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已。”那话声很轻很轻,很淡很淡,却让月下丝言背脊发寒,抬起手,慢条斯理地轻轻拍过他雅致蓝绣的袖口,焚渊轻笑道,“丝言,不要再试图威胁我。就如你所说的,我要杀你,不过如同捏死只蚂蚁。你放心,只要你安守本分,听话办事,我对你做过的承诺也绝对算数。凤轻岚的命……终究会是你的。”眼见着月下丝言被骇白的脸色,焚渊像是极其受用,笑容一再扩大,“我倦了,你回去吧!只是,帮我稍句话给玄苍……这沉龙潭下的水晶宫由我借住着,每日里对着那尊水晶雕像,真是好得很……”焚渊摆了摆手,轻打了个呵欠,说出一番让月下丝言不明所以的话,清俊的面容之上,却渗透着丝丝邪气。
月下丝言一怔,片刻之后,才急道,“神君且慢……方才是丝言唐突了,请神君恕罪!但愿这回能帮上神君的忙,凤浅羽……如今,便在龙吟镇!”
身着白袍蓝绣的昂藏身影蓦地一顿,片刻之后回过头来,笑声倏起,伴随着破云而出,冉冉升起的朝阳,却不知为何,让人极度不舒服的,有些毛骨悚然……
“浅羽,外头日头有些大,我让店小二用这厚实的布把窗户给掩了,你也舒服些。现在……有胃口先吃些东西了吗?”将盛着热粥的托盘端至凤浅羽跟前,云落骞微微笑着,昨夜的怒火早就烟消云散,对着凤浅羽,他总是气不长。
原本要摇的头在对上云落骞写着忧心的眸子时,霎时顿住,凤浅羽扯扯唇,接过那热粥,舀起一勺,喂至唇边,强迫自己咽下。眼见着,她终于开口吃东西,云落骞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纠结的眉梢也舒展了开来。窗外隐隐传来锣鼓敲打的声响,热闹喧腾,凤浅羽略略顿住了动作,抬头望向云落骞,“云,外面正热闹呢,你不出去瞧瞧么?”他平素是最爱凑热闹的,让他陪着她,不是委屈了么?
云落骞笑容微僵,而后,便是清了清喉咙,正色道,“热闹有什么好凑的,那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我又没兴趣。我啊,只要陪着你就行了。”
淡然的眉梢微蹙,凤浅羽轻挑起一道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古怪的云,古怪的回答。
静默间,房门蓦然被人推开,一身红如同火云般的百里双双便是携着兴奋的烈焰,奔进了屋里,兴高采烈道,“就知道你在这里!云落骞,外面正在舞狮呢,你还没看过吧?舞得可好啦,咱们快去瞧瞧!”话落,她拽紧云落骞的手,不由分说便是要拉他走。
云落骞却是蓦地甩开她的手,板起一张脸低道,“你干什么?没瞧见我跟浅羽在说话呢?你懂不懂礼貌?”
百里双双自然是不甘愿地变了下脸色,而后才吐吐舌头,有些别扭道,“对不起嘛,人家也是想找你一起玩儿啊,对不住啊,浅羽姐姐。”
凤浅羽自然是不在意,微笑着摇了摇头,云落骞却是沉声回道,“我不去。”
这话一出不得了,不止凤浅羽诧异,百里双双更是看怪物似的回望他,“你不去?”不是吧?那个最贪玩儿,最喜欢凑热闹的云落骞说他……不去?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还是天下红雨了?或者是……不小心撞邪了?朝前走了一步,百里双双一边小心地打量着云落骞的神色,一边道,“真的不去?每年年节时候的舞狮可是最好看,最精彩的,好不容易赶上的,你在你们岛上只怕是没见过的,真的不去?”
“你烦不烦啦?都说了不去了。”一掌推开百里双双已经探到眼前来的脑袋,云落骞满脸的不耐烦,清了清喉咙,又一次摆正了脸色,“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我才不敢兴趣呢。你要看自己去,我在这里陪浅羽就好。”
与凤浅羽对望了一眼,百里双双目光不减惊异地望向一本正经的云落骞,这家伙,真的很不对劲。凤浅羽望了望云落骞,眉梢也轻轻蹙了起来。
门扉,突然被人叩响,被百里双双推开,半敞的房门外,店小二正带着谄媚的笑,朝他们哈了哈腰,而后,将手里一封胶上火漆的信递到凤浅羽跟前道,“姑娘,这是方才有人托小的带给你的信。”
“我的信?”与云落骞对视一眼,凤浅羽满是不解。
云落骞便是一边打量着那店小二,一边谨慎道,“小二哥,我们在这龙吟镇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有人差你带信给我们?你怕是弄错了吧?”
“姑娘是姓凤吧?闺名上浅下羽?”虽然惊异,凤浅羽再不动声色地跟云落骞对了个眼色之后,轻点了一下头,那店小二却是松了口气似的轻吁了一声,“那就不会错了,这信儿啊,确实是给姑娘您的。”
凤浅羽也不再多说什么,接过那信,略略思虑了片刻,在确定应该没啥古怪之后,才打了开来,只是,这么一看,她的脸色却是蓦地变了,抬起头,冲着正要转身离开的店小二惊问道,“小二哥,托你带信的,是个什么人?”
“哦。是个姑娘,这大冷天儿的,还穿着一身薄纱,用绿纱蒙着脸,那一双眼……漂亮得能勾魂儿似的……”这么一说着,那店小二居然忍不住想要咽起口水。
百里双双恶心地打了个哆嗦,凤浅羽跟云落骞望着彼此,眼里,是同样的惊异,一个名字,浮现脑海……晓寒……
笑拈红豆,西楼月迟疑(二)
一过年关,便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落雪,日日都是艳阳高照,残雪化尽,晶莹的雪水,一滴一滴,不时从屋檐坠落,滴答清脆。提鼻间,似乎已经能够嗅闻到春天的气息,但是,风吹来,却还是冷。
白茉舞真的有些恨现在这个因为内力被禁制,所以跟个弱女子没啥两样的,无用的自己。轻打了一个喷嚏,她连忙用手帕拭净冒出的鼻水,又为那已经红透了的鼻尖添上一抹亮色,抬头望了眼站在柜台前,正在跟掌柜的结账的狼夜,心头忍不住腹诽,这种时候居然就要急着上路,是没瞧见她病着呢,懂不懂一点点的怜香惜玉?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刚好对上狼夜那双墨绿近黑的眼,没有往日里惯常的戏谑,他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便是转开头去,沉声道,“走吧!”说完,便是再没看她一眼,径自旋身便是举步而走。这是什么态度?白茉舞微愕的脸容上,染上几分愠怒,然后,便是几个疾步赶上前,略带鼻音地问道,“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
顿住脚步,狼夜神色未动,片刻之后,才缓缓转过头来望向她,那双墨绿的眼瞳冷漠得如同那檐上滴落的雪水,不见半分温度,“这话应该问你才对吧?你是不是忘了,本座留着你,就是为了带路?”他以为她当真不知道,他们出了桃雾潭的这些时日,她根本就是走走停停,刻意拖延,更甚者,因为对于荆棘海的具体所在,他根本一无所知,所以,他甚至怀疑,她带路的方向,是不是对的。
白茉舞咽下话尾,嘴角无声地抽动了两下,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半垂下了头,鼻水又冒了出来,她连忙用手绢捂住,轻拧了拧,这天儿还是冷啊。狼夜淡扫了她一眼,举步走出客栈,虽然有些不甘愿,但白茉舞如今的境况,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轻撇了撇唇,她吸吸鼻子,还是跟了上去。
狼夜和白茉舞刚刚走离客栈,就在他们前几日暂居的那家客栈的斜对面,也有一男一女正结完帐,从客栈中走出。男的一袭藏蓝,背悬长剑,一头长发用一支木簪一丝不苟挽在头顶,皮肤黝黑的面容之上镶嵌着分明的五官,尤其是一双眉眼,深刻而矍铄。他身畔那女子,一袭轻纱似的银白衣裳,一头发丝如缎,挽了单髻,用银色缎带束住,余下的发丝便是辫成了简单的麻花辫,随意搭在右肩上,精致小巧的五官甜美可人。那双清澈如泉的眸子正抬起来,笑吟吟地半仰着头,专注望着身边的男子,笑问,“阙哥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赫连阙淡淡一笑,伸出一手,轻揉了揉回澜的发顶,半垂着眼注视着她甜美的小脸,白与黑都异常纯粹,异常分明的眼眸里盈着满满的暖意,“你呢?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轻摇臻首,回澜始终笑着,那双清澈如泉的眸子却含着磐石般的坚定,无畏无惧,没有半分迟疑地道,“我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我只是要跟着阙哥哥,阙哥哥去哪儿,回澜就去哪儿!”
目光陡地一滞,赫连阙的笑容有那么一瞬的牵强,心上有些强自压抑许久的情绪,蜂拥而至,不安,无措,还有几分难言的愧疚……半晌后,他再笑,笑着轻轻扣住回澜的手,牢牢握住,十指相扣,“那……我们就走到哪儿算哪儿,可好?”
点头,再点头,那一瞬间,回澜半仰着头望着赫连阙头顶上洒下的阳光,望着他因为逆光,而在她的眼界中不甚分明的轮廓,她却觉得心上涨满了,从前陌生,如今却已经一天天熟悉了的,名为幸福的感觉。空出的一手再轻覆在他握住她的手背之上,这副紧密的十指扣,如果,是一生一世,那该有多好?
房里很静,却静得有些诡秘,大家都没有说话,但仿佛就连经过的风,也因这窒人的沉默而凝结。房内那张八仙桌上,摊开薄薄一纸丹青,白纸黑墨,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名男子白衣清瘦的模样,伫立在海边崖上,仿佛身处薄雾之中,隐隐绰绰,见人看不真切,却又因着画者非凡的画工而感觉是那般的栩栩如生,几欲跃出纸面。
云落骞的脸色已然是铁青,他不明白,不明白晓寒送这么一副画给浅羽是什么意思,因为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那画上的男人,绝对不是他,这已经够让他云大少不爽的了。那晓寒还在画上题字说什么,三日后,沉龙潭底,恭候大驾。去他的,什么叫做沉龙潭底见,那晓寒当他们是没脑子吗?可是,更让他不明白,更让他生气的是,浅羽方才居然说,她,要去?
凤浅羽自从方才说出那一句,再平淡不过的,她要去之后,就没有再说话,只是以一双盈盈美目无声望着云落骞,丝毫不畏他铁青中,隐隐能看到青筋抽搐的脸庞,她始终清淡如菊的笑着,目光却没有半分的退缩,很显然的,便是跟云大少扛上了,这两人,便是不言不语。一人,怒气外扬,一人,淡若云烟,以目光对视,较起了劲儿。
处于战圈儿之类的百里双双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开不了口,开了口也不知道该劝谁,而且能劝得了谁。第一百零一次怨叹起自己不能像映画一样,躲进画里,一了百了,这会儿找借口溜,难道就任由他们俩一个不小心擦枪走火,动起手来么?虽然,她清楚,云落骞脾气再怎么冲,也不可能对浅羽姐姐动手的,但是,她就是不明白了,一贯淡静的浅羽姐姐,今日怎的这般的固执?浅羽姐姐平日里,不管有心无意,总是不经意地让着云落骞,今日,却是半步也不退,说要去,便要去,可是,人家说的可是沉龙潭底啊,这一回,她也觉得,应该站在那个讨人厌的云落骞身边。
“浅羽,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最后,终究还是云落骞沉不住气,先行破了功,一双剑眉纠得死紧,他实在拿凤浅羽没辙。
粉唇轻弯,凤浅羽那双淡静如海的眸子,却是坚定地,不动不移地定定望着云落骞的眼,“云,我要去。”
云落骞转头,抬手,抹脸,想要让自己冷静些,怒气却还是难以压制地翻涌上来,他却是不怒反笑道,“你要去?晓寒什么都没说,只给了你这么一幅画,你甚至不知道你究竟能从她那里探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你就跟我说,你要去?”
不愠不火,凤浅羽还是人淡如菊,抬起眸子,温和但却坚定地回视云落骞,“云,你很清楚,我为什么一定要去。”
“浅羽姐姐,那个什么晓寒的,不是说在千禧镇的时候就害过你们吗?这回更是约在什么……什么沉龙潭底,肯定有诈,你还是不要去了吧?”眼看凤浅羽像是铁了心,百里双双也急了起来,慌忙帮腔劝道,难得地,居然跟她一向最不对盘的云落骞站到了一边。
“双双,你不明白。这一回,即便明知道可能是陷阱,我也是一定要去的。我如今唯一有的线索,一边是你师傅,可是他跟我有无关系,如今也都只是猜测而已,更别说要找到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再来,就是晓寒,我虽然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晓寒那一张脸,我一定是认得的。再说了,如果晓寒跟我的过去没有关系的话,她也没必要大费周章地设陷阱害我,是么?”凤浅羽转开头去,望向百里双双,淡若云烟的表情有了一丝崩裂,她难得地,坦露了心声,说出她不得不去的因由。轻叹一声,她再转头望向云落骞,深吸一口气,她更希望的是,要取得云的认同。可是,云落骞的表情除了一分若有所思之外,却较之前的铁青之外,更多了一丝不明所以的紧绷,甚至连他原本搁在膝上的手,也不知在何时,紧拽成了拳头,“云……我们千里迢迢从沧溟岛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帮我找回过去吗?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机会就这么溜走啊?而且,我不明白晓寒给我这幅画的用意所在,但是我们都不能排除这画上的男子,跟我过去相关的可能啊!云,你知道的,我真的,不能不去。”
“找回过去,有这么重要吗?”云落骞移开的视线没再回到凤浅羽的身上,而是落在半敞的窗户外,不知名的一点,搁在膝上的手,又是一紧,抓皱了袍子,他似是不经意地询问着,额角却因不安而紧绷。
凤浅羽怔住,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云落骞这样问她,而且她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云……似乎并不乐意她找回记忆。可是……这是第一次他表现出这样的情绪,只是,之前不是他鼓励她离开沧溟岛,来找回过去的吗?“云……”讷讷唤着他的名,那一瞬间,凤浅羽从未有过的无措,不知该如何回答。
云落骞却已经松开拽起的拳头,倏然轻笑了起来,佯装轻快地道,“没事!我真是疯了,干嘛这么问你,找回过去,当然重要。一个人如果生活在空白之中,怕是在过着一个陌生人的人生吧?你当然想想起来,那是当然的……当然的……”只是浅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