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淋的羽翼,一声哀鸣声后,断了一只羽翼的鹏鸟坠落在跟前,生命逝去前的不甘凝视里,仿佛在指责着他,指责着他们凤凰阙这个有着第一勇者头衔,到了这一刻,却在置身事外的猎护法。黑眸中,如水碧光一闪而没,那些飞溅的血花,断肢残骸,他恍若视而不见,与其说是平静,更该说是冷漠地决绝一转身,迈开步子而去。身后,杀伐还在继续,他的步伐却是稳健而坚决的,这些人,不是他的责任,他来这里,从不是为了他们。正如那长着翅膀的所谓“真身”,也不过是他不得已为之的伪装罢了。他,跟他们,从不一样。他只为他的族人战斗,而他们,不是……他们甚至可以说是他的敌人,那多年之前的多年之前,这些长着翅膀的家伙也曾与他的族人厮杀,如果不是这些长着翅膀的家伙,他何以失去了一切,何以……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你果然……”孑然一身坐于圣殿中央的男子,轻袍缓带,一身从容,即便山脚下的杀伐声隐隐落入耳内,他俊逸超凡的脸容之上,犹带着淡定的笑意,唯独那双如海般深远宁静的眸子在望向站定在面前,银衣铠甲,从那浴血炼狱之中回返,但却未沾半分血迹的男子时,升起淡淡的失望。
“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你很清楚,即便赔上整个凤凰阙,也不是雪狼族和狼夜的对手!更何况,狼夜的背后,还有一个焚渊!”他望着男人的眼,一字一顿,极为平静地道,语调间的冷意却几乎凝成了薄冰,即便他沉敛的眸色一如往昔,却再让人感受不到半丝的温润和煦。“你没有时间再考虑了!她们在哪儿?”他问着,不愿意承认心头的迫切,面前的男子已经没有更多的筹码,他该是胜券在握的,但是因着这个男子一贯难以堪破的淡定,反而让他笃定之中多了几许不安。他没有办法,如果不是将整个凤凰阙都快翻了过来,也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人,他不会来问这个男人,不会!沉默,即便他将所有的迫切深掩在了平静冷漠的背后,那男人却好似看穿了一切,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只是深深望着他,那记笑,云淡风轻。他被看得心头焦灼,便是拧眉,再道,“她们在哪儿?你的女儿……浅羽和翎儿,现在在哪儿?”他下山之前,分明亲手将她们送进了圣殿,现在她们不在这里,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男人送走了她们,送到他一时找不着的地方,为了什么?为了……躲开他么?“凤夕沉,你还有更好的选择么?是把她们交给我,还是等到她们落在狼夜,或者是焚渊的手上?”
“她们……在青鳄天布下的结界里。”男人望他许久,终究是吐出了他想要的答案,男人做出了选择,他想要的选择,当然,也是这个时候,对于男人来说,最好的选择。话声未落,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转身而去,“玄苍,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记着,我了解自己的女儿,翎儿或许还有可能,但是浅羽……除非你自己想通,不再执迷不悟,否则,她永远不可能到你身边。”银衣铠甲的身影略略一顿,而后再度举步,即便在他离开圣殿的同一时刻,身后丈高的火焰窜起,转瞬吞噬了整个圣殿,他也……再未回头。直到他与浅碧如水的纤影错身而过,那他镌刻在心版上的脸容的主人,一头扎进了火焰深处,身后,还跟着白衣蓝绣的男子……
细碎的脚步声乍然在身后响起,他警觉地暗眯了一下眸子,拉回沉浸在过往当中的思绪,将视线从面前只余断壁残垣的圣殿上移回,一个侧转,望向站定在他面前的女子。一袭白衣,盈然如谪仙,不绑不束的如缎青丝在脑后随风飞舞,一缕惨白略略遮掩的眉目半抬,淡静如海的黑眸望向他,眼底的花纹血痕,连带着那眸色,都再再刺伤了他的眼。这张脸上,不该有伤痕,不该有瑕疵,还有那双眼……那双眼该是莹白如雪,晶莹剔透如同水晶,不该是黑,不该是那般纯粹的黑……小心地遮掩好眼里不经意浮现的嫌恶,他笑着望她,一如记忆当中的温润如玉,谦冲和煦,“被你的力量所伤,该是伤得不轻。那年轻人……没事了吧?”他问着,嘴角带笑,满面关怀,背负在身后的手却悄悄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这么多年不见,他们该有多少话要说?她不问他去了哪里,不关心他这二十多年,是怎般度过,她甚至推开了他,只一心奔到那个凡人身边,替他疗伤,向他解释。总以为事情没有偏离他的计划太远?是太自以为是了么?看来,他得好好筹谋了才是!
“那不是我的力量!”凤浅羽眉心一蹙,淡然的语气往下冷了几分,眼底毫不掩饰的抵触。
玄苍一愕,但失神也只是一瞬,下一刹那,他又若无其事地淡淡笑起,“在你体内的,自然是你的!”
凤浅羽眼儿半眯,一个跨步上前,跟玄苍相隔一步之遥时,站定,这才抬眼看他,双眸湛湛,没有半分的闪躲,“玄苍,我不知道在你眼里,究竟是怎么看我的,我现在,也不在乎了!但是我很清楚我是谁,也很清楚在别人眼里的我是谁!我只是凤浅羽,凤夕沉的女儿,凤轻岚和凤翎儿的阿姐,我只要知道我是凤浅羽,在别人眼里,也只是凤浅羽,这,就足够了!”话落,她低下头去,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因此错过了玄苍一刹那间阴鸷的眼神,即便在她抬起头的瞬间,他的双眸又恢复了稍早的沉敛,但只是一瞬,在她将那物件递到他跟前时,那眸色,又疾速地黢暗下去,“这个……还给你!我知道这个东西很珍贵,回来的这一路上,因为它,我脱了很多次的险,可是,我觉得,现在应该物归原主。”
“我既送了你,便是你的,断然没有再收回的道理。”玄苍还是淡淡笑着,若无其事。
凤浅羽却是浅笑着,轻轻摇头,“可是,我不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其实……在凤凰阙出事之前,我跟阿爹求了一事。求他解除我俩的婚约,阿爹……也允了。只是,他来不及说……可是,对于我来说,在阿爹答应的时候,我跟你之间,就已经没有特别的关系了!所以,这么珍贵的东西……”
“我不承认!”孰知,玄苍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猝然打断凤浅羽的话,在她惊愕的抬眼看他时,他却只是冷静而坚决地回道,“这桩婚事,是你阿爹亲口允下的。你说他允了你要取消?可是,没有听他亲口说,我,不承认!”所以,他们还是未婚夫妻,只要他不承认的一天,他们之间永远都有婚约存在。凤浅羽张了张唇,正想说些什么,玄苍却是眸光一闪,率先开口道,“那东西是我送你的,所以,绝不会再收回。倘若你不想要,大可以丢了便是!”话落,目光匆匆掠过她掌心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萤石,玄苍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便是一个旋身,迈步而去。
“玄苍——”凤浅羽终于是自惊愕中回过神来,轻声唤着,目光追随而去,却只见到那几个跨步,便在眼界里走远了的身影,二十多年的时间,终究是改变了很多事情,他们都变了,就连玄苍,也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或者是,从以前到现在,原来,她从未真正地了解过他,他将自己藏得太深,太深了。从前的她,有想过要去了解么?有么?为什么她竟记不起了?她轻叹一声,却不知是不是连叹息也太过用力,脑袋,突然一阵晕眩,她下意识地扶住身旁焦黑的梁柱,好不容易,晕眩散去,心窝处却又随之一悸,她蹙眉,这是怎么了?是阿爹所下的封印,力量还未散去?还是她体内那股苏醒的力量在作怪?
大雨瓢泼,将天地都织成一片迷茫,下得直接而决绝,时不时亮起的闪电,像是将黑沉的天幕扯开了红亮的口子,惨烈而疯狂。那一明一灭间,也同时映亮了赫连阙面上的踌躇,沉吟着望向站立在前方,在雨夜风凉中,愈显纤弱的回澜,他终于轻叹一声,朝着她,迈开了步子。
涥水河畔的一方角亭内,只余檐角一盏孤灯在风雨中凄惶飘摇,明明灭灭,晕黄的光亮扫不淡深沉的夜色,也暖不了不安的人心。回澜固执地站立在原处,仰头望着像是突然破了个大洞,不停泼下雨来的天空,固执地守着,不动不移。飘洒的雨雾时不时溅进亭内,湿了她的发,即便是身上穿着那天下难寻的雪蛟绡,她还是在那阵阵刺骨的寒意中,轻打了一个哆嗦,却只是随意揉搓了两下肩膀,脚下仍未动分毫,就连望着天幕的视线,也没有挪开半寸。
一件还残存着温度的外衫包裹上她的肩头,她一怔,回过头,对上赫连阙写满无奈叹息的双目,有些苍白的脸上,却是笑靥如花。那笑,却让赫连阙除了叹息,还是叹息,“回澜,我们回去了,好不好?这么大的雨,哪里能看到什么星星?”不知道她一直在看的是什么?下着雨的夜,有多黑?她一直望着,又能望到什么?从来都知回澜性子里有股潜藏的倔劲,却从不知她要在这样的一个雨夜里,为了稍早要看星星的愿望,便固执到让他只想叹息。
“不要!阙哥哥,我们再等等好不好?再等等,雨应该就会停了。”雨停了,星星就出来了!回澜应着的同时,视线又回到黑沉的天幕上去,那一句从一个多时辰前就说起的“雨应该就会停了”,不知是为了说服赫连阙,还是为了祈求上苍的垂怜。
“回澜——”赫连阙锁眉,略略提高了音量,双手不由分说锁上她纤巧的双肩,硬是将她半转过身来,逼她与他对视,“我们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你跟我都明白,今夜这雨是不会停了。就算停了,只怕也瞧不见什么星星了,今天玩儿了一整天也该累了。所以,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先回去了,好不好?”
“不好!”回澜软软的语调却有着几许难解的尖锐,“我要看星星,阙哥哥,你答应我的,要陪我看星星的,不是么?”
“是,阙哥哥是答应过你的,可是天公不作美,有什么办法?你放心,这雨总会停的,要看星星,还不简单么?”赫连阙耐着性子哄她,可是在握住那双被雨水溅湿,而愈显冰凉的手时,他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可是,我想今天看……”一定要今天看。回澜的双眼像是被雨水染湿了,氤氲着雾般的水气,偶然被闪电映亮的颜容,有些苍白,明澈溪流般的双目不知被什么蒙上了阴影,半湿的鬓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愈显荏弱凄惶。
“回澜!”赫连阙扬高了嗓音,锁眉警告似的低吼了一声她的名,“不要再任性了,是不是非要惹阙哥哥生气不可?”回澜肩膀一缩,便是低下头去,不再出声坚持,那模样甚是可怜,便霎时浇熄了某人方窜起的怒火火苗,更是软了一颗本是不甚坚定的心。赫连阙轻叹一声,伸长双臂将她搂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发,轻声允诺道,“回澜听话!我们今天先回去了,明天……明天阙哥哥再陪你看星星,好不好?”
“若是明天……明天也瞧不见呢?”怀抱里,传出软软的音调,楚楚可怜。
赫连阙咧嘴一笑,知道总算软化了她的固执,“明天不行,不是还有后天么?再不行,还有大后天,总之……来日方长啊!”
怀中的人,再不回话,无声地伏贴在他的胸口,倾听着胸腔间有力地跳动,回澜双眸里被潮气染湿,明天,后天,大后天……那些都该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可是过了明天,会变成什么样子?过了明天,她在哪儿,阙哥哥又会在哪儿?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是不是这样告诉自己,我们用微笑佯装幸福的日子,就可以还有岁岁年年?
不意外推开房门之时,没有点灯的桌边,恍若与暗夜的诡谲融为一体的身影正无声地自斟自酌,正如酒液的灼烫一路从喉间滑入腹中的狼夜,也丝毫不诧异被雨水淋湿了长发的回澜,在怔立房门片刻之后,一个跨步上前,便是“扑通”一声,跪于他身前,“舅舅……求你,我求你……”水墨色的广袖一个轻挥,回澜身后的房门无声而合,一记莲花似的封印无息地没入两扇门扉之间,他虽然一点儿也不介意被旁人撞破,但是他答应的期限还有一日,在这之前,他希望能由她亲自解决,那样的话,结束之后伤处,也要愈合得快些。
“求我什么?你最好,想清楚再说!”狼夜的语调没有起伏,平静地听不出半点的情绪,但就是那样的平静,却让人打从心底地毛骨悚然,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可怕的!就因为他的可怕,有的时候,光是那种深沉的沉默,就可以逼疯想要跟他作对的人!
回澜怕么?她是该怕的!可是漫天的绝望早已遮蔽了其他的情绪,她只感觉到痛,痛到了麻木的痛,“求你……求你就让我待在阙哥哥身边吧!我不想离开他,也不能离开他!虽然我知道……我知道他不可能……不可能永远留在我身边的……所以,求舅舅,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吧,至少……至少在他回郇山之前,就让我们在一起,就这段时间,好不好?”
“我说过,让你想清楚再说!”扣住酒杯的手略略一紧,狼夜低垂的眼睑下,一缕金银之色倏忽掠过,虽然早料到她想要说什么,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之前她主动来找他,他还以为她聪明到足够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也足够了解他要做的事,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她不该求他,不该为了这件事,求他!
“舅舅,我想清楚,就是因为想清楚了,我才知道,我不能离开他,我离不开他!”回澜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泪来,她试过,却只觉得心口痛到快要爆炸,她真的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仰头饮尽杯中物,狼夜才淡淡地开了口,冷凛的语调刻意牵引她的回忆,三日的期限,倘若她办不到,那么……回澜的脸色倏地刷白,狼夜轻轻一瞥,清楚地知道,她明白他在说什么,所以……“既然如此,明日之约也没有必要了!我现在就去把事情彻底地解决!”“腾”地站起身,便大步朝紧合的房门走去。
“不要!不要,舅舅!不要伤害阙哥哥,不要!你若伤了阙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