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瞧小宝虽瘦了些,却还算是欢实,一颗心这才放回肚中,她把小宝紧紧地抱在怀中,往后退了几步,冷声与朝阳子说道:“道长,你对辰年多有恩德,辰年十分感激,可不管你是为着什么目的,都不该拿我的孩子來要挟,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朝阳子面色凝重,默默看辰年两眼,然后却是问她道:“你这一路追來,都看到了些什么。”
辰年微微一愣,抿唇不答,
朝阳子指了指四周,道:“这个镇子我曾來过,那时这里有居民上千,也算繁华,九月里,鲜氏人马从这里杀过,将阖镇百姓聚在一处,从中挑出青壮充作劳役,剩下的老幼妇孺屠杀殆尽,幸存者不过寥寥几个,不只冀州,还有益州,豫州,雍州??凡是鲜氏大军扫过之地,皆都如此,焦土废墟,尸骨遍地,整个江北俨然已成人间地狱。”
“难道这就是你说的善恶有报,你告诉我,这些百姓到底做过什么恶,要得此恶报,你就希望鲜氏大军这样一路杀到盛都吗,被斩尽杀绝的是那些门阀世家,还是这些无辜百姓。”朝阳子越说越是激愤,到了后面已是变成了大吼,“谢辰年,你是有一半的鲜氏血统,可却是哪里的水土把你养大,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衣装,嘴里说的是什么话,你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同胞惨死在鲜氏人的刀下,自己却置身事外。”
辰年一直垂目沉默,怀中的小宝却是吓得哇哇大哭起來,
朝阳子这才收了声,停了片刻,嘶哑着嗓子问道:“辰年,你的道义呢,那个曾一肩担起数万流民的谢辰年呢,她死了吗,她死在哪里了。”
辰年半晌无言,最后却是哑然苦笑,“道长,你想叫我怎样呢,去劝说纥古越和拓跋垚收兵吗,他们可会受我左右,还是要我去刺杀他们,是去杀纥古越还是拓跋垚,好,就算我能不顾义父的养育之恩,不计个人的生死,杀得了他们其中一个,难道就能拦得下鲜氏的千军万马吗。”
这些时日以來,辰年也一直在问自己,她能做些什么,她在叶小七的坟头一坐就是半日,她洠艘缎∑吡舾哪羌父鲎郑闪焦徽剑涔υ俑哂钟泻斡茫闶怯幸簧砉掠茫膊还谴躺奔父鱿适辖欤赡苌钡镁∠适霞甘虼缶
“道长,是你把谢辰年看得太高了。”辰年无力地弯了弯唇角,道:“那曾挑起数万流民的不是谢辰年,是聚义寨,是温大哥,是傻大,是崔习,灵雀,鲁大叔,朱振,还有道长你,是聚义寨里的每一个人,不是我谢辰年,洠Я四忝谴蠡铮瑳'了聚义寨,谢辰年只是一个普通人。”
温大牙与傻大他们已经北遁,灵雀随了陆骁而去,鲁嵘锋与朱振去了封君扬军中,而崔习却在青州??聚义寨早已分崩离散,只她一个,还能做些什么,
“聚义寨还在。”朝阳子高声应道,他目光炯炯,一双小眼睛亮得惊人,把他那黑黝黝的面孔都映得亮了,“我们大伙也都还在,谢辰年也不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不是什么狗屁的云西王妃,王女遗孤,她是聚义寨的大当家,她曾庇护数万流民,她振臂一呼,便有无数仁人义士响应,组建义军,驱除鞑虏,保境安民。”
辰年听得愣住,怔怔地望着朝阳子说不出话來,便是小宝也停了哭泣,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黝黑干瘦的小老道,
“温大牙与灵雀他们都回來了,上个月,他们假借你的名义在青冀两地召集义军,短短不过月余,就聚了近万人。”朝阳子上前几步,盯着辰年,一字一顿地说道:“辰年,大伙都在等着你回去。”
辰年立在那里许久洠в卸玻糇悠⑵揪图痹辏汛尴敖逃胨幕熬∈低辏醇侥耆允钦獍惴从Γ贈'得了耐性,索性放声骂道:“好,好,好,算是道爷我看错了人,赶紧抱着孩子回去,做你的世外高人去吧。”
他好话洠盗骄渚屯蝗痪头肆常侥昴衙庥行┛扌Σ坏茫膊缓糜胨平希晃仕溃骸八窍衷诤未Α!
朝阳子被她问得一愣,下意识地问道:“谁。”
“温大哥和灵雀他们。”
朝阳子心中大喜,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忙答道:“中山郡。”
中山郡不在别处,就在冀州以西,靠近飞龙陉的地方,城池不大,却因着把着飞龙型口,其军事地位极为重要,八月底鲜氏大军从北而來,薛盛显龟缩冀州避而不战,鲜氏放着冀州洠Ч埽词嵌嵯铝酥猩娇ぃ⒘袅宋迩П吭诖税咽兀
当时,崔习手中的兵力还全在青州北,根本无力东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氏人夺了中山这一要塞之地,在青州与冀州之间楔入了一枚钉子,断了这两地的联系,从这以后,飞龙陉西半段尚还能走,一到了临近东端却要往北绕行山间小道,好避过陉口的中山城,
这些山中小道大多崎岖难行,半天功夫也绕不过半座山去,郑纶纵是日夜兼程,也直耽搁了三四日的功夫才出了这巍巍太行,随从亲卫打马上前,恭声问郑纶道:“将军,可还要去中山城去看看。”
郑纶是奉封君扬之命赶往江南接掌那新近凑起來的援军,本该直接去宜平渡江,他绕道冀州,为得就是看看鲜氏在冀州的军事部署,自然要去看一看中山,现听闻那亲卫询问,便就点了点头,道:“去看看。”
中山城是军事要塞,寻常人等根本无法混入城内,郑纶要看那城池,也只能登上城外的山顶,俯瞰城内,而这样的地方十有**也会有对方的暗哨,需得十分小心才行,郑纶只带了两个亲卫,弃了马,往那山上攀去,
他自身武功绝绰,那两个跟随的亲卫武功也是不弱,三人故意选了陡峭难行的地方,为得就是避开鲜氏人的暗哨,不想快到山顶时,却是听到有隐约的人声从上面传來,他立刻打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两名亲卫停下,就听得山顶有人说道:“谢大当家,这么瞧着城里的鲜氏人上顶不过几千,咱们的人可比他们多,打下來不成问睿!
郑纶听得心中一突,他稍作迟疑,悄无声息地攀到山顶,果然见崖边站了六七个江湖中人,其中一个长得五大三粗,后腰里插着一对石斧,正是傻大,他身前不远处,还站了个女子,也是一身利落打扮,头上戴着斗笠,看身形有几分像是辰年,
他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定定地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可等那女子一开口说话,却如同一盆凉水从头顶浇落,这不是辰年,若是他洠в腥洗恚飧檬悄歉鼋新沉槿傅墓媚铮
“这攻城里门道太多,想当初咱们与郑纶郑将军合兵打宜平,那宜平城里也洠Ф嗌偈鼐苫故钦哿嗽勖呛枚嗳耍獠琶闱抗チ讼聛恚粢嵴庵猩剑豢汕抗ィ沟昧硐敕ㄗ硬攀恰!
先头说话的那人干笑了两声,道:“咱们人数比他鲜氏人多了一倍不止,竟还打不下这么一个小小的中山城,谢大当家怎地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早前那从宜平城上一跃而下,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的气魄哪里去了,你若是不敢,那就远远地观战,由我方勋带兵攻城便是。”
灵雀因是假扮辰年,先就有几分心虚,被这方勋拿言语一激,忍不住说道:“谁说我不敢。”
方勋问道:“那咱们到底打不打中山城。”
灵雀当下就答道:“打,自然是要打,却不是强行攻城,待明日咱们便在飞龙陉里作伏,派两千兵趁夜去打中山城,然后作势败退,诱得鲜氏人出城,借机击溃他们,夺下中山。”
这计策乃是她与温大牙等人苦思几日后所得,眼下说出,果然那方勋等人也齐声叫好,灵雀正得意间,却听得不远处有人冷声说道:“若那守城的将领是个傻子,这计策许得也蒙住人。”
众人闻声俱都一惊,方勋更是高声喝问道:“什么人。”
郑纶从山石后走出,他身后的那两名亲卫也随之出來,郑纶先扫了众人一眼,这才淡淡答道:“郑纶。”
灵雀见郑纶突然出现在此,也是十分惊愕,奇道:“郑将军。”
不想她这样称呼郑纶,却是引得另外几人侧目,当初辰年是在宜平与郑纶拜过堂的,虽然事后的种种迹象都表明那只是一场演给人看的戏,可落入世人眼中,两人好歹也算夫妻,不该这般生疏,
灵雀瞧得众人反应,也猛地反应过來,她本就怕被人识穿自己是个假的,心中一慌,更是昏了头,忙又往前迎了两步,语气亲昵地问郑纶道:“郑大哥,你怎么地來了。”
辰年却从未这般称呼过郑纶,郑纶表情不禁有些怪异,瞥了灵雀一眼,答道:“路过这里,过來看看。”他说着顿了顿,停了几息,才又开口问灵雀道:“辰年,你们要攻打中山。”
☆、第七十四章真假辰年
灵雀素知郑纶是个严肃板正的人,生怕他揭破了自己身份,不想他竟这样上道,心中顿觉大喜,忙答道:“是,咱们想从鲜氏人手里把中山城夺下來。”
郑纶略略点头,绕过了灵雀,走到崖边去看山下的中山城,虽离着甚远,却也能将城中的部署看个大概,只看那情形,城内兵力绝少不了四五千人,
那边方勋等几个义军头领虽听过郑纶之名,却从未见过他,此刻瞧他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不觉都有些惊讶,几人换了一个眼神,那方勋便将灵雀拉至一旁,低声问道:“谢大当家,他可是带军攻下新野、临潼的郑纶郑将军。”
灵雀点头,“正是。”
方勋等人面上俱都露出惊喜之色,另一人忙道:“人都说郑将军用兵如神,既然有他在此,何不叫他带着咱们大伙夺中山城。”
灵雀暗暗叫苦,心道这人哪里是好相与的,他是统领数万大军的大将军,怎会受你我使唤,无奈方勋他们催得紧,灵雀只得咬了咬牙走到郑纶身边,将众人的意思期期艾艾地与郑纶说了,
郑纶断然拒绝道:“我洠奔洹!彼戳酥谌艘谎郏钟肓槿杆档溃骸拔乙踩澳忝且痪洌炔灰峋偻蝗缦妊案鑫韧字刈は拢僮龃蛩恪!
各路义军聚在一起为的就是要抗击鲜氏,恨不得立刻将鲜氏大军全歼才好,郑纶这话莫说方勋等人不认同,便是灵雀也有些听不进去,郑纶瞧出他们心思,不再多说,只又问灵雀道:“你们上山时,可曾遇到鲜氏人的暗哨。”
灵雀笑了一笑,道:“遇到了两个鲜氏人,不过早就被咱们处理干净了。”
郑纶道:“军中这类暗哨不会只派一个,其间有其独有的联系手段,一旦惊动,消息很快就会传回军中。”
众人都是江湖中人,对行军打仗之事大都一知半解,听郑纶这样一说,才知自己的行踪怕是已经暴露,灵雀想了一想,与众人商议道:“咱们大伙不如先下山,回去再商议攻打中山之事。”
方勋等人也无异议,俱都点头同意,灵雀迟疑了一下,又问郑纶道:“郑大哥,你可也要同咱们一起下山。”
虽是询问的口气,可那声音里却有一丝期盼,郑纶忽地想起辰年,想若此刻是她站在自己面前,可也会这般与他说话,可也会叫他一声“大哥”,他本不想与这些人同行,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道:“走吧。”
众人听了都觉高兴,一同往山下去,方勋等人更是十分识趣地躲远了些,留出空当给灵雀与郑纶两人说话,灵雀感激郑纶替她遮掩身份,低声道:“多谢。”
郑纶未出声,只上下扫了她两眼,他上次见她时记得她不过是中等身量,这次再见却觉得她似是高了许多,灵雀不觉失笑,偷偷向他抬了抬脚,叫他看自己靴子,压低声音解释道:“温大哥出的主意,鞋里垫了东西,就这样,好像还比辰年矮了些,不过不站在一起,别人也瞧不大出。”
郑纶略略点头,洠в兴祷埃
灵雀是个活泼脾气,藏不住话,忍不住问他道:“您这是要往哪里去,怎的会到了这里。”
郑纶不答,反而问她道:“你们现有多少人马。”
“各路人马凑在一起,已快有九千余人。”灵雀答道,她说到这里难免有些得意,又问道:“郑将军,您现在不会怀疑我是鲜氏的奸细了吧。”
郑纶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停了一会儿,忽地低声说道:“她并不是个好脾气,对着自己人许是温和,对着外人却是柔中带刚,惹急了还会刺人,你若要扮她,与那姓方的说话就该再硬气一些。”
灵雀听得愣了愣,这才反应过來郑纶说的是辰年,郑纶说完这话,自己也觉后悔,下意识地加快了步子,往前面而去,行到山腰时,就听得傻大叫道:“瞧,有鲜氏兵从城里出來了。”
众人往山下看去,就见从城里出來了一队鲜氏兵士,看方向正是往这边山上而來,显然是被郑纶说准,那城中得了暗哨的消息,过來查看情况了,方勋看向灵雀,问道:“谢大当家,怎么办。”
灵雀下意识地想去询问郑纶的意见,却又突然想起他刚才的告诫,忙就忍下了,略一思量,沉声应道:“先不要打草惊蛇,避开他们吧。”
她说完了,眼角余光去瞄郑纶,就见他似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众人忙另寻了道路下山,待到山下,郑纶谢绝了灵雀等人的相邀,带着亲卫径直往南而去,灵雀与方勋等人则是绕回西边山中,回了义军的营地,
温大牙正在营中等着灵雀,瞧她回來忙问中山城的情况,灵雀概略说了,又说起遇见郑纶的事來,温大牙听完,默默思量半晌,却是猜不到郑纶为何会在此处出现,不由叹道:“若是大当家在就好了,她那般聪明,连问都不用问,那姓郑的从哪來,往哪去,做些什么,就都知道了。”
灵雀这些日子來假扮辰年,甚觉吃力,而且现在义军越聚越多,虽都是为着抗击鲜氏來的,心却洠敲凑耄蛞槐蝗巳铣鏊歉雒芭苹酰ㄒ浅鍪露瞬豢桑氲秸庑槿覆痪跻彩欠⒊睿蜕溃骸耙膊恢莱つ抢锴榭鋈绾瘟耍墒茄暗搅顺侥辍!
温大牙又问她道:“中山城到底要不要打。”
灵雀想了一想,咬牙道:“得打,否则无法立威。”
温大牙皱眉思量片刻,用力拍了一下大腿,道:“打就打,因着宜平那事,那姓郑的对咱们大当家一直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他说得也未必都对,不叫咱们打中山,还不知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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