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妤翻着白眼,道:“你这是正话还是反话啊?”
两人拌着嘴,伊楠却坐在一旁凝神思索,心不在焉,连吃到嘴里的肉都没品出滋味来。
75是否真能好聚好散(二)
晚上七点,伊楠准时推开水晶坊包厢的门,志远已经端坐在位子上,见了她,立刻含笑起身相迎,“伊楠!你来啦,随便坐吧。”
伊楠对他的热情觉得多少有些别扭,或者说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愧疚—她瞒着他曾经发生过的他根本不了解的一切。而他却为着自己所认知的理由为她不遗余力地争取,虽然他有把事情越弄越拧的趋势。
包厢十分宽敞,一张十人座的圆桌很夸张的横在中央,上面已经摆了一圈精致的冷碟,对着这张华丽的大圆桌,伊楠的胃口更是缩减至无。
坐下来之后才听到志远的解释,“这地方我第一次来,也怪我没跟人交待清楚,只说要订水晶坊,她们还以为设晚宴呢,结果拨了这个豪华间,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可以换小的。”
伊楠赶紧摆手,“别麻烦了,就这儿挺好。”她的来意也不在吃上,只想解释清楚了尽早离开。
志远便笑着让她点菜,两人免不了要推来让去一番,总算把菜色搞定。
等上菜的间隙,包厢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志远深吸了口气,又徐徐呼出,伊楠能感觉出来他似乎有一丝紧张,就像当年在学校,他偶尔会朝她腼腆地笑一样,那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在心里徐徐飘过,她一时恍若梦中,觉得一切都如此不真实。
“伊楠!”他唤了她一声。
伊楠控寻的目光投向他的面庞,才发觉其实一切都变了,他的目光不再似以前那般澄澈宁静,那里面跃动着的是此时的她所不懂的东西,仿佛忧郁,又仿佛——急躁。但又似乎只是一刹那的感觉,稍纵即逝,因为他始终是含着温暖的笑意望着她的。
“关于你辞职的事,冯奕跟我说了,我的意见很简单——不会同意。”
伊楠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志远已经把手一摆,“你什么都不用解释,我心里清楚得很,今天把你请来就是想解决问题的。”
伊楠惊诧地瞪着他,许志远的脸上却是一副尽在把握的神色,隐约流露出一丝得意,“一会儿还会有个人过来。”
瞧着他一脸神秘的样子,伊楠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呼吸皱紧,本能地想要说些什么来阻止,然而一时之间又找不出合适的说辞来,思绪渐趋混乱,还没理清,身后的门已经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她没有回头,却直觉有种熟悉的气息在逼近,她眼睁睁地看着志远轻扬微笑,站起来唤了一声,“大哥!”
伊楠的脸色赫然间变了。
耳边传来梁钟鸣那经久不变的磁性男中音,连一丝厌倦之意都令伊楠如此熟悉,“你又在搞什么?”
伊楠低头饮了一口微凉的茶水,先苦后甜,继而是挥之不去的涩意,她始终没有抬头去看梁钟鸣,眼角的余光却能感知他在志远的另一侧坐了下来,他应该已经看到自己了,所以也很快保持沉默。
志远坐在两人的当中,犹如某场赛事的裁判,并不轻松,他素来忌惮不怒而威的大哥,今天能有这样的胆识把两人请到一起实属不易。
间伊楠和梁钟鸣没有人有拍案离开的意思,志远不觉暗松一口气,立刻抓过桌上的红酒瓶,先给梁钟鸣面前的杯子里斟满,接着是伊楠和自己,这一过程中,没有任何人有说话的欲望,志远忽然觉得他正努力撑起的不过是一台独角戏而已。
他没有沮丧,左右各瞥了一眼,清清嗓子道:“我想你们应该都明白我今天请你们过来的目的。”
伊楠继续盯着面前的茶杯,而梁钟鸣继续保持沉默。
“你们一个是我最亲的人,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喜欢做选择题,一定要二选一,我希望,”他咽了口唾沫,滋润一下干燥的嗓子,然后勇敢地说道:“希望你们能把过去不开心的事都忘掉。”
梁钟鸣的面色逐渐阴沉,志远瞄到了,心也跟着略略下沉,但硬着头皮说完,“也希望大哥你能给伊楠一个留在云玺的机会。”
在他的发言后面是死一般的寂静,在这可怕的静默中,又似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酝酿膨胀。
志远心一横,把手上的杯子举了起来,“如果你们能给我个面子,就把这杯酒喝了,然后既往不咎。”他说完,自己先扬脖把整杯红酒灌了下去。
伊楠有些坐不住了,她转动头颅,先看到了志远通红的面庞,然后对上梁钟鸣似海一样深沉的眼眸,她猝然低下头去,这样的场面犹如行刑,她真后悔一时心软答应了志远。
“姚小姐。”梁钟鸣盯着她终于开口了,语气是一贯的温和而疏离,“许董的诚意你也看到了,云玺……希望你能留下来,还请你慎重考虑,可以吗?”
志远通红而尴尬的脸庞顿时增添了几分亮色,感激且难以置信地瞅了一眼梁钟鸣,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的表态。
伊楠望着前面,怔怔地若有所思,直到志远轻轻叫唤了她一声,才把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她转脸对志远展开一丝笑颜,“对不起,我离开云玺绝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因为梁先生对我有过什么不敬之词。对于未来,我已经有了自己的规划。我打算出去念书。”
她说着,目光快速掠过梁钟鸣的脸,他低垂着眼帘,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
志远明亮的眸子迅速黯淡下来,“读书?去哪儿?”
伊楠抿了抿唇,低声道:“英国。”
这回连志远也沉默了,他发现自己的作法其实很愚蠢,以为把他们拉出来就可以谈和,却不知梁钟鸣如果真有威胁到伊楠的利器,她是完全可以摆出这样一副自愿的姿态来的。
他给自己又斟满了一杯酒,适才那杯的酒劲正在脑袋里蓄势待发,一时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咬咬牙,还是把这一杯给一股脑儿倒了进去,他宁愿要那种晕乎乎的感觉,也好过让自己喘不过气来的郁闷积压在胸膛里。
这第二杯酒灌下去简直恰到好处,身子顿时轻盈地漂浮起来,象踩在云层里,绵软舒服,他忍不住想再来一杯,手刚摸到酒瓶,就被梁钟鸣夺了过去,他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严厉,“你胡闹什么!”
志远忽然间没有任何征兆地就势向梁钟鸣倒过去,瘦白的手死死揪住梁钟鸣的衣领,“大哥!你早就烦我了是不是?你一定觉得我很累赘是不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伊楠震惊不已,她没料到刚才好好的志远会像个歇斯底里的人一样撒酒疯,她迅速地瞥向梁钟鸣,恰好捕捉到他眼里霎那而过的一丝嫌恶,那样的表情伊楠以前从来没在梁钟鸣脸上看到过,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是如此陌生。
志远简直是在嚎啕大哭,“不是我要抢这个位子的,你知道吗?是妈硬要把我按在上面,不是我!这些年,我为了让你开心,能做的我都做了,远大实际不还是你说了算?我不过训是个傀儡,你跟妈两个人的傀儡,!还有酒店,我知道你看重冯奕,妈把他赶出了远大,我又把他招到酒店来委他重任,你说我做得还不够好么?为什么你要这么恨我?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恨我,你……”他呆滞而狂乱的目光突然投向伊楠,颤抖的手臂逐渐抬起来,指着她断断续续道:“你连她,连她都……”
梁钟鸣先还冷冷地听着,突然面色大变,臂上猛一发力,将志远掀回位子上,厉声道:“你闹够了没有?“然后一秒都没耽搁地从兜里取出手机,很快按键,接通,沉声道:“老俞,你立刻上来!”
昏昏沉沉中的志远还是听清了他的声音,他的脸上,惊惶与瑟缩交替,最后却惨然一笑,“我知道,你们又要把我锁进黑屋子里去了,没关系!锁吧,我习惯啦!”他双臂上举,骇然大笑,“来啊,快来锁我呀!”
伊楠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那个被唤作老俞的人很快进来,长得魁梧结实,梁钟鸣也不起身,指指志远道:“他醉了,送他回去吧。”
老俞立刻心领神会,上来就搂住了志远的上半身,姿势娴熟。
志远突然又乖顺起来,由着他半扶半架地将自己往门外拖。到了门口,他扶住门框,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姚伊楠,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伊楠不觉站起身,无措地望着志远,他没有回过身来,似乎并不期待她的答案,仅仅停留了两秒,就被老俞彻底架出了包厢。
他的那句话象回音一样余音袅袅地回旋在伊楠耳边,竟让她心生恻然。
76。是否真能好聚好散(三)
房间里就剩下她和梁钟鸣两人了,可空气中的压抑并未因为志远的离去而舒减。
服务生忽然忙碌起来,连着走了几趟,给他们端上来热气腾腾的菜肴,每个进来的人脸上都带着谨慎而小心的笑意,似乎都明白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乘热吃吧。”梁钟鸣温和地招呼她,像没事人一样。
伊楠摇摇头,低声道:“我吃不下。”
梁钟鸣略一迟疑,起身用公勺舀了好几道菜往她盘子里放,“不饿也要吃,你又瘦了。”后面那句话他说得很低,却触动了伊楠心底深处的某根心弦。
她记得几年前她们就曾经常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吃饭,那时候的她是多么快乐无忧。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口气,却已物是人非。
鼻子有点塞住的感觉,她低头认命地吃着盘子里的水晶虾仁……这里的招牌菜,酸涩地想,自己何曾抵挡住过他温柔的关切呢?
梁钟鸣望着她乖巧的模样,眸中仿佛染上了一层柔和的雾气,他跟她一样,联想到的也是某个遥远的过去,如此相似的情境。
“志远会不会有事?”伊楠闷声问。
他怔了一下,淡然地笑了笑,“他刚才的样子吓着你了?”他慢慢吃着餐碟里的食物,缓缓解释,“放心吧,他没什么事,不过是跟我耍脾气而已。”
“志远从小性格就有些古怪,不太喜欢顺着大人的意志行事,连上学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母亲望子成龙,可是脾气又急,一旦冲突起来,就会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最常用的就是把他锁在小黑屋里,那时候他才五六岁,他的恐惧可想而知。”他很自然地回忆起第一次从小黑屋里解救志远时看到的一张极端惊恐的小脸。
“虽然他不是我的亲弟弟,但我还是很疼他,每次他倒霉,我都会想方设法给他解围。没想到反而把他给宠坏了,他总是觉得凡事有我这个哥哥替他顶着,跟母亲的对抗也就更加有恃无恐。”他的脸上现出一点无奈和冷漠,因为一下子想到了许多不愉快的事,父亲的担忧,母亲的猜忌,还有弟弟周而复始的胡闹,但他并不想告诉伊楠这些陈年旧事,于是就此打住了话头。
伊楠也只是安静地听,无法发表什么意见,那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而她适才的不安却在他低缓的语调里逐渐消弭。
梁钟鸣突然自嘲地一笑,“很多人都认为我在妒忌自己的弟弟当上了董事长,包括志远他自己。”
伊楠放下手中的筷子,定定地看着他道:“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
梁钟鸣与她默默对视着,忽然露出明朗的笑意,伊楠心里酸楚,她知道他这个大哥不好当,即使他什么都不争,什么也不说,流言蜚语依然不会放过他。
“其实,做什么事,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爱怎么说怎么说,何必介意呢!”她试着安慰他。
梁钟鸣轻吁了口气,笑意荡漾在脸上,然后他似乎不太想听到这样的安慰话,话锋陡然一转,“为什么想去英国念书?”
伊楠顿时张口结舌,她刚才那么说纯粹是信口捻来,一经说出来才懊悔不迭,因为那曾是梁钟鸣给她的建议,她如此耿耿地记在心里,岂不表明对于过去,她依然没有忘怀么?
适才的一通闲聊,本以为这章就无风无浪地揭过去了,没想到他会旧话重提,伊楠只觉得耳朵根又热又烫,支吾着道:“还没决定,只是……有这个打算而已。”
梁钟鸣并不深究,慨然道:“英国是个不错的留学地,不比美国那样浮躁功利,可以静下心来读书。”
伊楠暗暗舒了口气。
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坚持要走,梁钟鸣遂为强留,结了帐起身道:“我送你吧。”
伊楠客气了一番,也就客随主便了,临出门时,她无意间回身瞥到桌上三只醒目的酒杯排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当中那只空空如也,两边的两只依然是满杯的红酒,分毫未动。
一路向南,两人说着平常的客套话,把最真实隐秘的一个过去的自己牢牢藏在心里。伊楠发现很多想法似乎都是意念里的东西,比如她以为这辈子不再有可能跟梁钟鸣碰面,不再会在一起吃饭,更不可能再同坐一辆车,而这一切,在短短的几天里就都被打破了,而她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或者尴尬。两年的分离,足够让她编织意见最得体的外衣,在这种不被期待的时刻从容不迫地拿出来穿上,她们也能谈笑风生,尽管那笑是浮在最表面的,与内心的真实相脱节的,它会让人有种疲累的感觉。
“你男朋友对你好吗?”梁钟鸣忽然问,手上依旧稳稳地开着车,目光直视前方。
伊楠有些局促地撩了瞭鬓边的发丝,抿了抿唇道:“挺好的。”
梁钟鸣便沉默下来。他的沉默有太多的意味可以让伊楠去琢磨,可她什么也不愿猜也不愿想,她宁愿还是维持刚才的那份哪怕是虚假的客套与热闹。
“他在会计事务所工作,人很开朗,跟他在一起感觉很轻松……”伊楠搜肠刮肚地想着孟绍宇的好处以便来证实自己现在的幸福。然而,当她瞟向梁钟鸣的一瞬间,忽然就住了口,他的脸庞是僵硬而尴尬的,这让她不由不反省到自己所提到的孟绍宇的每一个优点似乎都有“谴责”梁钟鸣的嫌疑,她觉得自己不是那样的意思,可是为什么一说出来就变了味儿了呢?
梁钟鸣却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扯出一丝笑意扭头迅捷地与伊楠对了一眼,轻声道:“恭喜你。”
伊楠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然而时光不由人的心意决断,只在该停的时刻停顿下来。
小区里不让外来车辆入内,两人就在门口道别。
伊楠见梁钟鸣锁了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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