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地一声仰天长吼,然后,狼夜所有的不甘心化为一次又一次地抡剑重砍,虹影是力量强大的魔器,而那与神之相关的锁链渐渐地像是在那些重砍下开始反击起来,每一次相撞,除了火花,还激荡出极为刺眼的光亮,然后,就在几个女子都惊颤的当下,整个斗室开始晃荡起来,像是地牛翻身一般,先是轻微的,紧接着,晃得越来越凶。
“哥——”白茉舞站不稳地趔趄了一步,好不容易扶住一步开外的岩壁,堪堪站好,眼界里映入狼夜像是发狂了的模样,眸色惶然。寸心跟回澜握紧的手一紧再紧,回澜不安地交错咬着粉嫩的下唇,寸心则是沉吟着跌声唤着像是失了理智的狼夜。“哥——”
狼夜却是恍若未闻,一无所觉般,仍然重复着重砍的动作。抡起再砍下,周而复始。于是,那整个斗室更是摇晃的厉害,偶尔会有碎石滚落而下……
“狼夜——”白茉舞终究是看不下去了,锁紧眉梢,在剧烈的摇晃中,勉强稳住身形,走至狼夜身后,一边扬声唤着,一边朝着他探出手去。“啊——”一个猛挥,随着那个力道,她往一旁倾倒,重重撞在悬在斗室顶斜拉过来的锁链上,钻心的疼痛从颈后的伤口上传来,她尽管已经下意识地紧咬了唇瓣,还是忍不住轻喊了一声,痛,很快地蔓延,只觉得颈后火辣辣的,她紧咬着唇,惨白的脸容上却沁出了涔涔冷汗。
就是那一声轻喊,那般细微,却是奇异地进了狼夜已经刻意封闭了的耳内,抡起虹影的手一顿,过了半晌之后,他蓦然回头。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狼夜浓眉一锁,扔开虹影,一边大踏步朝着白茉舞的方向走去,一边额上青筋暴露,促声怒吼道,“你这个女人,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些什么吗?”白茉舞在那阵阵咆哮声中,半抬起因痛而浑浊的眼,迷蒙间,瞧见狼夜终于丢开了虹影,整个斗室也慢慢平复了剧烈的摇晃,尽管他一脸怒容地朝着她走来,但她还是觉得莫名地,安心了。铁青的怒容在迷蒙的视线内放大,近在咫尺,修长的手却以与怒容截然不同的轻柔替她撩开披散颈后的发丝,眼瞧着那本就深可见骨的抓痕又沁出血来,墨绿近黑的双瞳又沉阒了两分。
“啊——”剧烈的摇晃总算平复下来,可惜,身后却蓦然响起了一声尖叫,所有的惊变发生在一瞬间。白茉舞和狼夜都是猝然回头望去,却同时急瞠双目,视线所及之处,只见一道蓝光织成一道屏障,笼罩在了石台周遭,而电光火石间,寸心却是一把将回澜推了出来,重重跌在地上,手臂在地板之上擦伤,所以他们才听到了那声尖叫。
脸色惊变,狼夜飞也似的朝着石台的方向奔去,急探而出的手却在碰触到那层蓝色屏障的前一刻被硬生生弹了开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墨绿的双瞳深处眨眼间如暗涌翻滚,狼夜不肯放弃地再猫身接近石台,碰触不到石台周遭那些蓝色的屏幕,他只能在下方的石台上四处摸索,寻找。怎么会突然这样?一定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机关,所以才会莫名其妙地启动到这处结界,一定是这样。“茉舞……茉舞,怎么办?茉舞——”在找寻许久未果之后,狼夜一贯狂妄的心开始慌乱起来,只是下意识地唤着白茉舞的名,像是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稻草。
怎么办?怎么办?白茉舞惨白着脸色,耳里听着狼夜惶急的迭声呼唤,拼命地集中精神去回想那本典籍里,关于斗室内的寥寥数笔,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居然是……空白一遍。即使偶尔有几个影像,也是模糊得难以抓住。可是……白茉舞的脸色愈加发白了,双目惊惶而茫然,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她一向清晰的记忆居然出现了断裂处,怎么会这样?虽然前些时日她就偶尔发现在回想荆棘海相关资料的时候,会需要久一点的时间,她也只是以为是最近的时候是睡得太沉了,所以脑子不清醒。可是,现在……怎么会?怎么会关于那几行字的记忆像是突然梦了一层雾,不管怎么努力,就是看不清。
“茉舞,茉舞……你快想想办法啊,茉舞……”狼夜愈加慌乱地急叫起来,不能等,也不能慢,这处神之囹圄有太多太多的未知,如果这样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而他会不会真的,还是救不出寸心?
在狼夜一声又一声地催促中,白茉舞用力地闭眼,集中精神,终于,那层雾被揭了开来,尤其是那两个被刻意加粗,圈起的两个字,愈发清晰起来。“茉舞——”在那一声喊叫再度催促而来时,她来不及多想,便将那两个字不顾一切地喊了出来,“龙珠——”,在狼夜停下动作,回头看她,墨绿双瞳中燃烧着光亮与无言的询问,白茉舞润了润唇,在那双眸子的盯视下,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沉吟,只是略作停顿后便道,“石台右下方雕刻的是二龙戏珠,那颗龙珠是可以移动的。”
“所以……那颗龙珠就是结界的钥匙么?”狼夜嘴角半牵,眼里迸射出更加狂热的光芒。白茉舞有些不太能确定,虽然那清晰映在脑海中的两个字刻意加了粗,甚至圈上了,但是……怎么觉得好像还有什么……可是,狼夜已经再也等不下去了,三两下找到了那石台右下方雕刻的那双龙戏珠,修长的手指扣住了那颗活动的龙珠,一点一寸,慢慢朝外挪动……
电光火石间,那像是被刻意抹去了一般的几个字,突然跳出了脑海,就在那刻意圈出的那两个字后来,用朱砂描过,可是……白茉舞的脸色却是变了,那几个字居然是……切忌勿碰……
“不要动那颗龙珠!”两道声音几乎异口同声地响起,一声近在咫尺,另外一声却是从那石门外传来的,都是惊惶失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颗龙珠已经躺在了狼夜掌心中,回过头,瞅见白茉舞惨白失色的脸容,狼夜心口的喜悦疾速地冷冻下来,不安如波浪般激荡,一层又一层……
石门外,一道银色流光以极快的速度闪进,眨眼间,斗室内已经多了一条颀长提拔的身影。一袭银色炫亮的铠甲,手握朝天戟,一头发丝以墨玉发冠箍在头顶,两鬓却已染上斑白的霜华。他的乍然出现,让整个斗室内的氛围怪异地凝滞了短短一瞬,却又复杂地流转起来。
居然是他,他来做什么?来阻止他么?不!谁也不能阻止他,即便今日要经过一场不知胜负的生死搏斗,即便要付出血的代价,他也一定要把寸心救出去。想到这里,狼夜将握在掌心的那颗石刻龙珠往地面上轻轻一搁,一手探进袖中,将那把从不离身的玉骨折扇牢牢拽在了手里。
居然真的是他。柔嫩的掌心在摔倒在地面之上时,被擦伤了好几处,隐隐有殷红的血珠沁出,被方才乍然而起的惊变震住,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的回澜,睁着一双清澈如泉的眸子定定望着那银衣铠甲的男人,眼眸深处有种种复杂的流光交织不散,当日,在照颜镜中匆匆一面,太过杂乱的心绪只让她觉得,那个应该跟她有血缘相关的男人有一张有些熟悉的脸,直到过了许久之后,她才想起那次早已被她淡忘在脑海深处的,相思湖畔的邂逅。可是,今日,几乎是在第一眼间,她就确定了这个男人的身份,真的,是那个她该唤做爹的男子。可是,太多的爱恨纠葛,如何解得开?看似平顺的人生,为什么骤然多了这许多的坎坷与瑕疵?心情为什么这般反复与煎熬?
是他!居然是他!今生今世,竟还能相见?竟还能……以这般的模样相见!寸心没有注意到那石台周遭的蓝色屏障不知在何时消失了,从那道身影掠进这暗室的第一个时刻,她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他。只是,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激动、欣喜、爱恨纠葛,可是没有,她从未想过,会这般的平静,平静得理所当然,就连那微微荡漾开来的甜、酸、苦、痛,都自然得仿佛已经如影随形了一生。她是恨他的,在这永无止尽的黑暗和囚禁中,她只能靠着恨他这般艰难地活下去,可是,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一直在等,所有的恨都只是为了她再难回头的等待寻找一个借口。到了此时,她无法移开视线,只是定定地望着他,贪婪地想要将他早已铭刻在心上的模样一次次勾勒,看不够啊看不够,可是……还有多少时间?上苍还会给她多少时间?眼角余光瞅到脸色惨白,还微微轻颤着的白茉舞,一种苦涩伴随着惊痛,蔓延过整个心肺……
寒朔的脸色极其地难看,握住朝天戟的手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似的轻颤着,手背上青筋暴露,就连那张沉稳如同冰石,千年不变的脸孔也怪异地扭曲着,他的目光扫过石台上寸心荏弱的身躯,不敢看向她的眼,但他目光深处的绝望与痛楚却如一柄剑,扎进了寸心的心。
突然,噼啪声响,在寸心还没有觉察到那蓝色屏障消失的时候,已经有一层火焰织成的结界,再度将她周身笼罩,然后,便是火焰纹身般的疼痛。疼,她蹙着眉,为什么会觉得疼?就算九百多年前经历了碎骨之劫,可她还是不老不死的魔身,为何,竟会因火焰纹身而痛?除非……想到了某一个可能,寸心那双金银之色的双瞳极快地黯淡下去了,额上,豆大的汗珠蜿蜒滑下,她紧咬了唇瓣,还是受不住地低吟了一声,“呃……”
在察觉到这乍然而起的变化时,狼夜简直惊呆了,他没有想到刚刚撤除了屏障,为何又会这样?何况,那火……听到了火焰深处,寸心那声几不可闻的痛吟,他突然眼前一黑,寸心会觉得痛么?寸心……居然会怕那火么?
那一声痛吟,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寒朔理智上紧扣的锁。朝天戟被用力地往地面上掷去,“哐啷”的声响在死寂到只能隐约听到彼此的抽气和火焰的焚烧的斗室内,显得突兀。下一刻,寒朔已经扑了上去,抛开了所有与生俱来的力量和修习所得的术法,像个平凡人一样,揪紧了狼夜的衣领,大喊了一声,“你这个混账!”,便抡起拳头,朝着狼夜那轮廓分明的下颚揍去。狼夜偏过头,过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痛,又是一拳,又是痛,他却不躲也不闪,甚至不还手,只是任由着寒朔一拳又一拳地招呼着他,“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你以为这世上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情,是不是?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寸心,就是因为你的自以为是,你害死了她!”所有的沉稳,所有的理智,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狼夜像头愤怒极痛的兽,一边嘶哑地吼着,一边一次又一次抡起拳头揍人。
那一厢,白茉舞像是承 受'TXT小说下载'不住地身形晃了晃,终于是软倒在地面。回澜懵了,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在瞧见狼夜的失常和寒朔那双较子夜还要深邃的黑眸中,竟流出泪来的刹那,她隐约明白了什么……
“那锁链是我父皇耗费了九百九十九年的心力铸就,而我的破日神殿中,有一柄尖刀,已经受了我九百七十二年的心头血存到至今,只要再等等,只要再等等……可是毁了,都毁了……”一把将狼夜往地面攘去,他便是颓然倒在地上,指关节发着疼,寒朔颤抖着握紧那只揍人的手,嘶哑地低吼着,泪如雨下。“嘭”地一声,寒朔重重跪倒在地面上,死寂无言。过了好久好久之后,他才低哑着嗓音,死寂而绝望地道,“万年前天地海三族混战,天族的圣炉倾倒,四散的火焰到了半空中成了雪,下下来,天海两族战死的人居然全都死而复生。没有人知道那是为什么?可是那圣炉之中的是轩辕真火,可以焚尽神魔的轩辕真火啊。可惜只剩两簇,一簇被收在镇魔塔下,穷途炉中,另外一簇……”寒朔的嗓音微梗,艰难地抬起那比夜空还要深邃,这一刹那,却被惊痛与绝望淹没的眸子望进火焰深处,她笑着,不知是安抚,还是欣慰,美丽一如初见时,雪玲珑花海中的绝艳清丽,他喉间哽咽,意识像是被抽离开来,只听着那个很像他的声音,平板死寂地道,“另外一簇就被收在这荆棘海的石台之下……”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回澜倒抽的那口冷气被硬生生梗在了喉口,清澈如泉的眸底,思绪纷乱,轩辕真火,焚尽神魔。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一阵花香扑鼻,熟悉的让回澜鼻间一酸,她抬眼,望见那自石门外飞也般奔进来的身影,百花裙摆,幽香缭绕,“姑姑——”她低低喃唤着。
脉苏没有听见,只是脸容上的血色在瞧清那石台周遭的火焰时,瞬时抽尽,只剩惨白,愣愣对上那双火焰中,平静带笑的眸子,漫天的哀痛萦上双瞳,有隐隐的泪光模糊了她的视线。晚了,终究还是晚了,是么?
“脉苏——”那火焰深处,惨白而扭曲的脸容上,那一朵该是艳绝三界的笑被扭曲,变形,撕裂,破碎,就连声音听来也似真似幻,却又分明清晰地进到她耳中,她直觉地不想听,就如九百多年前,她用腹语传至她耳中的那声托付,要她帮她照顾澜儿。可是,她不想听,不要听,脉苏用力摇着头,泪珠纷落,但是寸心的声音还是伴着一声叹息,传进了她的耳中,“能帮我一个忙么?”
尘缘零落,鸳梦曲参差(七)
“脉苏,就帮我最后一次。一日,再给多一日的时间。”
寸心本是不老不死的魔身,不存在轮回,要么,如同宛心一般,因着执念太深而以残缺的魂体滞留人间,要么,便是随着魔身而逝,魂飞魄散。除非能拥有传说中的轩辕神珠之一的聚魄,将四散的魂魄重新聚拢,合而为一,再由道行高深之人,送入轮回道,方可重生。可惜,那颗叫聚魄的神珠终究只是个传说,他们不曾见过,何谈拥有。
脉苏懂得一种法术,可以用花瓣铸就一副躯壳,让那魂魄滞留在那副躯壳之中一日的时间。待到一日流光逝尽,便再无回天之力,只能永远地消失在三界五行之中。而寸心,求脉苏的事,便是多出来的一日,仅仅一日的光景。
东泽荆棘海,已经随着那焚烧的火焰和乍然而合的石门,成为了永远的回忆,沉睡在了相思湖底的尽头处。而相思湖,掩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