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长生在她旁边,伸出手去,情不自禁地想拥她在怀,看她心痛,比起自己受过还要难受。可是指尖在即将触到小绾脸上时,他才意识到他的身份。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他了,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彼岸和此岸,中间隔着的河流,不是一般的河流,是生命之河。一会,长生低下头去,温和了声音,对小绾说道:“小绾,不要哭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易小绾却双手捧着脸,身子蜷成一团,在那里继续伤心。长生知她内心难受,想着不如就让她这样哭吧。便也不再说话,和她一起面对着面的坐在地板上,守在她的旁边,静静地陪着她。
两个人沉默在那里,小绾的哭声就像阴天突然而起的雨声,让人无端的难过。长生凝着眉看着她,心里迟疑摇摆。四周很安静,以致于小绾轻微的哭声也显得十分的吓人,一声一声纠着长生的心,可是小绾自己却不自知,任凭情绪疯狂发泻。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日头西斜,落进房间的阳光也暖和了许多,变成一种粉红色,就像突然点亮的烛光,温柔的,房间里就像突然被人盖上了一层轻盈的红纱,静寂包围着两个人,反倒添出了许多温暖,世界变小,小小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间便有如长了脚,更轻悄的从他们面前滑过,夜色越来越深了,阳光完全淡去,消失,仿佛无数层黑纱落入房间,便有如被墨浸泡过,天是完全的黑了。
易小绾看不到长生,可是能感觉到他在她旁边,整个身子就仿佛有了依靠,再也不是彻骨的寒冷。她哭泣的声音慢慢变小,眼泪却流个不止。从上午一直哭到晚上,外面天色发黑,整个房间的光线也暗淡下来,影沉沉的。长生一直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小绾就像一只累极的小动物,眼泪流干,委屈也就淡了。她抹了一下眼泪,对身边说道:“长生,我饿。”
听到她有了想吃饭的打算,一直守在一旁的长生总算放了心,笑了笑,匆忙站起身对她说道:“好,我马上去热饭菜。小绾,地板凉,先起来吧,不要再坐地板了。”小绾点点头,长生便站起来,侧身走到一旁,给小绾让出位子来。小绾才慢慢沿着墙壁站了起来,坐在地上那么久,将近一整天,如今慢慢站起来,才发现两条腿简直没了知觉。她身子踉跄,几乎站立不稳。长生看她摇摇欲坠,内心十分紧张,然后终究没有伸出手去扶她一把。
小绾总算站稳了,她走到房间中去,用手开了电灯,光线如水一样瞬间把房子铺满了。小绾含着泪扫了一眼房间,舒适整洁的房间,生机勃勃的绿色盆栽,让她抑郁的心情好了许多。她回头寻找长生,吸了吸鼻子,对他说道:“长生,你做饭吃吧,我人不舒服,先上chuang躺着了。”
长生便在她身后爽快地说好,小绾在心里叹口气,去浴室洗了澡,然后回床上睡了。她躺在床上,大概是因为受了如此深重的刺激,整个身体也虚弱起来,昨天晚上的感冒再次发作,她又开始发烧,整个人浑身难受,在被子里痛苦得烙饼一样折腾着。
长生出去买了新鲜的蔬菜,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小绾迷糊地睡下了,他出声道:“小绾,我买了你最爱吃的土豆,晚上做土豆丝。”小绾却没有力气说话,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长生看到没有回应,便把手上的蔬菜放好,回过头去,才看到小绾面色苍白,两眼紧闭,一副病态。他很快地想起她昨天晚上的病,想着很可能是感冒没有完全好,不由心里紧张,快步走到小绾面前,俯下身子,用手摸了一下小绾的额头,易小绾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轻轻碰了她一下,她努力睁开眼睛,眼前却什么也没看到。她低声道:“长生,是你吗,你在家吗?”
长生直起身子,对她说道:“是我,你又发高烧了,我去拿药过来,你听话把药服了,睡一觉就好了。”小绾却懒懒地说道:“不想吃药,不想好,就这样吧。”因为卫卫的事情,对于生活,她仿佛突然间失去了认真生活的勇气。长生知道她内心难过,也不再说话,亲自去取了药,倒了开水,放在床头柜附近,小绾微微睁着眼看着,就看到几粒药和一杯开水在半空中移动着,她心里感伤,这样的场景只能反复证明长生不是一个普通人,否则她的生活里不会出现这样离奇的事件。小绾想着碰到这种事情,如今生了一场大病,居然沦落到只有一个幽灵陪伴在她左右,人生是不是过得太失败了一点?
长生坐在她身边,担心地看着她,小绾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整张脸上都有凄楚的表情,长生笑了笑,对她说道:“不过是一场小病,不要皱着眉头好吗,女人皱眉头容易老的。”小绾努力笑了笑,侧了侧脸,头歪在枕头一边,对着他出声的方向说道:“长生,有谁在乎我。”她慢慢地就说起卫卫的事情,她今天失恋又失业,所有的悲伤和愤怒拉棉扯絮地对着长生说出来,整个人才好受了一点。
长生一直安静地听着,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打断小绾的话,他也没有责怪她,没有说“我之前就不看好那个卫卫”诸如此类的话。小绾说完,四周一片安静,不由说道:“长生,你在听吗?”长生便应声道:“在听。”小绾说道:“你一直不出声,我以为你不在。”长生说道:“我不想打断你说话,小绾,事已至此,不要伤心难过了,工作没了可以再找,男友分手了,也可以再找一个,我相信有更好的男人在前面等着你。”
小绾听到这里,对于长生不由多了几分感激和欣赏,想着他真是一个贴心的好男人,此时此刻,如果长生张嘴指责她当时有眼无珠,挑了卫卫,她可能恨不得自杀了事,这个时候,她最怕别人嘲笑她了。
长生看她心情似仍不见好转,便又出声安慰道:“你记是以前我和你说过的话吗,真正爱你的男人是时时刻刻把你放在心里最重要的地方,比如,真爱一个女人的男人不会让自己女人做重活,走在外面,不会让她处在危险的地带。我觉得那个什么,卫卫不够爱你。”
小绾听到长生这样说话,在心里想了想,不由又凉了几分,对他说道:“长生,两情相悦的人你以为轻易能找到吗?很多人,穷其一生,也许找不到自己爱的人。”能够在茫茫人海中,向对方说出,“原来你也在这里”这句话的人,大概没有千万分之一。
长生笑了笑,对她安慰道:“难道你一直没有碰到过爱的人吗?你读书的时候,你的初恋呢?”易小绾征了征,眯着眼睛想起过往。她轻声说道:“有的,我大学时候很喜 欢'炫。书。网'一个男孩子。”她想起龙凌,那个高高大大,神情十分酷的男孩子。她的脸上浮起明媚的笑,脸上带着回忆的温情,用一种沉醉的声音轻道:“只可惜他不知道我喜 欢'炫。书。网'他,刚开始他对我很好,到了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莫明其妙的就对我很凶。”
长生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小绾的回忆,他两只手搁在膝盖上,上半身前倾着看着床上的小绾,低着头不发一言。小绾睡在那里,黑亮的卷发海藻一样铺在洁白的枕头上,桔黄的床头灯发出温柔的光线,小绾就像一个美丽的豌豆公主,脆弱到十二层床垫下面的一颗豆子也觉硌得慌。长生的脸上浮起疼惜的笑,原本微皱着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开,带上了难得的温情。
易小绾又发现整个房间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话,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在那里有条不紊地走着,就像个老实的列兵,房间里安静得,连钟表秒针走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太安静了,为了打破这种沉寂,小绾便笑了笑,对他说道:“长生,你呢,你有没疯狂的爱过一个人?”
长生愣了愣,没有说话。小绾便催促道:“不行呀,不公平,你问了我我也老实回答了,你怎么能不说话?”长生便只得笑了笑,轻轻地伸出手,把小绾散落在脸上的发丝拢到她耳后去,小绾感觉到脸上有一阵异样,温暖的,轻轻的,春风一般,不过弹指间就消失了。她的脸上有迷茫的感觉,长生从她的神情里明白了自己的失态,便立马收回了手。
不过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就像水盆里盛的水,幸福像水流一样不停的往里倾倒,盆里的水就止不住地往外溢,他慢慢说道:“我,自然爱过的。”小绾便收回了思绪,笑起来,对他说道:“你们一直在一起吗?”长生脸上的神情变得怆然,轻声道:“没有,从来没在一起过。一开始就错过了,年少的时候不懂事,以为错过她不外就是错过一段感情,后来才明白,其实错过她就是错过了一辈子,只可惜明白得太迟了。”
易小绾呆了呆,虽然看不到长生,可是能感觉到他的悲伤,她努力笑了笑,不想继续下去,她笑道:“那你爱的女孩长得什么样?”长生心绪才好了一点,右手情不自禁地伸向小绾月亮般皎洁的脸庞,最后停在半空,想了想,笑道:“清汤挂面的长发,皮肤白白的,很清丽。”小绾便笑了笑,说道:“肯定很好看。”长生便看着她笑笑,没有作声。小绾对他道:“你之前和我说,人死后,一般会去另外一个世界,如果生前有未了的心愿,就会留在人世间,那么,长生,你的未了心愿是不是就是她?你爱的那个女孩?”长生笑了笑,长久的沉默,想着如何回答,小绾倒自己笑了起来,想她又触到他们幽灵的世界,他那个秘密的边缘了,知道他不肯多说,便对他道:“算了,你不肯说就算了。”长生才出声道:“我是为了她才留在人类社会的。”“那你找到她了吗?”“找到了。”小绾倒一时不知如何说话才好,心里有一些失落,浮上去又是酸酸的,食醋的味道。两个人沉默下来,又不知说什么了。
外面响起了“呜呜”的声音,不知道是突然起风了,还是汽车经过。两个人在这种静寂里倾听了一会儿,长生便对她说道:“把药吃了吧,睡一会,我给你做饭去。”小绾也没有了说话的愿望,听话地服了药,在药性下,很快就想睡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长生的朋友
(二十四)
第二天,小绾幽幽醒过来,睁开眼一看,天色发黑,她分不清此时此刻是第二天的早上还是晚边,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却摸不到,房间里安静极了,感觉不到长生在她身边。她抬起头,想坐起身,喝杯水,可是浑身仍然没有一丝力气,手脚仿佛不是自己的,根本不由自己控制,小绾又自然想到长生那个比喻,人的身体好像汽车,由灵魂贺驶着,她想着她的灵魂此时就是驾驭不了她的汽车,什么时候,她也会和长生一样。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转着脑袋四处打量,房间里灰扑扑的,东西很凌乱,窗帘也重重垂在那里,就像人的眼睫毛,静静下垂着,也是一个昏睡不醒的人。长生不在家?
小绾的心里感到一丝寂寞和不安,就像突然失去了依靠,成了水上四处飘流的浮萍,又像无处攀附的藤萝,人生了病就比平时更加脆弱,小绾就想出声大声喊长生的名字,这时候走廊里却传来说话的声音。
“志原,你怎么来了,现在人们快下班了,到时候撞到了也不好。”是长生的声音。小绾竖着耳朵听着,想着长生有朋友吗?他朋友来看望他,他叫志原?他们两个都是幽灵吗,他们两个互相看得见,可是她最多只听得到他们两个的声音。
“长生,我从山西那边偷跑过来的,就是要请你帮忙。”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普通话很不标准,带着极重的地方口音,一时间小绾也分不清是哪个地方的口音,像是山东又像是山西,也许两个地方都不是,总之,普通话和长生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个叫志原的话,小绾要全神去听,才能听懂。
“哦,你要找我帮什么忙,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长生哥,现在人们要下班了,我们在过道里说话,我怕到时吓着别人,我们暴露了行踪也不好,这样吧,你让我进屋里去,我们坐下来,我把事情经过和你讲一讲。”是志原央求的声音。四周很安静,所以小绾躺在床上,能够清晰地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小绾一时间忘记了身体上的不适,想着长生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志原又是什么样的人?她的脸上有了迷惑不解的神情,好奇就像雨后的蘑菇全部冒出来了。
“不行,志原,屋里有病人,而且这不是我的房子,我也没权力让你进去。”是长生明显冷淡的声音,志原嘿嘿笑两声,长生出声道:“是小玉告诉你我在这的?”
“是,长生哥怎么知道?”志原有点吃惊,对长生又说道:“长生哥,这样吧,你既然不能请我进去坐,那我请你出去行吗,我们到外面喝酒去。”
长生却说道:“不用了,我走不开,病人随时需要照顾。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快点说,不要再磨叽了。”小绾听到这里,想着长生这样事事考虑她,时时刻刻照顾她,连朋友的央求也不听,不要十分感动,想着长生待她真是好,好到,好像活这么大,除了亲生爸妈,还没有一个陌生人对她这么好过。
志原咳嗽了一声,看到长生不同意,只得说道:“长生哥,是这样的,我一直只想在上海工作,你知道中国有钱人家大部分在上海嘛,可是上头竟然派我到山西去了,那个地方连天空都是黑的,本地人穷得叮当响,工作又十分辛苦,我不想在那边干了,长生哥,你想,在那边呆着,不但要十分辛苦的干活,我想找个有钱人家,我什么时候找得到?我知道你和上头认识,你帮我找上面说说情,反正员工那么多,到哪都不差我一个,你叫上头把我调回上海行不,只要到上海,什么辛苦活我都愿意干。”
志原在那里好说好话,小绾侧着身子隔墙听着,虽然看不到志原和长生的样子,可是听着志原的话,也能想象志原此时的神态,他必定是十分苦恼,对长生肯定是充满恳求的。小绾心内更加奇导,思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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