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成全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姑娘垂泪下拜,言谈举止赫然大家风范。
既然小住,柳依依自告奋勇帮着叶二婶处理家务,做起事来十分勤快,而且下厨的手艺也令叶二婶刮目的相看。
她不但人生得秀丽,举止更是温文有礼,名叫依依,确也像依人的小鸟,不到半天工夫,一家大小连长工在内,全对这位来历不明秀丽聪慧的小姑娘,产生无比怜惜和好感,她像一团柔和的春风,为这个缺少柔和的家,带来了春的气息。
傍晚,国华匆匆赶回,立刻进行查访姑娘亲友的行动。
第三章
利济巷早年的确有一家姓谷的人,五六年前便搬走了,邻居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显然,柳姑娘确是无处投奔了,在偌大的光怪陆离金陵城,一个举目无亲的十七八岁外地小姑娘,留下来的结果是不堪设想的。
国华心中为难,老太爷却毫不焦急。
老人家十分喜爱这位善解人意,小嘴甜甜逗人怜爱的小姑娘,当然不能让小姑娘去自谋生路。
但有一件事她未能获得成功,那就是国华在家的时间有限,以往三天两头返家逗留一天半天的习惯,似乎有了显著的改变,最近不但很少返家,而且来去匆匆,来了向乃父问安便又走了,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因此,她无法抓住与国华相处在一起的机会。
十天过去了,据国华表示,仍在请人逐步追查利济巷谷家的下落。
线索已指出各家是一位雕工的玉工,可能已迁到扬州去了。
目下盐政的重心在扬州,那些被盐养肥了的盐政大官巨绅,都成了大富豪,人人皆花重金搜罗珍宝玉石古玩书画,巧手玉工的出路大有前途,谷家迁至扬州极有可能,不难打听出去向下落,要姑娘安心等待消息。
半月后的一个下午,国华从城里回来,带了一篮精致的点心孝敬乃父,问安毕,提了一个小包裹,返回自己的卧房。
他返家时,姑娘正与叶二婶在厨下收抬,还不知他已经返家。
房门响起剥啄声,他一面包起刚打开的包裹,一面信口说:“谁呀,进来?”
平时来找他的人,要不是叶二叔,就是叶小驹。
门开处,进来的赫然是柳依依。她手捧雕漆托盘,里面是四小碟姑娘精制的点心。
“少爷,二婶要我送点心来。”姑娘笑盈盈地将点心安放在桌上:“跑了一大段路,少爷也许饿了。”
姑娘秀发披肩,短袄布裙,不施脂粉,平常的衣裙穿在她身上,另有一番雅致的风韵。
“谢谢。”他推开包裹微笑道谢:“柳姑娘,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谈谈。”
“少爷,我叫依依。”姑娘在一旁落坐微笑着说,颊旁绽起两个动人的笑涡:“在府上,叫我柳姑娘我就耽不下去了。”
“我正要告诉你,依依。”他注视着对方:“明天,我有朋友上安庆,我已经托他把你带到池州安顿,比在他乡流落好得多,而且负责照顾的朋友都靠得住……”
“少爷,你…你要赶我走?”姑娘惊问:“在池州,我已是无亲无故……”
“在江宁,你仍然是无亲无故……”
“少爷,你不觉得我一个孤零零的少女,任何地方都无法生活下去吗?”姑娘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承蒙你在火坑里救我出生天,这半月来,老太爷慈祥和蔼,二叔二婶爱护有加,府上全家上下,没把我当外人,我相信府上增加我一张嘴,并不比增加一个长工……”
“依依,你怎么不往日后想?你……”
“我知道什么叫日后。”姑娘抢着说:“我一个落难孤女,没有日后,我已经请二婶在老太爷面前恳求,恳求老太爷收留,为奴为婢我不计较,而且甘心情愿地府上度此余生,我知道。”她用手帕拭泪:“少爷你不喜欢我,我有自知之明……”
“算了算了,呵呵……”他大笑,突然伸手握住了姑娘用手帕拭泪的纤手。
“你……”姑娘惊愕地问:“你……你的神色不对,你……”
“你很不错。”他抚着姑娘温润的背掌:“你们花了不少心机。当然,我得承认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短短几天工夫,我全家上下都成了你的支持者了。告诉我,你为了什么?”
“你……你在说什么?”姑娘悚然惊问,想将手收回,但她知道不可能的事,国华的手,随时可将她柔若无骨春笋也似的纤手捏成一团烂肉。
“你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国华嘴角出现嘲弄的表情:“池州的信息已经传回来了,利济巷谷家的底细也查明了,依依,我实在查不出你有不利于我的动机和理由。也许你喜欢我,利用周密的计算来接近我。有些痴心的姑娘,主动向钟情的郎君示爱,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可是,你我素不相识,这种可能不可能成五。
“你……”
“你如果不坦诚告诉我,那么,你收拾收拾。”
“你的意思……”
“我送你走,你那几位在暗中策划的人,我不处罚他们,因为我已经查了他们对我并没有歹毒的意图。”他苦笑:“你做得很成功。我承认,你所用的手段,确是别开生面。多少年家父的确也感到寂寞,在朋友面前,经常为了未能早日含饴弄孙而抱怨发发牢骚,他老人家的确很喜欢你,所以并不怪你。”他放了姑娘的手:“你冒了很大的风险,万一神拳怪掌与簪老六不卖闹海蛟的帐,你想离开菌香馆,恐怕难以登天。不要认为你的身手不凡,但簪玉老六只要在你的饮食中动动手脚,你心定会甘心情愿做她的摇钱树了,三贞九烈的女人,也会变成风月场中的艳姬名花。”
“这个……”姑娘的脸变得似纸般苍白。
“太过自信的人,难免会失败的,收拾收拾吧,我送你离开。”
“少爷,有困难向你求助,你能答应我吗?”姑娘庄严地问:“任何代价,在所不惜,为了接近你,我已将名节、生死,皆置于度外,失败了我真的不甘心。”
“先说说看,谁授意你来找我的?”
“这……你如果不应允,我抱歉,不能说。”
“我不是一个轻于言诺的人,也没有应允帮助人的习惯。”他的手搭上了姑娘的肩膊,扣住了肩井穴:“如果我坚持要你说了指使人,你也不说。”
“是的,除了要我死,你无法逼我说出来。”姑娘凛然地说,已知道反抗无益,也就不作反抗的意图:“我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这就动身吗?”
“是的,这就走。”他摇摇头放手:“希望你们尽快离开江宁,离开了就不要回来,明白我的意思?”
“我们不会回来了。”姑娘肩膀,凄然叹道:“我们的事忙着呢。这次在府上浪费了不少光阴,很不值得,对你我双方来说,都是无谓的损失。”
“你们有什么损失?”他惑然问。
“那天晚上你虽然击败了我们那两位同伴,但胜得十分勉强。不客气地说,你的身手仅能聊算武林二流人物,距一流还有一大段距离。
“我们要求助的人,一流还派不上用场,必须要超群的、智勇双全的、绝伦的高手。”
“因此,我们本来打算放弃的,但……也许我在暗中侦察你的几天中,被鬼迷似的对你……算了,总之,我们仍然毅然进行,失败了我不怨天尤人。走吧。”姑娘说完,掩面转身奔出。
三更天,聚宝门外的金陵客栈。
上房内,灯火通明,桌旁与床沿坐满了人。
上首是满天花雨,其他的人有高文玮、柳依依,一位中年妇人,一位老婆婆,四位中年大汉,和叫曹申的人。
满天花雨不住苦笑,低声说:“柳姑娘,不是我说你,你不该在王国华身上下工夫的,该向他的父亲身上打主意,他是个孝子,他父亲的话他不敢不听……”
“江伯伯,没有用的。”姑娘黯然接口:“他的消息极为灵通,恐怕当天就派人分头查我的底了。王老伯再急于抱孙,也不会逼儿子娶一个来意难测的人做媳妇。而且,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高文玮问:“依依,你认为……”
“他已经知道你们的底细下落,如果他不甘心……”
房外本来有一个人把守,但却无缘无故在廊下睡着了。
房门悄然而开,有人说:“依依,你猜得不错,我是不甘心,至少得看看计算我的人的本来面目。”
众人大吃一惊,愣住了。
王国华缓步入房,随手掩上房门,泰然自若神色悠闲。
房中曹申的人站得最近,突然迈出一步,掌出如“吴刚伐桂”全力劈出,整个手掌朱红如血,似乎突然间涨大了一倍。
空间里,隐约的浮动着淡淡的血腥味,在右掌劈出的同一刹那,左手袖底悄然射出一枚淡淡晶虹。
相距不足五尽,踏进一步便已近身,贴身相搏,不但掌无法避开,暗器更是恶毒无比,任何绝顶高手也无法闪避,有死无生。
人影一闪,快得几乎令人肉眼难辨,国华前进的身躯不可思议地退后一步。
暗器贴他的胸口掠过,没人对面后砖墙,破空飞行的刺耳锐啸,与锲入墙内的清脆响声同时传出,可知暗器的速度是如何惊人,劲道是如何可怕。
人影突然静止,惊噫声随即传出。
国华的左手,扣住了曹申的脉门,两人相并而立。显然,曹申那一记猝然攻出的吴刚伐桂落了空,劳而无功。
那胀大了的,其色殷红的怪掌,颜色已变成紫红。
而曹申整个人似乎已经崩溃了,浑身发僵,张大着嘴同气,双目似要突出眶外,放射出骇极、惊怖、绝望的光芒。
高文玮远在丈外,手中一把青芒四射的匕首,作势扑出,但被突出其来的变故所惊,止住了冲势。
因为国华的右手,五指半屈正遥向他抓出,五个指头苍白得怕人,真像一只死人的手爪。
国华的双目,发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奇光,眼神锐利得像锋利的箭簇,杀机怒涌。
片刻的寂静,房中似乎冷气森森。
姑娘看出了危机,突然奔出重重地跪倒在国华腋下,声泪俱下哀叫:“少爷,请手下留……留情,一……一切过错在我,我……我愿以死来交换曹叔的性命,求……求求你……”
国华呼出一口长气,眼中的杀机徐徐消退,收回遥向高文玮抓击的手,左手劲道徐消。
“我知道你们的底细了。”他的目光回到曹申脸上:“血手魔尊曹天仇,你的血手魔功火候已臻化境了,你的飞电录大概从来就没失手过。”他放了血手魔尊,摇摇头道:“三刺岳钟琪无功,现在你又想向谁行刺?”
“所有的汉奸,都该杀。”血手魔尊一面揉动被抓的手,一面咬牙切齿地说:“岳钟琪是武圣的子孙,武圣抗金鞠躬尽瘁,精忠报国正气磅搏,他的子孙不该做金人的奴才,不杀他何以慰岳王在天之灵。”
“姑娘请起。”他温柔地挽起柳依依,目光转向冷然抱肘而立的满天花雨:“我猜,你才是真正的主事人。”
“不错,你很高明。”满天花雨冷冷地说。
“贵姓呀?”
“姓江。
“你怎知道我是你所需要的人?”
“回去问你爹,说江人杰请他帮一次忙。”
“你认识家父?”
“廿年前,你才这么一点大。”满天华雨用手在膝下比:“我认识你师父云龙三现姚灵均,所以知道令尊的底细,希望令尊能出世,为大汉子孙尽一分心力,不要苟全性命老死林下。人总是要死的,他……”
“闭嘴!”
“好,不说,你要怎样处置我?”
“你们赶快离开江宁,我不希望你们打扰家父的安宁。”
“你……你能帮助我们吗?”柳依依满怀希冀地问。
“不能。”他断地说。
“不要求他!”满天花雨咬牙叫:“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一家子愿意做奴才,不要勉强他。”
国华冷冷一笑,扭头便走。
“咱们明天就动身上武昌,尽人事,听天命。”满天花雨凄然地说:“我已经在雷霆剑的尸体前发誓,在我有生之年,必定倾全力……”
国华倏然回身,沉声说:“原来你们要对付的人是三霸天,老天爷,你们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的,我们这些人死了,还有其他的志士踏着我们的血迹,为大汉子孙而再接再厉奋斗到底。”柳依依庄严地说:“只要有人不断地奋斗牺牲,就可以证明人心不死。我一个妇人女子,也敢挺身而出……”
“我猜,你要骂人了。”国华笑笑说。
“骂又有什么用呢?”柳依依黯然拭泪:“你们地知道,满清气运正隆,反抗实非其时,但总该有人抛头颅酒热血来唤醒人心,不让反清的火种熄灭。”
“你们听着。”国华沉声说:“三天后,到江心洲去找我。这三天中,你们必须停止一切活动。”
“真的?”满天花雨大喜:“你能在这三天中,说服令尊……”
“不,这件绝不能让家父知道。”
“这……”
“三霸天不易对付,但不易并非不能。”
“你打算……”
“不要多问,三天后再见。”国华举手一挥,出门扬长而去。
房内,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柳依依突然说:“江叔,王老太爷如果不出山,……?”
“傻丫头,老的老了,有小的出头,岂不更妙——满天花雨喜悦地说:“如果我老眼不花,我敢保证这位小少爷不但已获乃父的武学神髓,而且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有他面出,三霸天的一条腿已经踏入鬼门关了。”
“对,有他出面,成功在望。”血手磨尊拍拍桌子:“刚才老朽出其不意的突袭,天下间能逃得性命的人,似未曾有。而他……老天爷!要不是我亲身经历,打死我我也不相信刚才的事实。”
十天后,武昌汉阳门码头汉阳渡口。
天将入暮,从汉阳来的最后一班渡船靠上了码头。
王国华穿一袭孔雀蓝长袍,外加绿玉圆珠扣马褂,手握折扇,腰带上悬着精绣如意钱包,长相、风度、仪表、气概,都像足了一位出身豪门的公子哥儿。他后面,跟着男装打份,挑着箱笼的书童柳依依。
两人踏上码头,离开鱼贯而行的过渡旅客,往旁一站,立即过来两名在码头讨生活的大汉,一个笑嘻嘻地说:“公子爷是否要落店?小的听候吩咐。”
“正是要落店。”国华操着带有三湘腔调的官话说。
“小的这就领路。”大汉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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