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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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龙池-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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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的清明节两天前,王欧阳刚从广州的火车站里出来,他就看见李狐和丁忘忧在等着他了。他们三个人见面寒暄了一阵,又一起等了一小时,万长青才最后一个赶来。那四个人不是来广州聚会,而是准备一道去海南,拜祭江恨天。

说起来,江恨天是西北人,在东海遇难后,尸骨无存。过东海危险难料,五仙早在出海前就定下约定,倘若谁死了,活着的一方要把他们留下的遗物安葬,跟衣冠冢差不多。江恨天的妻子出生在海南昌江县,但很早就死了,墓地建在她的老家。江恨天很爱妻子,死后想要合葬,于是就同另外四个人定下规矩,一定要与他妻子同葬一处。

过了几年,活下来的四仙约好去给江恨天夫妇上坟,不过没带上江家人,因为当时江恨天怎么死的,他们解释得很费力。在广州集结之后,王欧阳看了看天色,清明将至,天上落下小雨,他有点担心不能出海。那时的海南,还是汽车渡轮,没有火车渡轮,而且1988年才从广东分离出来的。汽车轮渡必须要经过徐闻县海安港的滚装船摆渡,而这些滚装船每次都要等车位装满以后才能开出,有时要等上三四个小时才能出发。要是碰上6级以上的风,滚装船就无法航行。

他们几经周转,坐车了汽车渡轮,等了又等,好不容易才去到海口。他们四个人不辞辛苦,当天又转车赶去昌江县,不愿意把时间耽搁在路上。昌江县广种芒果,芒果林随处可见,清明时节虽未成熟,却已经果香满溢了。夜里,王欧阳等人来到昌江县时,没有进县城,在县城外就下了车,然后朝一片山林走去。

在路上花了两天时间,再过一天就是清明节了,山林里的许多老坟被人翻新,放过炮仗,经过时还能闻到一股火药味。王欧阳不想夜里拜坟,不然惊扰了其他死者的鬼魂,那多不吉利。究其原因,那是他们在来海南前,挖出了江恨天生前埋的一坛老酒,叫作寒江酒。这种酒从酿造到喝下,从未见光,乃酒中最为降火的一种酒,很适合修身静心,曾在修道之人中广为流传。寒江酒不能见光,尤其不能在白天开坛,否则酒质会迅速酸化。江恨天生前爱喝寒江酒,四仙就按照他的指示,挖出埋下的酒,在夜里倒在他坟前。

走在坟墓满堆的山路上,王欧阳就抱怨道:“江恨天真是的,爱喝什么酒不好,偏喝这种骗人的迷信酒。他又不是道士,喝这种酒干嘛?再说了,寒江酒是给男人喝的,女人喝了可不行,他不怕他死去的老婆尝到?他老婆就躺在他旁边呢!”

“人家都死了,你管那么多管嘛?”李狐提着酒坛,低声讲道。

尽管大家说话声音很低,但还是惊动了一群鸟类,激出一声声振翅之声。丁忘忧望着夜空乱飞的怪鸟,提醒道:“你们别争了!这些鸟不是被我们吓飞的!”

“你怎么知道?”万长青边问边抬头看。

丁忘忧还没回答,漆黑的林子就窜出许多人影,跟他们若即若离,像是鬼影。李狐听说这有座霸王岭,岭上猿猴颇多,因此不以为意,只当是猴子、猿类在做怪。他们找到了江恨天的坟后,立刻除草翻新,然后就把寒江酒开封,准备拜祭。哪知道,寒江酒在路上被密封在箱子里,路上摇晃得厉害,一开封酒味就激荡而出,引来了一群贪嘴的猿猴。

万长青急忙把坛子重新封住,可已经来不及了,十几只猿扑了上来,转眼就抢走了酒坛。四仙追逐猿猴,路上分开了,待他们觉得无望取回酒坛后,这便决定折回跟江恨天赔个不是。丁忘忧跑得最快也最远,他在深岭之中听到猿猴们诡笑,觉得自讨无趣,正要回去找其他人,这时候银月从乌云后跑了出来,洒下大片月光,一副奇景就出现了,让丁忘忧停住了回去的脚步。

清明下着小雨,夜里的雨停了,但雾气不散,月光洒下之时,竟在山岭空中浮现出一艘华丽磅礴的古船,横行在雾气之上。丁忘忧阅历甚广,也未见过这种异像,当下就贪婪地仰头观望。同时,丁忘忧掐指一算,时至凌晨,已经是清明,阴历正是二月二十一。这一天是普贤菩萨的圣诞,此菩萨是中国佛教四大菩萨之一,传说在其圣诞之夜,瑶池会显现天空,引其与各路仙佛相庆瑶池。

“那船是不是驶向瑶池的呢?世界上真有神仙?”丁忘忧忍不住地想。

就在这时候,山林又响起脚步声,丁忘忧以为猿猴又在装神弄鬼,正觉火气上涌,一道气流就从他身后冲来。丁忘忧以为是猿猴做怪,想要从后面偷袭他,于是就握着手上的棍子,回身就当头一棒。与此同时,另外两个人追来了,也在后面出手一击。

“等等!”丁忘忧见偷袭的猿猴倒下了,忙拦道,“他是人,不是猿猴!”

“啊?”万长青愣道,“难道是老酒鬼?”

李狐情急地蹲下来,把人翻过来一看,说道:“他不是王老弟,他人不知道追去哪了。”

“这个人是谁?我们都不认识啊?”万长青纳闷道。

地上的人是个七、八十岁的白头老人,身材瘦小,穿着道袍一样的衣服,怀中抱着一个黑色的酒坛。万长青夜里追赶,看得不清楚,还以为是偷酒的猿猴,于是才和李狐出手重了点。丁忘忧也没看清楚,当时情况只在一瞬间,他完全没想到山岭中还有其他人。等他们摸了白发老头的脉搏,才意识到事情糟糕了,因为人已经死了。

“人死了?”万长青心慌了,“赶紧挖个坑埋了他!”

“这怎么行?”李狐迟疑。

丁忘忧拿不准主意,刚想说天上有瑶池方舟,回头一望,月光隐匿,古船也不见了。这时候,王欧阳在远处大喊,问其他三人在哪里,他那边有情况。李狐等人丢下死者,循声赶去,原来王欧阳在一条山沟里发现了两条死去的猿猴,它们被人敲了脑袋,血染红了旁边的石头。

“你们出手太狠了吧?就算酒拿不回,也不至于杀了它们。”王欧阳叹道。

哪知,其他三人摇头否认,没有一个承认杀过猿猴。可是,猿猴的死与他们无关,那位老人的死却必须负责任。王欧阳一听有人死了,更是诧异,连忙要去看一看,兴许人没死透,还有机会救回来。没想到,情况又一次发生变化了,等他们回到那里,白发老头竟然不见了,只剩下那尊黑色的酒坛横倒在湿软的泥地上。

“你们不会见鬼了吧?”王欧阳吓唬道。

“怎么可能?我们都摸了那个老人,他有身体,而且脉搏停了。”李狐肯定道。

“如果是鬼,那这坛酒怎么说?”万长青指着地上的东西问。

丁忘忧看不到人了,便把酒坛打开,想看看老人家带什么酒到山岭里来,或许能从酒判断出他的身份。这一点,倒不是算夸张,四仙尝酒过万,不仅能喝出酒的年龄,还能品出酿酒师傅是谁。当丁忘忧用身上的刀划开了酒盖,大家举起手电想先看一眼酒色,却见到酒中浮着一个头骨。

“猿猴的头骨!”李狐先惊讶地说。

“你怎么知道是猿猴的?我看像人的!”王欧阳故意抬杠。

“我说是猿猴就是猿猴!”李狐懒得争执,继续说,“这是什么酒,从没见过这种酿法。”

“鬼喝的酒当然和阳间不一样了。”万长青胡扯道。

“今晚真是古怪!我看清明不适合晚上来上坟,还是快点给江兄弟赔个不是,马上走吧。”丁忘忧不想深究,只怕再迟一些会生变化,于是就催着另外三个人赶快离开。如今死尸不见了,正合他们的心意,没准真是鬼,杀人不可以,杀鬼就没法律限定了。王欧阳喜欢抬杠,便说清明节怎么了,这清明节有些年是4号,有些年是5号,但在以前4月4号是儿童节,哪里不吉利了,小孩子可开心过节了。

话听到这里,猫在客厅外的李狂药就心说,难怪太爷爷会吓死,原来他们误杀过人,看到酒中猿头就想起那年的事。可死去的老头不见了,他怎么能回来报仇呢?难道酒院里死去的人都是他杀的?既然有心报仇,为什么要等到今天?今天又不是清明节,听说鬼喜欢选在死去的同月同日动手。

“嘘!别说了!我们都记得那天的事!”万长青警觉道。

“怎么了?”王欧阳不满地问。

“有人偷听!”丁忘忧在客厅里横眼一望,靠在边窗的丁细细就想,糟糕,是不是被发现了。

趁人还未从客厅冲出来,李狂药想和丁细细逃掉,却听雨夜中传来一声笛响,再仰头一看,西楼的亭台里竟站在一个人,笛音正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第19章 酒与音乐的奥妙

丁忘忧三步大跨,如同劲风,眨眼就推门而出,来到了客厅外面。丁细细被抓个正着,却不慌不忙地转移注意力,忙说她和李狂药发现西楼有异常,于是过来通风报信。丁忘忧知道女儿的个性,撒谎跟吃饭一样,他不信任地看了李狂药一眼,当下就明白偷听的人就是他女儿与李狂药。

等王欧阳和万长青出来了,他们倒没计较谁偷听,只是望向西楼上面的亭台,齐声道:“老妖怪,你家房顶上有人住吗?”

“没人!”丁忘忧接道。

“难道真有其他人在院子里?是凶手吗?”李狂药抬头说道,同时心想,这就难怪了,他们搜过所有的地方,连井下都搜了,没有别人——但从没去搜过楼顶,因为风雨持续了两天三夜,势头迅猛,他们都没想到上去。

哪知道,丁细细很快就否定了大家的念头,她说:“那不是人!是一尊塑像,就站在亭台边上。我和老爹以前夜里上去看星星,拎上去的酒壶就挂在塑像手上,它是酒奴嘛。”

李狂药茫然点了点头,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可笛声未停,塑像总不可能吹笛子。那声音环绕在酒院里,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风雨声无形之中干扰了大家。丁忘忧狐疑地抬头望着西楼,也许是心理作用,他逐渐也觉得泥塑活了过来,一切都是它在搞鬼。在王欧阳的怂恿下,丁忘忧就撑起伞,大步流星地迈进雨中,直奔西楼亭台。

李狂药打起伞,好奇地跟去,觉得凶手肯定在楼顶。丁细细紧跟在后,追着王欧阳等人,与她老爹很快地就赶到了二楼。二楼的楼梯门关着,为的是防止风雨倒灌,丁忘忧刚将插销打开,一阵强风就随之而来,雨点也打在每个人的脸上。起初,丁忘忧只以为是出现异像了,就如几年前的瑶池方舟那般,因为门后插销是栓上的,若有人在楼顶藏匿,插销就栓不上了。等他们鱼贯而入,来到夜雨飘摇的亭台时,却立刻将急促的脚步放缓,一声不吭地伫立在磅礴的大雨里。

此时,万长青还站在东楼客厅外,他没有跟去,也没人发现他还在原地。当看到那些人在楼顶上停住了,万长青就心说:果然跟我猜得不错,问题不是在楼顶,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趁着大家没注意,万长青伞也没打,径直地走向大院门口,开了门以后就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大门打开时,李狂药听到了动静,可他们现在的注意力被楼顶的情况吸引了,谁都没注意到万长青一个人离开了。这时候,李狂药打着手电,照着地上,厌恶地皱着眉头,一副想吐的表情。不是他矫情,而是地上的东西太恶心了,竟遍布着白色的肥蛆,密密麻麻地泡在积水上。

李狂药再一看,亭台上有一口黑色的方形酒缸,缸盖已经被拿开了,蛆虫就是从缸子里一只只爬出来的。亭台的中心也被雨打湿了,但不像露台上那样狼藉,还没有积水。那些蛆虫前赴后继地爬进雨水里,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臭味已经被风雨吹散了。由于站得远了点,李狂药没看清楚酒缸里有什么东西,为什么不停地吐出一堆堆的白蛆,总之里面不可能是酒,定是死尸之类的东西。

“丁老妖,你还说你爱干净,你家楼顶上怎么这么脏,都生蛆了!”王欧阳不忘挤兑。

“才不是呢!那个缸子不是我们放的!”丁细细辩解。

丁忘忧默不作声,打这伞走向亭台,其他人也踮着脚尖急忙过去,就怕蛆虫顺着脚爬到身子上。当他们集齐在亭台上了,每个人都低下头,想要看一眼酒缸里有什么骇人的东西。不过,缸口全是蛆虫,很难看到里面的样子。李狂药见状,想找根棍子撩走那些蛆虫,却见王欧阳解掉腰间的金葫芦,咬开葫芦嘴了,就喷了一口酒下去。接着,丁忘忧会意地拿过他女儿手上的油灯,打开后一吹,火油就顺着酒水烧进缸子里。

那些蛆虫哪里受得了高温,一被灼烧,爬出来的速度就加快了,来不及逃掉的也马上被烧成颗粒大小的黑点。酒火烧了一下,散出有点臭又点高粱香的味道,李狂药不由得在想,他师傅去哪里补充到那么好的酒,他们来到山丹县时,酒葫芦不是已经空了吗?

“肉?”这时,丁细细认真地低头一看,烟火一灭,几块被烧熟的肉片就露出缸口。

“你家腌肉?”王欧阳摸摸胡渣,便不客气地夺过丁忘忧左手拿的黑伞,用伞掉戳了戳缸口,把肉片弄了出来。

“这不是肉……这是脸!”李狂药寒毛直竖,原来一面是肉,另一面是带着黑毛的脸皮。

“太残忍了!”丁细细很恼火也很吃惊。

“这好像是黑冠长臂猿的皮毛?我们以前在中山见过一只!”李狂药忍住那股臭味,凑近地看了看。

“你们知道吗?上好的皮毛都是把手指粗的铁棍烧得红红亮亮了,然后把它捅进动物的肛门里。这样杀死的动物,毛是竖的,做成帽子或衣服后,更漂亮,而且挡风防雪,也更加保暖。”王欧阳解释道。

“那我情可不穿不戴那些东西。”丁细细摇头道。

“你是说,有人要这只猿的皮毛?不对啊,如果要的话,怎么反把皮毛塞在缸子里?”李狂药不信。

“我没说杀生是为了皮毛!”王欧阳一边说,一边用雨伞打翻酒缸,接着里面其他的肉和骨头就一齐倾倒出来。里面还有许多蛆虫,它们藏在腐烂的肉里,没有被烧死。原来,缸子里是剩下的猿猴尸体,它被斩手斩脚,死状奇惨。不过,缸子连眼珠子都有,惟独缺了头骨,想必头骨正是丁忘忧先前找到的酒中猿头。

“老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想明白?你刚才关门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丁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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