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一口气,云落骞平定了一下心神,这才敢慢慢回转过视线看向怀里的凤浅羽。定了定心神,他一再警告自己,不准乱想,不准乱看。可惜,在他蓦然打定主意解开凤浅羽衣裳的同时,他还是对自己的自制力不太有信心,很自觉地紧闭了眼睛,然后,不再多想,倏地将凤浅羽搂进怀里,然后用他厚实的锦袄将两人一同裹住。这才慢慢睁开眼来,心头却还是叫苦不迭,看不到并不代表折磨结束了,感觉……感觉也太……强烈了……软玉温香就在他怀里,而且,他们之间,不过就隔了一件薄薄的肚兜而已……云落骞苦笑连连,却只能僵硬着手臂紧紧搂住怀里的人,借由拥抱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却是动也不敢动上分毫……他想……他真的是柳下惠了……也许,什么时候该自创一门类似老僧入定的心法才是,否则,再来上这么一次,他真的会逆血而亡……
他将头埋在凤浅羽颈侧,一再勒令自己把脑子放空,什么都不要想。也许是太过紧绷了,直到怀里的人儿渐渐的不再颤抖,冰冷的身躯也慢慢回暖过来,甚至不再不停呓语,仿佛沉睡了过去时,他不由自主松了心神,紧跟着,也沉入了梦乡……
凤浅羽缓缓睁开紧阖的眼,眼里流转的却是莹白的光芒,和应着她额间正缓缓散发出光亮来的银锁萤石,定定望着头顶上的岩石,却没有落点,仿佛透过了眼前的一切,洞穿了多少个世纪前的过去……她再闭上了眼,随着她眼睑一寸寸地搭阖,那莹白的光亮一点点扩大,终于,将她跟云落骞一同罩住,如同茧缚般,一丝丝缠绕,再将他们密密包裹……
几番相识,暗暗入眉低(一)
回澜始终处在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她不知道那夜,她的身子是怎样就轻飘飘地越进了万妖山庄丈高的院墙;她不知道那夜她是如何在那人的提醒下,在千钧一发刺死了那蛇妖;她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的神力忽现,居然一眨眼的时间,呼地一声,待到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背着赫连阙回到了他们住的客栈上房,而她方才眼角含着的泪甚至还没来得及坠落……只是,太多的困惑都抵不过她惦记赫连阙伤势的心乱如麻。赶紧抹了泪,将他扶躺在床上,和着些雪白碎末的殷红鲜血转瞬便是浸染上了被褥,她一边泣声唤着阙哥哥,一边掏出手绢,不住地捂着那些伤口,血,却还是不断地涌出来,不过顷刻,就染红了她一张手帕,而赫连阙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惨白。好一会儿后,她才陡然想起了什么,忙召唤出发间的小狸,替他疗伤……他受的伤太多,伤口也太深,尽管在小狸的舔弄之下,他的伤口还是慢慢地愈合了,但却耗了整整一天一夜,日升月落,待到天边又一次泛起鱼肚白时,他的样子总算是稍稍能看了。
小狸已经累瘫了,朝着回澜撒娇似的低呜了一声,便是化为原先的狐毛坠饰,甚至连飞回回澜发间的力气也没有地只是软软飘落在被褥之上,回澜将之捧起,又簪回发间。回澜的脸色其实也不太好看,连眼也没眨地瞅着赫连阙一天一夜,她神态间全是倦色,却似乎没有半分想要歇息的意思。端来一盆温热的清水,她用半湿的布巾,一寸寸擦拭着赫连阙血污遍布的面容。待到他的五官慢慢清晰起来时,她的手指,却不自觉停滞在他面容之上,一下下,携着眷恋的温度慢慢勾勒着他的轮廓。抬眼望着床榻上,虽然还在昏睡着,呼吸却已经明显沉稳下来的赫连阙,那双清澈如泉的眸子居然蕴着与她平日里的纯真绝难相融的复杂与困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怎么发生的?她只知道,阙哥哥已经是她生命里很重要很重要,绝对不能失去的人,是的,绝不能失去。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她眼里的困惑散去了,眼里烂漫开亮如星子的笑意,粉唇也如月牙儿般弯了起来,搁在赫连阙唇上的指轻轻摩挲着,摩挲着……小丫头的脸突然爆发出两朵热烫的红云,然后,她再不敢看他,一个低头,脸蛋已经深埋进了近旁的被褥里,呼吸里,满满地,全是他的味道,然后,在确定他已经没有大碍之后,她终于再抵不住困顿的睡意,沉睡在他气息的包裹里……
月升再月落,又一个夜,悄悄地在天色将明之际遁去。窗棂外,天边渐白,渐明的天光映衬着遍野的雪白,倒是亮晃晃得很。已经昏睡了数日的赫连阙终于是在这明晃晃的光亮中,伴随着一阵干渴,醒转过来。胸口被什么东西压着,有些翻转不过来,他愕然地略略撑起身子,这才察觉到回澜那小丫头居然整个趴在他胸口上,正睡得憨甜。心口不觉一暖,想来,这小丫头是忙着照顾他才搞成这样了吧?手,带着宠爱轻拂上她的粉颊,抚顺她的发丝,赫连阙还没有恢复多少血色的面容之上却镌刻着柔和如同旭阳的温煦,这蠢蠢笨笨的丫头啊,从遇上的那一天开始,就一次次地救了他,放不下了啊,这么一个单纯的丫头,不只是因为自小被教导的狭义,还有,已经日积月累在心头的……温情。从小有师姐疼他,而如今,他似乎也终于可以有人去疼了吧?虽然这个丫头有的时候很麻烦,有的时候笨得让他恨不得用剑看能不能把她的脑袋瓜子敲得聪明些,不过……他可以疼她吧?就像妹妹一样,是的,一个笨得可爱的……妹妹。
是……妹妹吧?那种虽然无奈还是忍不住想要疼爱的心情……半眯起黑眸,赫连阙突然有些不那么确定。一阵晕眩过后,他再睁眼,一丝有些诡异的幽绿在他眼底一闪而逝,视线却蓦地落在回澜微张的红唇上。那淡淡柔嫩的粉衬着肌肤的雪白,竟是那般的诱人。像是因着那蛊惑,一只手轻轻探了出去,带着薄茧若有似无地摩挲起粉嫩的唇瓣,赫连阙的神魂似乎渐渐的远离……
一声浅浅的嘤咛从他指下的粉唇间逸出,意识似乎在片刻间飞回,赫连阙像是烫到似的,飞快收回了手。震惊与懊恼写满了深幽的眸子,赫连阙在定定望着沉睡的少女缓缓在胸口上醒转时,却是迟迟回不到现实。怎么会这样?刚刚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来?怎么会对回澜起了邪念?不是说是妹妹么?不是妹妹么?是妹妹……
“阙哥哥——”原本还是迷迷糊糊的回澜,在视线对上赫连阙的眸子时,惺忪的睡眼蓦地睁大,粉嫩的面容之上霎时便是漾开了笑容,“你醒啦?我看看——”才说着,回澜便是撑起了身子,软馥的小手不由分说便是探向赫连阙毫无防备的额头,在确定额头上没有烫热,也不冰冷之后,满意的笑容绽放在回澜的小脸上。反应过来的赫连阙却是像见鬼似的,蓦地往后一退,猝不及防,后脑勺便是狠狠地撞上了墙壁,一张黝黑的面容疼得有些狰狞。“阙哥哥,你怎么了?”回澜愕然惊问,却有些讷讷地受伤,刚刚那么一瞬间,阙哥哥是为了躲她么?好像她是洪水猛兽似的?
赫连阙略略踌躇地抬眼望着回澜那双清澈的眼里掩也掩不去的想法,有些懊恼的心里又无力地软了,“没事,我只是还有些累,想再好好歇歇。”
回澜小丫头单纯得如同清澈见底的泉水,不过这么一句话,就让她再度展颜而笑,“那阙哥哥你歇着吧,我去给你张罗些吃的,等你睡醒可不能让你饿肚子!”话落,她直起身子,这才发觉自己一整夜里,居然都是毫无间隙地趴伏在赫连阙身上入睡的,双颊不知为何一阵烫热,她撑起有些酸麻了的腿脚,片刻活动自如之后,才如一只黄雀般,蹦蹦跳跳地奔出了房门……
赫连阙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声,这个回澜,不过只是个丫头。是的,一个还没有长大的丫头而已,所以,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他受了伤,脑子不清楚才会有的错觉,险些干出蠢事来的,幸好,幸好……在心里一径找着理由,刻意忽略着心头不怎么正常的悸动和气闷,阖上眼,不让自己再去想回澜刚才趴在自己胸前熟睡的模样,不去想她吹弹可破的柔嫩皮肤,还有……垂涎欲滴的粉嫩红唇……该死,一阵刺痛穿越脑门,他在心底暗咒一声,不过只眨眼的功夫,他突然发现意识不受控制地堕入到黑暗当中,想起方才跟回澜找的理由,他苦笑地发觉,炫,果然是不能轻易撒谎的……
白皑皑的山林里,两条身影一前一后地在雪地里前行。月光泻下一地的清冷亮银,及踝的积雪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留下了两串深深浅浅的足印。
云落骞不知第几次抬起眼来,借着雪映月光,凝视着前方那道裹在淡蓝色雪袄的纤细身影。想起一个时辰前,浅羽在他怀里醒来,发现两人都是裸裎时的尴尬神色,虽然他很风度地让开了身子,浅羽也是以极快的动作裹着他们两人身上唯一的那件……他的衣裳,蓦地跳开。便是在他背转过身去的短短瞬间,极快地将挂在临时用树枝搭成的架子上经火堆烘烤了好些时候,已经干了的衣裳套上,便是丢下一句,“走吧!”就出了他们藏身的山洞。就连他急急忙忙穿上衣裳追出来,想要跟她解释些什么,她也是一言不发,甚至是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这么迈开了步子。然后,两人这么一前一后,一走,就是一个时辰。
浅羽定是生他的气了。云落骞心头有些惴惴,想起之前山洞里的情状,想起他们之间的尴尬,他突然间越想越不安,浅羽……该不会以为他是刻意要占便宜吧?会不会当他是登徒子,然后……再也不理他?想到这里,云落骞是再也沉默不来了,不行,他一定要跟浅羽说清楚不可。他平日里是嬉皮笑脸没错,他平日里是爱逗弄那些姑娘来着,但是……但是,都是有口无心的,只有浅羽,只有浅羽……他是一直知道的,在她从龙穴里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这一生,他都会珍视她,走上一辈子。
所以,倘若浅羽从此不理他……不行,他不能忍受,绝对不能忍受。几个箭步冲上前,他心头还是惴惴难安,语带试探,“那个……浅羽,我们能说说话么?”是错觉么?为啥他觉得浅羽的步子好像加快了?她不愿意跟他并行?这个念头刚起,云落骞的脸色倏地变得惊惶起来。
“我不想说。”凤浅羽的口气不像一贯的淡定,好像有些僵硬的紧绷,听在云落骞耳里,却是更加急了,糟了,这一回,浅羽是肯定生气了。
“浅羽,我们真的有必要说说!”云落骞拧了拧眉,面有难色,他从不知道,一向云淡风轻的浅羽也会有让他这般不知所措的时候。
“我不认为有什么好说的。”还是方才那语气,隐隐有些不稳的波动,可惜,云落骞一加快步子,她也加快步子,一直保持着一个身形的距离走在云落骞的前头,他也根本无从得知她现在的脸色。
一个咬牙,云落骞蓦地跨步向前,不由分说,便是去拉凤浅羽的手,嘴里一径急切的解释道,“浅羽,你听我说,刚才在山洞里……”
“住嘴!”凤浅羽蓦地喝止了他,猛地甩开他的手,回过头来瞪他一眼,便又是重重地踩下了步子。
云落骞有些发怔,有些不确定方才,他真的有看到浅羽的脸色么?她在……脸红?心上有些狐疑,他却没有那么多心思细想,只是又迈开步子急急追了上去,“浅羽,你真的要听我说。刚刚山洞里,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还说?”再提高了音量,凤浅羽蓦然转过头来,恼怒地瞪着口无遮拦的某人,一向清淡孤意的面容在月色的映照下,果真是两朵嫣云酡红……
原来……原来浅羽是……云落骞先是张嘴怔愣,而后反应过来之后,某张本就是嬉皮笑脸的俊容便是瞬间笑开了花,煞是有些自鸣得意的架势。眼看着凤浅羽已经有些老羞成怒地又走到了好前面去,他连忙咽下喉间的笑意,三两步冲了上去,不由分说又去牵凤浅羽的手,毫无疑问,又被甩开了。再牵,再甩开。再牵,再甩开……真是不知死活。两人一路以半带跑的速度往下山的路上走,直到……云落骞终于牢牢地捉住了凤浅羽的手,紧紧地拽住,不知道是他拽得太紧,还是凤浅羽累了,懒得再甩开某只水蛭,总之,他终于是得偿夙愿,将柔嫩好摸的柔荑握在了手心,再没松开。于是,云大少就这么志得意满,一路笑下了山,直到他察觉到两人要走的路线……
“浅羽,这不是去千禧镇的路么?”云落骞虽然是因掌心里柔嫩馥郁的柔荑而有几分心猿意马,可没到路也没法认的地步。在道旁的景物越看越熟悉之后,他终于是察觉到了其中的怪异,莫不是浅羽走错路了?
“没错。我们就是要回千禧镇。”凤浅羽脸上的红潮已经在月光的清冷中,渐渐地淡去了,她又恢复了平常那副冷淡孤意的模样,只是被云落骞牢牢捉着的手,掌心却总不由沁出香汗来……
“回千禧镇?为什么?”云落骞愕然,他们刚从千禧镇九死一生地逃出来,现在却是要回去?疯了么?猝然停下脚步,云落骞怎么都想不通浅羽要回去冒险的理由。
“因为我要回活色生香楼去。”凤浅羽不像是开玩笑,而且异常认真的神情让云落骞心下一沉,虽然,她也从来没有开过玩笑。只是……回去活色生香楼?之前,不是她死命拉着他,连客栈也来不及回地一路逃出来的么?现在,她却说她要回去“我后悔了。那个晓寒……她肯定跟我的过去,或者说,跟与我有关系的人深有牵扯……或许,我可以在她身上找到线索的……”有些事,有些人,她必须逼迫自己去想起来,因为,在一次次的噩梦过后,她确信,她遗忘的记忆虽然不见得是快乐的,但肯定却是很重要,很重要;。绝对不该忘的。而那晓寒那张脸……一定是个线索……
云落骞却突然觉得冷,连手里握着的香软柔荑也温暖不了他的心。终于,他发现了,他真正不安的是,浅羽倘若回复了记忆,她的心上,可还有他的位置?可是……他要怎么去阻止?有什么资格去阻止?他们这趟从沧溟岛出来,不就是为了找到浅羽的过去么?像是突然坠入了冰潭,他再无法让自己暖过来。直到,一路茫然无语地跟着凤浅羽进了城,在天色微明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