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屏障结界,方才破开的口子,突然愈合,再无破绽……
笑拈红豆,西楼月迟疑(四)
门合上的刹那,冷风被隔绝在外,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阵清新淡雅的香气,突然扑鼻而入,沁人心脾。自小长在百花幽谷,回澜对于花香总有一种特殊的敏锐,是莲花的香气。可这莲花的香味却有些特殊,就连提鼻一嗅,竟也能觉着圣洁无垢。而且,这种香气,总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那种道不明的熟悉,却仿佛已经铭刻进了骨子里,所以,才能在提鼻而嗅的俄顷间,便能认出。就如……就如,女子那张柔和清新的笑脸,总让她莫名的亲切,仿佛她们……已经熟识了无数的岁月。可是,翻遍她少得可怜的记忆,那当中,也没有这女子的身影,更何况……这一切的莫名,竟都发生在一个已经……不是人的女子身上。
带着满满的困惑,带着满满的怀疑,甚至是带着几许好奇,回澜的目光便是一瞬不瞬地落在一袭白衣的女子身上。只是,她注视却像是没有为那女子带去丝毫的困扰,便是见着那女子注视着燃得红火的炉上,一壶已经不住冒起白烟的热水,她正忙着张罗为回澜沏上一杯热茶。壶里的水沸了,咕噜噜冒起了泡,那女子朝着壶柄伸出了手,那白到几乎透明的指尖几乎融进了张狂的火焰里,回澜心头惊悸,一声惊喊梗在了喉头,在瞧见那女子动作无碍而且熟练地拎下水壶时,回澜心头惊异的同时,仍是余悸犹存,她是记得的,像女子这样的“炫”,火……是致命的。可是,她却没有半分的异样,这……究竟是为什么?是她将女子的身份看错了么?还是……回澜陡然忆及方才门外那法力高深的结界,还有阙哥哥寻去的那片桃花林,若有所思。
清新的茶香扑鼻而入,一杯热乎的茶水已经递到了回澜怔忪的鼻眼下,对上的,还有女子在白烟袅袅中,愈显飘忽的柔和浅笑。接过热茶,回澜怔怔一笑,“谢谢!”
那女子柔和的眉眼,莞尔而笑,轻盈地在回澜身畔落座,不显突兀地轻声问道,“妹妹大半夜的为何在门外哭,是因为迷路了么?这里很少有人来,所以,偶尔会有人迷路的,只是,凤大哥,你跟我投缘……”
“凤大哥?”回澜喃喃反问,直觉的,只怕这个凤大哥就是解开所有谜题的关键,随即她又觉得自己无聊,她不过就是路过这里而已,何必管那么多?笑笑对上女子柔和的眉眼,那阵让她舒心熟悉的莲花香又透入鼻间,让回澜一阵怡神,她又何尝不是觉得她们一见如故呢?展开一抹甜美的笑,回澜腮边梨涡浅现,“我叫回澜,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芳菲!他都叫我芳菲!”那女子还是浅笑着回应,只是这一回,那浅笑的眉眼间却是瞬间的耀眼了起来,眼底的光芒更是因着什么,还氤氲着满满的温柔。
“他?”回澜愈加的狐疑了,女子的神态她并不陌生,那是想到心之所牵的人才会有的神态,可是……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女子的说辞这般的奇怪,什么叫,他都叫我芳菲?
女子像是明白了回澜心头的疑虑,浅笑着轻道,“是啊!芳菲是他为我取的名,我原本……是没有名字的!他说,四月芳菲,是人间最美的景致,所以,他便叫我芳菲了!”女子盈盈浅笑着,那语调之中满是思念,没有半分的自怜。
“莲花也能四月芳菲的吗?”回澜在自己也还没了解之前,突然破口而出,随即恍然,想来,是被那阵莲花香影响所致,这名唤芳菲的女子,生前怕也只是一平凡女子,更别说现在了,不过一阵花香,怎能就跟莲花扯上关系?只是……“姐姐,你……为什么一直还在这里……”她很好奇,明明已经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女子,为何能躲过追捕,为何能在这里徘徊流连,而且,又是何人布下结界,这般护她?
“我当然要在这里啊!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的,他答应过我,只要桃花一开,他就会回来了……”芳菲浅浅笑着,那神态,不像是芳菲的桃,却更似出水的莲。“虽然,我从未见过人间四月芳菲的景致,不过他说美,那自然是极美的。感谢上苍,这一回,我只要能瞧见桃花开,还能瞧见他了。我一直最想最想的,就是好好地瞧清他的模样……”
芳菲的眼神因着回忆而有些迷离,回澜心头的困惑却是不减反增,什么叫做从未瞧见过人间四月芳菲,什么叫做她一直最想最想的,就是好好瞧清那人的模样……“姐姐……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虽然在百花幽谷中,与她朝夕相处的都是精怪,可是,她就是能看出,芳菲姐姐这样的“状态”只怕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她等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有回来过吗?他可知道,芳菲姐姐一直在等他,即便是成了现在这样,也还是徘徊不去,一直等着,海枯石烂?
“村里的桃花林一直都是含苞待放,他……应该只是走了几日光景而已,只是……这几日的光景,真的……好长好长,长到……我都想他了……”芳菲的笑容里荡漾着一丝因思念而滴出的苦涩。
蓦地,便是让回澜一阵心酸,虽然,这当中,还有太多太多她难以厘清的困惑和纠缠。只是提到桃花林,她蓦然想起匆匆而去的赫连阙,心头,又满是忧怀,这村落处处都是古怪,但愿阙哥哥不要遇到危险才好!
却说这一边,赫连阙在小心仔细地在桃林里转了一个圈儿之后,终于不得不证实自己的怀疑。只是,他的脸色却是沉肃阴郁得可怕。果然……是这样。这片桃林,或者这处村落,绝对是跟郇山剑派有关,这桃林里暗藏的五行布阵,分明就是与郇山绝顶那片师祖亲手所植的桃花林,一模一样。只是……究竟是谁这么煞费苦心在这里,布下这样一个桃林阵,分明就是想要困住进出的人,是……想要隔绝这村落,保护什么人么?
心头的困惑太多,一时间也是难以解开,何况……何况他现在的境况,不适合去管太多的闲事,为了回澜,为了回澜……是了,他得快些回去才是,不应该把回澜一个人抛下太久。想到这儿,他蹭地从地上站起,几个快步窜出桃林,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向周遭,脚步倏顿,他指尖轻碰近旁一棵桃树枝干之上,不太明显的朱砂封印,在转向周遭,每一棵桃树之上,都有。他心头的震惊和狐疑不觉更深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封印这些桃树,让它停在开花前的时节?是因为这个时节刚好合适,所以,他方才没有注意。只是,封印了这片桃林,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不解封,这片桃林就要一直这样下去,不会开花,不会结果,不会叶落,不会枯败,只是一直保持着现在的情状,千年,万年都是一样吗?
满怀心事地踱着步子往回路走,前面就是他方才跟回澜分手的地方了,赫连阙微顿步子,连忙舒解开眉间的褶皱,有些东西,他不愿意回澜看到。他不知道自己的时间,还有多久,可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只希望,能尽量地让她开心。甩甩头,他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扯开嘴角,他让自己笑,目光却在望向空无一人的前方时,瞬时僵滞。来不及扯开的笑痕迅速褪去,苍白无力,赫连阙的脸色在瞬间乍白,飞奔过去,他临走前所划的圈儿还在,边缘之上,还泛着朱砂的金光。可是……可是,圈内的人,却不见了踪迹,回澜……回澜去了哪里?
一瞬间,所有的慌张和仓皇便是涌上了心扉,自责和懊悔便是漫上了眉眼,随着一声急过一声的呼唤,被扬散在夜风里。“回澜……回澜……你在哪里?回澜——”不该把她丢下的,不该把她丢下。他怎么能够轻易地把她丢下?如果她有了什么事,如果有个万一,那……“回澜,回澜——”
女子轻盈的笑声飘散而出,却在碰到一层无形的屏障时,被反弹了回来,透不出去外面,说不出的亲切,道不明的熟悉,短短的一会儿交谈,便是在瞬时拉近了两个女子之间的距离,也许,这世上,真的有一种感情,叫做相见恨晚。突然,一阵急切而熟悉的呼唤从屋外传来,这屋里的动静被那道结界所遮掩,可是,屋外的声响却能透过屏障,进到屋内,这也是为何方才,芳菲会听见回澜哭声的原因。这是,这一回……回澜的笑容陡地一僵,阙哥哥在找她?好像很急很急的样子……轻咬着唇瓣,她有些踌躇,真的应该让他多着急一会儿的。可是……可是一想到他眉头揪紧,心急如焚的样子,她的心就纠结得难受。轻叹一声,她认输了,谁让她就是遇见了他呢?只是……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她的眉心又深攒了起来,“芳菲姐姐,我要走了!以后可能没机会再见了,你自己一定要保重啊!”握住芳菲的手,那透心的冰凉几乎又让回澜一个冷战,这个深情痴傻的女子,即便不明白个中的究竟,可是她的等待,已经让回澜动容。“还有……芳菲姐姐,你记住了,千万不要开门,知不知道?千万不要开!”一再叮嘱过后,她没有再多的时间去离情依依,倏然放开芳菲的手,几个抢步往院门奔去……
他在急着找她,脸色苍白而张皇,略显紊乱的步伐说明着,不容错辨的心急如焚。眼瞧着这一幕的回澜,不觉心头一暖,方才的委屈便是在这一暖中,如汤沃雪般,顷刻消散。但她还是没有出声,小心地回过身去,悄悄掩好半敞的院门,待到门合上,眼见着那道裂开口子的结界再度合上,不见半分痕迹之后,她才无声地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展开一朵甜美的笑花,吟吟唤道,“阙哥哥——”
赫连阙蓦然回头,神态一如回澜想象中的仓皇。眼见着他朝她疾步奔来,回澜只能笑,不知是为着心头的暖,还是因着身后那道已然合上的门,让她心底油然而生的,不由自主的心虚。只是,在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赫连阙已经奔到了近前,一拉一扯,她漾着笑的脸孔便是被埋进一个温暖坚实的胸怀,鼻翼间嗅到的,全是她熟悉的气息。心上,有什么翻涌的情绪,排山倒海而至,只是,她来不及多多的去感受,便是被人推了开来,然后,对上赫连阙平复了仓皇,蓦然沉下的脸色,她吐吐兰舌,心下暗自叫糟。只是,来不及讨好赔笑,责骂便是劈头盖脸而来,“你刚刚跑哪儿去了?我不是让你乖乖待在那个圈里吗?”
问到这个,回澜心头免不了又是一阵心虚,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下身后的院门,确定已经合上了,她轻吁出一口气,抬眼对着赫连阙的脸,却是不自在地轻扯嘴角,目光也控制不住地闪烁游移,“那个……阙哥哥,人……有三急……”被赫连阙突然埋头往她发间,衣上轻嗅的举动骇住,回澜脸色一白,小步跳开,心虚地闪躲,嘴上急道,“阙哥哥,我刚才是找茅厕去了,什么地方都没去?真的,你要信……”满嘴的话登时梗在喉头,因为赫连阙沉肃着脸色看她的神态,让她,惊悸不安,她几乎已经猜到,他……怕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果然,赫连阙推开一步,不发一言地看着她,一双眉头却皱得犹如千山万壑,他望着她,眼神锐利而冰冷,身后所背的长剑甚至在剑鞘里发出寂寂的空鸣,这一切都表示……回澜的脸色愈加的惨白。“你身上……为何会有鬼气?”
喉头一梗,回澜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只是觉得悄悄抓紧裙侧的手越来越僵冷,手心,却不由自主沁出了冷汗……
赫连阙淡扫一眼回澜,目光较之前更为锐利和冰冷,甚至透着回澜并不陌生的凛然和杀气,然后,他的目光越过她,直直地落在了回澜身后那扇掩上的房门之上,“你方才……是从那扇门里出来的,对吧?”
张了张嘴,回澜急切地想要否认,却在赫连阙的注视下,僵住了唇舌,发不出半点的声音,只有脸色越来越苍白,手心越来越冷。赫连阙淡哼了一声,然后,便是越过回澜,举步朝着那扇房门而去,错身而过的瞬间,回澜的力气瞬时回笼,想也没想地便是急急地拽住赫连阙的衣袖道,“阙哥哥,求求你,不要——”
“怎么?上次,纵狼归山的教训还不够是不是?是不是,我救你脱了狼口,还是没让你受到教训?”赫连阙语调严厉中带着嘲讽地道,一双粗硬的眉拢成了山,一字一顿,咬牙铿锵道,“人便是人,鬼便是鬼,你给我记得了,人鬼殊途,更何况……流连人间徘徊不去,它原就不属于这里。”话落,他不顾回澜的紧扯,挣开她的手,同一时刻,长剑出鞘,化为一道凌厉的银光,倏然往那两扇门的结界处,劈将过去,突然,一个破旧的酒葫芦从后方急射而出,硬生生打偏了赫连阙投出的长剑,一阵空响,长剑没入一旁的土墙,而那只酒葫芦却是被劈了个稀巴烂,香醇的酒液化为雨点倾洒而出,一鼻酒香……
“好一个郇山剑派的臭小子,你要怎么赔我的酒?”身后传来某人气急败坏的叫喊,大有寻仇的架势。
“阙哥哥——”而回澜则趁势抢步上前,硬是拽住了赫连阙往腰间法器探去的手,一脸的哀求,听闻身后响起的人声,她回过头去,一双清澈如泉的眼,却是有困惑茫然,转为惊诧讶异,惊呼道,“大叔?是你?”
笑拈红豆,西楼月迟疑(五)
清晨雾霭笼罩的沉龙潭,静谧得仿佛能清晰得听闻到近旁之人,甚至是自己的呼吸。湖面上漂浮着的碎冰,荡漾着波光,粼粼闪烁,云落骞却觉着像是闪疼了他的眼。站在湖边,望着碎冰荡漾下,深不见底,一无所知的湖底,一股不安盈满了他的整个心扉,不自觉地,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几乎握疼了他掌心里,那只柔荑的主人——凤浅羽。
凤浅羽却只是淡淡蹙眉,平淡地侧望了他一眼,不是没看懂他眉眼间,暗含的不安与踌躇,她却只是回以浅浅一笑,眼含坚定,“走吧!”纤手一拂,在身前半空中,划下一道圆弧,银光闪掠,却是瞬时化为一道无形的利刃,将那荡漾着薄冰的湖水劈将开来,电光火石间,便见着一身水蓝的凤浅羽携了云落骞的手,往那湖水骤然被劈开的裂痕之中,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