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唐明浩忽然走出来,镇定的对我道:“跟他去,没事。相信我。”
我看看老李和八十七,得看他们的意见,这里忽然冒出个大活人来,还是清人装束,没人敢鲁莽行事。
犹豫间,唐明浩又道:“没事,去吧。”
老李没说话,八十七郑重的道:“罗练,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全仰仗你和唐明浩两人。大家同生共死,绝无怨言。”
有他这话,我就放心了。再看看那做清人装束的人,心里一动,隐约有个答案了,但不敢肯定,如果他是活生生的真人,那么……也许答案马上就能揭晓了。
主意打定,我学着电视剧桥段,对那清人一抱拳,斯斯文文的问他姓甚名谁,为什么原因要带我们去哪里。
那人一一作答,说自己叫秦护国,一直住在此地,只因夜帝说发现同类的气息,坚持要他来找我们,他这才过来接应我们。
说完这些,他没头没脑的问我们:“现在圣上是哪位?”
圣上?这哥们敢情还真以为这是清朝了吧,不过估计要给他解释现在老大是涛哥这些的话,他也不明白,于是含含糊糊的“嗯……嗯……”两声,叫他先把那怪虫尸体收拾了,我们才能过去。
秦护国大笑道:“不是早已经收拾了吗?您尽管放心过来。”
卓玛央金在我身后用藏语问他是否是火把有机关,可惜秦护国听不懂藏语,迷茫的看着我,卓玛央金又重新用普通话问了一遍,秦护国这才恍然大悟,露出钦佩的神色来,夸卓玛央金聪明,说不想一个小小的女子竟能猜出来。
卓玛央金淡淡的道:“你一来我就发现有股熟悉的气味,不过奇怪,为什么会是我们手抄经书的气味呢?”
秦护国:“鄙人不知何谓手抄经书。时日不早,还请诸位早些随鄙人来。”
我这才发现跟一个文绉绉的人说话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当下也不再多说,以防万一,还是叫各人做好防范措施,小心翼翼的从那尸体边走过去,果然,那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怪虫全都死了一般,竟然一只都没有从尸体上掉下来攻击我们。
我憋着一口气走了过去,见大家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秦护国打着火把,狐疑的打量我们每一个人,似乎对我们的穿着极其感兴趣,但又不便问出口,接着他又异常礼貌的请教大家姓名,然后才带着我们往前走。
洞壁旁仍然还是血泉水,汨汨的流着。
八十七怕我们又闪失,抢过去紧跟在秦护国身后,回头对我使眼色,示意随机应变,我点点头,这点道理不用他说,也明白。
四十三和三十八两人如临大敌,紧紧护卫住卓玛央金和旺姆。
我倒是不害怕,确实卓玛央金说得对,秦护国手里的火把有种再正常不过的手抄经书的气味,强巴恪山上,慌乱中点燃的那破烂经书也有这气味——让人心安。
秦护国话不多,带着我们七弯八拐,就在他火把快要燃尽时,前面渐渐透出一些阳光来,洞壁旁的血泉水也不知在何时变成了清澄见底的泉水。
“快到了吧?”我问秦护国。
果然他回答说是。
而此时,八十七身上居然散发出极浓烈的杀气来。不好,他难道要杀秦护国,“八十七!”情急之下我连声叫他,“八十七八十七……”
八十七回头看着我,一脸灿烂的小商贩笑容:“什么事?”
“我……你走太快了……等等我们。”我慌不择言,随便找个借口。
八十七皮笑肉不笑,眼神凌厉,示意我不要乱说话,坏他事,嘴上却笑嘻嘻的道:“你带着两个小姑娘,自然走不动,这等美差,你小子……”
我不知八十七为何动了杀心,心里又对秦护国有种特别的亲近感,着急万分,眼睁睁的干看着,却不知怎么提醒他注意。
岂料秦护国回过头来,朝八十七咧嘴一笑,道:“您老要想动手,鄙人一点不成器的功夫还能应付两下子。不过您一定要手脚利索,不然引来其他弟兄,只怕诸位就难说了。”看他神色,一点也不将八十七——以及我们放在眼里。
要知道,八十七的身手很是了得,他能在我们和雪妖的混战中,迅速攀上岩壁,还能把大家拉上去,其他不说,光是这膂力,已经十分惊人了。
我还想再暗示下秦护国,哪知八十七也哈哈一笑,说秦护国想多了,大家绝无恶意。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杀气。
第二十五章 胡不归?结局
秦大忠神色复杂,走过来对央金躬身一行礼,生怕惊扰了一屋子的尸体一样,轻声道:“还有一个奇装异服之人,前段时间自行来此,不知是否是国王的子民。!还请移驾这边。”
老李走上去把唐明浩拉起来。
没人吭声,大家默默的跟着秦大忠原路返回之前吃饭的大厅。
我这才完全回过神来,那满满一屋子的干尸,我不是在扎布让村的古格遗址里看见过吗?当时尼琼带着我们去的干尸洞,那洞里的墙壁上还画有个国王身份的人,高举着类似金眼银珠的东西,带领一群人走向黑暗。
那画——应该有所指示才对。
然而不等我细想,秦大忠带我们去另外一间小屋子,见到了一个打死我都不敢相信的人!一个人——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穿着破烂的迷彩服,脸上!不没有脸!
无面!!
我大叫一声,吓得直往后退:“无面!快走!他会咬人!”强巴恪山上无面王伟澄给我留下太深刻的心里阴影!
我哆嗦着把央金也直往外扯。
除秦大忠以外,包括一直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八十七在内,莫不惊骇失色,跟着我往外退。
等我们退出门,秦大忠不动声色的把门关上,将无面关在里面。
“他不会动。”秦大忠面不改色,安抚我们,“不要怕。”然后又说,“他不知怎样误打误撞到我们这里,来了之后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之后就慢慢变成这样,五官都消失不见,之后就没心跳,但尸体又不腐烂。不知是否中了稀奇古怪的毒。但是鄙人才疏学浅,竟然一点眉目都没有。”
我心头狂跳,我们之前不是有个逃兵消失在强巴恪山吗?难道会是他?
我不由得看向老李,他也正看我,一脸恐惧,想必他也想到了这点。八十七对于我们的事最是了解,我和老李不约而同的又看向他,他神色凝重,道:“身高和体格与你们王科长手下的一名逃。兵很相似。他消失在强巴恪山上,我怀疑是他。”
既然神通广大的八十七都这么说,那必是害我们上强巴恪山,将我卷进这莫名其妙的是非中来的逃兵无疑了!
可是,“他怎么在这里?”我失声问道。
也许,应该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他身体里,有水晶黑蝎子的味道。”其他人没吭声,我脑子里的他无声的惨然笑了笑声,问唐明浩,“你没闻出来吗?”
唐明浩摇头,神色也及其惨然,道:“我不过是小农奴,哪里知道水晶黑蝎子!”
我叹了口气:“我也只是见过。据说它有神奇的功效。这个,也许王才知道究竟是什么功效。”
说完,我看着卓玛央金,等她回答“他”。
卓玛央金呆呆的,泫然欲泣。过了好一会儿,才黯然道:“走吧。我都知道了。秦将军,谢谢你。”
秦大忠愕然:“谢我?”
央金点点头:“是。我知道我的使命了。谢谢你。我要马上回去处理一些事情。为了表示我的感谢,我真诚邀请您及贵部所有人去我宫里长住。”
我茫然了,不知道卓玛央金在说什么,秦大忠也一脸糊涂,“国王,恕鄙人愚笨。您所指的使命是——?”
卓玛央金:“你之前说过‘得不到,也守不住了。’你们想得的,就是我要守的。这就是我的使命”
秦大忠面色一黯,久久不语。
八十七还想多问,央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立即乖乖地退到一边,不再吭声。
我脑子里的他心如死灰,半点控制我的力量也没有了。再看唐明浩,神色犹疑不定,表情复杂,也许他身体里的“他”,也正在经历和我这边一样的思想斗争吧。
……
秦大忠不再说话,叫人带我们去休息。
一直盘桓在我心头的答案似乎立马就能呼之欲出。因此我也不管央金他们,自己单独到一边呆着,把所有事情综合整理了下。
事情的真相渐渐清晰起来:
强巴恪山,古格遗址、抚仙湖以及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和央金的国家有关。而我们经历的那些奇怪的人和物也是他们国王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用来当实验品的,我们所见到的一切,包括无面,包括那些蛇和僵尸起尸,还有抚仙湖底下层层叠叠的尸体们,全都是试验品。所有一切全是变异的试验品。
这项实验,分成两部分进行:一是研究肉身,一是思维长存。
可是,这样研究起来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难道是长生不死?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暗骂自己幼稚,现在是什么年代,自己受的又是什么教育,怎么会得出这么荒谬的结论。
此时,央金到我身边坐下,柔声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把自己刚才的想法给她说了,末了问她:“你相信长生不死吗?我得出这个结论自己都觉得好笑。”
“不搞笑。经过这些事,我坚信我的先祖带着十几万臣民们去了另一个世界——莲花生大师所说的香巴拉,在那里长生。我则是留着人世,守护他们,保护他们不被世人找到进入他们世界的入口。
朝廷一直怀疑藏地有长生之术,所以慈禧会派升泰和一批清军在古格的势力范围内明察暗访。可是……连我都不知道先王他们怎样使所有臣民都长生不死,区区他们一个外来的京官,怎么可能知道!
还有那些不自量力的德国人和日本人,他们打着可考的名义,竟然想找到香巴拉的入口,还想找到第二尊金眼银珠,想用它们开启进入香巴拉的大门。就凭他们?怎么可能!
……
罗练,给你说完这些。我就要回到我该去的地方了,也许会继续去寻找香巴拉的入口,也许会阻止任何人接近和香巴拉。我是古格的王,要对所有的子民负责,而你……是外族人……哎……总之,我们一辈子再也不能见面。你……你会想念我吗?”
我心里大恸,反反复复只听得一句话:“一辈子不见……一辈子不见……”一时之间心如刀绞,看着卓玛央金,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她的头发,我将再也见不到了。
“罗练。不要难过。”央金温柔地抚摸我的脸,痴痴的看着我,“不要难过。这是命。你不要难过……你能这样……我我已经很开心。”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抱住怀里,眼泪簌簌的下来。
卓玛央金缩在我怀里,脸如带雨梨花,凄然道:“为什么我是古格的王,为什么你要是外族人呢!”
我心痛得几乎窒息,只能默默抱紧她。我终于要失去央金了。她喜欢我对我好的时候,我喜欢别人。我发现她好的时候,她爱我。我喜欢她的时候,她却要与我永生不见。
也许是我上辈子做过太多坏事,所以这辈子,要受这样的折磨。
……
……
短暂的修养之后,我们辞别秦大忠,回到了林芝。
央金带着旺姆走去了她该去的地方。八十七坚决不要唐明浩回云南,说要把我和他带回去研究,“你们脑子里的东西,是长生不死的关键。我要好好研究下。”这是他的原话。
老李不能再回岗巴营,因为我们回林芝的第二天,门外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藏族姑娘——边珍。
“我偷跑出来的,大祭师不能再容我。带我走。李增。”这是她见到我们时说的第一句话。
老李抱得美人归,八十七等人收获不少,不管经历了怎样的苦难,他们都得了圆满。
而我,我还是一个人,还是那个孤独的罗练,转了一圈,所有还是回到了原点。
……
在离开林芝的前夜,迷迷糊糊间,我房间里似乎进来一个人。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三十五六岁,他走过来坐在我床边,问我:“罗练,你觉得长生不死快乐吗?”我全身无力,根本张不开嘴来回答他,何况也不知道怎样回答他。
他叹了口气,自嘲道:“你又不是我,又不能不老不死,怎么能体会我的痛苦呢。”
我觉得这话似乎在哪里听过,也觉得这人在哪里似乎见过,可是脑子一团浆糊,半点头绪也找不到。
“你看……你多么像当年的我。”那人似乎苦笑了一声,跟着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果你想见央金,叫八十七来找我——胡不归。”
(本书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