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泣慢腾腾地挪出机舱,手上帮Mary提着特产,Mary落在后头,肩膀夹着电话,边走边聊,聊着兴致勃勃好不欢快。
在廊桥上,Mary快步赶上凌泣,垂头丧气地说,“告诉你个悲惨的消息,我们马上要去摄影棚拍新年月历。”
凌泣抬手看看手表,“这都十二点了,还拍。”
“谁说不是啊,可是行政部说就差我们俩了,现在化妆师摄影师都在那里等着呢。”
“这蓬头垢面的怎么上得了镜啊?”
Mary答,“你还好啦,天生丽质,你瞧瞧我,B市那干燥的冷风都把我的脸摧残出褶皱来了。本来还说要做做美容往回捯饬一下,这下好了,丢我自己脸无所谓,整个公司的脸都要丢出去了。”
凌泣这才想起离新年也就十天左右时间,怪不得行政部催得紧,拍照选片打样审批,最后下到印刷厂,一个流程满打满算也要花半个月。
黑白广告一直是昇达公司的合作伙伴,公司客户的时装画册全部由他们包办,所以跟单们与黑白公司自然熟悉得不得了。Mary半路下了车,让凌泣先去帮她挡一挡,拖拖时间。
“Lynki,你们慢点拍啊,我家离那里不远,我回去放了东西再过去。你也知道那帮饿狼,让他们见着我带的那些特产还不得报销了。”
凌泣自然知道Mary的处境,挣钱供楼不说平时也是数着钱过日子。
Mary难为情地又补充说,“这些都是留着过年的时候给我婆婆的。”
凌泣看着她垂头丧气的表情,更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摄影棚里灯火通明热火朝天,里面放着振奋精神的电子摇滚。凌泣进去的时候,总监林跃和摄影师大卫正在对着电脑上的片花筛选,灯光师在补光,助理在换景,显然他们刚拍完上一个Case。
凌泣和大卫熟络的摆摆手,她手上很多客人的画册都是出自大卫之手。她和新任总监只打过一次照面,谈不上认识,她只是朝对方笑笑。
“哎呦,大小姐你可来了啊。年历就剩你没能完片了。”
“别说了,刚出差回来就让人发配到这里。”凌泣把包一放,疲惫无奈地笑笑。
大卫也不客气,“得,知道你忙,这不我帮你把棚调到了夜里的时间,咱们抓紧时间吧。小新,赶紧过来给凌子弄头发。”
“平常都是折腾别人,现在轮到自己拍照真是别扭。”
大卫指挥手下调成灰色背景,打冷色光,还一边过来拍拍凌泣的肩膀说,“不用别扭了,我帮你拍还不放心啊。就一个灰色背景,两套衣服,多简单啊。”
“两套衣服还简单啊,得拍多久啊?”
凌泣太了解拍照的步骤,就是一套衣服半个小时左右,不停的随着摄影师“Give me more”摆弄着造型。当自己是负责人的时候,总是希望模特们配合多一点的动作和造型,现在轮到自己站在这个位置上,她终于体验到了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凌泣累得沮丧:“大卫,你就给我随便拍拍两张就行了,到时候没有合适的就选其他同事的照片就好。”
“凌子,你那不是怀疑我的水平吗?什么叫随便拍拍,我们可是帮你都设计好了的。”大卫挨在化妆台旁,目视凌泣的妆容。
“设计什么啊?”
“凌子,要不咱改变一下形象,突破一下思维,把头发剪了吧,弄个中性利落一点的,怎么样?要不来个奥黛丽赫本头?这样你连裙子都不用穿,直接帅气的套装,绝对正面的职业形象,然后把你放在一月份的封面。”
“大卫,你好不好这样整我啊?”凌泣可不止沮丧,灰心都冒出来。
“说哪儿的话,我是觉得你可塑性强。”
凌泣告饶,“求你了大哥,别闹了,要不你可以直接把我的头随便P到其他身材凑合的模特身上就好,省得麻烦。”
“我大卫靠的可是实打实的技术,这种移花接木的勾当未免太看轻我了。”大卫抗议。
艺术家有自己的骨气,凌泣是这样认为。“好吧我错了。”
沉默一番后,大卫慢悠悠的说道,“凌子,我打算不干了。”
“你说什么呢?”凌泣猛地睁开眼睛,眉笔堪堪划过眼球,把正在给她划眼线的化妆师吓得不轻。
“突然觉得累得麻木,整天唯利是图地拍照拍照,按照客人要求去当重复机器,像没有思想的傀儡,以前梦想中的摄影离我越来越远,只会照相赚钱。”
凌泣突然发现一向是夜猫子,可以三天三夜在工作室呕心沥血的大卫满心疲惫,摄影棚里的人来人往都像过客在他的身后穿梭成为布景。
凌泣用那双被眉笔画过的红眼直视大卫:“你想好了吗?”
“干到年底,把手上的案子完成了就Byebye。”大卫叹了口气拍拍手掌,潇洒得好像掸去身上的灰尘一样轻松简单。
据凌泣了解并非如此,她知道大卫曾经怀着怎么样的梦想来得黑白广告,也了解大卫在每个案子上所做的设想创意,更明白他必须为客户的商业利益所做的艰难妥协。
没错,社会就是如此,我们不过是历史长河里的小石子,在这个社会的冲刷下,多么尖锐的石块慢慢都会变成光滑的鹅卵石。可是,有人为了冲破河流的洗礼,历经荆棘阻拦,只为了保持原生态的锋芒。
凌尘为了她的导演梦,凌众为了他的汽车梦。那她最初的梦想又是什么呢?久到凌泣都想不起来了。凌泣到底还是慈悲心发作,或许她不能帮助大卫达成心里那个摄影梦,但是她愿意尝试去配合,为的只是保有一个完整的不经过其他更改的创意,不用为了任何商业利益去妥协,不用考虑太多成本预算。
最后凌泣配合着大卫的创意,剪了个利落的齐耳短发,不是很短,但是对于一直长发飘飘的她来说,已是史无前例,好在还算清爽,没有一味顺应时下的非主流艺术。大卫和凌泣是老搭档,拍照时,大卫把其他工作人员支走,还开玩笑说,“跟其他模特我都说‘give me more’,和你只能说‘let her alone’。”
确实功劳要归功于大卫,凌泣并没有刻意摆任何造型,大多数都是大卫随意的抓拍,凌泣感觉效果非(http://。。)常满意,有迷离有恬静有专注也有发呆,总之符合她简单淡雅不浮夸的要求。
快收尾时,Mary才姗姗来迟。“你怎么了?”凌泣对着失魂落魄的Mary问。
不说不要紧,瞬间Mary大哭出声,就如同拧开了自来水开关。凌泣和大卫慌得手足无措,看着Mary一身狼狈地蹲在地上,手上的行李和特产全部散落在脚边,没人敢出声,心里却有种隐隐的不祥预感。
凌泣上前将Mary小心扶起来,Mary顺势扑到凌泣怀里哭得不可开交。一直认为乐观开朗的Mary坚强如磐石,如今就像块易碎的玻璃,轻轻一碰就粉身碎骨。
午夜时分,整个摄影棚死气沉沉得像具僵尸,Mary哭到声嘶力竭,凌泣累得不堪负荷,回想24小时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她疲惫得想一醉不醒一睡到底。Mary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醉话中在断断续续地讲述她的爱情,她的孤勇追求,她的知足守护,可是在她开启大门,看到她老公和别的女人躺在她们的婚床上时,她的美梦土崩瓦解。
“Lynki,我真的错了,错在我的自信。其实我应该高兴不是吗?我的老公念念不忘的是他的初恋,就连出轨的对象都是他的初恋,多么忠贞的感情啊。哈哈哈哈。”
“我真傻,有一种爱就是犯贱,我就是,死心塌地的等他,小心翼翼的守护这个家,多苦多累我都觉得特别幸福,只要在他身边。可是,最后呢,最后呢,他求我放彼此一条生路,好像我才是横在他们中间的第三者,多讽刺。”
累到匮乏,凌泣反而睡不着了,摄影棚是老城区旧厂房的LOT建筑,古朴简陋。南方初冬的天气阴湿寒冷,摄影棚里除了拍摄器材,没有任何取暖装备。凌泣和大卫缩在楼梯的台阶上,感觉空旷的风总是自上而下贯穿她的身体,冷得不可忍时,她就喝一口酒。
Mary颠三倒四地说了很多很多,更多时候在流着泪大笑。Mary昏睡过去前的最后一句话,凌泣听懂了,她说“我是心累了。”
心累,这是一句比分手,比再见,都更加绝望,更加撼人心魄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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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11…消失殆尽(3)
这一夜,身在B市的从子衿同样整夜不眠。
收掉凌泣的电话以后,紧接着就是黄浩的电话进来,他虽然冷漠,但是几个发小之间的感情却是他难得留恋的。
“什么事?”从子衿开门见山。
“你小子遇上什么事了?”黄浩从他的口气中闻出点不一样的味道。
“你有什么事?”从子衿反客为主,断了黄浩的念想,直接转移话题。
“哦,我们几个在夜深沉,你也过来喝一杯吧。”
从子衿走出候机厅,寒风吹起他黑色的风衣,有经过的空姐对他频频侧目低声细语,他不予理睬,径直走向停车场。“下次吧,有点累了。”
黄浩揶揄,“累什么啊,这程姗也走了,又刚刚入主我们通达通信成了‘第二把交椅’,事业爱情双丰收,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赶紧过来吧,等着你啊。”
从子衿远远按了电子遥控把车锁打开,“嘟”一声清脆的响声格外刺耳。那么寒冷的黑夜,没有工作,没有女人,确实是凄凉的。他选择了前往酒吧,借酒暖暖身子,也许趁着酒意可以理清纠结如麻的头绪。
从子衿直达二楼的空中卡座,单独隔离出来的空间隐秘幽静,可以俯瞰一楼全景,同时也是观看大堂演出的俱佳位置。卡座包间里设施一应俱全,他们公司准备开发的望江豪宅样板房也不过如此,看来可以好好借鉴一下。
“总算来了,够忙的啊。”黄浩招呼从子衿过来,给他倒了杯加了冰块的芝华士。
“你今晚不用当二十四孝老公吗?怎么跑这里来逍遥?”从子衿脱去风衣和西服,仅剩一件衬衫。
“婚姻必须要有距离美,要不容易审美疲劳,你说呢?”黄浩话里有话。
“我可没有发言权。”从子衿拒绝回应。
黄浩碰了一下从子衿的酒杯,“程姗这趟回来走得够急的。我结婚她也没能回来,还说要请她吃个饭呢。”
“下次你去美国,自己约她出来吃不得了。”
黄浩本来想旁敲侧击问出点有料的东西,都被从子衿三两下挡回去了。他了解从子衿的性子,不想说的从来是滴水不漏,怪不得人家谈判桌上步步为营,那都是平时打下的基础。
彭峰看不得这么绕弯子的问话,憋得怪难受。他直接问从子衿,“从少,什么时候轮到你和程姗把事办了啊?”
从子衿往后一靠,右手扶在深咖啡色的沙发靠背上,眼望着楼下的舞台上男歌手在弹唱《执迷不悔》,正唱到副歌,仔细一听是粤语版本。不一会儿,他转转酒杯里的冰块,“没有的事,别乱说。”
彭峰和黄浩抬头对视了一下,又同时看向从子衿,后者自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表情冷淡,大家突然冷场下来。
彭峰想的是,这厮太不可琢磨了。依他的观察,从子衿对程姗那绝对是不一般,关怀备至不说,小时候哪回打架不是为了程姗,出国留学也是一前一后的跟随着,简直形影不离。按照从子衿这么疏离淡漠的脾气,和哪个人不会太亲密,女人更不用说。这些年来来走走那么多女人在身边,始终随叫随到、不离不弃的也就程姗了,最后尘埃落定也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黄浩就更看不清,自打结婚以后这些单身王老五的派对,他就很少参加。只知道从子衿经常出差跑外地,也听陆地调侃过从子衿这回要定性了,说是栽在某个女人手里了。黄浩头一个反应就是从子衿要收心和程姗定下来,但是照从子衿刚才的反应却是连过去那些曾经都否定掉了,更别说未来。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啊?
打破沉寂的是从子衿,他问道:“这歌手挺有意思的,陆丰上哪儿找的这些人?”
这个话题属于彭峰掌握的范畴,马上接上:“陆丰这小子就专搞偏门另类,当年搞这个酒吧的时候,我们都说他是理想主义者,就拿这酒吧选址来说,不在酒吧街不在望江路,非选在偏远僻壤的地方;还有这歌手也是个性十足,每晚只唱三首歌,不接受点歌,只唱自己喜http://。345wx。欢的歌;这装修也是走行为艺术,弄得像仓库,整一个乌托邦。”
黄浩附和,“还真别说,这乌托邦弄得风生水起的。听说陆丰在G市开的那个日本餐馆也是有声有色,是吧?”
从子衿脑子里千回百转想起了凌泣,嘴上却答:“还行。”
正此时,风晔的电话打过来,黄浩接起就甜腻腻叫着:“老婆!”
接完电话,彭峰还在打趣,“结婚有那么好吗?看把你驯服得跟个小绵羊似的。”
黄浩回击,“有一种滋味叫酸葡萄。”
“得得,你赶紧回家和你老婆幸福去,别给我们这些光棍面前炫耀。”
“还在加班呢,女人工作起来可真是不下于男人啊。前车之鉴告诉你们,千万别找个女工作狂,够你们受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子衿一下又想起凌泣夜里加班的样子,耷拉着脑袋,咬着笔头,不管多冷的天都喜http://。345wx。欢盘腿坐在地板上,所有图纸、单据、资料、工具全都铺开来,弄得茶几、地板上全是,看上去就好像她整个人被纸张淹没在其中,本人却乐不思蜀。
就以她在家里工作的那装扮,朴素平淡得不过就是千万人之一,毫不起眼。但是,又是这个专注投入的样子,吸引着从子衿可以于千万之中,一眼挑出她。
要说真正关注凌泣,也是始于工作。那次和香港洪城的林伟鸿吃饭,她既没有紧张,也没有喧宾夺主,举止得宜,完全看不出是临时拉来的客串。别的女人要是这种场合,要么受宠若惊得不知所措,要么激动得想出彩夺目,可她就恬静地笑着陪着,从不任意插话,让从子衿觉得火候刚刚好。
可就像黄浩说的,男人要是沦落到和工作争风吃醋,那就是这个女人太工作狂了。偏偏凌泣可以如此,如果工作和从子衿放在一个天平上,从子衿设想,那推理的结论必然是凌泣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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