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华则显得狼狈,他中了四刀,割裂的衣裤当然比穿孔来得刺目,他所穿在衣内的龟甲也暴露出来了。
好在龟甲有内外两层皮革缝合,外皮裂口,还看不出里面的铁龟甲,刀砍的裂缝也不太大。
双方的护体神功皆发挥了极大作用,但也因此而耗掉不少精力。
狂龙自己知道中了多少剑,脸色渐变。
“你是本官所遇上的最强悍劲敌。”狂龙沉声说:“但你如果想杀我。还办不到。”
“真的?”国华的语气出奇的平静:“你一定在想,你的爪牙已经耗掉我三分真力,所以……”
“你说得对,所以不能让你喘息。”狂龙像在吼叫,再次挥刀扑上。
第二次相搏,由于劲道全放在兵刃上,谁敢不敢分神将功力分散在左手进击,因此双方的绝持皆不能施展,天狐爪和撼山拳,没派上用场,兵刃上如果力道减掉,等于是开门揖盗,大意不得。
第三次拼搏……
第四次狂攻,双方慢下来了,刀剑开始接触,精力大量损耗,一金鸣交鸣不绝于耳。
两个皆衣袍凌乱,狠狈不堪。
第五次接触……
旁观的真如姑娘,心已提至口腔,她感到窒息,感到寒冷,不住打寒颤,掌心不住冒汗。
“我要上去!我要上去!她心中在狂叫。
她的手,搭上了剑把。
那一对疯狂缠斗的人,有她的爱侣,啊她的希望、有她的寄托……她必须上去,加入。
她吸入一口冷气,迈出第一步。
一只苍老但坚强无比的大手拉住了她。是无影刀的手,坚强得像一只大铁钳。
“我要上去。”她的声音在发抖。
“不可以。”老人家说得斩钉截铁。
“放开我。”
“绝对不可以上去。”
“我叫你放手……”
“你要做第二个柳依依?”
“你……”
“你去吧!”老人家的手收回了:“你一上去,他一定分心,两方面的颈道此消彼长,你将是承受压力最重、最凶险的一个。”
“这……”
“他引诱三霸天,要高文玮柳依依那些人远走高飞。高文玮不听,柳依依也是关心他才回去的,结果……”
“沈伯伯……”
“结果,全军覆没,柳依依她……”
“我该怎办?沈伯伯。”
“等待。”老人家意义深长地说:“当我们无能为力时,唯一可做的事是等待,从等待中产生希望。孩子,你信什么?神?
佛?巫?”
“我娘信佛。”
“那么,向大慈大悲的佛祷告吧!”
“有用吗?”
“或许,因为我们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如果你想向佛祷求升官发财,那当然没有用。”
“姑娘虏诚地,庄严地合掌跪下了,口中喃喃祝祷,闭上的风目泪水像珍珠般向下滚坠。
一声激烈的金钱震鸣传出,刀和剑碎裂成百十段,呼啸着飞散了。
两人跃开八尺,双掌一分,作势进搏。
人影电射而来,是看护三名伤者的金神,金刀发出耀目的金芒,风驰电掣扑人斗场。
这瞬间,狂龙大吼一声,渔阳三挝全力出拳抢攻,三记威力绝他的撼山拳向国华攻去。
金神的金刀到了,馏馏金虹划空而至。
“王八蛋……”无影刀大声咒骂,急冲而上。由于这一在相距过远,相救应已来不及了。
这瞬间,国华脑中灵光一闪。沧海龙旋,是斜向回旋出招的。
九灵仙窖平原化之所以能逃出凌云燕的手下,在天魔爪下仅受轻伤而脱身,用的也是斜向回旋了出招。
就这刹那之间,决定了生死存亡。
天狐爪攻出了,出招的方法就是斜向回旅,如山潜劲涌发,石破天惊的连续抓力带动了以雷霆万钧之威。连续攻来的掳山拳力同时偏向,以更凶猛、更凌厉的声势,迎向狂野挥来的蚕蚕灿灿金虹。
一声音爆,一声惨号,金虹里檄。血肉横飞。
劲道在两丈外逸散,血腥触鼻。
金神成了一具骨碎肉裂,腹破肠出的烂尸,金刀也断成百十段飞走了,烂尸摔出三丈外。
两个人,面对面相距丈余,像一双穿了百袖衣的花子,衣袍破碎,大汗淋漓。
“我的天!”到了两丈外的无影刀,惊得血液都快要凝住了,金神不成人形的尸体,似乎被一只大魔手损摔而出,那情景真要令人做恶梦。
老人家见多识广,一看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了。那是被两种不可思议的劲道合流汇聚,所造成的恐怖结果。
老人家镰然后退,退到骇然跪着张口结舌的姑娘身旁。
“看到了吗?”无影刀感觉出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如果你上去,结果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国华突然扑上了,不能让狂龙有喘息的机会。
双方的精力己耗去七八成,也就是近身相搏拼长劲拼力道的时候了,谁能禁受得起打击,谁就是胜家。
先是拳脚齐飞,疯狂的打击联珠暴发,拳掌着肉声一阵紧似一阵,最后速度一慢,打击更为沉重,更为凶猛,拳拳落实,脚脚着肉。
“砰噗噗……“国华悍勇如狮,一拳两掌全落在狂龙的腹肋和颈根,最后一脚扫在狂龙的左肋下。
“噗!”狂龙摔倒在地,立即滚翻而起。
一声长笑,国华如影附形迫到,脚起蝴蝶双飞,两脚全中,一中狂龙的胸口,一中右肋。
狂龙第二次摔倒,刚扭身欲起,颈侧又挨了一脚,发出一声呻吟,再次倒地。
虎死不倒威,打击不在要害,狂龙受得了,扭身蹦起,猛冲,在国华的小腹连捣三拳。
国华穿了龟甲,但巨大的打击力道仍然把他打得连退三四步。
不等他回敬,狂龙跟跪向三个受伤的同伴奔上。
无影刀和姑娘到了,她娘扶住了同华。
“不要追上去!”国华叫住了无影刀:“他并未受伤。拼劲仍在。”
无影刀有自知之明,狂龙虽说真力已尽。无法再施展撼山拳伤人,但内功未散,普通的刀剑仍然伤不了这位威震天下的狂龙。自己的老骨头挨上一下,那就惨了。
狂龙到了三位倚坐在地的一神两魔面前,全身在战栗,气喘如牛,人似乎已经走了样,汗水和尘埃把收邢染污得像个大花脸,右耳有血流出耳孔。
“长上,下……下水……”受伤的士神急叫。
“我们挡他一……一挡。”阴蹬撑着丧门杖站起叫:“快!长上……”
狂龙一咬牙,向水滨奔去。
洲岸水浅以上生长枯芦荻的地方,突然钻出四个人,两男两女。
九灵仙客和天香仙子,两把剑冷电四射。
百灵婆一根鸠首杖,打落水狗一定可以派上用场。
另一人穿了水靠,身材修长。左手是一把短手钩,右手有一把蛾眉刺。
“来吧!在下在水里等你。”穿水靠的人沉声说:“我,江右总香坛管堂大爷,翻江整余鸿烈。”
芦哨声长鸣,无影刀发出信号。
四个人向前迈进,神功默运,杀气腾腾。
一比四,精疲力尽的狂龙怎支持得了?悚然后退,一步步退回原处。
远处,大群黑衣人大踏步踏草而来,每八人为一组,三面合围,步伐整齐,刀光闪烁,有些人浑身浴血,有些人裹伤就列。
约有廿组左右。总数百余人。中间,丘老人亲自率领一队,左面是三只鹰和殷夫人,右面是纤云小筑五女。
狂龙拾起一把刀,抑天长啸。
一神两魔站在他两侧,播摇晃晃不易站稳,但咬紧牙关支撑着。
不久,合围已成。
百余人鸦雀无声,百余双怪眼死瞪着狂龙四个人。
“谁来挑战!”狂龙举刀怒吼,声震耳膜,形状虽狼狈,但慑人的气势仍在。
丘老人大踏步而出,接着,出来了第二个黑衣人,第三个、第四个……第十个。
“够了。”丘老人沉声叫。
“你们敢一比一挑战吗?”狂龙再次怒吼:“我,仍然是威震天下的狂龙。”
国华大踏步而出,顺手抬起地上的一把刀。
“我策划的十面埋伏屠狂龙。”他举刀说,声如雷震:“还是由我来了断吧!诸位退。”
“你想怎样?”狂龙厉声问。
“把你擒住废了,交给他们带回医阳村。”
“你休想。”
“不久自有分晓。”国华向前逼近。
“天亡我!”狂龙举刀狂呼:“非战之罪。”
“你仍然至死不悟。”国华说。
“呸!你是什么东西?”狂龙怒叱:“死了我一个狂龙,朝廷会再派一个狂龙,甚至无数个征龙。人人像我狂龙一样向朝廷效忠,我大清皇朗必定国运昌隆。”
刀光一闪,割断了咽喉。鲜血自创口泉水般往下流。染透了他破烂的胸襟。身形一晃,身躯依然保持挺立,刀也未离开咽喉。
受伤的一神两魔,挣扎着跪倒。三拜三叩首,然后吃力地站起。
“哈!哈!哈!”三人同声狂笑。
三只手伸出了,蓦地一声沉喝,每一只手插入另一个人的丹田,尽掌而没。临死一击,依然力道千钧。
“砰噗噗!”三人跌成一团,开始抽搐。
狂龙咽喉间的刀,就在这瞬间掉落,手向下坠,立即牵动尸体,仆倒在三个仍在抽搐的尸体上。
死一般的静,时光像是停顿了。
国华走近,将刀往地下一丢。“把他们埋在这里。”他大声说:“不许毁坏他们的灵骸,他不但是个大忠大勇的虎将,也是一条值得尊敬的好汉。”
“老朽知道。”丘老人到了他的身边:“敝会以忠义为号召,尊敬大忠大勇的人,不管这人是敌人还是朋友。”
“谢谢你,丘老。你们的人呢?”
“死一百二十八,伤六十四。”丘老人喟然长叹:“这一仗,胜来不易。”
“谁也没有胜。丘老。”国华黯然说:“来日方长,杀戮将绵绵而来。人活着,本来就是一场艰苦的战斗。不因小胜而骄气,不因小挫而丧志。我们,只能尽一已之力,迎接更艰苦的未来,死而后已。”
狂风怒号,走石飞沙。
众人木立在风沙中,木立在枯草中,木立在尸堆中,默默地目送国华、真如姑娘、无影刀、三只鹰和段夫人七个人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视线尽头。
沙埠村南面七八里,有几座小山,俯瞰着大江滚滚的浊流。
山势自北向南延伸,满山林木阴森,林中的野草高与人齐。”
遍地是映山红,连绪林中也有,。万花绽放,一片锦绣。
春来了,映山红就代表了春的脚步。
这里是官地,所以生长的都是杂树,乏人管理,久而久之,便成了没有插足之地的丛莽,掘说有山精木客出没,有狐鬼祟人。沙埠村的人情鬼信巫废诚得今人吃惊,没有人敢人山打柴,更没有人敢登山游玩。
天下每一座城,每一座村镇,都有那么一两处神秘的禁地,一代一代地流传下去,神话与鬼故事,大多与这种禁地有关。这里,就是沙埠村的禁地。
山顶崎姬不平,但临江一面却有一处视野广阔的山坡。在大江航行的船只,不论是上游或下游,在五六里外,便可看到这处山坡。
附近的杂草皆已清除干净,新长的小树也一一加以拔除,十四鹰坟墓整齐地;字排开,每一声墓碣形式全同。
本朝对埋葬死人立碑的事开禁。墓能可以树立方形的碑。但这十四座坟,仍用前朝的圆顶墓碑,称为碣。
真如姑娘丢下镰刀,对她与国华的工作感到满意。
“这地方真不错。”她向放下锄头倒茶喝的国华说:“下面有大江,对面有青山,一直到山脚长满了映山红。哥,你是怎么找到这处好地方的?”
“找呀!傻丫头。”国华微笑:“青山有幸埋忠骨,可惜……”
“可惜什么?哥。”
“你看看墓碑就知道了。”
碑面的刻字很简单,第一块上面刻着:壬戌年体秋吉日。侠女柳依依之墓。国华肃立。这与传统的刻法完全不同,简直离经叛道。
“我什么都不能刻上去,本来我想刻上山东沂水四个字的。”
国华加以补充。
“为什么不刻呢?”
“早晚会有那么一天,这里会被人发现。那么,这十四座墓还能保存吗?武昌的档案里,山东沂水事件恐怕还有副本,依依的劳名当然在里面。只要满清王朝存在一天,这里就一天不安全。好了,该摆祭品了。”
他们带来了一担祭品,有充足的香烛纸马。坟墓四周,堆满了他俩采集的映山红,红得像鲜血,像墓中人所洒的鲜血。
祭拜毕,姑娘含着泪水,傍坐在柳依依的祭台旁。
“柳姐姐,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由于国华哥,我才认识你的。”她喃喃地低祷:“也许是我不够勇敢,不够坚强,所以,我不能像你一样担负起续火传薪的工作,但我和国华哥仍在暗中默默地进行,只是没有你干得那么轰轰烈烈而已。再过两个月,我就是国华哥的妻子了,我要把我们第一个女儿取名念依,我会带她来看你。”
江风轻拂着青山,香烟缭绕,纸灰化作蝴蝶飞向苍弯。江下,隐隐传来舟子们带有悲凉无奈的歌声。
国华感到眼前一阵朦胧,香烟缭绕中,他似乎看到了柳依依幻现的身影,在香花的拥族下向云端中冉冉上升,耳畔依稀响起柳依依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请不要把我们偷偷地埋葬掉,让我们的头挂在城门口示众,这样会激起天下志士们的义愤。让他们踏着我们的血迹……”
“我不能!依依。”他突然大叫:“原谅我……”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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