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半!不只这样,那绢布早在之前,我就交给赫连阙了。”云落骞叹息一声,眼见着百里双双脸色变了,他又咧嘴一笑,“不过你放心,上面的内容我早看得熟到不能再熟了,所以,那一半是没有问题的,现在的问题,是另外一半的解法……”
“你的意思是,你还是没办法吗?”百里双双又黯淡下了神色,她真的好担心爹爹的安危,可是如果连云落骞也没有办法的话,那还有谁能够帮她,谁能?
“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只是没有把握!根据一半的解法,我大概能推演出另外一半,但是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不敢贸然打草惊蛇,否则,我们料不准袁牧会做出什么事。毕竟你爹,还有悠然都还在他手里。所以……我需要时间。除非……我有了十足的把握,否则,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所以,你是告诉我要少安毋躁吗?”
“你……不信我吗?”云落骞挑眉问道。
“信!我当然信你!”没有迟疑,百里双双应道,即便那样的铿锵坚决中,泄露出了她太多的心事。
云落骞嘴角的笑容淡了两分,深吸一口气,再度笑道,“所以,不要担心,好好养伤,好好休息,我答应你,最多在你伤好之日,我一定能找出破解之法。而现在,你这个傻姑娘,是不是该觉得肚子饿,吃些东西了呢?”
傻姑娘。他叫她……傻姑娘。百里双双眨眨眼,半晌回不过神来。可下一刻,腹中突然传来一阵空鸣,她尴尬地红了脸,将烫热的脸颊埋入被褥之间。却仍然能听到他的笑声,久久不绝……讨厌,真讨厌……
之后的几日,百里双双几乎被当成猪养,每日里趴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都快躺到发霉,而随着时光的流逝,她背上的伤口慢慢地结痂,渐渐地,她可以下床了,伤口也不再那么痛。而这几日,云落骞除了吃饭,就没日没夜地研究破解“天罡诀”的方法,脸色越来越憔悴,双眼深深凹陷,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多,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儿,看的百里双双心口抽疼,却又莫名地喜悦,他是为了她,这是第一次,他是为了她……
这一日,秋意缠绵,站在窗边的百里双双被风儿拂面,觉得有些凉意,方想回身加件外衫,厢房的门,便被人推了开来。凹陷而满布血丝的双目里绽放着耀眼的神采,云落骞整个人都像罩在强烈的喜悦之中,“我找到破解‘天罡诀’的方法了。”
“真的?”百里双双一愕之后,更是惊喜万分。
“所以,接下来,你得掩护我!”
“掩护你?怎么掩护?”
“回到百里家。”
尘缘洗尽,拔剑比情丝(三)
“小姐……袁护卫,小姐回来了。”在这话在偌大的百里府里想起,传入袁牧耳内时,他正坐在宽敞而华丽的大厅中,跟他爹袁通惬意地用着早膳。百里双双回来了?眉微微一挑,袁通父子俩交换了一个彼此才懂的眼神,便已经放下碗筷,而后一脸急切欣喜地迎了出去。
百里双双已经大步流星地自那花园边上,几株艳红如血的枫树掩映下的半月门外走了进来,还是一身红云般的衣裙,只是人较离家之时,要精神了些,皮肤被阳光酿成了麦色,那双目矍铄,像是更多了几分爽朗的英气。
“小姐,你回来了?”袁牧大步迎了上去,在离百里双双数步之遥处止了步,而后略一拱手,恭敬道。
百里双双敛目,眼里快速地掠过些什么,只是下颚轻点了一下,询问的目光却是越过袁牧肩头,落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处,漾着一脸笑的瘦弱老者。
袁牧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身后,这才忙道,“小姐,这是家父。家中闹饥荒,所以前来临海郡依亲,承蒙老爷厚爱,就留在百里府中做点儿杂事了!”
“是这样。”百里双双轻应了一声,算是回应,而后,一蹙眉,满面狐疑地道,“咦?我爹跟悠然呢?不在家么?不然,他们不知道我回来了?”
袁牧看似恭敬低垂的眼里掠过一丝精光,脸容之上却是满面踌躇,与袁通为难地对望一眼,这才迟疑着道,“老爷……老爷是在府里的。只是……只是之前出门之时,不慎坠马,现在……昏迷不醒。”
“什么?”百里双双自然是满脸惊骇急切,忧心地道,“快带我去瞧瞧!”百里双双说得又急又快,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衣裳下,已经是一背冷汗,沁湿了里衣。祭出这么大胆的一击,但愿不是云落骞走错了这一步棋。
“是!”在百里双双没有瞧见的当下,袁牧与袁通交换了一个眼色,嘴角几不可察地轻扯了一下,而后,恭敬地应了一声,没有半分的推迟,甚至是犹豫。
咦?百里双双暗疑在心底,这袁牧的反应居然跟云落骞事前预想的一样。虽然他们早已部署好了倘若事情不依他们所想时,采取的计策,只是……这云落骞也未免太料事如神了吧?稍稍松了一口气,百里双双的精神却是丝毫也不敢放松,沉凝着一张明艳的脸容,便是率先迈开了步伐,自然是朝着琼缀小筑的方向而去。袁牧父子眉眼一敛,也是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小姐,请留步。”琼缀小筑近在眼前,袁牧的声音已经自身后不疾不徐地响起,百里双双自然知道,前方就是结界所在,却不能明摆出来,即便,她跟袁牧之间,有些事怕已是心知肚明。果然,袁牧在她停步之时,已经自她身后,几个步子窜上前来,道,“老爷昏迷不醒,未免邪风妖孽入体,所以属下特意在此布下了结界,小姐,请稍待。”话落,只见他嘴唇蠕动着,却不知在念些什么,双手疾速翻飞,她根本只能瞧见残影憧憧,然后,便见着一道红光朝着半空中疾射而去,然后,一道密实且时时变换着的大网在凭空而现的同一时刻,倏地隐没而去,像是从未出现过。然后,袁牧已经在百里双双怔忪间,蓦地一挥袖,道,“小姐,请!”
没有异常。整个琼缀小筑里没有妖气,没有煞气,也没有死气,即便是那拂面而来的风有一丝怪异的凝滞,但是一心只记挂着父亲的百里双双也只是略略拧了拧眉,便疾步朝着卧房而去。“爹——”推门而入,奔至床边,床榻之上的百里乘风脸色苍白,瘦如枯骨,却仍存着一丝气息,绵长徐缓,就这么沉睡着,安静宁谧,无论音量提得再高,无论怎么摇晃,仍是这般睡着,像是要睡到沧海桑田,天荒地老,于是,百里双双不安惊惶的眼泪便是再也止不住地决堤而下。
“小姐,你冷静些,老爷经不起这般折腾。”袁牧眸中精光一敛,低声道。
百里双双终究是听进去了,停下了手下的摇晃,却是再也承 受'TXT小说下载'不住地扑在百里乘风床边,嚎啕大哭起来。袁牧也不拦她,只是静静站在一旁,日光没入一片云中,投下暗沉的影,袁牧立在那暗影之中,神色难辨。
过了好一会儿,百里双双总算是稍稍止了哭声,抽噎着站起身来,胡乱抹了一把脸,“小姐宽心,属下已经延请各地名医,一定会治好老爷的。”
点了点头,百里双双脸色灰败而颓丧,“袁护卫,我累了!去看看悠然,我就要歇息了,府里的事就先仰仗你了。”如是说着,百里双双像是失了魂一般,朝着琼缀小筑之外走去。没有人注意到她在跨出琼缀小筑门口之时,下意识地朝身后一瞥,忧心而深切。袁牧只忙着望向床榻之上不醒人事的百里乘风,嘴角无声牵起一抹阴鸷的笑痕。
那道无形的屏障消失再重新布上,然后,再消失,明明看似不存在,却又分明存在,琼缀小筑里又恢复了宁静,除了被笼绕在其中的秋风回旋的声响。就在这时,百里乘风床榻边,却有一道身影极慢极慢地从无形,变到有形,剑眉微挑,那俊逸挺拔的身形,分明是……云落骞。
只见着云落骞嘴一张,将口中所含的一纸朱砂符咒取出,收入襟口处,而后,手一挥,百里乘风身上一道无形的屏障被掀起,在半空中化为轻烟散去,然后他俯下身去静看百里乘风脸色,在他双眉间,一道若有似无的黑影映入眼帘之时,云落骞眼儿一眯,脸色沉凝下去……
来来回回,百里双双脸色不安地在窗前踱着步,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庆幸爹爹在她房里铺上了厚实的波斯地毯,敛去了她的足息,不然就她这动静,非惊动门外那两只看门狗不可。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脸容之上的神色却是越来越焦切,紧咬着的贝齿嵌入下唇,沁出血来,她却恍若未觉,就连双手十指也几乎扭绞打结。怎么还没来?是不是爹爹有什么事?还是……还是他解不开那道结界?还是……被袁牧发现了呢?越想越不安,扑腾的胸口像是被一个大石块儿堵住,气闷得慌,窒息般地抽痛起来。
一道身影,极慢地现于眼前,百里双双先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才松了一口气,悬吊在半空中的心,便是倏然落了地。稍早的时候,他们要是能想起用这隐身符,只怕也不会被袁牧他们发现行踪,还无端受了伤,只是,这回好在他想起来,这会儿也平安无事了。“怎么样了?”
云落骞的脸色有丝沉凝,才道,“是西方的咒术?”
“咒术?”那是什么?百里双双一愕,从未听说过什么咒术。可是,爹爹为什么偏偏中了这什么咒术?
“应该是袁牧父子不知道从何处学来的旁门左道,封印了你爹的意识,短时间之内,倒是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你也看见了,你爹虚弱得很,是因为这咒术会蚕噬人的元气,犹如慢性毒药一般,待到元气逝尽,你爹爹也就……”云落骞略略顿住话锋,忧心地望向百里双双乍然刷白的脸容。
“那怎么办?你有办法吗?”急切地,百里双双扣住云落骞的手,犹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信他,所以,他可以救爹的,一定可以。
“我早些年的时候,见过几本有关西方咒术的书,倒也略通一二。你爹身上的咒术算不上高明,自然是难不倒我。难就难在,你爹身上咒术已中多日,要解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现在局势未明,倘若贸然解咒,只怕会打草惊蛇,到时候袁牧父子如果再有什么动作,反倒是不好。”
“那怎么办呢?”听他这么一说,百里双双略略松了一口气,可想到袁牧父子,眉峰一蹙,头又痛了起来。
“当务之急是要先将袁牧父子处理掉,才好安心给你爹解咒。问题在于,现在看来,不管你们百里家的管事下人们是出于自愿与否,整个百里府几乎都已落入袁牧掌控之中,贸然出手,胜算无几。”云落骞分析道,脸色也是忧心忡忡。
“那怎么办……”百里双双更急了,脸上的血色几乎在刹那间被抽尽。
“能找到什么人帮忙吗?比如……你们百里家除了你爹之外,最有能力,最能说上话的……”
“我二叔啊!可是……我二叔虽然人在京师,但悠然的五色旗已经挂出那么久了,我都能见到赶回来了,我二叔没有道理没有看见,现在还没现身的话,我只怕他……”才这么说着,百里双双的神色黯淡下去,又是不安。
“你先别胡思乱想,我亲自去一趟京师。”听罢,云落骞略略沉吟片刻之后,便铿锵道,对上百里双双猝然的抬眸,他又不放心地敛起眉梢,“可是你一个人……”
“没关系的。我可以应付。”百里双双倒是咧开了笑,掉转过来安抚他。
袁牧现在只差名正言顺而已,而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当然是……只是眼瞅着百里双双极力掩饰担虑的脸色,他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但愿……是他想多了,但愿袁牧父子根本还没有想到那一层,但愿他还来得及干回来。于是,沉凝半晌,他终于是点了头,“那好吧!你万事小心!”手一扬,两片黄叶自窗外树梢飞落,被他卷入掌中,默默拈起一个诀,那两片黄叶在他掌中便为两只纸鹤,在他掌心中扑腾着双翅,他将那两只幻化而出的纸鹤递到百里双双跟前,“这个你收好,倘若有什么变故,立刻通知我,我会尽快干回来。”
“嗯。”百里双双心中一暖,将他两只纸鹤接过,望向云落骞的眼,像是晕染了月华的轻柔与安静。
云落骞眉峰一敛,却是猝然别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事不宜迟,我这就上路了。”话落,他骤然转身,便是迈步欲走。
“云落骞——”百里双双却是在他身后,蓦然急切地唤了他的名,他顿下脚步,没有回头,但背脊却下意识地绷紧。百里双双蓦地一暗,踌躇了半晌,才几近低语地喃喃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般帮我?”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期待听到什么样的答案?胸口会绷紧到这般的疼痛?可是,他没有回答,像是窗外清冷的月光袭了满身,伴着他的沉默,让她冰冷得一个激灵,而后,她笑了,低低切切,自怜而嘲弄,“我知道了,我知道……”有些事情,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都是伤,是她太傻,终究是太傻……
“你自己万事小心!”低哑地吐出这么一句,云落骞没有回头,迈步而去。
百里双双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毯之上,嘴角,幽幽苦笑……还能是为了什么?欠了她的情,便还她义,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么?
霜林尽染,晨钟暮霭,秋日的郇山,仍然美得出尘绝世。没有纸钱满天飞,没有梵音唱鸣,但是郇山的一座峰倒了。没有戴孝,白茉舞也只是跟往常一样的一袭素白的衣衫,除去了头上的玉簪,只用一根白色缎带束起长发,然后在风起的回廊里缓步而走。郇山的风息,数百年如一日的清冷爽冽,撩起她的发丝和裙摆在回廊半空中翩跹纠缠,她略略眨了眨眼,即便是这般的熟悉,但偶尔,她也会生出几许错觉,觉着会在郇山的风息里,羽化而飞,绝于尘世。就像……师傅一样吧?他们都是修道中人,死亡于他们而言,该只是丢去了一身臭皮囊,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做到不悲不喜,想来,她终究还是俗人,躲不开这别离与失去之苦和痛。
“师叔,白师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