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是密密麻麻的朝拜的人,个个似乎都没觉察到清早的寒冷。把领子竖起来,尽量将脖子缩进衣领里,我像一个怕冷的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一样缩手缩脚的朝大昭寺走去。
不过一两分钟时间就到了大昭寺广场。广场卖藏香和经幡的小贩密集的围在两个大香炉前,一见人过去,连忙凑过来是否要买香,还十分诚恳的说香才一块钱一袋,大昭寺周围供五个大香炉,五块钱足够。我本来想凑合着买几袋草药做的藏香扔进香炉里去,可是一看到地上匍匐着的虔诚的人们,想着要在他们五体投地的当儿站在他们前面上香,终究有些不妥,想了想,于是作罢。只是随着人群绕过这两个香炉,进而去找其他三个香炉。
天还没完全亮,路上全是潮水一样黑压压朝拜的人,人们一边走一边不住念经,耳边萦绕的全是听不懂的念经声。有个类似于苦行僧一样的喇嘛,我从他身边经过时,有人给他钱,他错愕的接过去,然后继续叩拜如初。还看见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四五岁模样,跟着大人一起,十分老练的三步一叩拜,完全五体投地,一点不偷懒。也有人对一路沿街的商户门面也毕恭毕敬的叩拜,我有些愕然,不知这是何道理。
拉萨的商铺一向开门比较晚,可是大昭寺周围的小商贩已经早早的摆起了摊,有人吆喝,也有人大声的唱念经文。
看着周围的这些虔诚的人们,我突然觉得十分的可喜亲切。这些都是活生生热闹闹的生活,不都是自己所没有接触到的吗?
漫无目的的随着人群走,不过十分钟时间,竟围着大昭寺转了个圈。又回到了广场正面的大香炉前面,依旧还有黑压压的人群的叩头。又有小贩凑过来问我是否买经幡:“买一个,才十块钱,可以帮你绑(到旁边专门绑经幡的柱子)上去。很灵的。”
我有些茫然,就算这经幡绑上去十分灵验,可是那一刹那脑子居然完全是空白的,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愿望需要实现,好像没有。于是摇摇头,返身往回走。
走出大昭寺广场,离拉巴家还有一两分钟的时候,居然又碰到一群欧洲人,男女老少都有,低声在交谈什么。因为许之午扯德国人扯了大半天,我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是否是德语,不过还是多瞟了他们几眼。天还没完全亮,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不过其中有个年轻男人见我看他们,友善的咧开嘴冲我笑了笑,还用英语给我打招呼:“Hello!”我同样回了他一句,便不再多想,朝拉巴家走去。
回到拉巴家里,大家都还在睡觉,我依旧轻手轻脚的进到我和老李睡的屋子。老李已经穿戴整齐了,正坐在床沿上发呆。见我进去,连忙道:“罗技师,你回来了?这么快?”
我点点头,跟着往床沿上一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
一会儿,许之午和拉巴也醒了。拉巴十分抱歉的说家里没女人,藏族男人从来不会进厨房做饭的,所以只能委屈我们去外面随意吃点早餐。
这些我们当然不介意,于是客随主便,随意找了个小馆子解决早餐问题。要是单纯的吃完早饭,那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了。但问题在于,我们居然在路上又碰到一群欧洲人。此时天已经完全大亮,有个年轻男人看见我,咧开嘴冲我一笑,笑容十分熟悉,我立即回想起来——他们敢情就是我在大昭寺广场边碰到的人。
不过那年轻男人冲我一笑之后,便随着大家走了,估计是彼此英语水平都有限,不能搭话吧。我也没多想。
倒是许之午,他念念不忘这事,吃完饭回到拉巴家里,他问我:“小罗,你和早上碰到的那群外国人认识?”
我道:“怎么可能!只不过是我去大昭寺的时候,恰好碰到过他们,然后那年轻人给我说了个‘hello’,我回了一句,就这样。”
许之午听完,自嘲的道:“看来我真是多想了。哎……这样下去神经都要崩溃了。”
拉巴内疚的看着我们:“真对不起。”
许之午摇摇手道:“和你没关系的。”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拉巴,“尼琼说他准备来拉萨,就在这两天。你知道不?”
拉巴一听到尼琼,有些犹豫的道:“他也给我说过……我在想,干脆把金眼银珠还给他算了。他只要退我一半的价钱就行了。这玩意儿真是不祥之物,一给我,就引得我寝食难安,连老婆孩子都不敢留在拉萨。你说你说,我还留着干什么!”最后,拉巴已有些激动了。
许之午没吭声,我和老李也都没有说话。
拉巴说完,又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说:“要真是还给尼琼……”
许之午不客气的打断他:“买都买了,哪有反悔的说法呢!”
拉巴尴尬的一笑,不再提此事。
……
差不多快到傍晚的时候,尼琼来了。我们几人在楼上聊些不着边际的话,结果他就径自上楼来了。不过还是十分有礼貌的站在门边轻轻敲开着的门,问:“拉巴,我可以进来吗?没打扰到你们吧?”
我们不料他来得如此迅速,齐齐回过头去看他。要换做其他人,肯定被我们这样齐刷刷的一回头,肯定不自在起来。不过尼琼却没事人一般,镇定自若的进来,然后和每个人握手打招呼,十分有礼貌,十分有大家风范。
话说尼琼一来,大家的话题立即转移到他身上去了。问他一路是否辛苦,来拉萨何事等等。尼琼有条不紊的一一作答,说路上没什么辛苦的,来拉萨主要是想念拉巴大哥,而且也想看望下我和许之午这两个好朋友。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立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忽略了在我旁边的老李,于是连忙又向老李做自我介绍……客气而又诚恳。
一席话扯完,天已经黑了,尼琼坚持要请我们去仙足岛一家正宗藏餐吃饭,“那家老板可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去了肯定是上最好的菜。山南的野猪,亚东的鱼……这些都是小意思。恳请你们无论如何也要赏脸。”
话说到这份上,我们自然不能推辞。于是许之午开着他沧桑的越野车,载着我们往仙足岛去。半路上的时候,尼琼给人打电话:“次松……对对,我来拉萨了,带了几个朋友过来……是是是,你把你们那最好的东西都替我准备起……嗯,连我一共五个人……好。”简单几句就交代完毕,也不似和我们说话那般客气礼貌,想必是十分铁的哥们。
拉萨不大,从大昭寺到仙足岛尼琼朋友的藏餐馆,二十分钟时间都没要到。车子一驶过仙足岛的桥,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穿着褐色大衣的藏族汉子在桥那头站着。尼琼指着前面道:“前面那个穿大衣的人,就是我朋友次松。”
许之午加大油门开了过去。尼琼把手伸出车窗,朝次松挥舞。次松立即笑眯眯的迎上前来。
次松的藏餐馆就开在仙足岛拱桥往左拐一点的地方。我们一下车,次松立即热情把我们往里带,才进门,立即有穿着传统藏袍的女孩子过来向我们献哈达。礼毕,次松吩咐她们:“这是贵客,去拉萨厅。”
接着他颇为得意向我们介绍,他的藏餐馆各个餐厅的名字都以西藏市区的名字命名,拉萨厅位于餐馆的黄金位置上,也是最豪华的一间。
拉萨厅在三楼上,次松领着我们穿过红红绿绿的走廊,踩着逼仄的红漆木楼梯上去。
然而,就在刚上三楼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一个人,他正站在阳台上谈笑风生的打电话。
第十四章 神秘带话人
我还没说话,倒是许之午先开口了。;他说:“小罗,这个打电话的人,不是早上我们吃早饭时候碰到的吗?”
听到我们在在议论他,那人回过头来冲我一笑,又自去打他的电话。我这次看得真切,真是接连两次碰到的那人。这……也太巧合了吧。
次松见我们疑惑,不明就里,连忙给我们解释:“这是一个欧洲旅游大团的客人。住在我们藏餐馆隔壁的酒店里,每晚必定与他的同伙一起来吃我们这吃藏餐。都连续有十天的样子了。”
原来如此,看来又只是巧合而已。我暗自松了口气。
次松的藏餐馆装修得十分复古,拉萨厅的摆设完全按照旧时大贵族家里的样子来设计,奢华而又带有些人情味,不只是我,连拉巴这样本来就是大贵族出身的人都被吸引住了,大家立即热烈的讨论起这屋子里的器具摆设来,浑然忘记了其它事情。
吃饭期间,拉巴和尼琼各自按照藏族的习惯给我们劝酒添菜自不必说。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微微有些醉意。我也有点头晕,不过还好,还算比较清醒。有服务员小姑娘给我们送进来解酒茶,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我又看到了那个欧洲男青年,他正探头往我们里面看。似乎是看见了我,他竟十分熟络的给我打招呼:“Hello!”说毕径自走进来。大概服务员以为他是我们的熟人,也没多问,任由他进来了。
“……”那人进来后,直直朝我走过来,并给我打招呼,可惜我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倒是那个送解酒茶的小姑娘抿着嘴,极力在忍住笑,她倒好像听懂了一样。
“他说什么来着?”我接着酒意,大嗓门的问那小姑娘。小姑娘被我的粗声粗气吓到了,连忙低着头说:“没什么,他说你怎么喝成醉鬼了。”说罢连忙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等等……”许之午道,“他的话你怎么能听懂?”小姑娘听到他这么一问,似乎有些吃惊,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们,道:“他说的是藏语,我为什么不能听懂?”
这下轮到我们吃惊了,这洋鬼子居然会藏语!于是连忙让服务员小姑娘出去,好问这样鬼子的话。
先是许之午,他酒喝了不少,说话有些大舌头,结结巴巴的问:“你是哪个国家的?”说完又自言自语的摇头道,“你听不懂普通话……不对,你怎么懂藏语?那我是不是应该用藏语和你说话……哎呀……可惜,我不会藏语。只会英语和德语……”
那男青年十分礼貌的微笑着看着许之午,等他说完,耸耸肩道:“Sorry……”这下我听懂了,是在说对不起。
本想问他为什么说对不起,可是脑子想来想去,说出口就变了,连说几个为什么,都没有说完整。
还好,尼琼和拉巴酒量大,醉虽然有些醉,但不至于想我们其他三人一样。尼琼先开口,非常平静的问那洋鬼子,用的是藏语,听不懂在说什么,不过那洋鬼子对答如流,没有半点不愉快的表现。
李增喝酒上脸,整个脸通红,满嘴酒气的问我能不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我摇摇头,表示不知。他失望的“哦”了一声,也没在有其他表示。
两人完全无视我们的对谈了一会,那洋鬼子走到拉巴身边,挨着他坐下。尼琼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几次张嘴想说什么,不过还是忍住没开口。倒是拉巴,一见陌生人靠近他坐下,立即警觉起来,用藏语说了句干什么——从他神情上猜出来的。
那洋鬼子友善的拍拍拉巴的肩膀,大概是在说自己并没有恶意。不过拉巴不买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警惕的双手环抱在胸前,似乎那里有宝贝,怕洋鬼子抢了去一样。
洋鬼子在拉巴那里自讨没趣,尴尬的笑了两声,也不再坐,起身礼貌的向我们告辞。大家又晕乎乎的看着他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喝了解酒茶到底还是有些用处,坐了一会,我稍微好些了,词可以达意的问尼琼:“刚才你和那个聊什么?”
尼琼看了一眼拉巴,才道:“聊些藏文化,传统的东西。老外对这些倒是很感兴趣。可惜现在许多年轻人都已经数典忘祖了。”
洋鬼子居然还跑进来找尼琼聊藏族文化,这十分有点过于奇怪了?外面那么多的藏族人,随处可见的他不找,偏偏进来找我们?想到这里,我好不容易清醒起来的脑子又有些混乱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干脆不去想。
过了一会,大家酒意都退了些,拉巴吵嚷着要赶紧回去,总说心里不踏实。其实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到那个年轻的欧洲男人,已经让我觉得很不踏实了。拉巴说回去,我想着在他家好歹会踏实些,于是连忙附和说回去。次松自然又是苦苦挽留,说让我们就住在这里,明天请我们看藏戏。又说那些唱藏戏的艺人十分难请,表演如何如何好。
没有人对藏戏心动,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回去商量。因此和次松一番客气后,我们还是打道回府。
次松的藏餐馆里的停车场离饭馆还有些位置,许之午先去开车,我们站在门边等他过来。就在等他的当儿,一个穿着非常传统的藏袍的二十上下的女孩子向我们——不,是向我直直的走了过来,她长相一般,不过声音倒十分好听,“请问是罗练吗?”她弯腰低头,十分有礼貌的用流利的普通话问我。
“请问……你是……”我被她这十分传统的藏族规矩吓了一跳。藏族老规矩,是家里来了男性客人,女辈们一律只能低着头,视线只能到客人的腰为止。这女孩子差不多也是这样。我摸不清她的来路,迟疑了下,才回她。
“我?”这女孩子满脸的毕恭毕敬,道,“我是你朋友的……人。”她说到这里,犹豫了下,像是在考虑怎么介绍她的身份会比较合适,简短的停顿了一下之后,她又道,“她托我带给你一句话。”
我更是糊涂了,我朋友的人?这是什么意思?带话给我?
“能借一步说话吗?”我有些走神,她这话说了两遍,我才听到。
“可以。”我道。
“那请。”她礼貌的微微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不太习惯别人这么客套,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孩子,连声让她走前面。
“不,你是我主人的……”话才出口,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连忙改口道,“你是我们尊贵的朋友,自然应该受到礼遇。”
我实在受不了这样客套来客气去的,不想再罗嗦,抬脚往一边走去。她毕恭毕敬的跟着后面。
走了几步,估计尼琼他们也听不到我们谈话了。我问她:“我哪位朋友请你给我带话,他的名字是?”
“请字不敢当。”仍旧是弯腰低头的礼数,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