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远远抛开,接着左手一扬,飞燕巨斧对准紫衣少年的顶门劈来,竟要将他劈开两半。
就在这时,一声清朗的长啸突然从酒馆的一处角落传来。一位白衣少年踢翻面前的酒桌,身子窜入高空,双手一抬,一杆亚赛霜雪的银枪从腋下穿出,对准兀自在空中打滚的红枪一枪挑去。那红枪仿佛被这神来之笔的一挑而赋予了生命,只见它在空中倒打了一个盘旋,犹如一条穿云而出的红龙呼啸着飞回到紫衣少年面前,叮地一声牢牢斜钉于地,枪杆打横处,正好挡住了阿森劈来的左斧。
阿森的杀招落空,怒不可遏,对着那白衣少年怒吼一声,双斧一扬,就要朝他扑去。
“阿森,这个是我的!”一直等待出手机会的阿航,此刻猛地腾空而起,左脚一踩阿森的肩膀,将他往后一踹,而自己则仿佛一只箭一般射向那手舞银枪的白衣少年。
而那白衣少年面对阿航势如破竹的攻势毫不退缩,只见他一拧身,双手一搓枪杆,单手握住枪身,向前一送,他手中的银枪急速旋转,发出嗡嗡作响的风雷之音,枪头上月白色的银缨随着银枪的飞旋,往四外散开,转成一枚硕大的冰盘。
“天转七煞枪!”白衣少年银枪一出手,整个酒馆的人都认出了这威震江湖的神枪。
正面迎上天转七煞枪的起手式,强猛如阿航亦不得不收住杀招,双斧交叉,一招举火燎天式用力挡开当头刺来的旋枪。枪斧相碰,爆出一天的火星,横溢的杀气激荡在整个大堂之中,令观者忍不住血脉沸腾。
“呵!”阿航宛若面罩铁幕,双手一抖,一双飞燕巨斧在他手中打了个转,斧柄一缩,不知去向,他的双手则牢牢抓住斧背上那个特殊握环。飞燕斧一瞬间变成了双月环。
天转七煞枪一向以一往无前的气势著名,白衣少年深谙枪法,枪势一经展开就绝不后退,虽然阿航的武器奇特,却动摇不了他的信心,只见他信手一抖,银枪闪出七条枪影,枪打盘旋,继续抢攻,一时之间,罡气纵横,满室生风,撩动得人衣袖翻飞,心摇神驰。
阿航舞动双斧,连挡数招,气势受挫,被白衣少年逼得连退数步。那少年在气机感应之下,士气更强,银枪一凝,直逼中路,竟要一招定胜负。
谁知他的这一招猛攻早已落入阿航的算中,只见他先一步闪开枪招的锐势,左手斧脱手一转,突如其来地套在银枪之上,随着银枪飞速的旋转,这飞燕环斧打着诡异的螺旋,顺着枪杆闪电般斩向白衣少年握枪的双手。这一招妙到巅峰的奇招令人大开眼界,也令人不禁为白衣少年担足心事。
那白衣少年临危不乱,断喝一声,双手一松枪杆,抬膝一顶枪身,本来横彪而出的银枪如今成了头下柄上之势,沿着枪身旋射而来的飞燕斧顺着枪杆高飞而起,撞破了酒馆的房顶,钻入了馆外的青云之中。那少年趁着银枪钉入地上的瞬间,双手一探,抓住枪身,身子风车般一旋,双腿狠狠扫向阿航的勃颈。阿航咬牙一绷后颈,硬受了这一脚,身子一个顺势侧旋,右手仅剩的飞燕斧借着白衣少年的腿劲,用力一拍银枪的枪身。白衣少年只感到一股势不可挡的大力从枪杆上传来,自己的腿劲加上阿航的斧劲统统反到双手虎口之上,令他掌心一热,虎口爆裂,忍不住惨呼一声,本来立在地上的银枪被这一斧硬生生打得脱出他双手的掌握,横飞而出,而他的人则自空中摔倒地上。阿航一斧得手,身子一个侧旋,右腿一使劲,高高窜入空中,在空中转了一圈,左手一探,接住半空中落下的左斧,对准白衣少年的眉心劈去。
“去!”就在白衣少年眼看就要命丧当场的时候,一声断喝突然响起,仍然坐在堂中的一位酒客突然耸身而起,左腿一弓,右腿一绷,身子宛若装了弹簧一般轻轻一拧,左拳护住腰腹,右拳犹如一枚链子锤般甩向空中,对准高高跃起的阿航一拳打来。这一招拳式浑然天成,炉火纯青,仅从成招的姿势上看去,就有一种出乎自然的动感之美。当这位酒客一招打出,身上的气劲突然充溢全场,真气鼓荡之处,周围的酒桌碗碟都摧枯拉朽般碎成满天碎片。
半空中的阿航无处着力,隔空生受了这一拳,身子仿佛风筝一般横飞过整个酒馆大堂,狠狠撞在东墙之上。砖石碓成的东墙禁不住这一记撞击,轰然破碎,阿航的身子一晃,跌出了酒馆之外,生死不知。
一直在观战的环少此刻缓缓站起身,一双妖瞳凝望了出拳的酒客一眼,冷冷一笑。
“该死的酒肉和尚,竟然敢偷袭我兄弟,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四个黑衣少年中杀气最重的阿浩厉声道。
“阿浩,你错了。这个人应该是河南郑家,我朝初年七公子之一僧公子郑担山的传人。”环少冷冷说道。
“啊哈,这么说他不是和尚,只不过是个秃驴。”阿浩尖锐地笑道。原来这个出拳的酒客一身灰衣,颜色近似少林僧人的僧袍,而头上更是寸草不生,光可鉴人,难怪会让人误会他是个和尚。
“刚才那一招应该是少林百步神拳……”阿森沉声道,“都说少林百步神拳只不过是少林武僧耳口相传的神话,没想到世间真有如此武功。”
就在几人说话之时,阿航已经从墙洞中窜了回来,双眼金光闪烁,显然恼怒至极,而他的身上除了衣衫上破出了一个拳洞,竟然毫发无伤,神情之间也无半丝因为内伤而引起的萎靡不振。生受了少林百步神拳的全力一击而不损一毫,这样的神功比刚才酒客那记神拳更让人胆寒。
“哼!”看到巍然屹立的秃头酒客,阿航闷哼一声,就要挥斧上前将他斩死,却被环少一把按住。
“我们已经在这群人身上耽误了太多时间。”环少的嘴角一翘,露出一丝冷酷的狞笑,“各位,我等兄弟还要去赴扬州英雄会,一起上吧,尽早料理你们,我们也好赶路。”言罢,他双手一展,背后的飞燕双斧犹如一只青色的巨鸟,翅膀一展,落在他的手上,一股凌厉威猛的杀机宛如有形的实物,从他的身上瞬间袭遍全场。
酒馆大堂之中,紫衣少年,白衣少年各自找回自己的兵刃,与华衣少年,秃头酒客并肩站立,一起抵受迎面而来的杀气。华衣少年手下的劲装汉子此刻排成整齐的队形,牢牢守在他的身前。即使这样,从环少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仍然重逾千钧,压得在场众人眼花心跳,血脉暴涨,气息急促,太阳穴胀痛。那些功力较弱的劲装汉子很多人已经抵受不住,耳鼻出血,眼看就要倒地不支。
看到面前众人摇摇欲坠的模样,环少的脸上露出一种残忍的满足之意,仿佛一个饥渴的行者忽然得到一顿丰盛的大餐。他双手一抖,左右手的飞燕斧各自在他的大拇指上转了一个圈子,接着他一抬脚,踏前一步。
“噗”“噗”两声轻响,两个内功最弱的劲装汉子受不住渐渐逼近的森寒杀机,五内俱焚,狂喷出一口鲜血,萎顿于地,七窍流血而死,其他仍然未死的酒客此时也是目光凄厉,势穷力窘,自份大限将至。
就在这时,一阵扑棱棱的破风之声突然从酒馆正门处传来。本来呼开呼合的两扇大门同时挣脱了门轴的束缚,横空飞起,接着在半空中突然解体,碎成满天凌乱的木屑碎片,朝两旁散射而来。无论是以环少为首的黑衣少年们还是酒馆内的其他酒客都没想到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眼见着漫空溅射而来的木屑,不得不各自朝后退了数步。
※※※
当两拨人潮水般退下之时,两溜青光犹如从天而降,经久不息的两道青蓝色厉电,在客栈内闪烁不息。青芒四射之余,密如爆豆的啄地声随之响起,仿佛一蓬急雨飘入了酒馆。
当漫空的大门碎片终于都落到了地上,满室的青芒雨音也瞬间烟消云散。众人抬眼一看,只见众酒客和环少一行人之间出现了两排整整齐齐的黑线,将两拨人马赫然分开。众人细看之下,发现这两条黑线乃是由两溜涂满毒药的铁蒺藜形成的。
酒馆的地板乃是用青石板铺成,这批凭空出现的暗器在打烂红木门板的同时,还能在地上钉成如此整齐的形状,出手之人的手劲和准星都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
“打什么打?英雄会还没开始呢!不知道扬州是我罩着吗?”一个气焰嚣张的声音从酒馆外传来。
众人纷纷朝门外看去,只见一身青色秀士服的唐斗,歪戴着秀士帽,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酒馆。
“大少,幸会!”见到英雄大会的主持亲自现身,大堂内的酒客即使如何自命不凡也不得不以礼相见。
唐斗朝他们摆了摆手,转头瞥了傲然而立的环少一眼。
“唐斗就是你?”环少的眼中寒光一闪,森然问道。
“你谁啊?我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唐斗瞪圆了眼睛,劈头盖脸地说道。
环少脸上肌肉一颤,忍不住就要发作,而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他的左耳之上。他心头一颤,扭头放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灰白色武士服的剑客正将一锭银子塞到门外垂头丧气的酒馆老板手中,并好言安慰。刚才望向环少左耳的人正是他。
“我们走!”环少心中凛然,不愿再和唐斗纠缠,手一挥,带着三个兄弟头也不回地冲出酒馆。
“哼,走得倒快……”唐斗满不在乎地看着这几个黑衣少年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用扇子懒洋洋挠着后脑勺,喃喃说道,“这么害羞?”
看到唐斗一出场就震慑得环少一行人不敢惹事,唐门大少的实力顿时让酒馆内一众豪杰尽皆凛然。众人鱼贯走到唐斗面前,纷纷拱手作礼:“多谢大少解围,大恩容当后报。”
“客气。”唐斗并不知道酒馆之内环少兄弟如何威风不可一世,只不过适逢其会,从当地唐门子弟口中得知自己最喜欢的青旗酒馆有了麻烦,方才拍马赶来,此可见到这些江湖好汉对自己另眼相看,不禁感到奇怪。
这时,替这群江湖豪杰赔偿了酒馆损失的风洛阳缓步来到唐斗身旁,朝环少等人远去的背影看了一眼,沉声道:“这一次倒是险得很。”
“有什么险的,有我唐门大少在,谁敢乱来。”唐斗转头自鸣得意地笑道。
“刚才那四个黑衣少年人人都是金瞳火眼,应该是孟断魂那一路的魔化高手,天魔解体大法已经超越了第二重,进入了深度魔化的境界,连用来刺穴的骨针都少了四枚,只有在双耳听宫穴上各有一枚。”风洛阳沉声道,“看来除了手太阳小肠经,手少阳三焦经和足少阳胆经这三经会穴,天魔大法已经可以在其他经脉运转自如。”
“这……”听到风洛阳的话,唐斗顿时发了一身虚汗,颤抖地小声说,“这么说,刚才那四人的实力足以超过四个魔剑公子?”
风洛阳不耐地看了他一眼:“刚才我不是说很险吗?”
夜色弥漫在江南镇恶堂造型古朴的亭台楼阁之中,清冷的月光洒在曲折迂回的花砖石道上,沿道错落有致的花丛树影在光洁的雪白光华下投射着忽浓忽淡的阴影,秋虫有气无力的鸣叫声在阴郁的月色中显得格外凄凉。祖菁推开怀仁轩临近花园的窗户,仰头望向空中孤零零的明月,轻柔地叹了一口气。
怀仁轩内,鱼韶,唐斗和风洛阳环坐在书桌前,埋头于桌面上一张张江湖人画像之中正在紧张地交谈着。
“这张脸,对,就是他,穿白衣,我记得很清楚。”唐斗指着一张少年人的画像,一拍桌子,点头道。
“长安萧氏新出道的高手,才十九岁,名叫萧西延,外号驰电银枪,萧门之后,各个都是人才。此人性情憨厚,但因为是名门子弟,所以有些恃才傲物,等闲的女子本放不到他眼里,想不到为了一见菁儿,他竟然也来了。”鱼韶朝祖菁望了一眼,笑道。
听到鱼韶的话,祖菁连忙收回走神的目光,微微展颜一笑:“也许,他来是为了那万两的黄金。”她的话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菁儿和你们待的时间一长,说话也越来越阴损了。”风洛阳朝唐斗和鱼韶指了指,摇头笑道。
“这叫情趣,你懂什么?”鱼韶白了他一眼,将手中萧西延的画像放到书桌上厚厚一叠画像之上,“这样,长安萧西延,宣殿章的义子卓解,荆州公羊世家的公子公羊子恒,河南郑家大公子铜佛郑怀远,再加上已经逝世了的龙三爷,仅仅一个青旗酒馆一天之内就聚集了五位当世顶尖高手。这还是不算那四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岳家兄弟。明日这个英雄大会仅凭我乘风会和唐门,不知能否维持得了会场的秩序。”
“阿韶莫慌,有我唐斗在……”唐斗一拍胸脯,大义凛然地说。
鱼韶连忙一抬手,挡住了他的话头:“阿斗,现在不是吹牛的时候,你就说你一个人怎么挡四个魔剑公子吧?”
“这……”唐斗顿时语结,挠着头默不作声。
“事到如今,只能尽力联络与会的同道,令他们可以和我们联手对敌。”风洛阳沉声道。
“敌人是谁呢?离台人马如今踪影全无,岳家兄弟是敌是友亦不分明,现在我明敌暗,形势之险,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鱼韶双手一摊,沉声道。
听着鱼,唐,风三人反复研究英雄大会的险峻形势,祖菁不禁感到一阵神困气乏,从心底感到一阵疲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儿,站起身道:“阿斗,小师叔,阿韶姐,我有些倦了,想要回房休息。”
“哦,这些江湖琐事确实令人厌烦,小祖好好休息,明天英雄会前,我带你去扬州茶庄去品品蜀岗飞茶。”唐斗转头道。
“菁儿,别忘了临睡前背诵一下十分不舍剑剑诀,你刚刚入门,稍一荒废就前功尽弃了。”风洛阳扬声道。
“知道啦。”祖菁朝他皱皱鼻子,嘟着嘴转头出门而去。
“你把十分不舍剑诀教给她了?”看她走出了门,鱼韶微微眯上眼睛,对风洛阳道。
“嗯。她吵着要学,还要和我做什么风家的平辈弟子。天山剑理和风家剑法大不一样,修习格外艰难,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女孩子,嘿,搞不懂……”风洛阳伸手在太阳穴上画了个圈,意示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哦。”鱼韶大有深意地撇了撇嘴,满是嘲讽地看了他一眼,“说实在的,什么事儿你能搞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