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如何知道我会被安排在文经馆的?”我似是闲聊,其实我是想知道老妖到底有多深的道行,我今后逃脱的可能性有多大。
“文经馆的书丞会失职被罢免,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千年老妖漫不经心,我却听出了话外之音。
文经馆那个倒霉的老书丞啊,我现在要借用你的职务谋些私利,您就安心的被老妖拉下马来吧,谁叫我有后台而你没有呢?
我最合适?那一定是你暗示给你老爹的了,我发现老妖就是一潭水,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随风潜入夜
见驾的过程并没我想的那么精彩,老妖他老爹正在忙着批阅奏章,只是掀了掀眼皮的瞄了我一眼,连头都没抬一下,我说老妖怎么那么喜(。。…提供下载)欢侧目冷瞥,遗传。
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直视皇帝,这在古代是犯大忌的。但偷偷瞟一眼却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这匆匆一瞥当真吓了我一大跳,这皇帝……未免……未免也太……沧桑了!
确定坐在上位的是老妖他老子,不是他老子的老子?
按说这位也刚过不惑之年,天天锦衣玉食鞍前马后的,哪能老成这样?两鬓爬满了银丝,目光虽然依旧锐利可眼窝深陷,实在像两个空洞里埋了两颗地雷。
模样,隐约还看的出年轻时是个美男子,但现在大约就……只能提提当年勇了。
我暗自感叹皇帝果然不是盘菜,谁见着谁就能吃。全天下人的活计您得负责吧?朝堂上的大臣您得权衡吧?后宫的佳丽您得应酬吧?退一万不说,您就是想当个昏君,至少也得保证不被人干掉吧?连您儿子都想安插人掀您的老底儿,还能不老?
老妖其实不怎么像他老爹,只有眼神很像。或许是更多的遗传了母亲,难怪我总是觉得老妖的俊美里有着“倾国倾城”之感。但又没有女性化的神韵,这种感觉很微妙,对于老妖的容貌我只能说是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皇帝敷衍了事的“审查”一番,说了句勤勉政务,不可玩忽懈怠的场面话便挥手让我撤了,直接走马上任。
我的同僚们显然已经收到了风声,早就集结人马,严阵以待了。
我戚戚然的发现,我还真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带了四个比我还芝麻绿豆大的官。
严格来说在文经馆里能称之为“官”的只有我一人。根据昭国的吏制,七品以下皆为吏,我才从六品,想来有点感伤。
我手下的四个小吏让我大约明白了一件事,文经馆是个极不受重视的衙门。四名手下暂定为:老兵、瘦马、童工、萝卜头,阵容那叫一个混乱。
老兵年龄不详,我目测他不是下月退休就是年底退休,让他给我拿本卷宗他且得抖半个时辰。还有一个瘦的像竹竿,我很怕今天风大,万一他不甚折断了,我就又少了个手下。
我赶忙让大家内堂坐,看看眼下的情况我也不可能来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了,万一烧坏了哪个我还得自己善后。整个文经馆看起来最结实竟然是我,这叫我情何以堪?
再说童工和萝卜头,原来他们还真是孩子,才十七八岁,谢天谢地的是两人还算机灵。
我在老兵等人的陪同下,熟悉了文经馆的构造,职责,惯例等等。
这一转竟然就是一天,转好我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千万不要误会,文经馆还没大到那个程度,只是老兵一步三颤悠,两句一咳嗽的,实在也没法快。
碍于老兵是文经馆里资格最老的人,别人也都不好逾越了他,我也不能上来就驳了他的面子,我们就只好陪着他转悠。
整个过程我仿佛置身清晨的人民公园,到处都是遛鸟打太极的大爷。万一我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一路下来他们会不会散架两个?
经过了解我才知道文经馆晚上是要值夜的,处理些急报。原是由那四个人轮流,而作为书丞一般是不需要值夜的,只有在每月一次的大朝之日留下来处理奏章登记入库。
回到王府时天都黑透了,老妖和邵远清尚算有良心,正等我吃晚饭。
我是很是过意不去,他们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是名将之后,我怎么好意思让他们等我呢?
但他们如果不等,我就要在心底把他们俩骂千百遍。
“卿仪,文经馆的工作很辛苦么?”远清一进书房就忧虑的看着我。
“不辛苦,我会适应。”我嘴上虽然是这么说,心里却在盘算着得想个办法把老兵处理了。
我当然不会冷血的把他革职,可能我也没有这个权限,只是让他尽量少出现在我面前,我没办法适应他。
“我觉得你好像瘦了。”远清一脸清愁,温情脉脉的话险些让我喷茶,前几天是哪位仁兄说我胖,不给我吃肉的?
“那我能吃肉了么?”我忿忿的白了远清一眼,黑也是你说的,白也是你说的,难道在吃肉的问题上我本人没有发言权么?
“哈哈……”远清开怀大笑,还边笑边嚷:“有趣,卿仪,你真是个活宝。”
老妖由始至终都未抬过头,专注在他手里的书,但我却瞥见他眼角抽动了两下,睫毛一颤一颤的,窃笑?
我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与他们继续纠结下去,他们永远觉得我的“食肉权”是件滑稽可笑的事情,永远用安抚孩子不要无理取闹的口吻敷衍我。
你们也老大不小了,也不想想这性质能一样么?
“公子,属下已经初步了解了文经馆,最近可能会搬出府住到文经馆去。”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我可没忘了此行的目的,我是来汇报工作的,寒暄什么的,想想对象是老妖,就此作罢。
“为什么?据我所知文经馆书丞是不必值夜的。”远清一贯温润含笑的脸庞徒然一紧,警觉的盯着我。
老妖也不看他的书了,慵懒的扬起脸,目光深沉,探究琢磨。
我瘪了瘪嘴,我们的“邂逅”给彼此都留下了不佳的印象,尤其是我还蹭了一顿饭,借机溜之大吉。每每提及“走”字,他们就会变的警觉小心。
引用电视剧里反面人物常说的一句台词,我现在的状况是“插翅难飞”,你们有什么好怕的?再说,我不是还有人质在你们手上么?我那倒霉的仅仅认识了半个多月的老爹和老娘。
“白天人多眼杂,夜里比较好下手。”我把我的理由简单道来,说多了老妖反而会认为我又在筹划什么。
我这人懒的很,算计他是件心力交瘁的事情,其效果往往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何必呢?
“嗯。”老妖垂下眼睛,只是轻应了一声,想必是弄清楚了我的处境,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值夜辛苦。”远清玉样润泽的薄唇微抿,温声说着,听得人真窝心。
话虽然是对我说的,但他却一直盯着老妖,为我求情?
我就说远清帅哥是个好人,你最好能舌灿莲花说服老妖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别人。
“去收拾行装,需要什么吩咐又安。”老妖白瓷一般剔透的修长手指翻过一页书淡淡的说道。
明天就把我扫地出门?您还真拿我当马了,连蹄子都不让停?
“告辞。”我朝远清耸了耸肩,歪头一笑,倒把邵远清逗乐了。您看,您也不成吧?
“明天我送你。”远清用手掩着干咳了两声。
“多谢,当朝正五品参将将军给我这个从六品的书丞驾车,朝野趣闻。”我眼如新月,浮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盈盈窃笑。
说起参将将军,我倒是想起了今天无意听到的一段趣谈。邵远清大人,在兵部人称“水月将军”,纯如水,明如月,就是不像能带兵打仗的料,虚有其表的花架子。仗了祖上阴德,补了个兵部的闲缺。
远清让他们说的倒是一无是处,成了纨绔子弟?可如我所见,就不敢苟同了。
远清闻言轻笑作罢。
我不禁想远清要是真的这么干,不知道明天文经馆会不会难得的热闹一下?
文经馆相当的安静,静的像立在皇宫旁边的坟场。我当然不敢说这种犯大忌的话,但想想无妨。
老妖抬首淡扫了远清一眼,就拿起茶杯静静品茶,我怀疑长此以往老妖会失语面瘫。
回到房间我收拾好行装后躺在床上翻来翻去竟然睡不着,索性穿好衣服,想想怎么入手比对字迹。
据文经馆的情况看,奏章,表文,战报,圣旨,存量真不小,堆放无序。我只有一个人,即便每晚都偷摸翻查,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完成。
可我若经常鬼祟的翻东西,肯定会惹人怀疑。说不准经文馆也有别人安插的眼线呢?
虽然可能性和必要性都很小,但我不得不小心,因为一旦我身份被怀疑,更要命就会扯出我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的事,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我不得不说老妖真不厚道,枉我还夸赞这个时代文明度高,允许女子入仕,原来完全是我的臆想。
您说他安的什么心?这不是把我和他自己一块儿放在火上烤么?我穿帮了他就跑的了?可是他举荐的我。这就是所谓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我想着想着竟然跑偏了,几下沉缓的敲门声我回过神儿来去开门。
这又是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
“公子有事?”我蓦然一怔,老妖?
这么晚了他在我门前晃悠什么?莫不是怕我收拾行装逃之夭夭?
这次可真麻烦了,万一哪天我真的要跑,岂不是很容易让他逮个正着?
老妖挽了挽袖子,月光在他的手上镀上了一层银霜,这双漂亮至极的手简直不像人的手。
“路过,顺便看看你行装是否打点妥当。”老妖负手而立神色清冷。
“多谢公子,已打点妥当,只是错过了宿头,稍后便休息了。”我看着月色下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老妖心底不住的冷笑。
这是我的独立院落,敢问您这是要去哪能路过我门口?何必这样遮遮掩掩的?我懂的。
“嗯,在做什么?”千年老妖泰然自若的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和我攀谈起来了。我刚才的逐客令太含蓄了?没听明白么?
“没什么,随便想想,公子请。”我微蹙了下眉,侧身让千年老妖进来。
“纸张可好用?”老妖环视了一圈,在桌旁坐下漫不经心拿起桌上的纸问道。
“很好,公子费心了。”我低眉顺眼的表示了感谢。
毕竟老妖送纸的时候还顺带的给了我点额外福利,涌泉相报的可能性不大,但知恩还是要的。
“密报的事情有头绪么?”老妖漫不经心的询问。
“如公子所说,事隔多年,除了比对字迹确实没什么更好办法了。如若密报之人不常上奏章,那要比对的跨度很大,要比对的范围也很广,我要查阅大量笔迹。”我故习难改边说边写。
老妖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也不插言。
“如果我经常偷翻东西难保被人发现。我想既然不能不动声色,索性就把动静弄大。我可以以文经馆资料繁复,管理混乱为由,要求重新编排近二十五年也就是当今圣上登基后的所有文书资料。我新官上任,别人至多以为我年轻气盛,急于打压前任做政绩,应该不会怀疑我的用心。我顺序编整,从瑞显元年开始,很快就能编到十八年前,编排近二十五年文书资料对要查的十八年前的密报,没要那么强的指向性,能掩人耳目。如此一来我不但可以光明正大的查阅,还可以让下属帮我归类(。kanshuba。org)看书吧好,省去很多时间。公子以为如何?”我蓦然抬头转向老妖。
老妖缜密多思,聪明绝顶,他的意见我很看重。虽然我反复比较推敲,认为这是最优选,但一个人往往很难看出自己的破绽。
如若我能料到这突然一转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许打死我,我都不会动一下。
鼻尖滑腻冰凉,老妖绝美的容颜近在咫尺,纤长的睫毛莹润着水汽微微颤动,眸光闪烁不定,温热清澈干净的气息如薄雾般若有若无的缭绕在我的脸颊周围。
老妖美的如此摄人心魄,如此近距离对视,我连忙别过脸,低着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尴尬无比。
我说您视力不好还是怎么的?坐那么近干嘛?我转过去的时候您就不能机灵点儿?
房间仍是死一般的寂静,我干咳一声打破僵局,尴尬的气氛最好快点烟消云散,“公子认为可妥当?”
我偷瞄了老妖一眼,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颊红的很温和,轻抿着水润的薄唇,眼眸沉静,平静无波。
气氛这么暧昧,他这是要干嘛?
我恍然大悟,难道是传说中的情窦初开?那可真是对不住他了。
“公子?”我胸闷的再次轻声叫道,对于刚刚的意外我很尴尬,很抱歉,但这是工作,您能不能专业点?
老妖手指滑过桌面敛起衣袖,淡淡的说了句很好便起身离开。
我站在他身后长舒了一口气,他终于恢复了正常了。
得到他的肯定我心里踏实多了,老妖说可行,那就一定行,他的强势让人依赖。
“你小心。”老妖走到门口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顿了身子,害的我险些撞在他背上。
混乱诡异的夜晚,随风飘散吧!
“属下明白。”我当然知道要小心,没有人能比我更惜命。
“私下叫我少渊就好。”千年老妖跨步出门,又迟疑了一下,背对着我淡淡的说,话语轻软的像羽毛一般。
晚风袭来,一阵清凉,满屋弥漫的暧昧气息随风四散,漾在夜空中。
我站在门口良久,注视着老妖离去的背影。不是我色胆包天,实在是纳闷有狗在追他么?他的背影怎么这么狼狈?
狼狈,在他身上可从来没有过。
我埋首在门框里耸肩窃笑,大有扳回一城的畅快感,那场景……诡异极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欺压我,无论哪件事。
我缓缓的抬头望着皎洁的月亮,似有所悟,是否每逢月圆老妖就会行为异常?
所幸的是我明日就要离府,避免再见尴尬。
我对于向坏的方向发展的事情,总是有种令人扼腕的精准。
比如早膳之时,老妖眼神闪烁,不自然的脸颊微红,看起来十足像是被轻薄了的小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