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绍宇的声音旋即在她的耳边响起,“嘿,我好像没有施定身术啊!”
伊楠一听是他,暗舒了一口气,身子松懈下来,很快开了锁走进去,一边向跟上来的孟绍宇慢吞吞地道:“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
到了电梯边,孟绍宇按了上行钮,等电梯下来。他饶有兴趣地问:“是什么故事?”
“有个人在草原上走,突然有什么东西搭在了他的肩上。他一扭头,竟然对上一双狼的眼睛。狼见他转过脸来,就一口咬向他的脖子,鲜血爆喷……之后,他就成了狼的美餐。”
孟绍宇摇着头,“真残忍!”然而,他闪亮的眼睛眨了眨,随即眯起一些,“你把我当成狼了?”
伊楠斜睨着他,“你不是吗?”
电梯下来,门开后,他们走了进去。
孟绍宇耸肩,“随你怎么说吧。反正在你眼里,我就不是好人。”他低头瞥到她手上的杂志,立刻抢过来,哗啦啦地翻着。扫了几页后,他拿眼瞄瞄她,“想去旅行?记得一定得叫上我啊!”
伊楠刚想跟他要回来,听他这么说马上皱了皱眉,索性把手里的袋子也一股脑儿地塞给他,拍拍手道:“一起拿着吧,到家门口还我。”
途:靠近(6)
孟绍宇盯着她,当然明白她的用意,呵呵笑了起来,嘴上却道:“荣幸之至!”
他单手将袋子整个提起来,隔着半透明的塑料袋审视了半天,腆着脸问伊楠,“这该是咱们今天的晚饭了吧?”
这时,伊楠已经从电梯里出来,走向自己的公寓。开了门,她反身将袋子和书从孟绍宇手上接过来,纠正他道:“不是‘咱们’的,是我的。”
孟绍宇抵在她家门上,死皮赖脸地纠缠,“姚伊楠,别这么小气嘛!难得今天大家下班都这么早,凑在一块儿吃,多热闹!”
“还早?都七点了!”伊楠紧绷着脸,“幸亏你不是我老板。”
门被他拿身体顶着,没法关,伊楠无奈,顿了一下,忽然觉得多个人吃饭也许不是坏事,于是仰脸问他:“你没什么病吧?”
孟绍宇马上利索地答:“没病!没病!上个月刚做过体检……要不要我把体检报告拿来让您过过目?”
“免了。你先回去,做完饭我叫你。”
“好啊!”孟绍宇乐呵呵地交出战场,“够爽快!”
伊楠在家做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只要愿意,她的一日三餐,甚至住宿都可以在酒店解决。只是连续两次被“幻象”所困扰后,她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产生了怀疑。她需要改变,需要彻底放松,于是越来越不想泡在酒店,哪怕回到家也不过是一个人面对空空的四壁。
以前在家里,奶奶烧得一手好菜,由于她一心想把伊楠培养成贤妻良母,所以很早就教会她煮饭、烧菜、煲汤。不过那真的是太久以前的事了,伊楠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买了材料回来,本打算一个人消受,既然有人愿意当白老鼠,更好。
她刚把米架上锅,把菜洗好,门铃就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不用猜,她就知道是谁。她擦干湿淋淋的手跑去开门,唇边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笑意,正如孟绍宇所说,一个人的确太寂寞了。
她开了门,只见一脸清新的孟绍宇笑眯眯地跨进来。他似乎冲了个澡,连衣服都换了。
“做得怎么样了?”他开口就问。
“才开始,且得等呢!”伊楠在他身后把门关上,又跑进厨房忙活了。
他随脚跟进去。见炉子上正蒸着饭,他不觉嚷道:“咦?你怎么用高压锅煮饭的?我跟你说,我在商场见过一种电饭煲,体积不大,全自动的,很管用。样子么……”他拿手比画着,也不管伊楠看没看见,继续道,“有点儿像吸尘器。”
伊楠边把洗净的菜捞到盆子里,边笑道:“那是不错,又能煮饭,又能吸尘。”
“我不跟你开玩笑,真的。”他手一扬,打了个响指,“改天我买个回来。反正就俩人,买个最小号的,能煮两人份的饭就可以了。”他越说越当真。
伊楠不客气地推开他,把右边灶台上的盐罐子拿了过去,“少来,我没准备长期请你吃饭。”
“你别一副不待见我的样子,大不了以后我按月付饭钱给你。”
“我可不想给你当老妈子。”
孟绍宇睁大了眼睛,“你想冤死我?就你这样的,给人当老妈子?怎么也得是如夫人啊!哈哈……”
他笑得很开心。伊楠却脸色一阵发白,手上举着的盐勺没抓稳,细盐撒了一地。她很快蹲下身去,用手掌在蓝灰色的地砖上用力地将盐归拢,一声不吭。
孟绍宇也蹲下帮她,见她的神色有些异常,觉得自己玩笑开大了。
伊楠低着头边忙活,边慢慢地道:“你还是在外面待着吧。”
孟绍宇听她的嗓音有些变调,心里顿时惴惴不安,居然什么也没敢反驳就乖乖地退了出去。
途:靠近(7)
好心情需要努力培养才能有所收获,然而一个小小的打击就能将其销毁殆尽。
伊楠对着地上散乱的盐发了会儿呆,一时兴味索然。可等着吃饭的人还在外面,她没道理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就把人赶走。
叹了口气,她起身继续做饭。如果厨师的心情会融入饭菜之中被食客品尝出来的话,她只能觉得抱歉。
简单的两菜一汤,伊楠却用了近一个小时。
伊楠将饭菜端上桌时,孟绍宇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用白纸素描,神情专注。
“可以吃了。”伊楠朝他喊了一声。
孟绍宇嘴上答应着,手里却停不下来似的走笔如飞。
伊楠走到他身旁,低头去看纸上的内容,原来他画的是自己,已经基本画完了,正在补充光线的明暗度。画中的她轮廓清晰分明,一双眼睛尤其传神,显然不是信手涂鸦。也许是平常看他懒散看惯了,冷不丁窥到他的长处,伊楠难免有些意外之喜。
终于完工了,孟绍宇扬手将画递到她面前,笑嘻嘻地道:“怎么样,像不像?”
伊楠举在手里左右端详了几下,嘴上却问:“这纯粹是你的兴趣爱好,还是你的副业啊?”
孟绍宇起身,拍了拍手,面露得意之色,道:“兼有吧。有个朋友开画廊,向我约过几幅,据说反响还不错。”
“是吗?”伊楠瞥了瞥他,很直接地问,“你一幅画能卖多少钱?”
“俗人!艺术不是论斤卖的。”他边说边走向卫生间。
伊楠笑了,“我也没说你的画只能被废品站收购啊!”
他从卫生间里探出头,直着嗓子道:“别担心,你这幅不但不收钱,我还可以免费帮你裱起来!”
两人坐下来吃饭。伊楠打趣他,“你一定给很多美眉画过像吧?然后一个个顺利地俘虏到手?”
她不知怎么又想起那晚在楼梯角落里见到的那一幕,但再审视面前的孟绍宇,只见他脸色纯净,气质优雅卓然,怎么也不像个随便的人,可见人是不能光凭外表来判断的。
孟绍宇听她调侃自己,脸上开始显出无奈,顿了一顿,才道:“我不是生而为花花公子的,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人而已,所以得一个个找来试啊。”
伊楠抿着嘴乐,然后故作关切地问:“你也不小了吧,二十八还是三十了?也该试出来了。对了,前两天看见有个女孩送你回来,你现任女友?”
孟绍宇盯着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没有女朋友!”
伊楠一看这架势,唯恐他乘势耍无赖,赶紧给他盛了碗汤,热情招呼:“来,喝汤,多吃点儿!”
孟绍宇却不肯就此放过机会,一边接过她递来的汤,一边不满地道:“你说我哪里不好了,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好歹也是个白领,你怎么就这么瞧不上我?”
伊楠耸了耸肩,知道不讲明白他不肯罢休,于是干脆道:“你别费劲了,我只喜欢专一的男人。”
孟绍宇把脸从汤碗上抬起来,眼睛眨了眨,道:“那你恐怕要失望了,现在哪还找得出这样的男人来!”
伊楠一时怔怔地,仿佛有些心灰意冷,隔了片刻,才轻声问:“是不是男人都想当段正淳?”
“段正淳是谁?”
伊楠闭上眼,叹了口气,嘟囔道:“咱们有代沟,算我没说。”
孟绍宇大笑起来,“我蒙你呢,金大侠的书谁不知道啊!不过,男人的确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他用筷子夹了些蔬菜放在自己碗里,却没有立刻吃,想了想又道,“不过段正淳也没什么不好,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至少他对着每个女人的时候,都是一心一意的。”
途:靠近(8)
伊楠见他居然对段正淳颇有推崇之意,暗自冷笑,“这么说,你是他转世的不成?”
孟绍宇愣了愣,遂又笑嘻嘻地道:“我比他差点儿,人家怎么说也是个王爷。”
伊楠哼了一声,“还算有自知之明。”
“你喜欢谁?”他反问伊楠。
“我?”伊楠愣了一下,随即答道,“乔峰!”
他一听,立刻啧啧地咂嘴,摇着头道:“你是典型的小女生情结,所以会喜欢悲情英雄。这年头,也许像段正淳那样的情人能找着一大堆,可是乔峰……呵呵,反正我是没见过。”
伊楠有些不服气,“这世上,总会有的,总会有这样一个人,只是……”她猛地住了口,眼神无端空洞起来。
她蓦然间觉得烦躁,不想再谈。孟绍宇也似乎从她的话语和神色之间读出了什么,很自觉地刹车转而聊开了别的话题,而她却开始漫不经心起来。
一顿饭的时间,孟绍宇对她手艺的赞美之词已是不计其数,伊楠的脸上却了无得意之色,也不敢轻易接他的话茬儿。待到吃得差不多了,听他又开始给自己戴高帽子,她这才谨慎地开口道:“你不会是……想借着夸我以后经常过来蹭饭吧?”
孟绍宇连连摇头,拿手指点着她道:“你这人,疑心太重!”
伊楠被他一语道破心思,也有些不好意思,一时沉默起来,她记得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
吃完了,孟绍宇抢着收拾饭碗,这倒令伊楠很惊讶,“你还会洗碗?”
“废话!”他拿白眼斜着她,“我从高中开始就住校,什么粗活没干过?”
伊楠乐得逍遥,看他乐颠颠地忙碌着,也算她辛劳一场的回报吧。
她倒了两杯饮料,自己捧着一杯边喝边看刚才买回来的杂志。
等了足够长的时间,仍未见孟绍宇从厨房里出来,她想象不出他干家务会是什么样子,于是端着杯子踱了过去。
碗早已洗好,垒成一堆放在操作台上,孟绍宇挽了袖子,正用干毛巾逐个擦拭,干得煞有介事。伊楠难得看到他这样一副认真的神色,心里某处蓦地一动。
不得不承认,她跟孟绍宇在一起时感觉很不错。不用费心去猜度对方的心思,也不必在意他是否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心情沉郁,这种全身心放松的感觉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然而,这快乐是否与爱情有关,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的联系?她不是十分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讨厌他,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很享受跟他在一起的时光。跟他在一起时,没有那种伤筋动骨的痛苦和疲倦,而这,正是她极度渴望的。所以,对着孟绍宇时,她潜意识里偶尔也会遗憾,如果他没有这个毛病,也许她真的愿意与他尝试。
然而,有些原则性的东西是不能变的,比如她不想爱上一个花心大萝卜,那绝对是自找麻烦。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纯粹的朋友。
啜了口手上的饮料,伊楠在他身后开口道:“对了,请教你个问题。”
孟绍宇回头瞅了她一眼,脸上重又堆积起戏谑,“不敢当,请说。”
伊楠慢慢地抚着手里的杯子,有些支吾,“你上回说……你以前也读过四十二章经,我只是想问问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真的忘记过去?”
她说得断断续续,其实心里已经后悔不该这样贸贸然地去跟他探讨如此敏感而深奥的问题,也许是他刚才那个温馨的背影给了自己错觉。
孟绍宇将手里的最后一个盘子擦净,搁好,然后转身,双手反撑住台面,定定地望着她,目光却异样深沉。
途:靠近(9)
伊楠的心里没来由地一紧,几乎不敢与他对视,唯恐被他窥破内心。她迅疾地别开了目光。
孟绍宇却什么也没有说,忽然大踏步走了出去,像风一样卷进阳台。伊楠错愕地瞪着他的背影,情不自禁跟了过去。
厚厚的窗帘被孟绍宇有力的双臂扯开,他的力气过猛,以至于有些地方被微微撕裂了。伊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怔忡之间,竟忘了阻拦他。
很快,他已经将玻璃窗也一扇扇地打开来,久未曾动过的窗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清冷的风扑进来,伊楠打了个哆嗦,瞬间清醒过来,忍不住叫道:“你想干什么呀?”
孟绍宇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才回过身来注视着她。他的眼睛如此闪亮,在黑暗中,伊楠能看到他眸中有光在闪烁。
“是不是觉得很冷?”
伊楠没好气地走过去关窗子,反问道:“你说呢?你有病是不是?”
“关着窗自然会很温暖,”他在她的身后悠然地说,“可是别忘了,任何空间都有通风透气的必要。”他顿了一顿,又平静地道,“心也是一样。”
伊楠怔住了,扶着窗的手僵在那里。半晌,她才扭过脸来看他,眼神逐渐柔和。
他眼里的调侃和油腔滑调早已荡然无存。他没有走近她,隔着清冷的风,她听见他低沉的嗓音缓缓又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用游戏的心态去看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过去是忘不了的?”
伊楠在他清亮的眸子的注视下,转头望向遥远的星空,不禁想起小时候自己特别喜欢和爷爷一起睡在夜空下辨认星座。同一星空下,她还能找回童年时的那种清明平和的心境吗?
她一觉睡到自然醒。
这天是周六,伊楠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从床上弹跳起来,而是仰面躺着,缓缓睁开眼睛。
上午九时的阳光灿烂如金,透过窗纱执著地投入眸中,她不觉眯起眼睛,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刺眼的强光是因为阳台的窗帘没有拉上。
昨晚,孟绍宇离开之前建议她就这样拉开窗帘睡一觉试试。他正经得像个心理医生,让伊楠觉得好笑。
“如果没有安全感,就想想隔壁的我,你一敲墙我就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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