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你说句话,为什么你明知是错还要和阿韶姐顶撞,难道你已经变得是非不分了吗?”
看到风洛阳对他们不作理睬,唐斗和祖菁不得不一边跟着他飞走,一边开口打探询问,希望能够从他口中套出他此刻的心思。但是风洛阳这一次打定了主意不讲话,只是仿佛赌气一般风风火火地穿过走廊,那股气势只吓得迎面走来的唐门子弟纷纷踮起脚尖,整个人贴在走廊侧壁上,为他让路。
直到他冲进祖菁的房间,狠狠把门一把摔上,他才停止了那仿佛发了疯一般的快步行进。唐斗和祖菁趁着他关门的一刹那冲进屋,双双心惊胆战地缩在屋内墙壁旁,似乎被风洛阳这个动作中发泄出来的怒火吓住了。
“老风……你恼了我?”唐斗默然望着紧紧关闭的房门,良久之后,终于沙哑地开口道。
风洛阳双手扶着祖菁房间里的黄木桌案,沉重地喘息着,听到唐斗的话,顿时一拍桌案:“天下那么多的姑娘,你偏偏要去招惹乘风会的人?”
“我都说了,要替你出口气,老风,这一回乘风会的婆娘把咱们欺负得太狠了,她们凭什么?我就是要让她们知道知道我唐斗的厉害。”唐斗愤然道。
“你是唐门大少,风流倜傥,冠绝天下。只要你肯施展手段,便是那秦水瑶也会拜倒在你身下。你却偏偏要乘虚而入,迷奸于她?”风洛阳说到这里,一张脸已经气得通红。
“都说了是为你出气,我去勾搭她,岂非便宜了她?我就是要让她尝尝被人迷奸的滋味,谁让她不但搞你,而且还搞小祖,简直不知死活!”唐斗厉声道,“我本来派人要将她做了,如今她换成如此下场,已经是我唐门大少的慈悲!”
“大少!”风洛阳转过身,风一样走到唐斗面前,一把攥住他的双肩,“你原来不是这样,十年前的那个唐斗决做不出这样的事。”
“老风,”唐斗一把扶住风洛阳的手,脸上一阵黯然,“我们再也回不去十年前的日子,你知道的,不是吗?”
风洛阳缓缓将双手放下,神色阴郁地沉声道:“大少,我们虽然并未真正结拜,但是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兄弟。这十年来,我看你一点点地改变,不停地玩弄女人,辜负了一个又一个。这些我都可以当作是她们有眼无珠,自讨苦吃。
“你为了唐门大业,不停利用我赚取赌金,我就当是便宜兄弟,你能靠我的决斗赚得多少,都是你自己的本事,哪怕你用小祖来抵债,我也当是一场不得已的赌博。你和其他帮派争雄,手段越来越残忍冷酷,我也认为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一直以为,你大少为人行事,是有底线的,至少对于朋友,对于我。”
“老风,我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唐斗睁大双眼,双鬓青筋暴露,急切地厉声道。
“是吗?鱼韶是我的朋友,乘风会的人和我关系匪浅,你可知道?”风洛阳愤然吼道。
“只有你才把她还当成朋友!她早就忘了你是谁了!你只不过和我一样,是她鱼韶掌中的玩物,是她的摇钱树。”唐斗也吼了起来。
“这一次,我可以为你挡过这一劫,但是千万,千万不要有下次,大少。”风洛阳双眼布满红丝地望着唐斗,“我不想太早和你划地绝交,我还没有和你做够兄弟。”
听到他的话,唐斗紧绷的身子终于松弛了下来,他如释重负地长长出了一口气:“你真吓我一跳,我以为你现在就要和我划地绝交呢。你也知道,我只剩下你这一个朋友。”
风洛阳看了他一眼:“十年过去,我们剩下的都不多了。”说到这里,他和唐斗都沉默了。
一直在旁边目瞪口呆看着二人吵架的祖菁,这个时候才找到开口的机会。她偷眼看了看风洛阳,又看了看唐斗,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小师叔,你就算为阿斗出头,但是阿韶姐要找的人,你不可能找到啊。”
风洛阳抬眼看了唐斗一眼,道:“大少,我要翻查一下我风家的剑谱。”
“噢,你要用那个老办法?”唐斗听到这句话,立刻明白了风洛阳的心思,“这一次情况特殊,恐怕……”他还想多说几句,但是看到风洛阳冷冷的眼神,他立刻明智地把下面的话吞回肚中,东张西望地说,“那……你们忙吧。我出去……那个……出去……”他的话未说完,人已经泥鳅一般滑出了门去。
看到他溜出门去,风洛阳顿时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坐倒在祖菁房中的黄木椅上,双手抱头,叹息不已。
“小师叔……”祖菁拉了一张椅子,坐到风洛阳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阿斗说的那个老方法,是什么方法啊?和……风家剑谱有什么关系?”
风洛阳看了看她,苦笑一声,道:“这些闲事,你还是不知为妙,只需将我给你的风家剑谱拿出来便是。”
一头雾水的祖菁只得遵照小师叔的指示,将自己藏在床下的那一箱风家秘本翻了出来,放在风洛阳身边。
只见风洛阳一把打开箱子,将里面早已经被拆得零零散散的风家秘笈一叠叠地抱出来,密密麻麻地平铺在桌上,开始在纸堆中寻找着自己想要的章节。祖菁看着他此刻繁忙的样子,更加感到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
就在她心中千头万绪无处梳理之时,风洛阳突然一把抓起一大叠关于仙人相恋的神话传说,欣喜地笑了起来。只见他将这叠纸掀起来,抬掌连拍,将一张又一张的传奇故事用天山六阳掌力拍到墙壁之上,紧紧贴住。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间祖菁的客房墙壁都琳琅满目地挂满了中华大地从古到今所有的仙人相恋传奇,环目四顾,蔚为奇观。
“喔,小师叔,你想做什么?”祖菁吃惊地睁大眼睛,问道。
风洛阳此刻仿佛忘记了祖菁的存在,整个人沉入了另一个世界。只见他取出文房四宝,将一张宣纸铺在面前,用左手抓起毛笔,饱蘸浓墨,若有所思地环顾着周围的传奇故事,嘴里念念有词地来回踱着步子。
“小师叔……你怎么了?难道是走火入魔?”看着风洛阳的模样,祖菁既感到好奇,又感到心惊胆战。
风洛阳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如痴如醉地转动着手中的毛笔,在空中不停地比划,墨汁飞溅到他的身上,他也浑不在意。只见他时而满脸绯红,怒不可遏,时而神色悲悯,满怀感慨,时而捶胸顿足,恨恨不已,时而长吁短叹,双眼噙泪。直到最后,他七情上脸,气蕴于胸,无处发泄,这才开始挥毫疾书,笔落如云烟。
宣纸写了一张又一张,时日也在不知不觉间匆匆逝去。直到这一日的午后,风洛阳已经写下了洋洋近万言。他抓起自己写下的文字,前前后后看了良久,终于将它们团在一起,运足六阳真气,一把火烧得精光。
祖菁虽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是看到他将自己一上午的成果全部烧毁,还是心痛地叫了起来。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风洛阳却又再次提笔挥毫,行云流水般写将起来。这一次他运笔如飞,一挥而就,不到一炷香就写作完成。
这个时候,天色已近黄昏,风洛阳写完这张纸,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封,在上面写上“小秦亲启”的字样。接着将他写成的纸张折了三折,放入信封之中。直到这时,祖菁才知道,风洛阳花了这么大工夫写成的,竟然是一封信。
“小师叔?小秦是谁啊?”祖菁莫名其妙地问道。
“嗯?你还在这儿?”风洛阳仿佛到了现在才发现原来祖菁一直在房间里,吃了一惊,随即道,“噢,是这样,小秦就是秦姑娘。”
“噢!”祖菁终于理解了风洛阳的用意,恍然大悟地说,“小师叔,原来你是代替阿斗给秦姑娘写一封赔罪信啊。你真是用心良苦,但是……你确定他是这么称呼秦姑娘的吗?小秦,这种叫法听着挺怪的。”
“他叫你什么?”风洛阳反问道。
“小祖……哦,这个阿斗!太坏了!”祖菁直到此刻才回过味来,愤然道。
“你在这里正好,麻烦你去告诉鱼当家,她要我找的人,我已经找到,然后再把这封信交给她。”风洛阳说道。
“但是……这是你代阿斗写的道歉信,和要找的人有关系吗?”祖菁不解地问道。
“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做就好。”风洛阳笃定地说。
第一部 第十五章 教训
祖菁找到鱼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鱼韶在自己的客房里收拾好行装,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她看到祖菁走进门,温和地一笑:“菁儿,你来找我?还是你的小师叔派你来的?”
“小师叔。阿韶姐,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你。”祖菁吃惊地说。
“这么说,他一定已经写好了那封信,来,交给我吧。”鱼韶抬起手,笑着朝祖菁点点头。
“连这个你都猜得出来,阿韶姐,你太厉害了。”祖菁连忙从怀中将信取出来,交到鱼韶手中,“小师叔叫我告诉你,你要找的人他已经找到。”
鱼韶将风洛阳用左手写成的书信在手中掂了掂,微微苦笑了一声:“每一次唐斗伤了一个姑娘的心,老风就要给这个姑娘写这么一封信。我们称其为洛阳解忧信。”
“洛阳解忧信?”祖菁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谓。
“不错。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被唐斗伤得多深,任何姑娘看过风洛阳写给她的信,不但会和唐斗尽释前嫌,而且仇怨顿消,一身轻松,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天知道他怎么做到的。”鱼韶说到这里,神情一阵恍惚,仿佛一时之间想起了很多往事。
“阿韶姐,难道连你也不知道?”祖菁好奇地问道。
“哼,我干吗要知道风洛阳写的是些什么东西。这些事,毫无价值,只会浪费我的时间。”说到这里,鱼韶语气转冷,只见她提高嗓音喝了一声,“叫水瑶过来,就说昨夜那个人有封信给她。”
“是!”门外响起一阵应诺,似乎有数个风媒一直守候在鱼韶房门之外,随时接受调遣。
过得片刻,秦水瑶在一位风媒的引领下走入房间,在鱼韶面前垂首站立,一言不发。
鱼韶看了看她,将手中的信丢到她面前,沉声道:“我查过了。昨夜和你在一起的,不是柳青原,也不是唐斗。这个人留了封信给你。”
“嗯?”一直以为这封信是唐斗道歉信的祖菁听到鱼韶的话吃了一惊,不禁瞪大了眼睛。
秦水瑶也是将信将疑。她满怀戒备地环顾了一下房间,小心翼翼地拿起信,拆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信纸,一行行读将下去。她的脸色阴晴不定,时悲时喜,时而沉重,时而轻松,变幻万千,令人侧目。
鱼韶和祖菁看到她的样子,也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提心吊胆地静观其变。
片刻之后,秦水瑶伸手捂住嘴巴,两行清泪滚滚而出,一双俏目瞬时变得通红。数息间,令祖菁和鱼韶大吃一惊的是,她的脸上露出灿烂笑容,仿佛在这短短一盏茶时光之中,她已经有过了一段惊天动地、刻骨铭心的恋爱,一张脸上满是回味和满足,又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惆怅。与此同时失控的泪水将她的脸洗过一遍又一遍,似乎多少眼泪都无法表达她此刻的感伤。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中,秦水瑶粲然一笑,将信收入怀中,朝鱼韶一个万福,道:“原来我错怪了柳公子,而大家也错怪了唐公子。那一夜的确是这个人和我共度一晚。现在我已经记起了所有的事情,对于所造成的误会,我深感抱歉。当家,作为乘风会的一员,我违反会规,擅自和风公子、唐公子作对,是我不该。请当家责罚。”
“嗯。”虽然早就知道风洛阳的信会有这样的效果,但是自己手下的彩翎风媒都是在江湖大风大浪中间打过滚翻过跟头的人,居然也会被这短短一封信所改变,实令鱼韶感到匪夷所思,她怔然点了点头,道,“立刻回润州分部待命,我会在那里宣布对你的处罚。”
“是!”秦水瑶用衣袖擦了擦脸颊,再次一个万福,笑盈盈地走出了门。
一旁的祖菁简直看得呆住了,她过了好半晌才终于转过头来,向鱼韶问道:“怎么会这样?”
“哼。”鱼韶用力坐回自己的座椅,摇了摇头,脸色阴沉地说,“人们都以为唐斗风流成性,专骗女人,不是一个好东西。其实,最不是东西的就是风洛阳。表面上,他好像老老实实,勤勤恳恳,抱着自己的天下第一过日子。实际上,他骨子里比谁都风骚,最会骗女人的反而是他。”
“阿韶姐,你……似乎特别不喜欢我小师叔。”祖菁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我就是看这个伪君子不顺眼,明明唐斗做了恶事,他偏要为他死撑。此事不能算完,我鱼韶这一次小惩大戒,偏要让他们看看我的手段。”说到这里,鱼韶的脸上露出一丝带有恶作剧意味的笑容。
“阿韶姐,我也同意应该让他们受受教训,尤其是唐斗,简直死不认错,太恶劣了。”祖菁用力点点头。
“这么说来,你会帮我了?”鱼韶转过头来,朝祖菁微微一笑。
“嗯。”
月照东岗,鸦鸣南枝,断头崖孤悬崖壁的龙爪松顶,风洛阳一身轻松地平躺在松枝铺成的树冠上,手里抱着一小坛阿婆清,仰望着被月华照耀的夜空,默默发着呆。
“想什么呢?老风。”一阵轻风掠过,唐斗宛若幽魂一般轻盈诡异的身影,宛若踩着明月的流华,行云流水一般倏然而至,一路之上竟然没有惊起一只宿鸟。
风洛阳刚想转头,抱在手中的阿婆清已经被唐斗一把抢了过去。当风洛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已经在仰头痛饮。
“别像看贼一样看着我,我带来了下酒菜。”唐斗一只手举着酒坛狂饮,另一只手将一个小蓝布袋丢到风洛阳的面前。
风洛阳探鼻一闻,阴沉的脸上露出笑容:“幺婆的五香茶叶蛋!”
“嘿嘿,唐大少知道好兄弟的死穴在哪儿。”唐斗灌饱美酒,放下酒坛,嬉皮笑脸地说。
风洛阳苦笑一声,探手从布袋中取出一只黑黝黝的茶叶蛋,弹指剥去蛋壳,双手将蛋捧在掌心,埋头吃了起来。
“呃,”唐斗因为刚才喝得太急,忍不住打了个酒嗝,仰头望着天,轻描淡写地说,“鱼韶已经散出话来,半月之内,要对我们小惩大戒。”
“到头来,我们还是逃不开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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