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台之主缓缓站起身,将柳青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沉默了良久,终于嘴角微颤,低声道:“杀!”
他的号令一出,四道令人睁目欲盲的剑光在酒楼一层突然亮起,四道黑影宛若四道乌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柳青原。
柳青原暴喝一声,左手松纹剑连晃出四道剑影,“叮叮叮”连续荡开三把长剑的刺击,但是最后一把长剑的突袭却让他左臂一酸,一股阴冷强大的寒气从剑尖上势如破竹地涌来,令他筋疲力尽的身躯一阵发麻。
“仓啷”一声巨响,他手中的松纹剑打着转高高飞起,一柄亚赛霜雪的长剑已经没入他的右肋。
柳青原喷出一口鲜血,伸手搭在来人的肩膀上,激烈地喘息着:“你,你是……鸡鸣?”那个伤到他的黑衣剑客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的红晕,他将头凑到柳青原的耳边,低声道:“从今以后,我就是离台第一神剑。”说罢,他狞笑着一抽长剑,一彪血箭从柳青原肋下激射而出。
柳青原虚弱无力的躯体软绵绵跪倒在地,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鸡鸣剑客嘿然冷笑,横举长剑就要取下他的项上人头。柳青原忽然抬起头来,朝他微微一笑。
鸡鸣剑客微微一怔,不知他笑些什么。只见柳青原伸手朝怀中一掏,取出了岳环的行蛊分身,一抖手朝着远远跑来的龙门年帮人众之中抛去。
看到行蛊分身飞入空中,离台之主和夜鬼同时站起身。
“去夺!”离台之主厉声喝道。围在柳青原身边的鸡鸣,日出,朝食,隅中四大剑客听到主人的驱使,也无暇顾及柳青原的死活,同时展开身形,朝着在空中飘舞的人偶扑去。
一直默然不语的夜鬼终于见到行蛊分身出现,突然一个鱼跃冲入空中,一个加速,后发先至,超过了离台四剑客,迎头冲向人偶,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探入怀中,摸出一个竹哨,放入口中,努嘴一吹,空中顿时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尖啸。
就在他刚刚要摸到行蛊分身的刹那间,一根雪白的蛛丝间不容发地抢在他之前,一下子卷住了人偶,往龙门众将所在的方向拉去。
“海天翁!”扑空的夜鬼半空中一个千斤坠,飞快地落回地面,左手再次举起竹哨,用力吹了数声。随着哨声响起,街边的数间民居忽然打开,十数个面目扭曲狰狞的强壮汉子嘴里发着阴郁的嘶吼,从房间中冲了出来,赤手空拳地朝着龙门帮众冲杀而来。这些人虽然都是江湖上默默无闻之辈,但是身上洋溢的杀气,即使那些身经百战的离台剑客也多有不及,面对他们的冲锋,龙门锦帆堂高手不敢怠慢,前排的帮众齐刷刷射出数十枚飞刀,意图将他们在远处击杀。
这些鬼楼的楼众面对着铺天盖地飞刀不避不挡,只是一股劲儿地朝前急奔,那些飞刀打在他们身上,就仿佛微雨拂身,不痛不痒。
“是魔人,是魔人!快退!”眼尖的青龙广铮大声呼喝,一众龙门高手立刻裹住拿到人偶的海天翁,排着整齐的阵势,边打边退,想要立刻逃离此地。
谁知他们刚退出数步,就看到年帮的玄武营和春韭阵死死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龙门狗贼,想跑?哪有这么容易!”夏坛坛主薛定邦厉声吼道。
“放箭!”冬坛坛主蛇祖莫海阁大声号令道。
乱箭齐发之下,龙门帮众纷纷倒下,撤退的意图顿时落空。而他们身后的鬼楼魔人此时已经杀入了后阵之中,锦帆堂高手虽然各个武功精强,但是对于刀枪不入的敌人却一筹莫展,一时之间死伤无数。
“司库,我们扛不住了!”掌星天王陆奇峰拼死挡住两个魔人的联手合击,嘶哑着嗓子吼道。
海天翁紧紧攥着手中的人偶,思忖再三,只能愤怒地大喝一声,抖手将人偶朝着年帮的玄武营丢去,一边仍一边大声吼道:“鬼楼的人听着,人偶在年帮手里!”
眼看着人偶朝自己飞来,薛定邦连忙高高跳起,想要一把接住。身边的莫海阁心思比他活络得多,一看人偶朝自己阵营飞来,就识破了海天翁的诡计,连忙一把抱住薛定邦的双腿,将他狠狠拽了下来,连声道:“不要去拿!”
“你疯了?”薛定邦怒道。他话音刚落,就看到黑压压的魔人嘶吼着朝自己冲来,前排的玄武营高手鬼哭狼嚎,死伤累藉。
“好你个海天翁!”薛定邦这才看出海天翁的歹意,立刻抬起一脚,将落在地上的人偶远远踢开。
当人偶再次飞入天空之际,夜鬼,离台四剑同时跃起,希望将这枚人偶一把抓住。
就在这时,一根血红色的长虹突然在街角闪烁而出,在空中划了一个优雅的弧线,轻柔地一卷,一下子卷住了空中的人偶。
众人放眼望去,却看到乘风会大当家鱼韶赫然出现在一片混乱的街道之上。在她身后,风洛阳,唐斗和祖菁并肩而立。
“哈哈,终于失而复得啦,阿韶好功夫!”看着鱼韶的龙锦卷住了人偶,唐斗顿时大喜,忙不迭地奉承。
这个行蛊分身对于鱼韶虽然没有什么吸引力,但是毕竟是因为自己轻信柳青原而丢失的,鱼韶一生阅人无数,少有差错,这一次是她遭受的重大挫折,如果能找回场子,对她的自尊心来说,的确是非常大的满足。所以当她眼看着自己就要成功回收这个人偶之时,脸上也露出一丝得意之情。
就在她的龙锦仿佛归巢的红龙,朝着鱼韶飞回之时,一众鬼楼魔人之中,一个魔人突然冲天而起,疾风驰电一般冲向空中,抬手一抓,一把抓住龙锦的腰身,用力一扯,竟然将鱼韶费尽心力重新打造的龙锦凌空扯断。
断裂的龙锦鞭梢一扬,本来轻轻卷住的人偶顿时滑脱了龙锦的桎梏,再次高高飞向天空。那个魔人猛地一挺身,高高举起手,想要将人偶抓在手心。就在此时,一个灰色的人影大鸟一般从他头顶飞过,一把攥住了人偶,却是离台之主亲自出手。
这个魔人发狂地大吼一声,左掌急伸,半空一掌打向离台之主的小腹。
离台之主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凌空一个轻盈的旋身,左脚轻抬,就着魔人发掌的方向轻轻一踩,不但挡住了魔人凌厉的掌力,还可以借力飞跃,远走高飞,实是连消带打的妙招。但是当他的脚掌踏在魔人手掌上之时,他只感到一股无法抵抗的洪荒巨力沿着脚上的穴位直冲丹田,他浑身如遭电击,身子不受控制地在空中打了个狼狈的空翻,手一松,本来牢牢握住的人偶,竟然脱手而飞。
“好样的!”一旁的夜鬼赞了这魔人一句,一个腾身,高高跃起,对准那飞行的人偶一把抓去。谁知这鬼楼的魔人居然六亲不认地朝他扬起了手掌,做势要打。
“混帐,不看看我是谁!?”夜鬼没想到这个魔人居然不受控制,不禁骂道,但是一瞥见这魔人的双眼,顿时大惊,“你是岳环?!”
那魔人一声冷笑,一掌轰出。夜鬼识得厉害,连忙一矮身,急使千斤坠,砰地落回地上,合身滚开。
夜鬼认得不错,此人正是消失了行踪的岳环。他为了寻找自己的行蛊分身,也为了躲避手持行蛊者的奴役,躲藏进了鬼楼潜入中原的低等魔人之中。他本身的功力就是从天魔解体大法第一重开始练起的魔化功,所以对于伪装低等魔人早已经驾轻就熟,很有心得,一时之间,即使以夜鬼的狡猾机警,居然也没有觉察出来,还派遣他作为争夺行蛊分身的一大助力,正合了他的愿望。
此时他第一掌逼退离台之主,第二掌逼退夜鬼,威风一时无两,隐忍多时的霸气一朝而发,端的是得意非凡,只见他仰天长笑一声,抬手成爪,朝着半空中打着转的行蛊分身抓去。
谁知道就在他即将得手的瞬间,一道乌光突然斜刺里射来,重重撞在行蛊分身之上,撞得人偶斜斜飞入空中。
岳环转头一看,却是离台之主将腰间的剑鞘抖手飞出,撞中了人偶。
“抢!”离台之主身子仍然在空中,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大声下令。
他麾下离台四剑顿时宛若四朵乌云,从四面八方裹向这江湖人视为珍宝的人偶。
“呀——!”岳环大喝一声,身子一旋,陡然间拔高数尺,双掌旋风般四面八方打出,一瞬间犹如八臂罗汉一般连出四式十六掌。强猛的掌风将半空中的离台四剑打得东倒西歪,仿佛断线的风筝四外飞去。【】但是他的掌风也将人偶远远吹开,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
当夜鬼,离台之主,离台四剑,岳环都落到地上之时,人人手上空空如也,谁也没有抢到行蛊分身。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满眼都是疑问。
“你们别找了。”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忽然响起。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发话的正是一身淡绿色装束的天山弟子祖菁。
她扬了扬自己葱白色的玉手,琼脂白玉般的指尖之上正握着那人人想要的行蛊分身:“刚才这个东西掉到我手里了。”
“哈哈哈哈!”看到祖菁手握岳环的生杀大权,唐斗得意地笑了起来,“唉呀,各位真是白忙活。来来,岳环,见见你的新主人!”
“让开!”在他身边的风洛阳阴沉着脸一把将他拉到身后,抖手从腰间拔出了青锋剑。
“怎么?”唐斗不解地问道,随即抬头一看,却看到夜鬼,魔人,离台主人和离台四剑已经宛若一群见了血的恶狼四面八方朝着他站的地方冲杀过来。
这些魔道高手各个身怀绝技,对付一个两个也许勉强可以做到,但是要一齐上,便是浑身铜浇铁铸,也要被打成筛子。
“我的天!”唐斗吓得连忙一撩衣襟,露出自己腰间两个鹿皮囊,准备拼死搏杀。
“给你吧!”首当其冲的祖菁看到面前一个个狰狞的嘴脸,心中一阵慌乱,她脑中灵光一闪,猛然躲到唐斗背后蹲下身,悄悄一扬手,手中的行蛊分身倏地一声划着地皮,低飞而出,重重打在木立于地的岳环脚面之上。
※※※
岳环没想到祖菁会把人偶递给自己,他欣喜若狂地弯下腰,一把抓住行蛊分身,高高举起,厉声喝道:“都不要动,行蛊分身在我手中!”
此话一出,朝着风洛阳和唐斗冲来的众人,顿时止住身形,纷纷转过头来,满眼不甘地望向岳环。
岳环朝他们冷冷一笑,缓缓将人偶小心地收入怀中,转头望向祖菁:“小姑娘,你为什么要把它还给我?你不想要吗?”
“嗯……”祖菁用力摇了摇头。
“你不想要,唐门大少不想要吗?乘风会大当家也不想要吗?你为什么要还给我?”岳环执拗地问道。
“因为有资格支配你的,只有你自己啊。好好一个江湖人,怎会愿意做别人的奴隶?”祖菁甜甜地一笑,朗声道。
听到祖菁的话,岳环浑身一震,从心底涌起一股许久未曾经历过的温热:“现在的我,还有资格做江湖人吗?嘿。”他闭上眼睛,当年卖身成魔的经历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令他胸中酸楚难当。
“我难道不应该得意吗?我终于自由了。我,我终于可以横行天下了。”岳环偷眼看了看挡在祖菁面前的风洛阳和唐斗,不知怎的,他忽然感到一阵羞愧窘迫,一种自惭形秽的悲凉在心头油然而生。
“小姑娘……”岳环深深望了一眼祖菁,“今日你对我恩同再造,我岳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他日你若有难需要帮手,我岳环不才,愿效犬马之劳。”
说罢,他朝祖菁用力一抱拳,转身过身来,仿佛旋风般消失在扬州街道的深处。
“夜半,你真的以为你能在我手下逃得性命?”离台之主灰蒙蒙的双眼仿佛地狱死神的妖瞳冷冷注视着柳青原。他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但是一柄光华似雪的长剑已经透入他的胸膛,令他心口一片冰凉。
“阿——!”柳青原惨号一声,从床上猛地直起身,冷汗森森而下。
“嘘……”一只温柔的手掌按住他赤裸的胸膛,接着一条湿润清凉的毛巾被搭在他的额头之上,令他焦虑紧张的心绪顿时平静了下来。
“呼……,刚才是梦,刚才是……梦。”柳青原剧烈地喘息着,缓缓躺下身子,眨了眨眼睛,转头望去,只见凤阁花楼大当家苏云烟此时正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他。
“是你……”柳青原轻轻舒了一口长气,抬手朝肋下抚去。他肋下的剑伤已经包扎妥当,伤口处一片清凉,似乎被涂上了某种效用灵验的药膏。
“你的伤没事,我凤阁的百花归元膏对于这种剑伤非常灵验。”苏云烟嫣然一笑,轻声道。
“云烟,你救了我?”柳青原用力摇了摇头,回想起当日镇恶堂前一番浴血厮杀,恍然间宛若隔世,顿时升起一番再世为人的感慨。
“离台之主和鬼楼楼众似乎对于行蛊分身的去向怅然若失,对你未加留意,我于是趁你昏迷的时候,将你抢回了蜜仙楼。”苏云烟淡淡地说。
柳青原并没被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所欺骗,从她憔悴的表情,他可以看出来,为了救回他的性命,这些日子苏云烟经历了多少颠沛流离。
“云烟,你要知道,我再非当日那个超海公子,以我现在的身份,已经不配作凤阁的贵宾,你又何必在我身上花费心思。”柳青原苦笑一声,沙哑着嗓子说道。
“但是你仍然是柳青原,不是吗?这是你自己说的。”苏云烟柔声道。
“不错,从今以后,这是我唯一的名字。”柳青原听到这里,精神一振,朗声道。苏云烟的话令他的心再次被雄心壮志所充满,然而想到得而复失的行蛊分身,他心头一沉,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精神顿时松懈了下来,“哼,可惜,镇恶堂一战,我一败涂地,中了唐斗的诡计,既暴露了身份,又叛出了离台,最后更失去了行蛊分身……”
“那一战根本没有胜利者,最后得到行蛊分身的不过是岳环自己。”苏云烟劝慰道,“你又何必沮丧。”
“岳环得回了行蛊分身?”柳青原震惊地问道。他在祖菁抛出行蛊分身之前就已经陷入昏迷,对于行蛊的归属并不知晓。
“正是,那个天山女弟子祖菁主动将行蛊分身还给了岳环。现在岳环已经无人可制,天下无敌。”苏云烟低声道。
“她真是傻的可以,为什么要把行蛊分身还给岳环,自己留在手中,如握千军万马,何事不可为。”柳青原满心遗憾地用力一捶床缘,“如今岳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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