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清夜一时间哭笑不得,这个丫头,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凝神取过踏歌,已经被沸水煮过、药水浸过的匕首,锃亮的刀面清晰地映出了沧澜风华绝世的容貌。修长的手指触及微凉的肌肤,专注地查看着重要的脉络。
须臾,沧澜轻轻说了一声“忍着”,锋利的踏歌便已经缓缓割开少女的伤口。只是一天不到的时间,伤口上的血肉和箭杆已经粘结在了一起,箭杆直接贯穿凤寻的心脏,若是贸然拔出必将性命不保,所以才选择这样磨人的方法。
凤寻忍着血肉被生生隔开的巨大疼痛。牙关紧闭,拒绝医女递到唇边的软木。纤细的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白皙皮肤下的青色经脉绽现。她克制着喉咙里的闷哼声,血眸静静地望着沧澜清夜专注认真的侧脸,心道还是那么好看。
就在她快要崩溃,大声尖叫的时候,沧澜忽然看向她,浅眸清亮如水,对着她温柔地笑着,“夜儿,想不想看火鸢花?”少女呆愣着看着沧澜风华绝世的笑容,蓦然胸口一痛,凤寻大叫一声,顿时陷入昏迷。
沧澜立刻在鲜血喷涌而出的伤口附近扎上几根银针,迅速缝合伤口。等他将伤口完全处理好的时候,额头沁出一些汗水,沉静无波地望着少女昏睡的容颜,吩咐医女为她擦拭身体,自己便走出了内室。
守在外面已有一个时辰的哈吉一见到沧澜出来,方才的那一声尖叫几乎碎裂了他的心脏,连忙冲上来问:“大哥,阿寻没事了吗?”
“还不知道。”沧澜缓缓一笑,“过了今夜才能够知道。”
哈吉面露悲痛,原本的高傲不羁荡然无存,只剩下颓废和憔悴,“是我心存妄念,害了她。大哥,你一定要救她,只要你能救她,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浅眸清亮通透,沧澜清声说道:“便是看她的造化了。”然后,缓步离去了。
哈吉沉默了许久,在内室的门口站着,看着医女们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想要看一看她怎么样了,却又怕打扰了她。便像一根柱子一样杵在门外,即便这样近近地守着,也是好的。
天渐渐暗了。
“漠北王,主子吩咐,若是漠北王想看小姐,沐浴更衣之后便可。”文若恭敬地说道,“客房已经准备好……”
一阵黑影掠过,漠北王早就不知所踪。
文若担忧地望了望内室昏黄,叹了一口气沉默离去。
挽凤大政 第二百十五章 魂渐逝
第二百十五章 魂渐逝
少女在床上昏睡着。为了不打扰到她,室内的夜明珠都已经盖上了厚厚的锦缎。只余一盏昏黄的油灯在一角,安静地燃着。哈吉一番梳洗后,就一直守在她的身边,能够看着她轻缓的呼吸,干净的眉眼依旧,也是安心的。
“阿寻,若是知道秋破迦迫不及待想杀你,我当初决不会让他走出漠北,更别说和他结盟攻打挽凤了。”哈吉抓过少女微凉的手,放在脸颊上之上呢喃,“阿寻,不要死,好不好?你生气的话,醒来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就是别死好不好?没有你的世界,即使做了草原第一勇士,也没有勇气面对的。你不是最怕死了吗,只要你活着,你想要怎样都好。我都答应。只要你活着,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少女依然沉睡不醒,如玉的小脸一如初见,就像是不小心从天山之上遗落下来的草原精灵。为今,却只有轻微的鼻息上证明她还活着。
蓝眸暗沉深幽,哈吉桀骜的脸上充满了悲痛和自责,他从没有想过会使自己害了阿寻。这个世上,一直以为他才是最在乎她,最能保护她的,却眼睁睁看着她中箭落马。湛蓝的眼眸涌上脆弱,脸颊摩挲着少女的手,“阿寻,不要离开我,父王、母后、皇兄都不在了,我会孤单会寂寞会害怕。只剩下你了,只有你了,所以不要离开我。阿寻,你知道吗,我不喜欢大年三十。阿寻,所以我才选在那个时候不断地征战。”
“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一心打仗,终于……夺回了王位……后来,漠北也一统了,我欢喜地打算向沧碧求亲。才知道,原来你是挽凤的储君。那时候我就开始担心了,阿寻,哪个帝王娶得了女皇啊。在后来。你有储皇夫的事情,也把我气疯了,所以我才会想到侵略挽凤,以为这样的话,你就只能到草原上来了。”
哈吉忏悔着,诉说着,他希望凤寻能够听到他的声音,又怕她听到后,不愿原谅自己。“这个世上,我最不愿伤害的人就是你,阿寻。那一**反问我愿不愿做你的皇夫,我没有回答,是因为骄傲。我知道,即使我愿意,你也不肯的。”麦色的脸上露出傲然的笑容,“你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能够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也会毫不留情地丢弃你不要的。而我,只剩下你和骄傲了,阿寻。”
“你活下来吧,至少这样。我才会觉得这个世界有所留恋。”哈吉哽咽一声,澄清的眼眸流露出浓浓地不舍之情,一字一顿地说,“只要你活着,我可以放弃你。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看着你好好地活着,想着你,盼着和你见面。只要你活着,让我知道这个世上还有我眷恋的,这样就好。”
漠北王絮絮叨叨了一个晚上,也小心翼翼地守护了少女一个晚上。从来没有过,少女这么安静乖巧地睡着,自己能够将所有的心事说出来,而不必担心被嘲笑,不必担心会尴尬。
窗外渐渐亮了起来,哈吉依依不舍地放下少女纤细的手,笨拙地为她掖了掖被角。一夜安然过去,没事了吧。眼眸黯淡,她,快醒了,而他不想让她看到伤害了她的自己,正当他想要唤医女进来的时候,少女的变化让他心神大骇。
海藻般的黑发正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褪变成白色,少女的面容开始变得朦胧不清,她的体温急速下降着。原本以为凤寻脱离险境而松了空气身子被牢牢地钉住,束手无策。
“阿……寻。”回过神来的哈吉以平生最狼狈的神态仓皇地跑出了内室,直奔向沧澜清夜所在的书房,惊慌地吼叫着,“大哥……阿寻……阿寻……她。好像……要消失了,快救救她。”
沧澜清夜浅眸一怔,面容不复平日里的清冷悠然,立刻起身快速地向内室走去。进门抬眸便看到少女虚幻的面容和雪白晶莹的长发,睁着一双剔透鲜红的眼眸望着自己。琥珀色的眼眸隐约卷起冷意,他温柔地走近,提袍坐在她身边,笑得清雅平静,“醒了?”
凤寻乖巧地点点头,纯澈地凝望着沧澜绝世的容颜,以致于没有看到门边一个矫健的身影消失了。浑身的无力,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沧澜身上清水凉凉静静的味道稀释着曼陀罗的味道,少女皱眉埋怨,“还是给我用了曼陀罗,沧澜言而无信。”
“疼得都昏过去了,你需要好好休息。放心,只用了一点点。”沧澜仿若没有看到凤寻的变化似的,微笑着为她将纷乱的发丝整(。。)理,“饿不饿?”
凤寻想了想,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然后摇摇头,还不忘补充一句。“一点都不饿。”笑容干净如初。似乎身体的无力让她不满,嘟着嘴征询,“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我什么时候才能够下床啊。”
“这么心急的丫头,至少得还要过几天。”沧澜轻点少女小巧的鼻子,清淡的味道瞬间流转,“还是吃一点东西吧,你都有两天没进食了。不好好补充,康复的会更慢。”
“可是我一点都不饿。”凤寻抗议道,她一点食欲都没有,什么也不想吃。就是水,也不想喝。况且,她弱弱地望了一眼沧澜,小声嘀咕着,“你肯定是给我喝粥的。”
“那也要喝一点,你不想把伤养好了。”
凤寻摇摇头,再点点头。摇头是拒绝喝粥的建议,点头是表示要把伤养好的意思。“‘红袖添香’怎么样了,我的事情她们知道吗?”凤寻转了话题,不想在吃饭问题上痛苦纠结下去。
沧澜见她真的不愿,几不可微地拢了拢眉头,便随了她,回道,“想来你也是不想让她们知道的,便没有告诉她们了。”
凤寻笑着点点头,她的面容似乎越发虚幻了,就连满头的雪发,都晶莹地有些透明。沧澜心下一惊,连忙抓住她的手,入手的冰冷沁凉让他有一瞬的惊讶,心中猛然跳起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
也顾不得什么,俯身将少女拥入怀中,少女的口鼻顿时充斥着男子清淡的气息。他的手掌抚着她的后背,感受她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沧澜有一会是屏着呼吸,知道手掌感到微弱的跳动时,倾世的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背,又把她放下。
“沧澜,古里古怪的,你干什么?”凤寻嘟囔着,却再也没有力气睁眼,缓缓一闭,“我先睡一会。”
“……好。”
许久之后,室内安静的只剩下少女浅浅的呼吸声。沧澜凝视着她,确定她沉睡之后,起身出门。对守在门外的文心说道:“联系挽凤国师和旈无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文心领命退下。
守在一边的哈吉见沧澜要返身回去。便焦急唤道:“大哥,阿寻怎么样了,会有危险吗?”
“我……也不知道。”沧澜回头看他,黑缎的发丝随风轻扬,清雅宛若神者,“若是担心,就一起进来看着她吧。”
哈吉的眼眸的光彩瞬间湮灭,他坚决地摇了摇头,“不了,我就守在这便好。我不想阿寻知道真相,害怕她会恨我。”极力地克制住自己想要向前迈动的脚步,手心都已经被他掐出血来,“大哥,别让阿寻知道我在这,也别让她知道……这件事,好吗?”
沧澜点点头,便进去了,并且轻轻地将门掩上。哈吉就站在外面,痴痴地等待着,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凤寻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光影斑驳,光怪陆离。她只能这样躺着,身体沉重冰冷,却缓解不了。便是醒了一会,听着沧澜和自己聊了一会,便支持不住地又睡去了。
一日清晨,凤寻也没有再醒来。漠北王宛若一只受伤的孤狼,死死地盘踞凤寻的门外,苦苦地守着,她不醒他便不离开。乌拉只是远远地望着,一同守着,他开始期盼世上是有凤神的,这样便会保佑小姐了。
若是小姐不在了,王的一辈子便是行尸走肉。或许他错了,若是知道今时今日,在当初就该帮助王将她留下来,而不是想如今,走在了所有人都不能够坦然的地步。
文心形色匆匆,和同在门外的文若只是眼神交流,便会意了。轻手轻脚推门而入,轻步走到沧澜清夜的身边,将手中的信件递了上去。退下的那一刻,只是望了一眼沉睡着的少女,便是大惊失色,几乎蹒跚出门。
方出了门,便是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颤抖,生怕刺激到一边的漠北王,选了相反的路深埋着头疾步离去。方才那一幕,小姐的面容……几乎透明了,不,她整个人似乎在……慢慢消散。
文心转过围廊,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喘气,那么干净得让人心颤的小姐,果真是妖精么。难道老天也容不得这样纯澈的存在了?子安,你可知道,让你进退两难的人,可能要不见了,是不是该回来了。
白皙的手优雅地抽出信来,是挽凤国师的信,却不可能是回信。脉脉细流的浅眸冰封千里,不是回信便说明国师已经看出她的命宫已经凶险,特地来信告诫。
夜儿啊,你不是最怕死的么?
——“帝星黯淡,其势似陨。吾君身将散,魂渐逝。拜跪泣乞沧碧援束缚之,辅之以碧海魂珠。伏跪北望,再三再三。”
“坏丫头,那颗碧海魂珠,早被你毁了吧。”沧澜怜爱地抚过她的脸颊,另一只手中的信件转瞬间化成粉尘,“这可如何是好,你们国师都无能为力,我又该怎么保住你?”
没有了碧海魂珠,魂魄就守护不住了。沧澜清俊无双的脸上泛起苦笑,知无静是不是把他看的太过万能了,身为侍神者都没有办法遮盖偷天换命之事,他又何来神力扭转乾坤。
沧澜移身上前,将少女拥在怀中,斜倚在床栏上,埋首少女沁凉的颈间,低低倾诉,“丫头啊,若是这样死了,你就什么都没有留下,枉费你一番心机了。”少女好像有感应似的,手指微微屈卷,笼罩她身上的银色光芒微微凝滞,消散的速度也缓了下来。
“夜儿还不想死吧,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尘世,还不知道为何会拥有血色的瞳眸,还不知道为什么太历之前没有历史,这一切,夜儿不好奇吗?”沧澜清夜嘴角流连着若有若无的浅笑,清越的嗓音宛如清泉泠泠,“别让自己的魂魄散去,你想要万劫不复吗?好好待在这,我便不会丢下你的,夜儿。”
或许是沧澜的话,真的刺激了凤寻。少女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水粉色的唇角慢慢凝聚起一抹淡而妖的笑容,在她周身的银光一点一点地收拢,回到了她的身上,重新塑造她的身体。
浅眸紧紧地盯着这番情景,将手臂圈地更深,清冷的风华里浸透了皎皎月华的温润和清和,沉静如水。
一夜过后,沧澜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只不过,令他有些失望的是,魂兮归来,只维持了短暂的时间。不过这样也好过无休无止地消散,至少现在夜儿她,已经成功遏制了魂魄飞散。
“沧澜。”一天两夜的沉睡之后,少女渐渐醒转,发现靠在沧澜胸前的自己,笑容干净无邪,“沧澜,我梦见我又变成怨灵了,又回到了湖里面。不过,那里剩我一个,什么也没有。”
“我想啊,难道所有的人都安心地去了地府,连只孤魂野鬼也没有。”凤寻稚子无辜的神情,俏皮恬静,“沧澜我向你道歉,因为我离开你,不想回到那里去。那里,都被我毁了。”
“夜儿,我们回沧碧。”沧澜清夜浅笑吟吟,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如水,风华倾世。
“好。”凤寻弯了眉角,“那你记得要告诉‘红袖添香’,让她们先回挽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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