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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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水-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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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我心里有数的。”

“那好,你赶紧从后门进来……”

杨胤放下电话,悄悄绕到后门,闪进了别墅。进去以后,两人一阵感慨。杨胤发现,正如丁原所说,师母的神色晦暗,确实太不好。

“师母,你看上去不太好啊……没事吧。”杨胤坐在沙发里,担忧地望着雪琴。雪琴笑笑,伸出手抚了抚脸,道:“嗯,这几天一直睡不好,还做噩梦。没事,过几天就会好的。对了胤儿,你找我什么事?”雪琴说着,有点坐立不安,“你要赶紧离开,你师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撞回家来。”

杨胤点点头,伸手便从怀里拿出那三张悔过书。展开了,揉了揉平整,交给雪琴。同时,把相关的情况和自己的猜测和她说了说。

雪琴接过三张悔过书,瞪大了眼睛,粗略地看了一看,一脸的惊愕。

“真是没有想到……”她喃喃自语着,声音很轻,神情也渐渐平淡下来。

“是啊,所以我在猜测,这会不会对中央上海机关产生不利。师母,你想办法把它上缴吧。“杨胤伸手,推了一下雪琴的手道。

“嗯,好。“雪琴说着,小心翼翼地按照原来的纹路,把三张纸折叠起来。捏在手中。

“胤儿,你等一下。”雪琴说着,起身疾步奔上楼梯。片刻,又提着一个箱子匆匆走了下来。

“胤儿,你来……“雪琴说着,打开箱子。杨胤看到,里面放着很多男人的衣物。

“这些是我今年给你准备的几件冬衣,一直没有机会给你。今天你来了,正好,待会就带回去吧。”说着,她便一件件地在杨胤面前抖开,在杨胤的身体比划了一下,然后又重新折叠放好。

“给你师傅买的时候,顺便也给你挑了几件。你们两穿的是一个号码,你应该会合身的。”说着这话,雪琴一脸的温慈。刚才的那股黯然神情,早已经烟消云散。

杨胤见状,一阵感动。忽然对她有种母亲一样的感受。

“师母……”杨胤喊了一声。

“胤儿,这些钱你带着。浪迹在外,很花钱的。”雪琴不由分说,又把一包钱放进箱子,然后合上盖子。拎起来掂了掂,又重新放下。

“胤儿,带上箱子,赶紧走。你不能呆得时间长,快走吧……”雪琴提起箱子,交到杨胤的手里,急切地说,“胤儿,你在外面,要自己保重……”雪琴说到这里,忽然眼圈一红,眼眶有点湿润。她别过脸,以手捂嘴,努力抑制着眼泪的迸发。

“师母,谢谢你。别难过,我的事,很快就会弄清楚。我很快就能归队的。”杨胤接过箱子,伸手扯了扯师母的衣角,也是一阵难受。

雪琴一把拽住杨胤的胳膊,出奇地用力。杨胤都能感受到一股疼痛。

“胤儿,师母知道你是个好男儿,绝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的……你快走——”雪琴说着,狠狠地推了杨胤一下。杨胤一个趔趄,紧走几步,早已经被她推出门外。

“胤儿,自己保重……”雪琴推出杨胤以后,手扶门框,还没有等杨胤转过身来告别,她毅然一甩手,关上了房门。

杨胤拎着箱子,望了望砰然关上的房门,一阵愕然。片刻,转身离去。

(五十五)

张大雷的肉庄换了一个地方,生意不见好转,但他自己却意外地阔绰起来。这几天,他的摊位上面,又多了一个伙计。原本自己干的那些粗活脏活,现在都由新来的伙计包办。而他自己,只是坐在摊位里守着钱箱,做起了钱掌柜。闲得慌了,就每天煮上一副猪大肠,外加一瓶土烧酒。左手咬一口肠子,右手咪一口烧酒,一喝起来,就是大半天。

今天也是这样。一瓶土烧酒去了大半,猪肠子也所剩不多。他这才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响亮地打了三个饱嗝。伸出手,抹了抹油亮的嘴巴。然后又用油腻的手,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香烟,抓起案板上的火柴,划亮了,点了一根。他的那件西装,紧巴巴地缠在他臃肿的身上,这让他的肩胸绷得像一只粽子。前面的两襟,裂得太开,肥硕的肚皮晃荡着,兀然挺起。因此,那两粒扣子,是无论如何也扣不到一起的。

“张老板,好惬意啊……”一个绸衣锻裤的中年男人,反背着双手,昂首阔步,高叫着走近他的摊位。张大雷一看,木讷的大脸上面,登时挤出一副笑脸,“哎呀,是梦根老哥来啦。来来来,进来坐一会……”说罢,打手一扬,招呼对方。

梦根一见,嘿嘿冷笑一声,“我可没有你那么有福气呀。给我称两斤排骨,斩一斩,回去红烧烧……”对方并不吃他这一套,一指案板上的一板排骨,开口说道。

“没有问题,两斤不够,给你多斩点!”张大雷听罢,赶紧丢了烟头,操起砍刀,亲手把一板排骨全部斩下,再用一张牛皮纸包好。伸手在头顶横杆上抽下一根稻草绳,扎结实了,递给梦根,“梦根兄,给你,拿好了,下次再来。”

对方接过,拿在手里掂了掂,很有些分量。便也绽开脸,笑笑:“张老板,给我记着帐啊,下次一起付。”

“啥个话么,这点骨头,不值钱,你拿回去,吃吃白相相好了。”张大雷一副恭维相。

“哈哈哈……那我也不客气了。”对方说着,提起排骨便要转身,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朝张大雷加了一句,“对了,张老板,我们老爷托你做的事体,你可不要忘记了啊。有空多放在心上,这样,我回去交差,也比较好说话……”

对方这话,明显有着威胁的成分。张大雷听得出这里的分量,心里暗暗吃紧,连忙答应。

对方说完,扬长告辞。张大雷望着他的背影,喘了一口,一屁股做在椅子里,脸色登时灰暗起来。

他望了望眼前忙碌着的伙计,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件西装,暗叹一声。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短。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当初不淌这次浑水。但转念又一想,落到了斧头帮的手里,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么?想来想去,还是怀念之前的日子,虽然累一点,紧一点,但踏实。

刚才这个家伙,说亮了,就是在附近监视自己的斧头帮耳目。瞧他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好不神气,操他娘的!

但,真的要和斧头帮明目张胆地对抗,张大雷还是没有这个胆量。虽说自己身在警卫队里,也是靠玩家伙吃饭的。但他更加明白,警卫队是革命的队伍,有着严明的纪律。绝不会允许逞强斗狠,私自行动。这斧头帮在上海滩上,根深蒂固,爪牙遍及各个角落。真要对付他的话,自己可是防不胜防……

想到这里,张大雷暗咽了一口气。回到内屋,洗了把脸,带上几样家伙。嘱咐几句,便离开了摊位。

他一路走来,有点踉跄。北风阴寒,吹在脸上之后,那几分酒劲登时消散。他撩开大脚,敞着衣服,急赶了一阵,不觉就到了秦翌年的别墅对面。张大雷仰起大脸,愣愣地朝别墅望了望,转身走到马路对面,躲进了一户人家的墙根。

队长家的别墅,看上去气派别致。而此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张大雷点了支烟,连吸了几口,小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片刻,他丢下烟头,从怀里拿出一个望远镜。举到眼前,调整着焦距,慢慢地,别墅正面的一切,都在镜头里变得清晰起来。

他没有想到,队长的老婆,竟然就是斧头帮帮主陈仕量的独生女儿!他在警卫队也已经有年头了。只听说队长的丈人是个有钱人,却从来不知道就是斧头帮帮主。而且,现在看上去,队长和他的老丈人关系很坏。那一次,他带着自己去截黑社会的货款,原来这货款就是斧头帮的。难怪在他们得手以后,那个埋伏着的枪手,只是射灯,不敢射人。想必就是忌讳队长的特殊身份了。几天前,队长在半路上被斧头帮的人追杀,恐怕也是因为他和老丈人的那些渊源了。而自己眼下被斧头帮要挟,也正是因为这两次事件。

那个师爷,放过斩落自己一条胳膊,条件之一,竟然是让自己时刻留意队长老婆的安全。这让张大雷十分纳闷,但他又不敢多问。但这事真的要实施起来,又很不好办。因为,他不能让队长发现自己的举动。否则被他知道自己在为斧头帮办事,不打断自己的腿才怪。哪怕自己暗护的是他的老婆。他现在是既要保证陈大小姐不出意外,又要在斧头帮和队长两把刀刃上跳舞。这种活,真他娘的比剔骨头、理下水难做多喽!

张大雷举着望远镜,心里嘀咕着,想起在斧头帮手里差点丢掉一只胳膊的情景,他不敢怠慢。小眼睛一刻不离开别墅大门。

片刻,他忽然看见有一个男人从别墅里快步走出。仔细一看,原来是队长家的伙计唐唐。这个家伙,他之前见过几次,长得奇怪不算,名字也他娘的特别怪。

张大雷感到胳膊有点酸。他左右望望,拖着一身笨肉,爬上了一家人家的房顶。坐在房檐上,把胳膊撑在自己腿上,再次举起了望远镜。

别墅的四周,树影摇曳,一楼的视线基本被遮。张大雷调了调焦距,视线怎么也穿不透厚厚的树枝。

二楼的南窗敞开着,从张大雷的望远镜里,可以看到里面依稀有窗帘浮动。二楼的一侧,是一个很大的阳台,里面飘扬着几件洗晒着的衣裤。

别墅还有一个三楼,却窗户紧闭,没有半点动静。估计平时没有人住。

抬起望远镜,继续往上看去,别墅洋气十足的尖顶上面,铺着铁锈红的琉璃瓦,在冬日温厚的阳光下,闪动着缕缕光亮。一闪一闪地,就像是有人拿着无数面镜子,就着阳光,和你开着无聊的玩笑。

一切都很安详,没有什么事。

张大雷把望远镜从屋顶撤下,依次把目光落到了地面上。

他依旧举着望远镜,眼睛在镜头后面闭了一闭,定了定眼神。片刻,再次睁眼,调整焦距。对着别墅前后上下,来回扫了几回。放下手,皱起眉头。

怎么老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具体哪里不对劲,他说不出来。

张屠夫眨了眨眼,继续举起胳膊,不断地调整着焦距。

二楼窗户里的那条窗帘,似乎飘拂得有点怪异。

张大雷把镜头对准了二楼的那扇窗户,努力调整焦距。

两个半圆形的镜头里,二楼的窗户,隐隐约约,清晰一阵,模糊一阵。最后,终于能够保持住清晰……

那条窗帘……

张大雷凝神细辨着。肥硕的身子,没来由地,忽然一记颤抖。

随后,他猛然放下望远镜。油光的大脸上面,已经是惊愕万分了。他一纵身,跃下房檐,拔腿就朝着马路对面跑去。窜过马路,来到别墅院门前,一推铁门,却发现铁门已经上锁。

张大雷一阵焦急,他打量了一下铁门,忽然蹲下身子,一把拽住了铁门的边缘。两只粗壮的胳膊把持住铁条。咬了咬牙,猛喝一声。只听得哐啷一声,那扇厚重的铁门,登时被他用两只胳膊扛了起来。张大雷扛起铁门,向上一提,铁门两边的销链登时脱落。张大炮继续一个蛮力,双腿一挺,直直站起。铁门失去倚靠,轰然倒地,激起一阵灰尘。

张大雷顾不得其他。他大叫着,穿过院子,冲向别墅的大门。跑近紧闭的大门时,他并不停留。一侧身,用自己浑圆的肩膀,直直地撞向厚实的木门。只听得“哗啦”一声,木门粉碎,碎屑飞蹦。张大雷抖擞了一下身子,冲向楼梯,朝着二楼飞奔而去。

冲至二楼,张大雷再次撞进其中的一个房间。定睛一看,狂叫一声。

房间窗口的一根横梁上面,系着一根三尺白绫,白绫上面,竟然吊着一个人!就在微风里面,轻轻摇曳。远远看过来,起初还以为是一条窗帘。

陈雪琴!

张大雷这个时候,却也不慌。他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把抱住雪琴的双腿,猛然往上一提。然后用脚勾起倒在地上的椅子,把它摆正。抱着雪琴,自己迅速踩上椅子。两手交叉着,渐渐把手移到上面,却丝毫没有放松。之后,他把雪琴的身体安放在自己肩头,然后腾出手去,很快就解开了她脖子里的死结。

解开白绫,雪琴的脖子猛然一软,无力地倒向一边。张大雷努力控制着,迅速把她平放在地上。

这个时候,他已经感觉到,雪琴的身体已经冰凉了。张大雷仔细端详,只见雪琴神色安详,一双眼睛,望向天空,睁得老大。

张大雷惊恐至极。他来回迈了几步。赶紧拽起床头的电话,颤抖着手,拨下了一个号码。

“喂……队长吗?我张大雷啊……你快回家来。嫂子她……她上吊了!好……好……好……”

放下电话,他抱起雪琴,跑下二楼,一路叫喊着,冲向最近的一家医院。

秦翌年呼啸着从办公地点冲出来,一路狂奔。

他头上的礼帽,很快就跑丢了。片刻,又在奔跑中脱下风衣,随手扔向半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面,他左突右闪着,沿途撞倒好几个摊位和行人。风一样地,在街道上一旋而过。

“雪琴——”他边跑,边在心里大叫着。硬朗冷峻的神情,忽然变得极其软弱,极其的无助。一时之间,五内俱焚,摘心掏肺。

“雪琴!”

他狂喊,忽然泪流满面。脚下生风,恨不得一步到达。好多次,他在奔跑中小腿无力发软,踉踉跄跄,几乎跌倒。但都被他强直挺住。浑身燥热,使得他一件一件地把自己的西服、薄袄背心和毛衣统统脱下扔掉。跑进医院的大门时,他的上身,已经只剩下一见白棉衬衣了。

“雪琴——”

他大叫着冲进医院。一阵乱撞,终于找到了急救室。刚想冲进急救室,却被一边窜出来的张大雷,拦腰抱住。

“队长,别进去,医生正在抢救……”张大雷大叫一声,死死拽住。

“滚开——我要见雪琴!”秦翌年愤怒地甩动着身子。但一时之间,却甩不开张大雷肥硕的身体。他破口大骂,抡起拳头,照着张大雷的脑门就是一通猛揍。张大雷低着大脑袋,缩着短脖子,一个不拉地挨了下来。但他的两条胳膊,却丝毫没有松懈。

“队长,你冷静点——”张大雷吼叫着,也是一脸难过。眼下的秦翌年,就像是一头愤怒的狮子。红着眼睛,衣衫不整,满口脏话,样子十分的可怕。

“雪琴——”秦翌年终于停下手,一声叫喊,撕心裂肺。随后,他的身子,软软地倒在张大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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