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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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一方-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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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太残忍,小双!”他说:“我告诉你,这么多年,我都等了,我不在乎再等十年二十年或一百年!”

小双转过头来,注视著诗尧。“你何苦呢?”她问:“世界上有那么多女孩子!你聪明一点,就该放开我,你让我去做傻事吧,你何必跟著我傻呢?我还要等下去,不知道等多久!”

“很好,”诗尧冷静的说:“你做你的傻事,我做我的傻事!你等多久,我就等多久!”

“你知道吗?诗尧?”小双说:“即使他永不回来,我也不会和你怎样,所以,你的等待是没有意义的,到头来,一定是一场空!”“是吗?”诗尧紧盯著她:“咱们走著瞧,好吗?”

“没有用的。”小双摇头。”你为什么这样固执?”

“因为……”诗尧的话没有说完,小彬彬已开完汽车,连蹦带跳的扑向诗尧和小双,嘴里又笑又叫的唱著:

“老鸡骂小鸡,你是个笨东西……”

“因为……”诗尧乘机结束了他的话,他一把抱起彬彬,说:“我是个笨东西!”小彬彬笑著扑在诗尧的肩头,用双手环绕著诗尧的脖子,她把小脸好可爱的藏在诗尧的领子里,细声细气的笑著嚷:

“妈妈,火车嘟嘟是一个笨东西!”

小双的眼眶骤然的红了,她把头转了开去。

我挽紧了雨农,小声说:

“我希望,不管是那一种‘奇迹’,都尽快出现吧!”

22

冬天来临的时候,医生说我患上了轻微的贫血症,在奶奶和雨农的坚持下,辞去了银行的工作。生活一轻松下来,雨农又整天上班,我就天天待在小双家里。帮她抄套谱,帮她填歌词,帮她陪小彬彬玩。小双,她已经成为一位忙碌的作曲家,而且名气越来越响了。

在那段日子里,诗尧每到下班以后,总是固定的到小双家里小坐。小双学奶奶,也在屋里生起了一盆炉火,燃烧著满屋子的温馨。晚上,我和雨农、诗尧和小双,加上一个绕人膝下、笑语呢喃的小彬彬,常常在小双那小公寓里,度过一个温暖而安详的夜晚。于是,我有时禁不住会想就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人如果不对任何事苛求,只享受片刻的温暖,不是也很快乐吗?但是,人算总不如天算!我经常回忆起那个“晚上”,我在客厅外偷听诗尧和小双的谈话,假如我不冒冒失失的“摔”进去,会不会整个历史改写?

然后,又一个“晚上”来临了。

那晚,我和雨农在小双家吃过了晚餐,三人在客厅里闲聊著,平常这时候,诗尧一定也加入了我们,但,那晚他没有出现,也没来电话,情况就显得有点特殊。八点多钟,小彬彬睡著了,小双把她抱进了卧室,出来继续和我们聊天。炉火烧得很旺,室内是一屋子的温暖。窗外却下著相当大的雨,而且风声瑟瑟。小双拨弄著炉火,不时抬头看看窗子。窗外夜色幽暗,风在呼啸著,雨点疏一阵、密一阵的紧敲著玻璃窗。不知怎的,我竟有份“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小双似乎也有份下意识的不安,她看了好几次窗子,忽然说:

“诗卉,记得我第一次去你家的那夜,和今天晚上的天气一模一样。那晚好冷好冷,你家却好温暖好温暖。”

我回忆著那个晚上,暗中计算著时间,六年!真没料到,一晃眼就六年了!这六年,大家都在轨道上行走,只有小双,她经过了多少事故,结婚,离婚,等待,折磨,困苦,煎熬……至今仍不知“情归何处?梦落谁边?”我想著,心里有点儿酸涩,小双呢?她也沉默著,似乎也在回忆著什么,一时间,室内好安静。忽然间,急骤的门铃声打破了我们的静谧。雨农跳起身来,去打开了房门。立即,诗尧从外面直冲进来,带来了一股寒风,和一头雨雾,我们讶异的望著他,他站在客厅中央,没穿雨衣也没打伞,夹克已被雨水湿透了,头发也在滴著水,他显然淋了好一阵雨,看来相当狼狈。但是,他脸上却充满了笑意,脸色红润而激动,眼睛里闪耀著热烈、兴奋,和喜悦的光华。他紧盯著小双,愉快的说:

“猜三次,如果我要送你一样礼物,你猜我会送什么?”

准是又帮小双接了什么配音工作,我心里想著。要不然就出了张“杜小双专辑唱片”,反正,他对小双的事最热心,尽管凄风苦雨,也阻止【全本小说下载】}。。不了他的满怀热情!“我不猜。”小双轻声的说,望著他。“我所希望的东西,不是你的能力做得到的。”她的眼光暗淡了一下,我的心情也沉了沉,她在想著那早已失踪的人!接著,她振作了起来,扬著头,她微笑著。“你淋湿了,我去帮你拿条大毛巾来!”

她从诗尧身边走过,诗尧一伸手,抓住了她。

“别走!”他哑声说,脸上的笑容隐没了,他的眼光深邃而苦恼的望著她。“猜都不愿意猜呵!”他说。

小双被动的站住了,被动的望著他。

“那么,”她说:“奥丽薇亚纽顿庄的原版唱片?”

诗尧摇头。“我所有歌曲的卡式录音带?”

诗尧又摇头。“如果你要送我一套四声道的唱机之类的东西,”小双郑重的说:“我是不会收的,目前这一套已经够好了!你别再玩送钢琴的老花样!”“不是!不是!都不是!”诗尧猛烈的摇头。

小双有些困惑了。“那么,我真猜不出了。”

诗尧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眼神十分怪异。半晌,他才慢吞吞的从夹克口袋里,非常慎重、非常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红绒的首饰盒来。托著那首饰盒,他一直送到小双面前。我和雨农交换了一个注视,我心想,诗尧又疯了!好端端的,他就要找钉子碰!明知小双那份执拗的脾气,现在怎是“求婚”的时机?果然,小双的面色倏然变色,她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刺了一下似的,迅速的挣脱了诗尧的掌握,她一下子向后面退了三步,急速的摇著头,她一迭连声的说:

“不!不!不!我不收!我不收!”

诗尧定定的站在那儿,雨水沿著他的头发,滴落到面颊上,他固执的、沉著的、一字一字的说:

“不收,没关系,打开看看,好不好?”

“不好!不好!”小双更固执:“你拿回去,我看也不要看!”

诗尧的脸色发白了,眼光暗淡了。

“仅仅为了让我有一点点安慰,”他轻声的,几乎是祈求的说:“我冒著雨去取货,奔波了不知道多久,你甚至不愿意看一看?”小双有些动容了,她凝视他,终于,在他那恳切的注视下软化了。她低声说:“我只看一看,但是不能收。”

“看完再作决定,好吗?”

小双接过了那首饰盒,慢慢的打开来,诗尧一脸的紧张,专注的盯著她。我心想,诗尧这些年来,也赚了不少钱,说不定一股脑儿去买了颗大大的心形钻戒了!我正想著,却听到小双一声激动的大叫:“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诗尧!我不相信!”然后,她喘著气,泪水满盈在她的眼眶里,她又是笑,又是泪的转向了我:“诗卉!你来看!诗卉!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看!你看!是坠子!奶奶给我的坠子!诗尧,这不可能,这完全不可能……”她急促的乱嚷乱叫,激动和意外使她的脸发红而语无伦次。我冲了过去,心里还在想,诗尧这一招真是出人意外,他准是照样模仿著镌了一个假的!但是,一看那坠子,我也惊愕得目瞪口呆!那是奶奶的坠子!真真实实的坠子!碧绿晶莹,上面镌著双鱼戏水!我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哥哥!你怎么弄回来的?”

诗尧不看我,他的眼光仍然专注的盯著小双,说:

“我整整用了四年的时间,来追寻这个坠子!最初,找到和卢友文赌钱的那个工人,他已经把坠子卖入银楼,我找到银楼,坠子已被一位太太头走,我找到那位太太,她说她把坠子让给了一位电影明星,而那明星已去香港拍片了!我辗转又辗转的托人去香港找那明星,那明星却拒绝出让这坠子。于是,迫不得已,我写了封长信给那电影明星,告诉她这坠子的重要性……然后,终于,今天晚上,她托人带回来这个坠子……”他眼里燃著热烈的光采:“所以,小双,如今是物归原主了!”我抓起了那坠子,上面的金炼子还是当初的!我迫不及待的把坠子挂到小双脖子上,兴高采烈的大嚷:

“噢!小双!太好了!小双!太妙了!咱们朱家的祖传至宝,你让它依然属于朱家吧!”

我兴奋之余,这句话未免说得太明显了。小双那喜悦的脸孔骤然变了变,握住坠子,她想取下来,说:

“诗卉,我看还是你拿去戴吧,放在我这儿,搞不好又弄丢了。”我一把按住她的手,叫著说:

“奶奶给你的东西!你敢取下来!”

诗尧往前跨了一步。“小双!”他声音里充满了激情:“总记得你在医院里哭著要坠子的情形!你如果不肯收啊,还给我,我砸了它……”

小双松了手,她让那坠子垂在胸前,慌忙一迭连声的说:

“我收!我收!诗尧,别生气!我收!我再不知好歹,也该了解你四年来找寻它的一片苦心,我……我只恨我杜小双,无以为报,我……”她忽然把头埋进了我胸前,哽塞的嚷:“诗卉,诗卉,我欠你们朱家太多太多了!我!我怎么办呢?”在水一方47/49

我让开了身子,把她轻轻的推到诗尧面前,诗尧立即用双手扶住她的手腕。他的眼光热烈的盯著她的。小双被动的站在那儿,被动的仰著头,被动的迎视著他。眼里泪光莹然,脸上是一片可怜兮兮的婉转柔情。我心中忽然被狂欢所充斥了,暗中握紧雨农的手,我想,或者不用等二十年了,或者“奇迹”已经出现了,或者……或者……或者……。但是,在许许多多的“或者”中,我却绝未料到一个“或者”!它击碎了我们所有的宁静,带来了惊人的霹雳!

首先,是门铃声忽然又狂骤的响了起来,惊动了小双和诗尧,真杀风景!我心里还在暗暗咒骂,雨农再度跑去开了门,瞬时间,又一个浑身滴著水的人直冲了进来,我定睛一看,是李谦!我正惊愕著,李谦已急匆匆的,脸色阴晴不定的喊:“小双!我给你带来了卢友文的消息!”

一刹那间,室内是死一般的沉寂,我们全体都呆了。诗尧的机会又飞了!小双的脸上迅速的绽放了光采,她冲到了李谦面前,仰著脸,她紧张、期待,而迫切的喊:

“告诉我!他在那儿?”“在高雄!”李谦说,声音沉重,面容灰白,眼神严肃。“我去拍摄大钢厂的纪录片,在高雄碰到了他!”

小双研究著李谦的脸色,她的嘴唇变白了。

“他又失败了,是吗?”她轻声说,嘴唇颤抖:“他依然写不出东西来,是吗?还是……”她仔细的凝视李谦。“他骂我了?他爱上了别人?他……”

李谦摇头。“小双,”李谦的声音低哑:“他快死了。”

小双后退了一步,身子晃了晃,我跑过去,一把扶住了她,小双靠在墙上,她抬著头,仍然死盯著李谦。雨农焦灼的对李谦喊:“怎么回事?你别吓小双,好好的人,怎么会快死了?你说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是真的,”李谦说,脸上一丝一毫玩笑的成分都没有。“我在民众医院碰到他,我是害了流行性感冒,去民众医院看病,他正好从里面冲出来,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医生追在后面,叫他住院,他不肯,我一看是他,就跑过去抓住他。他匆匆忙忙,只对我说了两句话,他说:‘李谦,告诉小双,我的作品快完稿了!’说完就跑走了。我觉得不大对劲,就去看他的医生,那医生听说我是卢友文的朋友,像抓住救星似的,他说,卢友文的病历卡上无亲无故无家属,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又不敢告诉卢友文本人。因为——他害了肝癌,医生说,这病在他身体里,起码已经潜伏了五、六年。现在,他最多只能活三个月!”李谦停了停,我们全怔在那儿,我只觉得脑子里像有万马奔腾,心中慌慌乱乱,根本不太能接受这件事实。小双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瞬也不瞬的望著李谦,她的脸白得像大理石,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半晌,她才开了口,她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深谷,低沉而沙哑。

“你有没有他的地址?”

“我从病历卡上抄下来了。”李谦慌忙说:“我不敢采取任何行动,就直接回到台北来找你们!”

小双用手握住我,她的手指冷得像冰。她在我耳边,挣扎的、无力的低语:“诗卉,我快晕倒了。”

我手忙脚乱的把她扶到沙发上去,她靠在那儿,长发半遮著脸庞,显得又苍白、又衰弱、又奄奄一息。诗尧很快的冲到电话机旁边,翻著电话号码簿,在我还没弄清楚他要干什么以前,我听到他在电话里说:

“我要两张飞机票,明天早上飞高雄的!”

“不!”小双忽然坐正了身子,把长发掠向脑后,她努力的振作了自己,深吸口气,她挺了挺她那瘦小的肩膀,坚决的说:“我不能等到明天!我坐今晚的夜车去高雄!”

“今晚!”雨农说:“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十点半还有一班车!”李谦说。

小双从沙发上直跳起来,由于跳得太猛,她还没有从晕眩中恢复,这一跳,就差点栽倒下去,诗尧一把搀住了她,心痛的蹙紧眉头。小双挣扎著站稳了,摔摔头,她显出一份少有的勇敢与坚定,她说:“诗尧,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你说!”“记得上次我们到外双溪为‘在水一方’录影,我曾经说那儿新盖的几栋别墅很漂亮,请你立刻帮我去租一栋,不管价钱要多高。如果我的钱不够,你帮我去借,我将来作曲来还!”“我立刻去进行!”“不是进行!”小双几乎是命令的说:“我要在三天以内,和卢友文搬进去住!所以,三天之内,我要它一切就绪!李谦,我能拜托你帮诗尧布置吗?友文这一生,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他一直说他不舒服,是我忽略了,我以为他在找藉口,没料到……”她喉咙哽塞:“现在………我要——给他最丰富的三个月!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你们了解我,请你们帮助我!”“三天之内!”李谦坚定的说:“你放心!小双!包在我和诗尧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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