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却在望着朱门大户的百里府时,隐现一缕忧心,果然……是有妖气。
眉间刚轻拢,门内便传来一阵吵嚷声,就见着一团红云般的少女夺门而出,居然就是百里双双。而她身后更是跟着一群神情紧张的人,有侍卫,有家丁,但都是一脸惶急,一路跌声唤着,小姐——
由于事发突然,站在门边的云落骞和凤浅羽都有些反应不及,就见还是一身红衣劲装,连毛裘披风都没穿的百里双双冲了出来,飞也似的奔上前,却是蓦地劈手夺下云落骞手里的缰绳,一个利落地翻身上马,勒转马头,便是要疾驰而去……
“喂!”云落骞却是一手骤伸,动作极快地拽紧了缰绳,马儿扬蹄嘶叫,却是被云落骞勒住了步伐,停在当下。云落骞半扬起下颚,浓眉狠蹙地怒瞪着马背上,神色骄矜的红装少女,“百里双双!你太过分喽!”
“让开!”百里双双却是柳眉一蹙,回头一望已经追至的一行人,愈加的不耐,望着云落骞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你哪里来的人,干什么挡我的路?”
“喂!”云落骞皱紧了一双眉,望着双眸陌生的百里双双,心头满是困惑和不爽,“百里双双!你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装做不认识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快点儿让开啦!”百里双双越加不耐,一双柳眉几乎都打起了结。
“你……”云落骞心头火起,转眼就要发作。
“云——”凤浅羽只有始终站在一旁,一语不发的凤浅羽一直以难解和深思的目光打量着她,果然察觉到百里双双的眼神是绝对没有作假的陌生,不由紧蹙了一双眉。却在这时轻扯了一下云落骞的衣袖,阻住了他的怒气。
身后杂沓的脚步声更近了,百里双双表情更是惊变,用力一扯缰绳,她更是没有半分工夫在这儿耽搁,“你闪开!”眸中狠厉一闪而过,她指间一束红光骤然直射云落骞面门,早就密切注意着她的凤浅羽碧袖一挥,轻易地化去那束红光,百里双双震惊之余,这才望向始终立于外缘的碧衫女子,然而,就在这一望之间,惊诧不足以形容的强烈情绪在瞬间布满晶瞳。“你……”非人非神非妖,这种精魂她曾见过的,那是……
百里双双眼中那抹怪异的情绪让凤浅羽更是怪异地蹙紧了眉,双双……果真是有问题,但是没有时间给她盘问了,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百里双双眼里,一抹不甘,一闪而逝,就见红光一闪,一卷画轴从她怀中滑落的同时,她两眼一翻,就从马上翻落。
“喂!”云落骞别无选择地伸手接住她,百里双双模模糊糊睁了下眼,心下只有一刹那念头转过,她怎会在这里?而且……为什么会迷迷糊糊看见了某张很讨厌的脸?再下一刹,敌不过黑暗来袭,她再度厥了过去。“喂!醒醒啊你!醒醒!”云落骞表情极为尴尬地用力摇晃着昏睡在怀里的百里双双,回头想要向凤浅羽求助,却见她蹲下身,神情专注地凝望着那幅在风里略微摊开的画轴,红袖添香,倾国倾城,半遮娇颜羞,绝世美人图。浅羽灿瞳轻挑,眸底,有深沉的幽光,掠过。
脚步声已近,那为首的人眼见云落骞怀中的红衣少女,和凤浅羽身前摊开的美人画轴,面色丕变,握剑而起。
“且慢!这画轴,是阁下府中之物吧?完璧归赵!”凤浅羽将画轴卷起,不卑不亢将之递与那人,那人怔愣了片刻,接过画轴,又转身让人扶住百里双双,这才稍微回转了思绪,再望向云落骞,凤浅羽两人时,神态间多了分恭敬,“多谢二位相助,拦住我家小姐!现下,二位若得空,请随在下回府盘桓,也好让在下禀明我家主人,答谢二位大恩!”
“正好!我们正是来找双双的!”凤浅羽淡言,不卑不亢。
桃花初绽,风陌为春迷(二)
百里家果然是富贾一方,光从百里双双的闺房里那整整一壁的多宝阁,还有那些出自天下第一绣房织锦坊的纱帘,被褥,就可以看出百里家的财力果真是非同一般。而此刻,那个本该享尽荣华,受尽呵护的千金大小姐,这会儿却是没有生气,一脸苍白地躺卧在锦绣牡丹的被褥之间,全无意识。
“奇怪!这个大小姐怎么会把自己照顾成这样了?”双手环抱胸前,云落骞半倚在床柱上,不愿意承认,在看见这般毫无生气的百里双双时,他有些不习惯,不习惯到心头有些堵得慌,连眉峰也微蹙着。
凤浅羽半抬的眼,轻轻掠过云落骞半僵的下颚,再将视线转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百里双双时,峨眉也是微蹙,百里双双确实是瘦了很多,下颚已经削尖,面容更是惨白,毫无血色,倒是看不出几分之前的神采和风姿,让凤浅羽也忍不住有些忧心。两指相扣,凤浅羽缓缓闭上眼,嘴唇轻轻蠕动着,随着咒语的念出,她指尖一点蓝光慢慢地凝聚,然后就朝百里双双额间轻轻一按。那蓝光蓦地笼上那张惨白的面容,一点一滴,随着百里双双的脸色渐好,凤浅羽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差,紧咬着唇,她已经有些摇摇欲坠,惨白冰凉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涔涔冷汗……
蓝光慢慢淡去,凤浅羽缓缓收回手,身形却是一个晃动。早在一旁忧心地注意着她的云落骞,连忙抢步上前,双手一张,便是牢牢将摇摇欲坠的她搂进怀里,用袖口轻揩着她额头的冷汗,望着偎靠在自己胸口上,冷汗涔涔的脸,云落骞一双浓眉间蹙成了深壑。心,疼得揪紧,“浅羽,你怎么样?”
凤浅羽虚弱地摇了摇头,却是在望向床上已经恢复血色的百里双双,苍白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由衷的笑痕,“我没事!”
“姐姐——”一声呼唤,小小的身子已经陀螺般奔了进来,百里悠然小小但却精致的脸蛋上,全是惶然和担忧,急急奔至床前,一头一脚便是扑进了裹着百里双双的被褥之间,便是哭得撕心裂肺,“姐姐——”
“喂!臭小子,有点儿男人的样子好不好?哭成这样有什么出息?吵死了!”眼瞧着凤浅羽一脸毫无血色的苍白,云落骞心头忧怀,又见这一头奔进来的小子,嚎啕大哭,登时心烦,便是拧眉低吼。
“云——”凤浅羽扯了扯云落骞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你别凶他!”悠然,不过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抽泣的声音稍止,百里悠然显然对房间里还有其他的人和那两把听来有些熟悉的嗓音感到惊诧,从厚厚的被褥间抬起头来,满是泪痕的小脸,在望向从未想过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的凤浅羽和云落骞两人,先是震惊地张大了嘴,待到确信眼前所见不是幻觉之后,就见他小嘴儿一撇,便是让云落骞心头升起一阵抖颤的不安。“凤姐姐,呜啊——”好凄厉的哭声,就见那小人儿如同炮筒一般,飞扑进凤浅羽的怀里,撞得凤浅羽本就虚弱的身子晃了晃,云落骞连忙扣住她肩膀稳住她,却不得不稍稍侧开身子。然后,那小人儿便是趁着那么一瞬的空隙,一双细瘦的胳膊便是牢牢扣上了凤浅羽的腰肢,小脸埋在凤浅羽胸腹间,哭得好不伤心。
云落骞在一旁气得咬牙切齿,齿牙咧嘴了片刻,便是伸手过去,想要揪住百里悠然的衣领,将他提开。却被凤浅羽不赞同的眼神制止,他不禁有些讪讪,望了望床上还在沉睡,脸色却已经好了很多的百里双双,和凤浅羽苍白,却对着百里悠然那般和暖的脸,他不禁暗咒了一声,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一定会这样的。再望了一眼那个紧趴在凤浅羽胸腹间的百里悠然,云落骞脸色又是一阵泛青,心头火起,在心头低咒了一声,这个小色鬼!至于一双眼,只差没有化成箭,将百里悠然紧抱住凤浅羽的小手给整个射穿了……
“两位——”一直守在一旁,在方才凤浅羽为百里双双过气,若非瞧见百里双双脸色见好,还想动手的人在这时开了口,正是之前领头追百里双双的百里府护卫之首,袁牧。他显然一直对凤浅羽和云落骞两人心存疑虑,虽然未见两人透露出歹意,但却始终没法将百里双双交予他们,始终紧跟。就连百里悠然,也是他差人去唤来的,如今见百里双双脸色转好,而百里悠然也证实了与他们相识的事实,不觉脸色和缓下来,礼貌浅笑道,“既然小姐暂无大碍,两位请随在下去往大厅稍待!”
云落骞与凤浅羽对视一眼,彼此心中思虑自都是知晓,相视点了点头,在一再向百里悠然保证百里双双不会有事之后,才终于将这个小子给带出了厢房。厢房的门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的合上。银光一闪,长剑出鞘,云落骞抖落瓷瓶之中朱砂,就见长剑挥舞如画,一个金色的封印在光芒大盛之后,蓦地消失在两扇门框之间。云落骞这才还剑归鞘,转过头,对上凤浅羽淡定如海的眸子,无声地点头。凤浅羽也是回以一记轻点,并未多置一词,倒是一旁的袁牧对云落骞的目光里多了些惊诧,而一向也与云落骞说不上对盘的百里悠然也不得不对吊儿郎当的云大少稍稍刮目相看,不愿意承认,心上有丝感激,这个人,毕竟是在保护姐姐啊。
“我能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百里府果然是很大,从百里双双的闺房走往用来待客的大厅,要穿过一大片的锦绣花园,走过长长一条蜿蜒曲廊,而趁着这一路的空闲,凤浅羽淡声询问。
云落骞余光淡瞥,注意到袁牧面上一闪而逝的踌躇,不由眉心微蹙。倒是百里悠然毕竟是孩子心性,而且心头对凤浅羽也是尤为信任,便是不等袁牧有所反应,小家伙已经面带忧色地叽里呱啦,一骨碌道,“从连元镇回来后没多久,姐姐就不对劲了。时而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也都不理我……只想着出府去,可是爹都不准,总让人把姐姐锁住。他们都说,姐姐被妖孽附身了,我原先不信,可是有一回……有一回……”百里悠然说着,音量却是慢慢地低了下去,像是有所顾忌。一双大而明亮,黑白分明的眸子偷偷瞄着凤浅羽。
“有一回怎么了?”凤浅羽当然知道,百里悠然的下文,只怕深有内情,但她也丝毫不急,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半俯下身子,那淡定如同深海的眸子,如波潋滟般将百里悠然轻轻笼住,却仿佛,置身月光之中。让他情不自禁忘却了方才的顾忌,在凤浅羽月光般的视线中缓缓平静下来。
“有一回,我瞧见姐姐望着爹爹的眼神……那是恨意,恨不得杀了爹爹的恨意,那不是姐姐……姐姐,她不会这么看爹的!”百里悠然说得笃定,虽然不足十岁,但自幼长在富贵殷实之家,又从来聪慧,百里悠然不过小小年纪,已经显露非同一般的资质,撇开了顾忌,那眼神,不再闪躲,便是直直望着凤浅羽,清亮而坚定。
恨意?凤浅羽跟云落骞对望一眼,心头疑虑登起。眼角余光没有忽略袁牧脸上一抹不自在的讶然,凤浅羽却是不动声色,还是云淡风轻地勾起笑痕,嗓音如月光沁水般流泻,“袁护卫,不知……百里老爷现在何处?”
袁牧一怔,而后,便是忙拱手,略显急促地答道,“日前我家老爷去了临近的县城办货,现不在府中。”
凤浅羽眉尖轻挑,倒是没说什么,反倒是云落骞爽落的眉眼间霎时便是染上了些许愠怒,淡淡嗤哼,“女儿都成这样了,还能安心出门做生意,小爷我是终于知道这百里家的家业,是从何而来了……”
“你才不懂呢!我爹很疼姐姐的!”百里悠然小小的身子涨满了怒气,怒红着一张笑脸,狠狠瞪着云落骞。
云落骞却是回以讥嘲的讽笑,“那小鬼……你告诉小爷,现在你姐姐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你爹人在哪里?又做了些什么?听说……就是请了一些什么道士法师的回来驱邪,据说,还都是些不抵事儿的,是么?”
百里悠然小小的身子有些发抖,却是找不出话来反驳云落骞,只得怒红了一双眼,狠瞪着闲闲抱起双手,还吹起口哨来的云落骞。
“云——”低低唤了一声,要他收敛一些,悠然还是个半大不小,而且一看便是甚为崇敬父亲的孩子。凤浅羽在瞧见云落骞有些不甘愿地缓下神色,却是又对着百里悠然扮了个吓人的鬼脸时,忍不住摇头失笑,这个云哟……抬起的头,不经意往廊外一瞥,突然停在了某一处,那里,一角飞檐临空,几株红梅寒立枝头,正是冷雅志趣,却让凤浅羽蹙紧了眉,“那里……是何处?”
“啊?那里啊……”百里悠然毕竟还是个孩子,在云落骞朝着他扮鬼脸时,心头的怒火已经不知不觉消了一半,加之他一向便是喜欢凤浅羽,听到她那如月沁水,如泉击石的嗓音,立马随着她的视线望去,“那里是我娘在世时所住的院落,从娘过世之后就一直保持原状,也都是爹爹一手收拾的,从不假手他人。爹爹一直住在里面,我想啊,他肯定很怀念娘亲。”
好重的妖气!云落骞却是望着那处飞檐,挑了挑眉,跟凤浅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便是淡淡道,“你这么大了,不会还赖着跟每晚跟你爹睡吧?”
“我才没有呢!我从小就有自己的院落,爹爹的院落,我们很少去的。爹爹要教我跟姐姐什么,都会亲自到我们的厢房去,只要爹爹在家,我们也每晚都会一起用膳的。”百里悠然自是不服气,一张小脸又微微涨红了。
哦,原来是这样么?云落骞感兴趣地笑了,而凤浅羽却是蹙眉紧望那处飞檐,她想……刚才那卷画轴,应该也是栖身在那角屋檐之下吧?事情……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呢!
桃花初绽,风陌为春迷(三)
桃林镇。已经是他们在桑莱山百里的最后一处行程,待到过了桃林古渡,就可以到了富饶的涥水之南,鱼米之乡。尽管他们并不知道下一处该去往哪里,无论是找寻他师姐的踪迹,还是寻觅她那连传说中也没形没影的爹娘。只是,他们的行程却终究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而耽搁了下来。雪花落至涥水河面上,很快,便凝结了下来,也许,不过一晚的功夫,就能结起厚厚的冰层。
清晨时分,外面的雪还在翩跹飞舞。而桌上,白烟袅绕,没有意外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