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唐门特有的春暖花开心法化开了棍上刚猛异常的力道,接着扇子一横,以横担铁门闩的架势接下了这一棍。侥是如此,一股刚劲仍然势如破竹地从棍梢传入他的胸口,震得他双肋咯吱一阵乱响,五脏六腑仿佛翻了个个儿,一口鲜血忍不住涌到舌尖。
这一棍还不算完,铁佛恩撤开身形,为身后的师兄弟们让路,在唐斗眼前七根金灿灿的长棍四面八方劈打而来。
“我就不信横练功夫能练到命根子!”唐斗咬牙发着狠,手一翻,八枚精钢破甲锥犹如八道乌黑的匹练,笔直地射向八人的鼠蹊穴。唐门暗器,独步天下,众目睽睽之下,包括眼力最强的海天翁在内,龙门没有一个人看清他发锥的手法,只看到他手刚一抬,“当”的一声长音猛然贯入耳际,只见八枚钢锥几乎不分先后,结结实实打在金刚院八大金刚的胯下。
这八位金光和尚齐刷刷连退七步,将棍交于左手,右手捏了一个手诀护在丹田,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铁青色。
“哈哈,知道我唐门大少的厉害了吧?”唐斗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轻轻摇了摇,得意地笑了起来。
看着唐斗的轻狂模样,铁佛恩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狞笑。只见他轻轻一纵身,左腿向右,右腿向左,身子拧成一个麻花形状,接着雷霆般大喝一声,左腿向左,右腿向右,身子重新打开。只听得“铮”的一声,打在他胯下的破甲锥颓然坠落在地,化为一团扭曲的铁砣。在他身后的师兄弟们纷纷依样画葫芦,吐气开声,将打在身上的钢锥震落于地,人人神完气足,丝毫无损。
“铁裆功!”唐斗失声惊叫。金刚不坏体再加上铁裆功,金刚院的和尚几乎把能够练上身的横练功夫都学尽了,这简直是江湖暗器名家们的噩梦。唐斗首当其冲,心中自是苦不堪言。
“想要我断子绝孙,你下手果然歹毒,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不要怪我手下无情。”铁佛恩说到这里,狠狠一抖手中熟铜棍,就朝着唐斗扑来。
“断子绝孙?你本就是个和尚!”唐斗心里暗暗叫苦,连忙转头说道,“老风,挡不住了,咱们往桥东退一下!”
他的话音刚落,一股巨大的力道突如其来地撞到他的左肩,他和风洛阳所坐的石制长凳不由自主地朝绿水桥西连续滑行了四五丈。唐斗本来想要远离金刚院和尚门的棍阵,如今却一头撞了上去,吓得他一边把折扇舞得密不透风,一边大叫:“老风,我是说桥东!”
风洛阳艰难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想要解释,谁知嘴一张,却狂喷出一口鲜血,溅了他一脸。唐斗顿时感到了好兄弟的窘境,百忙之中朝桥东看了一眼。只见绿水桥东风洛阳面前的一段桥身已经钉满了黑压压一片黑翎短柄强弩。每一枚弩箭的箭尖都深深地扎在砖石之中,足见机关弩的强大威力。此刻的风洛阳正将青锋剑舞成一团光华,奋力拨打着连续射来的强力箭雨。乍看上去,一片汹涌不绝的死亡黑潮势如破竹地撞击在一面白色光盾之上,爆出漫空金蓝相间的怪异火花,竟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动感之美。然而这摇摇欲坠的死亡平衡一旦打破,无论是风洛阳还是唐斗,都将是万箭穿心的厄运。
“老风,我跟你换!”唐斗将风洛阳的困境看在眼里,心头顿时热血沸腾,他大吼一声,两只脚一发力,坐下的长板凳转了一百八十度,风洛阳换到了面对桥西,而唐斗则要面对桥东的箭雨。
“五花!”唐斗刚转到桥东,迎面顿时有一蓬密密麻麻的箭雨兜头射来,他立刻大喝一声,一把抓住身边的酒桌桌面。仍然在酒桌上吃得不亦乐乎的五花,此刻听到主人的呼唤,连忙吱的一声,头一低,身子一扭,沿着唐斗扶桌的右手,钻入了他的袖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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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唐斗看到五花暂时安全,立刻一发力,单臂举起整只酒桌,将它往身前一挡。只见满桌的杯碟四外纷飞,又被漫空的箭矢射得四分五裂,余势不衰的弩箭“夺夺夺夺”连绵不绝地击打在酒桌上。机关堂的弩箭穿石破玉,何等强劲,这黄木桌子如何受得住打击,不到数息已经被打成了横飚的碎屑,随风散去。
“打……”唐斗趁着酒桌为他争得的片刻时间,将腰间的鹿皮囊同时打开,摆好架势,唐门嫡传的春暖花开心法瞬间运遍全身,双手一抬,两股由唐门夜花钉形成的青流犹如两道横飞的瀑布,夹杂着尖锐的破风声迎面撞向机关堂的弩箭阵。
青光瀑布撞上劈空箭雨,火星四溅,绿水桥上空仿佛升起了一片连绵不绝的金黄色焰火,灿烂夺目,瑰丽绝伦。
“机关堂,尝尝我唐门的暗器!”唐斗双目血红,放开一切地厉吼道。
听到他凄厉的吼叫,看到这凡人一生难见的奇景,绿水桥东的年帮帮众个个瞠目结舌,看得如醉如痴。
“阿斗好厉害!”看到唐斗终于使出了唐门冠绝天下的连发暗器功夫,祖菁乍见之下,惊艳异常,兴奋不已,忍不住激动地用力拍起了手,“难怪所有人都说唐门大少的手,天下无双。”
在她身边的鱼韶默不作声,似乎对于唐斗在绿水桥上激情四射的表演无动于衷,她的一双妙目呆滞地在绿水桥上空游移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韶姐?阿韶姐?”看到她有些心不在焉,祖菁担心了起来,忍不住唤了几声。
鱼韶似乎根本听不到她的叫唤,一双眼睛直溜溜地出神,不知魂魄飘到了什么地方。祖菁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只见风洛阳代替唐斗陷身在金刚院八大金刚的罗汉棍阵之中,前遮后挡,左推右拦,一时之间僵持不下,看不出有何危险。她心中对风洛阳充满信心,直觉上认为八个傻乎乎的金和尚,不可能是小师叔的对手。此刻见到鱼韶看得如此入神,自己不觉也加上了几分用心,细看之下,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八个金光和尚施展的大力金刚棍法不但功架老到,招法纯熟,而且混合着外门绝顶神功金刚伏魔神通,每一招棍法都有着摧枯拉朽的威力。每个和尚出得一棍之后,都随着阵法,收势蓄劲,围着风洛阳转圈,所以每个人发招之时,精气神都已经调节到巅峰状态。整个金刚棍阵就仿佛一枚巨大的石磨,一点点将困在阵中的风洛阳磨死磨平。反正这些和尚是打不死的,只要他们不死,总有一天,风洛阳会被他们累死。这个时候,风洛阳周围的石板地已经布满了一圈整整齐齐的脚印,都是金刚院和尚发招之时踏出来的;他手上的青锋剑已经卷刃,锋锐尽失,握剑的手虎口崩裂,鲜血长流,败亡就在转瞬之间。
“接招!”铁佛恩霹雳般的大喝响彻云霄,一道瀑布般的金色光华闪电般劈向风洛阳的天灵盖。风洛阳举剑横挡,“铮——嗡”一声怪响,笔直的青锋剑被这刚猛异常的一棍打得弯曲了下来,剑尖狠狠啄向风洛阳左边太阳穴。
“嗬!”风洛阳咬牙嘶吼了一声,左手疾伸,猛然抓住剑头,往上一扳,将剑身重新扳直,顺势荡开长棍,但是左手的虎口也裂了开来,鲜血迸溅。
与此同时,唐斗打光了身上所有的夜花钉,而对面的七情弩机阵也箭矢全无。
“啊哈哈,他们也没箭了。”看到弩机阵悄无声息,唐斗一身轻松,忍不住欣喜地大叫了起来,“是个平手!”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得弩机阵中一阵机括牵动的声音,弩机上的转盘缓慢转动,三十六个弩盒同时被新的弩匣填满。
唐斗看在眼里,目眦尽裂,血丝满眼,脱口吼了一声:“老子要归位。”
“换位!”风洛阳大喝一声,双脚一踩地,二人坐着的石制长凳顿时又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唐斗重新换到了桥西,而风洛阳则到了桥东。
唐斗抬眼一看,面前八个凶神恶煞的金光和尚仿佛一群看到血的恶狼,不要命地朝他扑了过来,不禁发憷:“老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寒阴箭,攻神阙!”风洛阳大吼一声,双手同时握住青锋剑,将其当成了一把开山大斧,发了疯一般朝着绿水桥上箭矢钉落最多的地段砍去。“轰”的一声巨响惊天而起,粉末石屑混合着断裂散落的弩箭迸起数丈之高。绿水桥这段桥面本来已经被连绵不绝的箭雨摧残得不轻。如今再受风洛阳这一记剑罡,整个桥面顿时裂出一条醒目的大缝。风洛阳收起已经卷刃的青锋剑,猛然一抬脚,狠狠跺在这裂缝之侧。只听得轰然一声大震,这裂缝顿时化为一片触目惊心的缺口,绿水桥从中折断,两端桥身倾斜成六十度角,朝着河中砸去。在桥东正要开始继续发射箭矢的七情连弩阵因为自身重量牵引,顺着斜向下的桥身,咕噜咕噜地滚去,噼里啪啦地落入河水之中,转眼沉入河底,与此同时,风洛阳双脚一伸,同时踏地,阻止了长凳下滑的趋势。
就在风洛阳劈斩大桥的刹那,一名金刚院最年轻的和尚随着棍阵的运转,攻到唐斗面前。此刻的唐斗满耳都是风洛阳刚才的提点。“我信你,老风!”唐斗电光石火之间下定决心,完全不管和尚迎面打来的熟铜棍,运足全身功力,暴喝一声,右手一探,折扇闪电般抵在了这位和尚肚脐眼附近的神阙穴上,左手同时抵住扇柄,双手同时发功。一股冰寒彻骨的真气,宛如一支冰雪之箭,狠狠扎入这个和尚的体内。
唐门自从在天书会上习得至阴至寒的明玉功,唐门先主唐万里遂将这一门独特的内功心法巧妙地化入了春暖花开心法之中,创造出了一种独一无二的凌厉罡气。功力入神者可以把这股寒阴罡气抬手间逼出体外,当作暗器使用,克敌制胜。唐斗仍然年轻,无法拥有如此深厚的造诣,但是通过肌肤接触,发功破敌,早已练得炉火纯青。这股寒阴箭罡,撞上和尚体内的不坏体神功,竟然轻易破功而入,寒气瞬间行遍全身。这个金光和尚还没来得及将熟铜棍抡下来,身子已经被冻成一具雕像。
“神阙穴,我真笨!什么人练功能封住肚脐眼。我怎么没想到!”唐斗又是兴奋又是自责,一把将冻成冰块的金光和尚往身上一挡,大声吼道:“别动手!”
“师弟!”“师弟,你怎么啦?”“莫伤我师弟!”看到同门被制,金刚院七个和尚顿时乱了阵脚,纷纷惊呼道。
“大家别慌!”铁佛恩厉喝一声,“唐门大少,我师弟一身金刚不坏体功夫,刀枪不入,你拿他来要挟我们,真是可笑。来啊,乱棍齐下,把他打成肉泥。”
“喂,看好了!”唐斗抓起手里和尚的一根小指,轻轻一扳,“啪”的一声,小指顿时断成两截。
“师弟!”看到同门受损,金刚院和尚们双目血红,恨不得将唐斗千刀万剐,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师弟的身体居然会变得如此脆弱。
“冻起来的东西脆得很,明白了吗?”唐斗洋洋得意地说,“想保住你师弟的性命可以,只要你们保证不在绿水桥闹事,我立刻放了他。”
“想不到你唐门居然有这么阴毒的功夫。”铁佛恩目眦尽裂,恨恨不已。
“嘿嘿,唐门是怎么发家的?”唐斗拍了拍身前和尚冰冷瓦亮的光头,笑嘻嘻地说,“制冰啊。”
“好,我金刚院今天认栽了,还我师弟,我们拍拍屁股走人。”铁佛恩看了看直挺挺的师弟,无奈地闷声道。
“好,行事痛快,我很看好你哦。”唐斗一偏身子,转头对风洛阳道,“老风,麻烦你。”
一直伸着脚阻止长凳下滑的风洛阳听到他的话,艰难地转过身来,伸出一只手掌,抵在金光和尚的背部,运足天山六阳功,一股暖流瞬间流遍了和尚的全身,春阳融雪般化去唐门心法的阴寒之气。半炷香之后,金光和尚终于从严寒中缓过劲儿来,哆哆嗦嗦地挺直身子,狼狈地扛着熟铜棍,跑回铁佛恩的身边。
“哎,小兄弟,别忘了这个东西。”唐斗将手里的一节小指扬手丢过去,被那金光和尚手忙脚乱地接住,“去找姜神医,他会给你补上,保证完好如初。”
说完这句话,唐斗从怀中掏出一袋金叶子,扬手丢给他:“这是给姜神医的诊金,只多不少。”
铁佛恩抬手接过金叶子,神色微见缓和,只见他哼了一声,一扬手,带着七个师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绿水桥西。
金刚院的人走了,而机关堂的人马此刻全都被李三响赶到河中,手忙脚乱地打捞沉入河底的七情弩机阵。龙门年帮只剩下自己本帮的人马在已经折断的绿水桥两畔隔河相望。风洛阳和唐斗七扭八歪地坐在与河面倾斜成六十度角的长板凳上,眼巴巴地看着两岸的龙门司库和年帮帮魁。
“今日龙门就给唐门大少和天下第一剑一个面子,暂时休兵不战,年帮的人听好,我龙门早晚要在润州和尔等一决雌雄。”看到强援已走,桥梁已断,事已不可为,蛛师海天翁果断作出决定,大手一挥,龙门数百帮众纷纷跳入来时乘坐的走舸快舟,一阵撑竿划水的轻柔响声过后,数十艘轻舟已经飞一样地远去。
“风公子,大少,今日绿水桥一战,定会轰传江湖,宋某临近耳顺之年,竟然能够亲眼目睹二位少年英雄崛起武林,实是毕生之幸,想那未来的江湖,该是何等模样。”宋无痕仰天叹了一口气,似乎在感慨自己身陷帮派争雄的泥沼,不得自由,又似乎在憧憬江湖未来的远景。他默然沉思半晌,微微一笑:“二位,改日宋某在邀月楼开一桌酒席,请务必赏光。”言罢,他手一挥,年帮上千帮众立刻散开队列,发足飞奔,一瞬间穿房跃脊,飞檐走壁,消失在雾霭茫茫的润州街头。
数十息后,绿水桥畔除了一二三四喊着号子,兀自拼命打捞弩机阵的机关堂弟子,再也看不到一个江湖人的身影。
唐斗和风洛阳同时吐出一口浊气,拼命挺直的腰杆都垮了下来。唐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袖子擦着脑门上的汗水:“哎哟妈呀!真是险过剃头。刚才的寒阴箭我连吃奶的内功都用上了,现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龙门的家伙如果一拥而上,我就成鬼门大少了。”
风洛阳擦了擦嘴角渗出的鲜血,轻轻摇了摇头:“你做了鬼还想当大少?”
“我这样的……”唐斗用扇子点了点自己的胸膛,剧烈地咳嗽了一声,“到哪儿吃不开?”
风洛阳苦笑一声,不再搭话,只是扭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