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扬心中一动,知道此人是友非敌,双掌一沉,飘然落下。
“万里流香”任风萍朗声笑道:“想不到纵火之人,竟是‘天山’门下!”
南宫平却也想不到此时此地,此人亦会前来,当下便与狄扬引见。
任风萍哈哈笑道:“狄少侠,制造‘天长楼’的匠人,并未偷工减料,只是兄弟我加了些引火之物,是以便不经烧了!”
狄扬放声一笑,道:“人道‘万里流香’乃是塞外第一奇侠,今日得见,果真是条没奢遮的好汉。”
相与大笑间,任风萍道:“兄弟亦是关心南宫平的去处,又慕这位纵火客的武功,是以跟随而来!”
他语声微顿,目光一转,在南宫平、梅吟雪两人身上,各各望了一会,正色道:“梅姑娘与南宫兄经此事后,在江湖中走动只怕已极为不便,不知两位有什么打算?”他言语极是诚恳,但目中却闪动着一种难测的光芒。
南宫平长叹一声,道:“此事之后,小弟亦知武林中人必定不谅,但小弟问心无愧,今后行止,并不想有何改变,大约先回‘止郊山庄’一次,如有时间,再返乡省亲……”
任风萍截口道:“别处犹可,这两处却是万万去不得的。”
南宫平面色微变,任风萍又道:“兄台休怪小弟直言无忌,梅姑娘昔年叱咤江湖,纵横武林时,结仇实在不少,今日西安城中之事,不出旬日,便已传遍江湖,那时梅姑娘的仇家,若不知两位的下落,必定先去这两处守候,两位武功虽高,但众寡悬殊…唉!何况南宫兄的同门师兄们……”他沉重地叹息一声,戛然住口。
目光转处,只见南宫平面色凝重,俯首沉思,梅吟雪却冷冷笑道:“那么,以任大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呢?”
任风萍沉吟半晌,似乎深知在这聪明的女子面前,言语绝对不可差错。
“兄弟一得之愚,只不过仅供为两位的参考。”他微微一笑,沉声说道,“梅姑娘昔年纵横武林时,所结仇家与今日虽然同是那些人,但此时绝非彼时之比,情况大有不同。”
梅吟雪柳眉一扬,道:“此话怎讲?”
任凤萍道:“那时这些人散处四方,彼此之间,谁也不知对方是梅姑娘的仇人,而且以那时的情况,谁都不愿也不敢说出,但十年之后,情势大变,这些人如果知道梅姑娘未死,必定纠合在一起前来寻仇。”
梅吟雪面上突地涌起一阵奇异的笑容,缓缓道:“他们真的全是为复仇而来的么?只怕……”忽地瞧了南宫平一眼,倏然住口。
任风萍道:“无论如何,以兄弟之见,两位单凭自身之力,此后险阻必多……”
南宫平截口道:“兄台之意,可是要教我等……托庇到别人的门下?”语声沉重,显已不悦。
任风萍微微一笑,道:“以两位的身份,‘托庇’两字,兄弟便有天胆,也不敢说出口来。”
梅吟雪冷冷道:“任大侠,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不是比拐弯抹角好得多了么?”
任风萍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两位此刻,事值非常,若没有几个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的朋友,日后实难在江湖中走动,两位前程无限,如此下去,怎不令人惋惜。”
南宫乎叹道:“小弟岂无此心,但当今世上,有如两位这般光明磊落的朋友,又有何处可寻。”
狄扬笑道:“在下算不了什么,但任兄么……嘿嘿,的确不傀为当世的豪杰,塞外的奇侠。”
任凤萍含笑谢道:“兄弟庸才而已,然薄有虚名,怎比得上两位年少英发一一”他语声突地一顿,目光数转,隔了半晌,方自沉声接道,“但兄弟我却认得一位朋友,此人却当真有经世之才华,碧落之侠心,又精通奇门八卦,琴棋书画,武则是内外兼修,登堂入奥,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最难得此人不但有惊人之才,还有惊人之志,而且交友之热肠,更是胜过小弟多多。”
梅吟雪暗中冷笑一声,南宫平、狄扬却不禁悚然为之动容。
若是别人说出此话,也还罢了,但出自“万里流香”任风萍之口,力量便大不相同,两人不约而同地齐声问道:“此人是谁?”
任风萍微微一笑,道:“此人久居塞外,姓名甚少人知,但小弟深知,帅天帆三字,日内便可传遍天下。”
狄扬道:“好一个潇洒的名字。”
南宫平道:“这般人物,若是到了中原,小弟自然要高攀的,只恨此刻无法识荆而已。”
梅吟雪道,“那么任大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交了这个朋友,一切就都可以没有事了?”她语气之间,仍是冰冰冷冷。
任风萍道:“南宫兄,当今天下武林之势,散而不合,乱而无章。‘昆仑’久霸西域,‘少林’尊称中原,‘武当’坐镇江南,此外南有‘点苍’,东有‘黄山’,北有‘天山’,西有‘终南’,各怀秘技,各据一方,俱有尊称武林之志,时刻都可能引起武林之动乱,只是因为昔年‘黄山’一役,元气大伤,加以‘神龙丹凤’统率天下,是以不敢妄动。”
他滔滔而言,虽已离题,但南官平、狄扬听来,却丝毫不觉厌烦。
任风萍又道:“但此刻各派后起之秀已出,元气渐渐恢复,本已静极思动,加以‘神龙’一去,均衡之力骤散,天下武林中,再无一人能镇压四方,不出一年,江湖必有风涛,武林必有大乱,一般后起之秀,必将风涌而起,同争锋锐,不知又要有多少个辉煌的名字,响彻人寰。”
语声渐高,有如金石之声,声声振动人心,南宫平、狄扬但觉心头热血上涌,豪气逸飞。一阵微风吹过,南宫平忽地转念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禁又自暗叹一声,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任风萍目光一转,见到他面上的神态,目中暗露喜色,接口道:“分久必合,静极必乱,此乃当然之理,但在这动乱之中,武林中若无一种均衡大势的力量,主持公道,那么百家争鸣,虽可激起新生之气,但弱肉强食,黑白不分,狂暴淫乱之事必定不少,若再乱得不可收拾。那就更是令人可悲可叹,”南宫平长叹一声,道:“正是如此,兄台高见,当真是有如隆中之策,精辟已极。”
任风萍微微一笑,道:“兄弟哪里有卧龙之才,那帅天帆才是塞外诸葛,他足迹虽然未出玉门,但分判武林情势,却当真有如目见。不瞒两位,兄弟我此番再人王门,实是受命而来。要在天下武林群豪中,找几位有胆识、有卓见的朋友共襄此举,日后方能以正义之师,为天下武林主持一些正义公道。”
狄扬双眉一扬,击膝道:“好个正义之师,只可惜此间无酒,否则我真要与兄台痛饮三杯。”
南宫平念及自身的烦恼,心中更是黯然。
梅吟雪却不禁冷笑一声,暗中忖道:“原来这任风萍不过是个说客,先来为那帅天帆收买人心,哼哼,这姓帅的竟想独霸江湖,野心当真不小。”心念一转,不禁又凛然忖道:“这任风萍外貌不俗,武功出众,言语之间,更是卓越不凡,句句都能打动人心,行止之间,又俨然是个磊落热肠的英雄人物,无论从哪点判断,此人已够得上是个枭雄之才,是以连‘岷山二友’那等人物,也都为他所用,但他却又不过仅是那帅天帆一个说客,如此看来,那帅夭帆的武功才智,岂非当真深不可测!”
她一念至此,心中不禁为之骇然,只听任风萍语声微顿,似是在观察各人的反应,然后接口又道:“南宫兄,以兄台你之武功、才智,再加以你的家世财富,今后之武林,本应是兄台之天下,但兄台却偏偏陷身于此事之中,既不能见谅于江湖同道,亦不能见谅于同门兄弟,两面夹攻,左右为敌,兄台便是有千般冤屈,怎奈力量不逮,亦不能取信于天下,但兄台若能与帅天帆同舟共济,再加以狄兄这般英雄人物从旁臂助,何患大事不成!事成之后,不但可以保武林正义,而且兄台亦可凭力量,柬邀天下武林同道,将此事清清楚楚地解释出来。那时兄台力量不同,一言九鼎,天下武林中人,还有谁敢不信兄台的话,不但兄台自身险阻俱无,名扬天下,便是‘止郊山庄’,亦可因兄台之名,而永镇武林,声威不堕!”
他这一番活反复说来,面面俱到,字字句句之中,都含蕴着一种动人心弦的力量,实在叫人无法不留意倾听,更叫人听了之后,无法不为之怦然心动。任风萍目光转处,望了望南宫平、狄扬两人面上的神色,仰天笑道:“有道是,两人同心,其利断金。两位兄台若真能与我等同心协力,日后武林江湖,何尝不是你我兄弟之天下!”朗笑之声,响彻四野!
梅吟雪秋波一转,轻轻笑道:“听任大侠如此说来,岂非不出十年,这位奇才异能的帅天帆,便已定必可成为天下武林的盟主了么?”
任风萍笑道:“若有南官兄这般少年英才之士为助,不出十年,武林大势,实已然可以被我等操在掌握之中。”
他满心得意,以为这少年两人,定已被自己言语所动。
梅吟雪轻轻笑道:“这位帅大侠隐居塞外,还未出道江湖,便已有逐鹿中原、一统武林的雄心壮志,当真令人佩服得很。”
她笑容虽然温柔甜美,但语气中却充满轻蔑讥嘲之意,只可惜满心得意的任风萍,一时间竟未听出,微微笑道:“三位俱是绝顶聪明之人,想必接纳在下的这一番婆心苦口……”
梅吟雪秋波又自一转,轻笑道:“任大侠的这番好意,我们俱都感激得很,但是……”她转目一望南宫平,南宫平神情已不再激动,目光中也已露出深思考虑之色,于是她轻笑着接口道:“我们的危险困难,迫在眉睫,但任大侠的计划,却仿佛是遥遥无期,那位帅大侠甚至连足迹都未至中原……”
“万里流香”任风萍朗声一笑,截口道:“各位既然已有与任某同谋大事之意,兄弟我自也不敢再瞒各位。”
他笑容一敛,正色接道:“兄弟的行踪,虽是近月方在江湖显露,但其实兄弟入关已有五年。这五年之中,兄弟也在江湖中创立了一份基业,只是时机未至,是以武林中至今还无人知道。”
梅吟雪咯咯笑道:“不说别的,就只这份深藏不露的功夫,任大侠已可说是高人一等了!”
任风萍含笑道:“但兄弟择人甚严,中下层的朋友,虽已收拢了不少,上层的兄弟,却是寥寥可数,是以兄弟才要借重三位的大力,因为那位帅先生,不日之内,只怕也要入关来了。”
他虽然自负奇才,但此刻却已在不知不觉之中被梅吟雪温甜的笑容与眼波所醉,渐渐泄露了他本来不愿泄露的机密之事。
南宫平、狄扬面色微变,只见任风萍眼神中闪铄着得意的光彩,接着又道:“离此不远,兄弟便有别墅,虽然稍嫌简陋,但却比此地清静得多,绝不会有人来惊扰三位的大驾,只是兄弟我在西安城里还要稍许逗留,不能亲自陪三位前去。”
梅吟雪故意失望地轻叹一声,缓缓道:“那怎么办呢?”
狄扬双眉微皱,南宫平却已深知她的为人生性,只是静观待变。
“万里流香”任风萍微笑道:“不妨,兄弟虽然不能陪三位前去,但沿途自有人接……”
他语声突地一顿,目光炯然,默注了三人半晌——。
梅吟雪笑容更甜,南宫平面容沉静,狄扬虽有不耐之色,但为了南宫平与梅吟雪仍可暂时忍耐。
任风萍对这三人的神态,似乎颇为满意。
他面上又复泛出笑容,一面伸手入怀,一面缓缓说道:“兄弟虽与三位相交心切,但三位或许还未深信……”他语声顿处,手掌已自怀中取出,梅吟雪、南宫平、狄扬一起凝目望去,只见他手掌之上,已多了三个金光灿灿、色彩缤纷、似是金丝与蚕丝同织的丝囊。
梅吟雪娇笑一声,道:“好美,这是什么?”
任风萍沉声道:“直到今日为止,中原武林中能见到此物之人,可说少之又少……”他极其慎重地将其中一具丝囊解开,众人只觉一阵奇香扑鼻而来,他已从囊中取出一面方方正正、黝黯无光、看来毫不起眼的紫色木牌,极其慎重地交到梅吟雪手上。
梅吟雪垂首望去,只见这乍看毫不起眼的木牌,制作得竟是十分精妙,正面是一幅精工雕刻的图画,刻的仿佛是高山峰巅处缥缈的烟云,又仿佛是夕阳将下,氤氲在西方天畔的彩霞,云霞中有一条人影,负手而立,初看极为模糊,仔细一看,只见此人神情潇洒,衣角飘拂,虽在夜色之中望去,仍觉十分清晰精致,直将此人的神情刻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只可惜所刻的仅是一条暗影,看不到此人的面貌究竟如何。
反面刻的却是两句自唐诗人高适所作“燕歌行”中化出的诗句。
“男儿本应重横行,风雨武林显颜色。”
字迹虽小,但铁划银钩,笔力雄浑,自然也是巨匠手笔,木牌沉沉甸甸,散发着一阵阵扑鼻异香。
梅吟雪俯首凝注了半晌,抬头一笑,问道:“这上面所刻的人,莫非便是那位帅天帆么?”
任风萍颔首道:“这一方‘风雨飘香牌’,也就是那帅天帆的信物。”
他微微一笑,将另外两个丝囊,分别交与南宫平、狄扬,一面笑道:“兄弟为了取信于三位,是以不惜破例未经任何手续,便将此物取出。”
梅吟雪轻轻把弄着手中的丝囊与木牌,笑道:“什么手续?”
任风萍道:“三位到了兄弟的下处,自然就会知道的!”
他突地双掌一拍,发出一声清脆的掌声,掌声方了,远处便又如飞掠来一条人影,身形急快,轻功曼妙,竟是那“岷山二友”中的“铁掌金剑独行客”长孙单!
他闪电般掠了过来,身形一顿,笔直地站在任风萍身侧,炯然的目光,狠狠地在梅吟雪面上一扫,突地瞥见了她掌中之物,面上立刻现出惊诧之色。
任风萍目光一转,微微笑道:“长孙兄仿佛与梅姑娘之间有些过节,但此后已成一家人,长孙兄似乎该将往事忘怀了。,长孙单木然愕了半晌,冷冷道:“在下此刻已经忘了。”
梅吟雪娇笑道:“忘得倒真快嘛!”
任风萍哈哈一笑,道:“劳驾长孙兄将他们三位带到‘留香庄’去,兄弟在西安城中稍作勾留,便赶来与各位相会!”
长孙单道:“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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