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啊不,他们不能算是我的朋友,”文随汉也侧耳听了听,知道楼下战斗惨烈,也听到了刚开始的一阵骤雨,正开始叩访京城的长街深巷,“至少,他们还不是我真正的朋友。”
“哦?那么,听来,”高飞大力地拔了一根胡碴子,剔着粗重的浓眉,笑道:“你还有的是好帮手呗。”
文随汉望着他,流露着一种同情之色,忽然改变了话题:
“我知道你。”
高飞倒没想到对方忽有这一说。
“你本来姓高,但不叫飞。”文随汉又恢复了他的华贵、从容,“你原来叫亦桦。”
然后他仿佛要重整他的思路似的,一字一句地道:
“高亦桦。”
大半的江湖人都有本来的名字,正如司徒残原为司徒今礼而司马废原名司马金名一样。
高飞的脸色变了:仿佛连胡碴子也转为紫酱色。
“你的武功过人,但你原来的兴趣,却是医道。”
高飞没有说话。
“你有意钻研高深的医理,但一般的歧黄之术、治疗之理,一下子都给你弄熟了、透悟了,于是,你想更进一步,就打起皇宫御医监所收集天下医学秘本的主意来。”
高飞仍在猛拔着须根、胡脚子。
“可是,龙图御医阁又怎会容得下你这等江湖人”?文随汉又嘟嘟叹道:“这主意不好打。”
高飞不理他,没反应,但连陈日月和叶告都一齐听出了兴趣来。
“不过,你一心学医,只好打了个坏主意。”
高飞闷哼了一声。
陈日月忍不往问:“什么主意?”
他一向比较多嘴。
也比较好奇。
“他只好假装去当太监,图以御监身份,混入御膳阁藏经楼。”
“啊!”
“不幸的是,当时主持剔选太监入宫的,是个很有本领的人。这人一眼就看出了高大侠的用心和企图。”
“——那怎么办?”
陈日月忍不住问。
“他真的把高大侠阉了。”
“天!”
陈日月一时只能说这一句,这次连叶告也忍不住忿然问:
“可恨!那家伙是谁!?”
“那也怪不了他,那是他的职责所在。”文随汉似笑的道:
“他就是米公公。”
叶告登时恍然。
陈日月忍不住哼了一日:“这老阉贼!”
“不过,毕竟是高大侠高来高去的轻功高明,只给阉了一半,趁米公公以为己无碍自去处理别的要务之际,别的太监制高大侠不住,还是让他‘飞’出了皇宫。”
听到这里,两个少年才舒了一口气,再望向高飞的眼色。
也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似是多了点同情,也添了些关怀,但却少了些先前原有的崇敬。
“可是,到底,还是阉割了一半;”文随汉的话还未说完。
“是以,日后,高大侠依然精研医理,轻功日高,声名渐隆,但还是心里有点……
有点那个……所以,老是将自己打扮成女人一样……”
这次,就连陈日月也听出了他的歹意,叱道:“住口!”
文随汉笑了一笑,摆了摆手,道:“行,我可以不说。不过。
你们房里的这位高大侠,心里未免有点那个……有异常态……”所以他既对女人没兴趣,也见不得人一家子团聚……”
这回到叶告叱咤道:“你还说——!”
高飞怒道:“你是说我心里有问题,才不让你见天下第七?”
文随汉笑而不答。
高飞叱道:“三小哥儿,你去解了那厮的哑穴,我们得先问一问那家伙,愿不愿见这专掘隐私的无行东西!”
陈日月应了一声,到床边骄指疾点,要解除天下第七的穴道。
叶告见高飞怒起来,忙劝道:“高叔叔,这可不值得为这厮……”
忽听“格”的一声,想来陈日月已然照高飞吩咐行动了,他见阻也无效,就不说下去了。
高飞几兀忿忿。
——好好的一个人,给阉了一半,过了这许多年,还给人旧事重提,并以此低估他的人格,自然难免郁愤。
所以他扬声喝问:“这人是不是你的胞弟!?”
只听床上传来有气无力、奄奄一息、阴阴森森的语音。
“他从来不当我是他哥哥。”
高飞冷晒。至少,他现在有一句话能把文随汉的高傲和信心打击了下去。
“你愿不愿意见他?”
这次天下第七还没回答,文随汉已抢着扬声说:“打死不离亲兄弟。——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高飞突目怒视文随汉,字字清晰的道:“姓文的,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怀什么鬼胎!你若不是如传言所说的已加入了‘有桥集团’,就是必然已遭姓米的国贼收买,要不然,你怎会知晓那么多内情!你们两兄弟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是煞星,一个是杀人王!
一个投靠蔡京,一个依附阉党,各造各的孽,各有各的混帐!可别忘了,蔡京、王黼等狗官,最近可是摆明了跟阉党对着干!天知道你们一对活宝鬼打鬼!”
文随汉听得笑下出来了,只冷不防待对方说完了才加插一句,像一记冷箭。
“那么说,我刚才说的事情,都是真确的了——你的确是给阉割了一半,半男不女之身了!”
高飞咆哮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飞身掠了出来。
尽管文随汉早已料到高飞会忍不住突然出击、而且他也处心积虑要激对方出来,但高飞之快之疾,仍令他吃了一惊。
情形几乎是:高飞身形一动,就已到了他身前!
不,是眼前。
高飞五指一撮,分左右飞啄他的双目
——且看高飞一出手便要废掉他一双招子,可见对他己恨绝!
文随汉就是要高飞对他深恶痛绝。
他就是要对方对他全力出手。
高飞一飞,他就退。
飞得快,退得疾。
高飞说什么还是要比文随汉快上一截!
文随汉退到走廊之际,高飞已追到门口,文随汉再退,背部就撞上对面房的墙上。
他的背一靠墙,高飞的鹰啄子就“啄”了上来。
他所贴的门房,真的是第十七号房。
——原来,十九号房对面真的是第十七号房。
奇怪的是:刚才在楼下的时侯,鱼尾故意试探他的时候,偏把十七号房说成是十九的隔壁房,文随汉却不为自己分辩,到底为什么?他为何要隐瞒?
也许,他是真的搞不清楚。
或许,他也没真的上过楼。
不过,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而且,这肯定才是个最主要的原因。
“喀隆隆”连声,墙碎裂。
那却不是文随汉震碎撞破的。
文随汉只迅速移开。
滑走。
高飞突见强光扑面。
他一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但他心中迅速生起了一种感觉:
他中伏了!
——敌人就一直潜匿于十七号房里,就等他靠近!
他马上作出一种反应:
移走!
他身法极快。
他急挪!
疾移。
这才移开,只觉身边“啸”地飞过了一件不知什么东西。
他虽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事物,但肯定是一种很可怕、很锐利、而且也很光很亮很眩目的兵器!
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一定有极大的杀伤力。
但不管是啥东西,都已经给他躲过了。
幸好他挪移得够快。
够速。
也够及时。
他是避了。
可是险境并没有过去。
又听“嗖”的一声,一物既阴又寒,急劈他腰际。
他怒叱了一声,全身旋转,当空打翻,飞转急闪!
那森寒事物又险险的躲过去了!
他虽无法断定那是什么东西,但却绝对能感觉到那是一件很毒辣、很恐怖、同时也很阴很寒很冷冽的利器!
总算还是让他避过了。
躲过去了。
可是攻击并未完。
攻袭再度发生。
这次是剑。
剑从后方刺来。
一旦发觉来的是剑,高飞不禁勃然大怒:那斯文败类果然趁火打劫!
他飞闪。
急腾。
身子倒挂,足下踉跄间一移五尺。
剑刺空。
可是剑愕上有二枚宝石,一红一蓝,飞射他的身前、身后!
——这才是后着!
也是杀着!
高飞无计,只有高飞。
他冲天而起。
他原来所立之处,急移飞升。
那一红一蓝的“宝石”,打了一个空,却神奇地互相撞击后,爆出星花,再急射人在半空的他!
高飞猛一吸气,再度腾移。
他旋舞而起的裙子,终于滪飞了那两枚杀人的“宝石”。
但闻“嘶嘶”两声,他的裙子各给打穿了一个洞!
他这还没喘得一口气,身子正在急坠,但一枚如太阳般猛烈、一件如月亮般沁寒的武器,又递到了他的身前、眼前。
他这时只好施出浑身解数,在完全不可能的状态中和死角里,又抽身、反身急移了两次。
他这两次急移,大约只有两三尺余的翻腾余地,但已恰恰、刚刚、险险避过了一刚一柔二道致命杀着!
到了这娥顷之间,他前后背腹受敌,已总共“移”了七次。
遇了七次险。
——也是七次都化险为夷。
但他已力尽、气尽。
——再挨打下去了,他就要捱不住了!
就在这要命的刹瞬间,强光又三度乍起!
——仿似于阳就在他那印堂间炸现。
42.太阳在手
太阳,好像就在那里。
掌中。
——他正要把他掌中的太阳印在他的印堂上!
高飞已气衰力竭,但他还是鼓起余力往上力冲。
拔身而起——就像是上天派了一位无形的神它,一手揪住他的头发,将之“拔”了起来一般,又像是那儿摆了一道无形的天梯,无形的绳索,将他一气提吊了起来似的。
他现在已知道狙击他的人是谁了?
手中有“太阳”的,叫做“雷日”,外号“雷公”,他的武器便叫做:“大日金轮”。
——乍现便发出灿亮金光的,想必是这人和他的成名兵器。
另一人当然便是“电母”雷月。
他们两人一向焦不离盂,秤不离砣。
雷月的趁手武器当然就是“弯月冰轮”,刚才每出手即寒意侵人的,定当是这杀人利器了。
这两人最近已来了京师,并且加入了“有桥集团”。高飞亦有所风闻。
他却万未料到他们就住在这儿——这对夫妇斯斯文文、秀秀、怯怯的,没想到却是性子出名火爆、而且出手残暴出了名的“雷公电母”!
其实,这也不奇:
要不然,刚才文随汉为何要故意将错就错,把十七房就在十九房对面一事哑忍默认?
他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同伙,才能一击得手。
文随汉也不是一样斯斯文文的模样儿。
——他们好像天生就是好的伙伴!
高飞追悔,已然无及。
目前,他只有比快。
——只要他的动作比狙击手快,他就可以逃开一劫,飞升于上,居高临下,重新布署,作出应战,回气反击。
如果狙袭者比他的身体更快,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虽然在这样屡遭突袭,遇上一次又一次,一波又一波狙击的情形下,以高飞的绝世轻功,依然可以躲得过这一击。
——虽然险,但仍可幸免。
如果不是——
不是文随汉在这时候仍加了一手、递了一招、落井下石、暗箭伤人的话!
文随汉这时正返身往房里闯。
叶告(铁剑)把守在门口,寸步不让。
文随汉一冲近,就出手,便发剑。
出手狠极。
每一剑都又歹又毒,又恶又绝!
他完全不予敌手有生机。
他也一点都无视于叶告还是个小孩子。
他甚至不把敌手当是一个人。
——也许,他只当面对他的是一只待宰的兽!
不过,幸好,侥幸的是:
叶告也够凶、够狠、够剽悍。
他的一柄铁剑,不但一步不让,他简直是一剑不让、一招也不让。
他本来就是“四剑童”中打斗最狠的一个。
文随汉以为三招内可以把他放倒。
可是放不倒。
他又来二十招。
叶告仍不倒。
甚至不退。
不让。
不避反击。
还反攻,足足反攻了十三招,十三剑!
文随汉却在这时候,一俯首,背上一阵强弩响,三枚急矢,飞射了出去。
叶告以为他射向自己,急跳开、猛闪躲,待他发现箭矢不是射向自己的时候,却已迟了!
他毕竟是应敌经验未足。
箭是射往高飞的。
其时高飞正在飞。
往上飞。
无论如何,向上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因为地上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要把人和物吸回地上去。
何况是向上“飞、
向上本来就不容易。
飞更加是一种冒险。
飞得越高,看得起远,但也容易跌得越重。
高飞正在全力拔起,忽闻弩响,三道箭矢,已至眼、跟、身前!
好个高飞,及时在这完全不可能的情形下,在这完全不可能的时间里,以及以完全不可能的身份,颤了三颤,避了三避、移了三移!
三箭击空!
三矢擦过!
险!
险险!
——险险险,三次俱险!
可是,避得过这三支要命的箭,他的身体难免也慢了一慢,缓得一缓。
这一缓,左腿一阵刺痛。
血光暴现。
高飞情知不妙。
然而寒风又起。
——这次是月光。
阴而柔,寒而凛,但同样要命。
高飞已负伤。
重伤。
他的人在半空,血如雨下。
可是他居然还能憋住一口气,遇挫仍升,全力飞身扑向屋顶那一根横梁。
不过,他身负重伤且失去平衡的他,身法难免跟跄,下盘破绽大现:
这一次,血光再现。
这次突然凉了一凉的是右腿。
腿一凉,高飞的心也凉了一凉。
他大喝了一声,一对大袖搐动了一下,然后,双手划动,就像在空中泅泳一样。
说也奇怪,像他那么个彪型大汉,既穿着大金亮红裙,又梳着高髻辫子,偏偏又浓眉大眼,满腮髯碴子,且轻身功夫那么的好,这一切“特性”叠合起来,使他的人看来十分古怪、怪诡。
如果说他的“形象”奇特、怪异,而今,他这大叱一声,看来则更古怪了。
他明明势己尽。
力已衰。
他先后受创。
——小鸟高飞,己飞不起。
可是,就在他大叫一声之后,他整个人,都像骤泄气的球似的,骤变了体形,一下下,“瘦”了几乎一半。
加上他双手划翔,就像鸟的一双翅膀一样,居然又能向上“飞”去,其势更速。
他的一双腿还在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