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梦轩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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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梦轩辕-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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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酒……是什么玩意?那是自小到大,谆谆教诲里,一再让他不得沾的东西,可是,今日,一杯又一杯的黄汤下肚,他确实开心了呀,不然他为什么有想笑的冲动?好像也切实地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萦绕周身的酒气里,他都仿佛能听到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笑,不是不知道那些夺门而出的食客,不是不知道店小二和掌柜看他,那幅戒慎戒恐的表情,他是疯子么?就算被人当成疯子又如何,至少他这个时候是开心的,瞧他,笑得多么大声?
  “阙……阙哥哥——”一记怯生生的呼唤,伴随着不知何时,竟深刻入骨髓的软嗓突兀地打破他的笑声,赫连阙缓缓顿住笑意,抬起醉眸望向声源处,熟悉的银色衫儿映入眼帘,模糊的视线好一会儿后才渐渐清晰,那张写着几许焦灼,几许不安的脸容在眼界里晃动个不停,是真实还是梦境,有那么一瞬,他辩不明,或者说,不愿去辨明。倘若只是一场梦,他宁愿,马上醒来,然后有人可以告诉他,是的,都是一场梦。只是他不知,他希望醒来的时候,他是在追那只火狐,受伤晕倒的林子里,还是那盏孔明灯冉冉升起,变成夜空里一颗星的昨夜。“阙哥哥,你怎么在喝酒?”没有以为会有的喝阻,赫连阙虽然只是半抬着那双醉眸,神色难辨地定定看着她,但所有的迟疑在转向他手边,脚下躺卧地一时间难以数清的空酒坛时,被忧心所掩埋,她便是巧眉一蹙,想也没想地朝着他奔去。“刷”地一声轻响,那乍然而亮的银光刺得她双目一个瑟缩,有些疼,片刻之后,她不敢置信地望向那停在她喉间不过数寸之外的长剑,极慢极慢地将视线上移,望进那双连醉意也无法掩盖冷漠愤怒的眸子,心口一缩,讷讷唤道,“阙哥哥——”
  “滚!”赫连阙眸子半垂,落在脚下,不再看向回澜那双布满震惊心痛的眸子,只极冷极怒地低吼了一个字。原来不是梦,原来……不管是开怀的,痛苦的,都不是梦,却是一个可笑至极的笑话。
  “阙哥哥——”不!她来不是要听这个,不是!用力地摇着头,她想要告诉他,她没有骗他,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过比他早了数日,她没有骗他,从来没有,就算有所隐瞒,也只是……只是因为太害怕了,太害怕见到……他现在的这副模样……她迈步向前,急切地想要向他解释,可是,一个急刺,又在吻颈的前一刹那,堪堪定住的剑尖冻结了她的脚步,“阙哥哥——”她讷讷唤着,不相信他真的会伤她。可是抬起的眼撞上他终于看向她的冷漠和恨怒,她终于知道,也终于承认,他会!他……真的会!
  “我再说最后一次,滚!”赫连阙的语调没有转缓,反而更冷更沉,握剑的手很紧,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用力,有些微的颤抖。
  “阙哥哥,你听我说……”眼里有些湿,回澜用力咬紧下唇,告诉自己,不许哭,不许哭。深吸了一口气,她逼退眼里的湿意,有些哽咽,有些急切,她得快些开口跟阙哥哥解释,快些,再快些,否则,再晚阙哥哥真的会恨她的,真的会,还是说……她,已经晚了?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不想听!我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也只再问你一句,你……是凡人吗?”赫连阙猝然打断她的话,任由愤怒宣泄,咄咄逼人,一双眸子犀利如刀,尖锐似剑,一瞬不瞬锁住她。
  “我……”未语先歇,她如何回答,还能怎么答?心口紧缩的疼痛,伴随着急速冷去的温度,她不是……人,这,是事实。
  “你无话可答,我也无话可说!”赫连阙冷冷地半勾唇角,眼里,极快地掠过一丝黯然,她……答不出来,如果她说不是……如果她说不是,他能骗自己说真的不是,他真的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难怪,有人说,无知也是一种幸福。“既是如此,我们就在此做个了结,我欠你,或是你骗我,都不重要了,自今日起,你我以往的一切就此两清,各不相干。”一字一顿,他说得极冷,他告诉自己,他不痛,他没有必要痛,他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可是,在扫向她倏然刷白的脸容时,他还是极快地别开了视线,陡地收回长剑,略显急促仓皇地迈开脚步,欲逃离。
  “阙哥哥——”她不信,不信他可以这么轻松地说结束了,两清了,各不相干了,那些经历的一点一滴,只有她记着,珍藏着吗?回澜惨白着脸,怔忪了,木然了,在他迈开脚步的刹那,却像是突然清醒过来,迈开脚步追上去。银光一闪,锐利的剑尖割裂了那雪蛟绡的袖口,长长裂开的口子,一如他们之间。两人都在那不期然响起的清晰裂帛声中怔住,好一会儿后,才从那破裂的袖口移开视线,望向对方。
  赫连阙有几许不自在与仓皇地避开她的视线,只是粗声道,“下次再见,我的剑……不会留情。”有些沙哑的嗓音掠过耳畔,他终究还是迈开了脚步,与她,擦身而过。碎裂的袖口在风里轻舞翩跹,碎了,终究是碎了……
  “原来……我的身份,给了你毫不犹豫,没有内疚离开的借口,是么?”破碎嘶哑的嗓音不过转瞬,就被扯裂在风里,吹散……高坐马头的男子身形一僵,沉默着,僵凝着,好一会儿后,他一咬牙,一夹马腹,一人一马,化为一箭,在黄沙飞腾中,飞驰而去……
  身后,哒哒马蹄声远了,回澜无力地闭眼,一滴坠落的晶莹自紧合的眼睑下,蜿蜒淌下,冰凉的……一如她的心……
  倏地勒停马儿,赫连阙僵凝了好久好久,才踌躇地转身望向身后,转过那个山道,就是方才的驿站,他该回去,师姐……师姐还在那个狼妖的身边,就算师姐说不愿跟他走,他也不能放着她不管啊,他该回去,是该回去。勒转马头,他驱着马儿,朝来时的方向慢走了两步,他是为了师姐回去的,所以没有必要犹豫!双瞳亮起,正待夹紧马腹飞奔过去,身后,却骤然响起了杂沓的马蹄声,须臾间,十来匹骏马倏然奔近,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呼唤,“师叔,小师叔——”黄沙漫漫,奔近间,赫连阙认出,居然是许正清等人。
  “正清,你们怎么会来?来得正好,先随我去办一事!”赫连阙盘算着,加上十几个师侄,要从那狼妖身边救出师姐,胜算应该要大些,这么想着,他更是勒转了马头,便驱着马儿欲走。
  “小师叔——”孰知,许正清却是脸色凝重地在他身后急道,“掌门师祖度天劫时,被天雷所伤,危在旦夕,现郇山上下乱作一团,特来请小师叔回山主持大局。”
  什么?赫连阙双眸一个骤睁,心,登时沉下……
  “我去找她回来!”客栈内,说着这话的狼夜,脸色实在难看得紧,铁青中带着浓浓的杀气,难怪在他踩着过重的步伐,举步欲走时,白茉舞会下意识地扯住他的衣袖,他们都知道,回澜一定是去找小阙了,他这副样子去,她真的害怕小阙会被他碎尸万段。就在两人一拉一扯间,天色黑尽的屋外,一抹银白的身影由远及近,如无主的魂魄一般,走了进来。是回澜!白茉舞挑眉,察觉到指下另外一人紧绷的肌肤缓和下来,她也忍不住悄悄松了一口气。“你跑去哪里?”狼夜口气不太好地质问道,回澜却是对他的质问充耳不闻,只是越过他们,一言不发地朝着她所居的厢房步去,狼夜眉峰一挑,眼里有丝愠怒,“你有没有听到我在问你话?”
  白茉舞扯扯他的衣袖,冲他摇摇头,要他理解回澜此时的心情,不要过于逼她。
  也就在那时,回澜倏然停下了脚步,在推门之前,木然地道,“你不用再担心了,这一次,是结束了,彻底地,真正地……结束了。”话落,她推门而进,留下门外两人对望,若有所思。
  “吃点儿东西吧!你一整天不吃不喝,身子会受不了的。”当白茉舞端着清粥小菜进到回澜的屋子时,跟稍早时一样,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晒落,而回澜,还是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她轻叹一声,将手里的托盘放上桌,便转过身,欲走离,她想,这个时候,回澜需要的应该是安静。
  “你不在乎吗?”突然,回澜开了口,微弱得几不可闻的问句,过了片刻,白茉舞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她。“即使知道他不是人,你也不在乎吗还是愿意继续呆在他身边吗?”白茉舞没有回答,也不知如何去回答,她跟狼夜之间,别人没有办法了解,或者就连她自己也没法了解。可是,她的沉默,她仍然留下的决定于回澜而言,已是回答,于是她笑了,在那笑里,却尝到了唇间咸湿的味道,“所以,真正重要的,只有我的身份。我的身份……我的身份,真的……有关系吗?”
  那一声轻问在无边的暗夜里回荡,也刺上了白茉舞的心,她无声地闭上眼,那疼,在回澜的心里,有多少倍?

  无端翦破,分作两般衣(四)

  一勾残月如笔划银钩,悬在天空一隅,伴着疏星朗朗,清风徐徐。风里隐约传来记忆里熟悉的香味,那是朝阳花的味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啊,真实到她一醉便是二十年,真实到她不愿意醒来。真实到她只能一再告诉自己,那在镜中惊鸿一瞥所见的,才是幻影,才是错觉。或许,事实上,她早已分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可是,她失了睡意,在这样一个夜晚里在熟悉的枕畔,熟悉的人身旁辗转反侧,悄然起身,在月色倾城的如练轻纱中,雪白的裙裾自那朝阳花丛中逶迤而过,仿佛连裙摆也沾染上了朝阳花的味道。怯怯探出的手,在触碰到一层无形的屏障之时,倏然停顿。挣扎复挣扎,种种复杂的情绪在眼底交缠,纠结,眉间褶皱一紧再紧,终于是在指尖也被清冷的月光染凉的前一刹那,猝然,收回了手,带着几许仓皇的急迫,她朝着灵魂深处的另一个自己用力地摇头,用力地否决,用力地,说服。不!那惊鸿一瞥都是假的,是假的,他们早抛下了她,或者,他们从未想过要来找她,二十多年来,她一直待在栖凤山上,一直呆在这里,就连山上所有的朝阳花儿都识得她,可是他们还是没来找她,一次也没来过。她的身边只有玄苍,只有他,是的,她拥有的,仅仅只有他而已。想到这儿,就连最后一丝犹疑也从眉宇间抽尽,她一边无声地喃喃重复着听不清的话语,一边旋过身,白色的裙裾在朝阳花丛中轻拂而过,披散在肩头的发丝没有绑束,被夜风掀起,青丝三千舞。
  她身后,一抹身影自暗处踱出,在目送着那抹白色的纤瘦身影没入花丛中后,才回扯过目光,瞥向身后那道无形屏障的所在之处。只那一瞬间,眼里像是翻腾起了两种颜色,两个灵魂在瞳孔深处争夺起来,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不!他不妥协,在这个时候,决不能妥协。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终于将双瞳里的那道异光压了下去,却已不知不觉出了一身的冷汗,空茫的耳际还隐隐回响着那道不甘而偏执的呼唤,浅羽,是浅羽……
  “神魔之元镇天地,还魂浴火守人间。六魄聚一沉三界,过后千年再不见……”又是那几句话,只是这一回,换成了一个陌生而又有几许熟悉的女音在梦境当中轻轻吟唱,那音调微弱如同低语,却不知是不是错觉,从那当中听出几分漫溢的悲凉。只是那声音却慢慢地飘远了,随着心口突来的一阵刺疼,几乎是在那已经日渐熟悉的疼痛开始的同一时刻,她的身子已经习惯性的蜷缩起来,还挣扎在梦中的意识很快被那越来越剧烈,从心口一直蔓延至四肢全身的疼痛所拉扯,揪紧在衣襟上的双手已经如麻花辫般扭绞在一起,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深处,但那蜷缩着的荏弱身躯却还是在那难耐的疼痛中,极其难看地抽搐着……“唔……”死咬着的唇瓣中,一记呻吟几乎破口而出。几乎。就在那一刻,一串脚步声敲响在她因疼痛而有些迷茫过去的耳畔,停在她房门口,紧接着,便是一阵轻巧的叩门声。于是,她再度死咬住了那声呻吟,贝齿深深嵌入下唇,以致她恍惚间在自己唇中,尝到了属于血的,咸腥的味道。
  “浅羽……”门外,云落骞略带迟疑的呼唤像是从时空的边缘传来,让她因疼痛的意识稍稍清晰了些,“时间不早了,你该起来吃点儿东西了。”虚弱地睁开双目,刺目的阳光从窗纸间筛落,让她不适地微微闭了眼,原来,果真已是日上三竿。“浅羽?”门外,云落骞的呼唤中多了几许忧心和狐疑更甚,电光火石间,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轻推了一下门扉,那门晃动了一下,因着落下的门闩而没有被一推而开。
  “别进来!”那一声促音的喝止中带着几许莫名的惊惶,让云落骞半伸,欲再度推门的手一僵,顿下了动作,但眉峰间的褶皱却是更深了,“我还想再睡会儿,许是刚恢复记忆,我倦得很!云,让我再睡会儿吧!我若饿了,会自己起身的!现在……让我再睡会儿,好么?”再过了片刻,门内又传来他熟悉的嗓音,一贯的淡定轻柔,染着几许倦意,却抹去了方才那一记短促喝止中的惊惶,仿佛之前真的只是他一时的错觉。
  “既然这样,那你好好睡吧!我不吵你了!”敛眉思索片刻,云落骞放下了手,打消了推门而进的念头,但是心头疑窦重重,怎么也迈不开脚步离去。若有所思的目光始终胶着在那扇相隔的门扉上,有那么一瞬,他真的希望自己能看穿一切。
  “怎么了?”又是一记轻音,凤轻岚在望见如同雕塑一般驻在凤浅羽门前,不动不移,还深敛眉峰,一副苦大仇深模样的云落骞时,一贯带笑地淡讽问道。
  “浅羽说,她很累,所以还想睡!可是我很担心,会不会是突然恢复记忆,让她的身子又什么不妥?”云落骞一见他,却像是突然瞧见了救星一般,便是一股脑道,他想,凤轻岚应该比较了解他们凤族人的身体状况才是,自浅羽日日噩梦起,到如今恢复记忆,他的心,始终没法彻底安定。
  眉峰,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拧,凤轻岚若有所思的眸光扫向面前紧合的门扉。
  门内床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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