一个身材高大,罩一身泰兴军袍,正是贺臻,另一个却是个四十多岁的白胖子,模样陌生,她并不认得。
贺臻似是有所觉察,忽地向着床榻处望了过来,见辰年醒来,便与那白胖子说道:“白先生先去瞧一瞧那丫头,回来咱们再接着下棋。”
白先生口中应了一声,身形却是没动,到底是先把手中的黑子落下了,这才取了桌旁的双拐,起身往床边来看辰年,一面走一面回头提醒贺臻道:“你莫要动我子,我可是都记住的。”
贺臻闻言一笑,也从桌边起身,随着白先生往辰年这边而来。
白先生手指搭上辰年脉门,催发真气灌入辰年体内,沿着她各处经脉行走一圈,道:“没事了,慢慢养着身子就成了。”
他说完,便就把辰年手腕一丢,人又飘至桌旁,低头细看那棋局,颇为不耐烦地催促贺臻道:“快来,快来,这一局定能大败你。”
贺臻回到桌边坐下,笑道:“那也未必。”
两人又厮杀半局,白先生终胜了贺臻数子,不觉心情大好,一张圆团脸上眉开眼笑,愈显和气,他伸手入怀摸了个小瓷瓶出来丢给贺臻,道:“这东西给这丫头吃,对她身体大有好处。”
贺臻道谢收下,送了白先生出去,方回身来看辰年,瞧她躺在那里不言不语,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不想竟就这点出息,你只是为了封君扬一人活着么,他负了你,你便就不想活了。”
辰年抬眼静静看贺臻片刻,忽地弯唇笑了笑,反问他道:“那该为谁活着,为你贺家。”
贺臻答道:“为你自己。”
辰年不想他会这般回答,颇有些意外,探究地看向贺臻。
贺臻立在床前,任她打量,问道:“你若自己都不肯为自己活着,又怎能要别人为你而活,事事以你为先。”
辰年紧抿唇瓣,沉默不言。
贺臻看她一眼,又冷声道:“只有软弱无能之辈,才用己之生死来要挟别人,你生也罢,死也罢,不过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与他人何干,他纵是为你伤情,不过三五年功夫,便也就淡忘了,再多说些,十年八年,又或是终身难忘,又与你何干。”
他将手中瓷瓶扔到辰年身边,道:“我话已至此,你自己好好想上一想,若是仍想不开,窗外便是宛江,又没盖子,你跳了便是,我绝不叫人捞你。”
他说完果真就出了船舱,只留辰年一人在舱内。
外面阳光正好,穿过窗子歇歇地照进来,给舱内涂上一层淡金之色,望之生暖,辰年折了肋骨,胸前缚了厚厚的绫带,呼吸之间,那胸口便就隐隐作痛,即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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