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还是对妈妈随口撒谎,那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妈妈了。」
凌谦挫败的抚额。
不能继续在这里拖着浪费时间,谁知道凌涵现在是不是正在最需要他帮一把的生死关头?
又不能丢下母亲破门而出。
如果继续用谎言敷衍,万一被母亲发现,等於在母亲破碎的心上亲手加了一刀。
现在除了实话实说,争取对母亲简单解释后,抓紧时间去找凌涵,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我不久前,感觉到凌涵……他可能出了点事……」
「什么?!」凌夫人脸色顿变,「刚才院长说你有剧烈头疼,就是和这个有关吗?」
凌谦点点头,赶紧又说,「不过,现在已经完全不疼了。我们是孪生子,一般来说,凌涵如果哪里疼,我也会跟着有一丝感觉,这很正常。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找到凌涵,看看他发生了什么事。」
小儿子可能出事,凌夫人虚弱的心脏几乎炸开来,立即感到呼吸困难。
一天之内,先是凌谦,后是凌涵,作为母亲的凌夫人,身体已经难以承担如此惨重的刺激。
「妈妈!」凌谦一个箭步冲向前,把摇摇欲坠的凌夫人扶住。
「不用管我,这里是医院,医生会照顾我。去找凌涵。快去!」
◇ ◆ ◇
常胜星军部大楼,地下四十叁层的极限审问室,室门上方「使用中,擅入者军法处刑」的一排字,终於黯淡下来。
轻微的咔嗒一声,厚重的金属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几名军官,脸上都挂着疲累的黑眼圈,眼睛里满是血丝。每个人的神情,几乎都带着一种,懊恼、沮丧、同时也怅然若失的怔然。
之前的十二个小时里看见的一切,太令人震撼了。
指尖还在恐惧地颤抖。
彷佛在极限审问室内被槌骨沥髓的,不是那个绑在审讯椅上的人,而是他们这群审问者。
大家呆站在地下层阴冷的走廊里,沉默了很久后,其中一位军官,才用复杂的语气说。「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调查组的负责人,衡吾越中将,刚好从审问室里出来。
他是调查组里最后一个从里面出来的,现在,里面就剩下审问者和医疗人员了。
看见中将出来,组员们纷纷靠拢过来。
有人犹豫地问,「长官,那我们现在……」
「现在什么都不用做了,回家睡觉吧。」衡吾越中将也是一脸疲倦,揉了揉僵得发酸的脸,对他的调查小组说,「都回家,休息。审问已经结束,就像乐治少校说的那样,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
让长官听见自己好像认输似的话,乐治少校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但衡吾越中将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挥手要大家解散。
奈尔林中尉也跟着同僚转身,打算离开,不过,他又转了回来,问衡吾越中将,「长官,那您呢?」
「我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
奈尔林中尉点了点头,却没有挪动脚步。
「中尉,你还有什么事吗?」显然,衡吾越中将注意到中尉有话想说。
「长官,我想申请留下。」
「哦?」
「我是说,凌涵准将正在接受治疗,我希望可以留下。」
「为什么?」
「我答应过凌涵准将,整个审问期间,我会寸步不离。虽然审问已经结束了,不过我觉得,在他苏醒之前,或者说,在确定他恢复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前,我不应该离开他。」奈尔林中尉铿锵有力地说。
他猜想到这个要求可能会被拒绝,但他准备据理力争。
可是,衡吾越中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好吧。」
「谢谢!长官!」奈尔林中尉惊喜地敬了一个礼,立即就走进了审问室的门。
看着下属消失的背影,衡吾越中将沧桑地笑了笑,走向幽深的长廊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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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快速电梯上升回地面,走出军部大楼时,满天繁星彷佛一床厚重的点光被,向衡吾越中将很有分量地压下来。
让人产生瞬间的眩晕感。
这是难免的。
一直待在几百米深的地下,神经又紧绷了十二个小时,熬到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
这一刻,年过五十的中将仰头凝望那些不知道多少光年以外的星辰,不由产生自己正在老去的感叹。
他已经,做了叁十年的军人了。
滴滴!
通讯器上传来的声音,中断了中将的感叹。不用去看通讯器,他知道那是谁发过来的。
作为军人,伤春悲秋是无用的,该做的事情,还是必须做。
很快,中将找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座驾,在夜幕下朝着预先说好的地点飞去。
会面的地点是常胜星一座人气不怎么好的旅馆。
用密匙打开房门,中将快步走进来,随手把门关上,并且下锁。
即使不是正式会面,衡吾越中将还是郑重地敬礼,低沉地叫了一声,「将军。」
旅馆的房间很窄小,只放了一张床,和一套简单的桌椅。
将军坐在书桌前,正低头认真地琢磨着一张星际地图,随口问,「极限审问结束了?」
「是。」
「你觉得怎么样?」
衡吾越中将用了将近一分钟,思索这问题的答案,最后,他以无比认真的态度,一字一顿地说,「将军,恕我直言。我认为,凌涵少将的勇毅和韧性,恐怕……犹在将军之上。如果此人掌握军部大权,将表现出更为惊人的能力。」
「惊人?」将军因为这个用词,而露出了一丝淡薄的笑意,缓缓地问,「那凌涵,是否惊人到,足以令你效忠的程度呢?」
「凌涵少将,足以令任何人对他效忠,包括我。」衡吾越中将毫不迟疑地回答。
一直埋首於地图的将军,用电子笔把水华星和附近的两颗卫星从地图上显眼地勾出来后,终於抬起头,转身面对衡吾越。
高大的身材,深邃的五官。
即使穿着便装,仍从内到外散发着统帅的威严气势。
上等将军,凌承云!
「审问的结果?」
「十二个小时的极限审问中,凌涵少将的口供,和前面的毫无二致。期间,他多次昏迷。」
「你保证过,他不会受到永久性的伤害。」
「是。审问虽然极为痛苦,但我全程在场控制。当然,身体虚弱是无可避免的,苏醒之后,他需要静养至少两个月。现在,凌涵少将身边由我亲自挑选过的专业医护人员照顾,另外,调查小组成员的奈尔林中尉主动要求留下陪伴,我答应了。」
凌承云皱了皱眉,「这个人,信得过吗?」
衡吾越肯定地点头,「调查组每一个成员的背景我都是亲自处理的,奈尔林不属於其他两个将军派系。何况,凌涵少将在进入极限审问室前,提出要奈尔林中尉全程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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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承云放心下来。
衡吾越的背景调查未必没有一丝差错,但是,如果是凌涵另眼相看的人,那就没错了。
未来的上等将军,要是连看人都不准,那坐上高位,也只能得到惨死的下场。
「恭喜将军,从现在开始,针对凌涵少将的调查,终於名正言顺的结束,对叁位公子不会造成未来晋升上的影响。有极限审问的结果做前提,军部不可能再有人公开提出异议。」
凌承云扫了他一眼,「你对我的继承人用了十二个小时的刑讯,不感到后怕吗?万一保证不了他的安全,你现在已经是一堆肉片了。」
衡吾越怔了一下。
感到不知道怎么回答。
看着中将的困扰,凌承云胸膛里发出沉沉的笑声,「开玩笑罢了。你是忠诚的军人,许下的诺言,一定会兑现。衡吾越,我凌承云,不会把自己的儿子随便托付给做不到承诺的人。」
衡吾越中将悬起来的心,这才放回了胸腔。
「接下来,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凌承云深深地看他一眼,「沉住气,不要急。叁大将军世家鼎足一百年,也争斗了整整一百年,每个家族的势力都不容小觑,慢火才能炖好汤。这是一场比对帝国敌人更险恶的战争,我要的,不是登。修罗一个人的命,我要修罗家族完全的覆灭,把修罗这个姓氏,从军部抹去。」
「是,将军。」
「我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给你折磨了十二个小时,衡吾越,不要让凌涵的牺牲白费,利用好这个机会。」
「是,将军。」
「佩堂。修罗,看起来吊儿郎当,做事漫不经心,但他是登。修罗培养起来的继承人。鸷鹰不会生出花麻雀,上等将军的继承人,绝不可能如你看到的那样无能。」
「是,将军。我会铭记在心。」
凌承云没有再给出提示。
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中。
足足有四五分钟,房间都沉浸在一种肃穆、寂静的气氛中。
最后,凌承云再次开口,「这次碰面之后,我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再私下见面。你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趁着现在,赶紧问吧。」
这次,轮到衡吾越思索了。
「将军,你怎么知道凌涵少将会接受极限审问?又怎么知道,凌涵少将一定可以熬过十二个小时呢?」衡吾越说,「极限审问是官方程序,一切都有记录,如果他在审问中熬不过酷刑,屈打成招,说出不利於凌家的供词。那将军你就措手不及了。」
凌承云微微一笑,淡淡的充满男性魅力的脸庞,和凌涵神似。
他回答,「他是我儿子。」
知子莫若父。
「凌涵少将,并不知道将军的计划。等他知道这是将军的安排,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凌涵的反应,后果可大可小。
在极限审问中,衡吾越可是充分见识到这位未来将军的傲气和冷硬了。
假如他把这份傲气和冷硬,用在对这个计划的不谅解上,和对衡吾越的追究上,那可非常头疼。
凌承云还是淡漠的回答,「不会有什么反应。」
衡吾越无法出言反驳他的回答,但是,把怀疑的想法写在了脸上。
如果是别人,上等将军无需解释,直接叫他滚出去了事。
但是,衡吾越是极为忠诚的部下,对凌家的未来,也极为重要。
凌承云沉思片刻。
「你应该知道,每一位将军继承人,在年轻时都会受到父亲的严厉教导。这种严厉,就像老鹰把还不会飞的小鹰丢下悬崖,看起来很无情。如果不这样做,一旦出现无能的继位者,不仅仅是继位者本人,包括整个家族,都可能惨遭不测。在很多年前,我正在当将军的父亲,用这种无情和严厉,逼我做了一件事。」
凌承云说到这里,转过头,淡远无波地扫了笔挺站立的衡吾越一眼,低声说,「这世界上,有一种事情,它会改变你的人生。当你做过这件事之后,你会觉得,自己的血不再热了,自己的内脏和血管,无比坚硬。於是忽然间,你拥有了做一名上等将军的必须条件——铁石心肠。」
衡吾越动容地听着。
「多年前的那件事,是我父亲逼我做的。而今天这件事,至少我没有逼我的儿子。凌涵是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甘情愿把自己送上祭台。」
对自己也能如此无情。
这孩子,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
「不要担心,衡吾越,凌涵知道真相后,不会对你心存芥蒂。这是他的选择,我儿子是一个,绝不会后悔自己选择的坚毅之人。」
这是他对衡吾越说的最后一句话。
遣退了这名重要部下后,凌承云并没有立即离开房间。
他重新回到桌前,打开地图,再一次研究起来,但刚才和中将的一番话,似乎还氤氲在脑海中,翻动着封尘的记忆,让他感到一丝疲倦。
凌承云把地图又关上了。
他点起一根雪茄,吐出的烟雾在空中弥漫凝白。
那件事发生后,他和父亲的关系彻底改变了。
他变成了父亲想要的继承人,而父亲,在他心目中却不再是从前那个父亲,除了公务和必须参加的家族聚会,他们甚至很少交谈。
直到凌泽南临终的那一天,他派秘书来把凌承云叫去,在病榻前,进行了严格的将军之位交接程序。
程序完成后,凌承云成为了联邦军部叁大权贵之一。
而床上的那个人,只剩最后一口气。
两代上等将军,父子二人,最终只说了那么几句……
「凌承云,你知道世界上最难做的是什么吗?」
「将军。」
「不。」凌泽南说,「是将军的父亲。」
凌承云恨了这老头二十多年。
无声地恨,冷冷地恨。
二十多年后,在一间不起眼的旅馆房间里,凌承云抽着雪茄,想着父子二人最后的这几句话。
忽然间,感到了眼眶边的湿气。
第十章
勇敢挫败敌人的阴谋后,随之而来的,除了胜利的喜悦,必定还有敌人恼羞成怒的凶狠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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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幸又正好在敌人掌握之下,那惩罚和折磨,也是在预估之中的了。
凌卫已经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所以,在和凌谦直接视频,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后,被甩耳光,被从华丽舒服的囚室里拖出来,丢进阴森冰冷的刑室,并没有让凌卫感到一丝畏惧和后悔。
正相反,他甚至觉得艾尔。洛森有点「心慈手软」。
原本以为,至少会受到像在中森基地那样残忍的对待,但到目前为止,除了挨了艾尔。洛森极端愤怒下的一耳光,和被吊绑起来,双手长期受力,被拽得发疼发酸外,身体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没有鞭打?
没有用刑?
也许,艾尔。洛森真的不想伤害这具身体吧。
在他眼里,这具身体并不属於凌卫,而属於另一个人——卫霆。
一具身体,却被两个意识抢夺,是很荒谬的事情,可是,偏偏又是事实……
凌卫被吊在离地半米的地方,嘴角逸出无奈的苦笑。
至少,凌谦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了,一直以来,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二弟,看起来浪荡不羁,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只是个很小气的,完全不成熟的冲动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