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开老妖的手,正色道:“少渊,还是听我说说案子的进展吧。”
老妖纤长的手指抓住我的手腕,复又攫住我的手,神色慵懒的点了点头。
我挣不过老妖,就任由他拉着,“少渊,有没有觉得观月的尸体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老妖只是凝神听着,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说。
“观月倒在门口,尸体又没有挪动的痕迹,说明她一开门就被人杀了。匕首留在右胸上,而不是左胸。说明凶手是第一刀已经刺在左胸的心脏处了,那第二刀刺右胸又是为什么?第一刀那么精准,显然是要一击毙命的,那又怎么会有右胸那一刀?岂不是多此一举?六皇子的玉佩是被人投掷进房间的,为什么要杀了人要出去再把玉佩投掷进房间?这也是多此一举。”
我在专注的想着,老妖却轻柔一笑顺势轻拉把我按在床上。
我猛然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老妖漾起一丝坏笑,把我的双脚放在床上,“洛洛认为我要做什么?”
我低着头,讪红了脸,我承认我想太多了。
老妖端坐在床边,拉过锦被给我盖上,“休息下,慢慢说。”
我抬首笑看着他,心里流过一丝暖意。
老妖眉峰一跳,调情道:“洛洛这样子,好看之极。”
我靠在锦被里看着素衣随性的老妖心神荡漾,清了清嗓子,“那个……说到哪里了?”
“那两刀不合情理。”
“不止如此,观月房门正对着的地上有血滴溅在上面,这个位置一般是不会有血滴的,至少不会这么完整,因为这个位置应该是凶手站的地方。至少应该有一部分溅在凶手的身上才对。六皇子的玉佩又是被人掷入房间的。我推测凶手不是站在门口刺杀观月的,而是在院子的高墙之上,投石引观月来开门,然后再飞刀投掷,刺死了出来开门的观月,把宇文景央的玉佩投掷入房间。这样血滴,观月倒下的位置,宇文景央的玉佩掉落得位置,左胸刀口自上而下,这些就都说的通了。而且,我在观月的门口捡到了这个。”
我把那颗石子掏出来给老妖看,“观月的房门上,刚好有个磕出来的印子和这石子吻合。”
老妖捏着石子低首沉思,点了点头。
“但又有不合理的地方出现了,观月被人投刺倒地,房门应该是开着的,也不可能出现右胸上的第二刀和脸上那些伤口。我猜测……凶手有两个。观月中刀倒地当时只是昏死过去,第二个人来补了第二刀,当时观月躺倒在地,所以刀口是直上直下,而且刀最终就留在了观月的右胸上,第二个人刺死了观月以后,顺手关了房门。”
老妖轻蹙了下眉,“确是两个人,两刀的力道速度相差甚大,左边那刀衣服的切口平整,右边那刀切口参差不齐。洛洛,我疑惑的是第二刀为什么刺那里?”
那里?经老妖一提点我恍然大悟,那个位置确实也不合常理。
☆、真相·大局
我十指交叠蹙眉不语,老妖倚床而笑,笑的跟朵喇叭花似的,就是因为看着我拧的像麻花一样的脸?
“第一个凶手,伏在几丈高的墙头,在观月开门的一瞬间投刺匕首,精准干脆,蓄谋已久,不像仇杀,这人更像个杀手。而第二个凶手,和观月有深仇大恨。”
“何以见得?”老妖敛笑而问。
“观月脸上的刀疤纵横交错,杂乱无章,长短不一,凶手当时很激动,很愤怒,没有深仇大恨不会耗费时间来做这件事。”我直觉认为这是个女人干的,女人的报复最容易往脸上招呼。
老妖点了点头,阖着眼若有所思。
我看着老妖胸前的伤口,不由心疼,打从我们认识起,他一刻都没松懈过,何必这样苛求自己?
那伤口?我猛然想起了一件事,陪凌疯子他们在天下洛苑赏梅之时,有个下人惊了观月,她当时吓得脸色发白,抚胸喘息了许久,宣城甚至招来了太医。我犹记得观月当时是……抚着右胸。
“少渊,我想我知道为何第二刀是那个位置了。她胸前的两个伤口从人体中间线来看是基本对称的,这两个凶手选的都是心脏,心脏是最容易一击毙命的位置,只是观月异于常人,我若没猜错她的心,应该是在右侧。由此推测,真正刺死观月的第二个凶手不但和她有仇,而且和她极为熟悉。”
一个熟悉观月作息,能轻易绕过行馆把守的齐国卫队,和她有深仇大恨的女人,范围已经缩的很小了,她是齐国使团中人。
还有就是,顺儿撒谎。
她说她是去服侍观月洗漱更衣的,一推门发现观月死了,紧接着就喊人求救。那她手里的水盆衣物呢?我们在案发现场一样也没看见。公主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有心思收拾这些?
老妖蓦的睁开眼,”如此,便够了。”
我略一思量,是了,无论这凶手是谁,只要和昭国脱了干系,结果对老妖而言,都是一样。
老妖见我低头不语,想事已经想通其中症结,缓步走到窗前,顺手一推,冷风吹散了一室的暖意。
老妖背对着我,负手而立,“洛洛,我不知如何说,是非,有时就像这雪和泥,分得清自然好,分不清也只能任由它们搅烂。”
我上前环抱老妖,靠在他肩上,颤声说:“少渊,我相信……你是用雪在掩盖泥。”
推断出第二个凶手的身份,第一个能有多难?宇文景央当晚抗婚,玉佩却是几日前就遗失了,这说明宇文景央并不是因为抗婚一事有杀人动机而恰巧被人利用,而是这个人最初的嫁祸目标就是宇文景央。朝中几人认识宇文景央?几人接触得到宇文景央的玉佩?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和宇文景央一起长大的太子。
太子派人在齐国行馆刺杀和亲公主,这个内情,谁又敢揭?
现在想来,老妖应该早就想到了凶手是两个,从看到观月身上那两个刀口开始。玉佩嫁祸让宇文景央牵扯其中,老妖不得不拆穿玉佩嫁祸的把戏,这案子若真的破了就势必会扯出太子,无论是不是太子的人最终杀了观月,他杀人的意图就摆着那里。
这件事上,杀人未遂和杀人是同罪,到时战火纷飞,哀鸿遍野。老妖顾着大局,没有拆穿对他有利的真相。
老妖身躯一震,紧握着我的手,轻拥入怀,久久没有开口。他对事想得总比人周全、通透,是以比人劳心费力,我似乎开始明白他不断的收拾着太子的烂摊子,是因为他冷漠无情的心里,装着的是整个国家,十足的傻子。
我喉咙一哽,低声叹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国邸了,你自己好生休养,暂且忘了……家国天下吧。”
老妖低声应了,转身向书房,提了一条白色的狐裘,成色虽不及上次送我的那条,但看的出来也不是俗物。
“外面冷,穿上吧。”
我轻轻的抚摸着皮毛柔顺的狐裘,啧了啧嘴,“少渊可是捉襟见肘了?拿出手的越来越流于凡品!”
老妖目光如水,似笑非笑, “凡品?洛洛当真是没良心。”
我掸了掸狐裘忍住笑意,不温不火的说:“谁还没个手头拮据的时候?”
老妖帮我紧了紧狐裘,“洛洛大可放心,我便是手头再拮据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心一动,面上装作没听见,拿起床边的书晃了晃,“策论,借我一看。”
老妖无奈的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我把策论贴身放好,竟然油然而生一种奇异的感觉,水滴石穿。
我陷入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困局,没有铁证,我要是敢把矛头指向东齐,凌疯子非让我和他皇妹一起出殡不可,不去齐国行馆搜查,我哪来的铁证?
顺儿说谎,我就先拿她开刀。
我在吩咐了雪落之后,独自在房间里查看,看是否能找到更多的线索。我拎起枕头,突然感觉枕头里似乎夹着东西,正想翻开来查看的时候听见一声尖叫,顺儿脸色煞白,被雪落压在门口。
顺儿对雪落凄声哀求,“放开我,你放开我。”
我对雪落挥挥手,示意她放开顺儿。
顺儿一挣脱钳制马上向我扑过来,想抢我手里的枕头。雪落闪到我身前,一把抓住顺儿的左臂正欲用力。
我吓的一身冷汗,“雪落。”
雪落的身手我是见过的,她这一下,顺儿非变成杨过不可。
顺儿缓过神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一抬手,“顺儿,你说你在案发当晚就在隔壁给公主准备衣物,没听到任何声响是么?”
顺儿的神情陡然一紧,低声的回道:“是。”
“可刚刚本官就在这个房间里滑倒了,隔壁的侍卫听的清清楚楚。案发时是晚上,更为肃静,你如何连公主倒地的声音都未听到?”
“奴婢,奴婢当时太紧张了,可能……可能是忘记。”
我拍着桌案厉声喝道:“是忘了,还是你当时根本不在房里?”
顺儿瑟瑟发抖,“不是,不是,奴婢,奴婢真的在房间里。”
“可有人记得顺儿那晚出去了,直到亥时方才回来,可要本官把人叫来当面对质?”
顺儿沮丧的掩面而泣“张大哥他……竟然……”,
“你去深夜溜出行馆做什么?”
顺儿重重的咳了两声,“奴婢,奴婢是偷偷,去抓药了,奴婢染了风寒。”
“行馆没有郎中么?顺儿,你若一再编排谎言欺瞒本官,本官就把你交由太子殿下严惩。”我沉下脸,这谎撒的谱都没有,还不如上坟烧报纸呢,糊弄谁呢?
“奴婢,奴婢,”顺儿一咬牙,“奴婢确是去抓药了。”
我略一想,抓药?什么药不能找行馆的郎中?
“那你真的是在亥时一刻发现公主死了么?”
顺儿泪眼汪汪,“真的,奴婢是亥时回到国邸,一回来就去了公主的房间,走了一刻钟。公主,她……那时已经死了。”
我挥了挥手,“你先去吧,本官有事自会再传你。”
侍卫带顺儿出去,我朝雪落一招手,“找人盯着她。”
“是,属下明白。”雪落楞了一下,似懂非懂。
我拿着枕头细细的端详,刚才顺儿看着枕头的神情太不正常了,即便这是观月的遗物也不至吓的她脸色发白。
我摸索了一下,果然有东西。
但看到从枕头里摸索出来的东西,我又疑惑了,没有什么惊天的秘密,只是一件绣着梅花的红色肚兜而已。
若说这件肚兜有什么不寻常,那就是它的尺寸,这分明是个婴孩的尺寸。观月的枕头里藏了一件婴孩的肚兜,而这东西才是令顺儿脸色发白的真正原因。
难道……思及此,我心里一惊,或许这就是观月被杀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修~~~~~
☆、峰回路转
“公子。”雪落敲了敲门,规矩的立在门外。
我把肚兜塞回枕头,把床铺理好,抖了抖衣摆向门外走去,雪落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仿佛她要从我身边淡出一般。
老妖的侍卫倒是都有封“言”的本事,说起封言,他已经消失很久了,“雪落,封言呢?”
雪落辑手立在一旁,“属下不知,可是属下有何疏忽?”
我讪讪一笑,“没,随口问问,雪落多心了。你去查查哪个侍卫是顺儿说的张大哥?”
雪落瞠目结舌,我挑眉一笑:“雪落,兵不厌诈。”
齐国行馆的侍卫里有多少姓张的?姓张的里面又有几个是守门的?守门的里面又有几个是守侧门的?应该剩的不多了吧!
雪落缩了缩眼角,低下头去,“属下领命。”
我和雪落从侧门出了国邸,我倒要看看顺儿到底抓的是什么药?
提着按顺儿的方子开的草药,我们出了陈氏药铺。
雪落打开草药包,嗅了嗅,猛然一惊,“公子,这是……”
我按着雪落的手,沉声说:“伤寒药。”
马车上,我抚着额头,这药绝不是顺儿的,她抓完药回来直奔观月房间,发现她已经死了。既然是背着主子,哪有拿药直接去见主子的道理?除非……这药是观月的。
雪落沉默良久,淡淡的开口,“公子,可是信不过属下?”
“少渊放心以性命相托之人,我如何会信不过?顺儿除了在亥时一刻真的看见公主已经死了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我靠着马车微微抬眼。
“那公子为何……”
“我暂不想打草惊蛇,你就权当它是伤寒药吧。”
雪落抿了下嘴唇,喃喃自语,“难怪他那等心高气傲之人,甘心赶车。”
我抬了抬眼,瞄了观月一眼,怎么着,公子我是沙尘暴,得谁埋没谁?倒是委屈你们了?
顺便提一句,老妖平日里安排的马车相当“靠谱”,让我很想让这板儿车“靠边”。
我从角门回到国邸,线索似乎又断了,顺儿虽然谎话连篇,有作案的时间,第二个凶手的作案手法她也确实可以完成,但她没有作案的动机。
她能不断说谎去维护一个死人,可见其对观月忠诚。
齐国使团中的女人,这个范围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凌疯子这次出使阵仗摆的要多骚包有多骚包,侍女少说也带了三四百,挨个排查浪费时间暂且不说,那疯子如何能同意我排查他使团中的人?我能跟他摆一摆凶手是两个的事实?抖出太子那一档子事,可就要命了。
雪落突然惊呼,“公子,小心。”
我的思绪被打乱,忆轩与我险些在院门口撞在一起,不,此刻该叫澜郡主。
南宫予澜今时不同往日,身份显赫,宫宴之后皇上下旨册封了三位郡主,分别是慕容卿焉,焉郡主;南宫予澜,澜郡主;上官越尘,尘郡主,俨然就是为嫁入皇家做准备的姿态。
我后退一步,“下官无状,惊了郡主,郡主恕罪。”
南宫予澜尴尬苍凉的一笑,“洛……侯爷,不必多礼。”
想来也是,我这个“故人”晃悠在她面前让她想起了“往事”,这往事又不是什么愉快的往事,她能待见我这个“故人”么?
我躬身后退,“多谢郡主,下官告退。”
南宫予澜忽然叫道:“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