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吞了口口水,“我不认同五爷的做法,但我佩服五爷的才智。五爷心细如尘,现场不是密室,
留门比留窗破绽大的多。陈大人不可能晚上不栓门,也不可能早上开了门再上吊自杀。”
演五点了点头,长叹,“演五这辈子从不想活人的事,想的多了,心自然细。”
“我想了很久才明白,为什么没关上的那扇窗会是那个方向的,陈州府实在没什么理由开那个方向的窗,那外面是树林,茅房也在附近,背光视野也不好。你竟然考虑到了前一晚的风向?那两扇窗是背风向的。前一晚是大风天,若是开了迎风向的窗将会是个致命的破绽,等同于告诉别人,窗栓是陈大人死的那天早上才开的。因为若是昨晚就开着的,这么大的风必然会把窗吹开,而陈大人不可能这么冷的天晚上睡觉不关窗。可惜的是五爷跳窗逃走时,窗棱勾到了你的衣服,很轻微,只有几丝布,五爷自己都没察觉。但恰好被我看到了,在你的房间找到了和它吻合的那件衣服。这是五爷的第二个破绽。”
演五凄声啼哭:“师傅早就说,我干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迟早遭报应。这就是演五的报应。”
忽然,演五又放声狂笑,“要不是邵将军来找陈州府,慕容琰怕陈州府反叛告密,就不会匆匆下令让我先你们一步,杀人灭口,我也就不会这样漏洞百出。”
我冷着脸淡淡说道:“这是人命,不是游戏。”
演五斜眼冷笑,扬起手指着老妖,“你我都一样,我为慕容氏卖命,你为他卖命。哪日他叫你杀人,你也一样,因为这都是命!”
我心一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是啊,老妖哪日叫我杀人?若是时至今日老妖求的是什么我还不知道的话,那未免是在自欺欺人了。
从进牢房开始便一言未发的老妖忽而起身,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袖,半蹲在演五面前,嘴角漾着妖冶诡异的笑,冷声说道:“先生,错了。他和你不一样,你只是慕容家豢养的杀人工具,他不是。”
演五身躯一震,双手紧抓地上的干草“咯咯”作响,面如死灰,双眼血红,狰狞纠结,像困兽一般,其实他只是被人戳中了心里最疼的地方。
伴随着演五一阵阵凄厉的哀嚎,老妖缓缓走来,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柔声说道:“放心!”
我看着演五戚戚然的在想,演五的今日可就是我的明日?
敏感多疑是我的生性,在孤立的处境中尤甚,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安抚的。
老妖见我许久未出声,扯住我的袖子,“我们走。”
“洛公子,何时开始怀疑演五的?”演五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又恢复了那副活死人样。
我轻甩开老妖的手,生硬开口,“从你说陈大人就是自杀开始。他尸体都没僵硬,你却只字未提,五爷经验老道,不会犯这种错误。”
演五闭上双眼长声叹息:“你早就发现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拆穿我?难道……你……你实在太可怕了!”演五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惧的看着我。
我抿着嘴唇,低下了头,说不出的压抑,他不是第一个说我可怕的人。
“最后一个问题,东西到底藏哪了?”演五靠在墙边面色惨白双目无神,死人一般。
“五爷何以认为檀木盒里有东西?五爷说怎么藏东西才能确保别人一定找不到?那自然是这件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我怏怏的低声说:“我肯定你是凶手后,就派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帮陈大人收拾遗物,以你见到陈大人的尸首,没有丝毫动容,说明你们没有私交。我认为是你要找东西,可是我放任你在府中找了几日你却没找到。无奈之下我让陈氏陪我演场戏给你看,你看见她把东西交给我,自然会马上汇报你的主子。我要见你主子,既然他不来见我,只好我自己去见他了。”
“你……”演五不可思议的惊叫,圆睁着双眼,连连摇头。
看着演五阴郁的样子,我不由的害怕。揭露他的罪行,就像同时把自己心里的阴暗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般。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也许那些亲友说的也没错,不知道我小小年纪不言不语在想什么,但最有心计。
“可悲可叹,有着这样惊人智慧的居然只是个弱质女流。”演五绝望的笑声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回荡更显凄凉。
我长叹一声,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我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这个牢房一样,四周高墙,关着阴冷和昏暗,尽管我极力否认,可我就是。
演五仅存的光彩顷刻化为灰烬,无奈的摇着头低声自语:“慕容氏完了,演氏也完了!”
老妖拉起我的袖子不由分说的把我拖走,我顺从的跟在他身后。
就在我们行至门口时,演五突然开口道:“三皇子,在下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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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老妖身形微顿,拉着我的手继续向牢房外走去。
“三皇子请留步。”演五急切的叫喊,扯动旧伤伏在地上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轻叹一声,老妖转过头来一笑,又坐回原来的位子,慢条斯理的坐下,“说。”
演五连忙撑着地起身,艰难的说道:“三皇子……灭……演氏全族时,可否……放一个人一条生路。”
老妖端坐在椅子上身姿挺拔挑着眉,“代价?”
演五面色灰白挣扎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琰郡王府在秦川的所有暗线。”
老妖双手拢在袖中,闭目养神,听了演五的话突然淡淡的一笑,半晌后方才出声:“秦川?先生莫不是不放心本皇子的手段,怕本皇子查不出来?”
“整个昭国。”演五紧张的盯着老妖急切的说道,生怕老妖反悔。
老妖依旧闭目养神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谁?”
“演十三。”演五神情终于松懈了下来,可见再冷漠的人心里都会有一个柔软的地方。
老妖忽然睁开眼睛,打量了演五一眼,“好。”
演五靠着冰冷的墙壁笑着自言自语:“好,好,那就好了。”
我随了老妖走出地牢,今日真是好天气,冬日慵懒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望着苍茫大地孤寂感毫无征兆的袭上心头,秦川案了结了,可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向何处去?该做什么?
“卿仪……”老妖沉默了片刻,低首垂着眼帘看着大地。
“嗯?”我转头看向老妖,演五的那句话终是让我心存了芥蒂。
老妖明眸像星月一样耀眼,如水一般清澈,声音低沉微颤:“你怕么?”
我垂下眼眸,反问道:“怕有用么?”
要是怕有用的话,早就有超人来拯救地球了。
我轻轻抖了抖袖子,扬起如常的笑脸,直视着老妖缓缓的摇头,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明白我最恐惧的时候并不是此时,我也明白自己在老妖眼里是什么。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若有用呢!”老妖仍站在原地,平和的说着,声音没有情绪。
我脚步一顿,低首轻笑:“那我会谢三皇子恩典。”
老妖快行几步追上我,只是静静的跟在我身后始终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像是影子。
我抿着嘴转向另一边,心情不佳,一路都未在开口。
“是我要演五死,你只是送了演五最后一程,让他走的安心。”老妖将我送至门口,低声在我耳边劝慰,磁性低沉,无限温柔。
我怔怔看着老妖远去的背影,紧靠在门框上久久回不过神来,心惊不已,你当真如此了解我?
演五必死,他心中唯一的疑问解开了,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呢?
客观上确实是我放上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讨厌别人的死和我有关,即便他是死有余辜。我摊开手掌静静凝视,洁白干净,欲哭无泪,原来我有一双杀人不见血的手。
秦川案了结了,秦川的局势也渐渐的稳定下来,老妖和我就要回京复命了。在秦川的最后一天老妖处理了一件事,慕容琰之死,老妖的处理手段极端而……有效。
老妖让人一把火把慕容琰的私宅烧了,上报朝廷,秦川弊案的主谋得知事情败露,在家中饮剑自尽,纵火烧屋,涉案的一百二十五人都烧成焦尸,身份无从辨认。
老妖先发制人在这个案子上打了个结,这样一来即便慕容家收到消息也不敢认领尸首,认了慕容琰的尸首等同于承认了慕容家和秦川弊案有关联,慕容琰的封地可不在秦川。
慕容琰堂堂一个郡王死的那样痛苦惨烈,死后还被曝尸示众,挫骨扬灰。
古人的观念中是人死应该入土方能为安,慕容琰注定要做一个孤魂野鬼了。
至于我和老妖的赌局,输赢之事我们心照不宣的绝口不提。虽然是我拿到了账本,但老妖毕竟救了我一命,我不愿欠他这么大一个人情。
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我只好作罢,寄望于日后再寻找机会。
马车即将出发,我站在洌冽寒风中,发带飞舞,犹豫不定的对老妖说:“我能再留几天么?还有些私事没处理好。”
“怎么?你不和我回去?”老妖侧首看着我一蹙眉冷冷的问道,威慑力十足。
我别开头避开老妖的眼神,固执的说:“封言跟着我,我保证很快就追上你们。”
老妖已然跃上马车,对我伸出手来,柔声说道:“为了忆轩?让封言自己去。”
我静静的看着老妖,老妖一直耐心的伸着手,周围呼啸而过的风声回荡耳际,我们就这样一直对峙了好'TXT小说下载:。。'久,封言和灵剑都举足无措想上来劝说,老妖一记冷厉的眼神两人又都退了回去。
我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我答应了亲自送她,少渊不要让我失言可好?”
说完我对他施了一礼,道了声珍重便转身离去。
老妖愤然的抖了下袖子,趁着风声像是一记闷雷。
四周静寂唯有风声,直至我已经走出了很远,才听见老妖清冷的吩咐,“跟着洛公子,他若是再有什么闪失,你就不用回来了。”
我背对着他们嘴角不由得上扬,老妖毕竟是老妖,老妖对我最大的好就是懂。
我回过身向老妖挥手告别,望见老妖坐在马车中目光像一潭深水,凝望了我一眼,冷冷的转身关上车门走了。
我让老妖伤心了么?
冰天雪地中老妖绝尘而去,我心里没有扳回一城的快感只是怅然若失,心口酸酸的,口中不由自主的喃喃道:“少渊保重。”
封言冷哼了一声讥诮道:“既舍不得主子,为何不和他走?”
我讪讪的一笑,“封言,几日不见你去哪里了?”
这几日忙于秦川案的善后,疏忽了封言,对于擅自做主深入虎穴一事我一直想向他道歉来着,只不过我从回到州府衙门那天开始就没见过封言。
“有事?”封言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头也不回,也不管我跟不跟得上,俨然又一个王良。
“那个……你生气了?”我看着封言面色不善,快步跟上,小心翼翼的讨好他。
“封言不敢,您是主子。”封言依旧是一张冷脸。
“你等等我,我跟不上了。”我一路小跑,死皮赖脸的跟着他。
恍惚觉得自己是在“长征”的路上,我说那个排头兵能不能慢点,后面的同志掉队了。
封言被我抓到了手臂,身体猛然一颤,额上的冷汗冒了出来,惊叫着甩开了我的手:“嘶!快放手。”
封言的脸瞬间像纸一样白,看着我惊魂甫定,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
我伸手要去拉封言的袖子,封言警觉的一闪身,冷声道:“公子不要碰我。”
我手僵持在半空中,心里难受,“你受了重伤?是……少渊对你用刑?”
他藏蓝色的外衣袖子上渗出一片暗红。
若是我猜测的那样,必然是因为我的关系。
“对不起,我……”我想说什么,哽在喉咙里,终究没说出口。
“没事!”封言看着手臂上渗出的血皱了下眉头,撕下衣摆熟练的缠上。
我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封言身形一闪,离我老远,利落的打上结,“公子不必费心,真的不碍事。”
我不由的埋怨老妖下手狠,转而又后悔自己考虑不周,带累他人,“是我害你受了罚,你恨我也是理所应当。”
封言冷冷的说,“属下不恨公子,永远不恨。封言只恨自己是个睁眼瞎子。”
“封言,是我考虑不周,与人无干,下次绝不会如此。”
封言紧捏着手中的宝剑,激愤的说道:“下次?公子可知道主子晚到一步公子就没命了?公子可知道主子两天两夜没合眼赶到奉德,一听说公子不见了,六神无主,连马都没下?封言从八岁开始跟着主子,从没见主子动过这么大的气,也从没见主子杀人下这么重的手。主子把公子交给我,若是公子有任何闪失,封言再无颜面活在世上。”
老妖……
封言的话突如其来,像一把利刃猝不及防的刺到了我的心里,一阵绞痛。
老妖从来不会和我说这些,他只会在生死关头及时赶到,我却从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他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让我误以为他做任何事都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我欠老妖的何止一条命?
我直视封言,“我保证,以后绝不再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公子,属下失言。主子真的……真的不容易,别让他伤心。”封言低头轻道。
我轻笑着走在前面,对封言招了招手,“走吧!”
以后就是借我个豹子胆我也不敢再干这种事了,漫天风雪的秦川大地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怕。
作者有话要说:修~~~~
☆、石破天惊
回到奉德府,我要兑现两个承诺,一个是对忆轩的承诺,亲自送她回家;一个是对月娘的承诺,那就是我绝不会给忆轩“赎”身。
我确实从来没想过要给锦绣楼一两银子。
提起忆轩,不得不提王良,关于帮忆轩“赎”身的事我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