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移前几步,鹿双樵忙着招呼:
“查兄、查兄,你独自站在这里是发的哪门子癫?你的伤势尚未大好,还不快找处荫凉地歇着?”
转过头来,查既白顺手在眉梢抹去一溜汗滴,笑了笑:
“我是在研究几个角度,不是发癫。”
鹿双樵不解的道:
“几个角度?”
查既白道:
“不错,人的习惯性,力道的贯常反应,以及反应后可能进入的部位。”
摇摇头,鹿双樵茫然道: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查兄,你在思量这些事可另有作用?”
查既白笑道:
“当然,说不定借此便可保命或制敌,但却也得凭几分运道——你以为攻拒搏杀就像铁刀牧场养牛养马那么简单?”
白净的面孔上不禁透了一抹储赤,鹿双樵汕汕的道:
“你又在调侃我了,查兄。”
伸手拍拍对方肩头,查既白道:
“这几天我们多加几分小心吧,我有个预感,他们要来,约莫也就是最近了!”
鹿双樵立即紧张起来:
“你,你有预感他们会来?”
查既白低沉的道:
“这几日里,我总是心神不宁,惶惶然老觉得不对劲,我以前有过这种经验,一旦发生此等感应,差不多就会有事临头,不过你也无需忧郁,到现在为止,福祸属谁,尚在未定之天……”
咽了口唾沫,鹿双樵似在努力振作自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你带领,我们绝对可以和对方拼到底——”
查既白淡淡的道:
“不论头一次接触是输是赢,在此地也就是一个回合而已,我们即便占了上风,亦得马上挪腿走路,不能再呆下去。”
鹿双樵睁大眼睛:
“只在这里和他们斗一个回合?”
查既白道:
“这一个回合已经十分艰辛漫长了,老兄,他们若来,必然有他们自认为完善的准备,堪堪斗赢,我就要合十念佛了,老实说,胜败之分,我还没有多少把握!”
目光四巡,他又接着道:
“荒山茅舍,无险可据,你可别把此地当做铜墙铁壁,第一拨来敌能以挡过,已是事属侥幸,岂还阻拦得了人家持续的攻袭?”
鹿双樵脸色泛白,呐呐的道:
“他们……查兄,他们真会这样不甘不休,一次接一次的来找我们报复?”
查既白肯定的道:
“绝对如此,无庸置疑——如果他们前面派来的人未曾达到目的!”
吸了口气,鹿双樵道:
“假设——他们报复过我们……我的意思是说,他们达到目的,就不再有事了?”
呆呆看着鹿双樵好一阵子,查既白才低叹一声:
“我们如果都变成了死人或半死人,对方还会有什么事!”
鹿双樵忙道:
“你不是考量过这个问题么?查兄,‘丹月堂’的人纵使要报复,亦不一定以死亡为手段,你曾放过他们两条命!”
查既白缓缓的道:
“我也说过,那只是我个人的推测,做不得准,老兄,凡事莫要尽朝好处想,往最坏的地方盘算,到头来才不至吃大亏!”
鹿双樵咬着牙道:
“不管他们打算怎么办,查兄,一切听凭你做主就是,水里火里,我们全跟着你走!”
查既白尚未及回答,站在一棵树底下的席雁已嚷了起来:
“双樵,你还说查大哥在大太阳下发癫,我看你也晕头了,怎么也跟着一起挨晒?快请查大哥过来呀!”
鹿双樵拉着查既白来到树下荫凉处,查既白又顺着眉梢刷下一溜汗水,一张宽大的脸庞透着油红,他不禁敞开襟领,连连用手扇风:
“这天气,可真叫热!”
席雁“噗嗤”笑了:
“既然怕热,你还愣在日头下做什么?”
望着席雁那张清秀俏丽的面孔,查既白嘿嘿笑道:
“还不是为了你们。”
水盈盈的眸子一转,席雁立即会过意来:
“查大哥,你是说刚才站在涧边,正在考量如何对付‘丹月堂’的事?”
查既白颔首道:
“不错,而且我估计他们不用多久就会追寻至此。”
弯月似的双眉蜜起,席雁道:
“难道说我不愿意嫁给司徒拔山的儿子也是一种罪过吗?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强人所难,妄图以暴力挟制达到目的?”
查既白道:
“如果,‘丹月堂’来了人,这只是他们不肯罢休的原因之一——”
席雁道:
“我明白,原因之二是你为我与双樵伤了他们的人,但在那种情况之下,查大哥,谁也不能怪你抢先动手,莫非就该叫你眼睁睁的看着我和双樵被他们拆散?”
哈哈一笑,查既白道:
“就是这话,问题在于我们这么想,他们可不这么明事理呀!”
席雁幽幽的道:
“‘丹月堂’有这样大的名气、便也该懂得是非,曲不在我,他们多少要讲点道理才对……”
鹿双樵恨声道:
“你也是亲眼看见了,小雁,那些人可是些讲道理的人?完全以自我为主观,丝毫不考虑别人的立场与痛苦……”
一摔头,席雁坚决的道:
“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永远不要妄想我会屈从!”
鹿双樵深情的凝视着席雁,低沉的道;
“我知道你不会屈从,小雁,我早就知道了。”
查既白插进嘴道:
“请恕打扰——二位,我们都不会屈从,事实上也无以屈从起,因此,我们就要设法自保,千万不要落人那干龟孙王八蛋手中!”
席雁很快的控制住情绪,平静的道:
“查大哥,我知道这几天你已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在你伤势还没大好之前,实在够辛苦了,但请你不要忘记我,查大哥,或许我多少可以替你分忧代劳。”
查既白笑道:
“我早晓得你是一把好手,无论身手机智全能登上台盘,不过在你新遭变故之际,怕你的心境尚未平复,所以不愿意麻烦你……”
席雁也笑了笑,道:
“可是我们总要面对现实,何况这又不是查大哥你一个人的事,群策群力之下,才收得到更好的制敌效果,查大哥,对方也不会只用一个人来对付你!”
查既白道:
“他们若只派一个人来对付我,哪怕是大罗金仙吧,我也好歹咬下他一块肉来!”
眉儿一挑,席雁道:
“查大哥,你那些布置,可需要向我们说明一下?指点指点其中奥妙?”
查既白道:
“当然,事情得大家配合方能更臻化境,我会先向各位加以解说。”
鹿双樵接口道:
“说真的,查兄,你这几天来弄的那些机关,有的我还委实看不出作用何在,希望到时候派上用场才好……”
查既白摸着肥厚的下巴道:
“若是事先都叫人家看出端倪,悟及作用,还何苦耗费如许功夫做这白搭的驴事?不过听你这一说,我却宽心不少,因为你亲自在旁边看我安排,都不能全部明白这些装置的妙处,我们的敌人就更不会未卜先知啦!”
席雁笑道:
“查大哥,我发觉你不仅是个拼命三郎,是个讲道义、重情感的人,更是一个机灵刁钻,心思细密的鬼才!”
查既白一本正经的道:
“我还是一个湿手合面,一把一沾的黑吃黑者,是一个脚跨两船,十方捞财的正牌无赖!”
席雁与鹿双樵相视芜尔,她道:
“设若你这样的人也叫无赖,查大哥,你就是天下最好的无赖,也是我们最喜欢,最钦佩的无赖!”
查既白不禁开怀大笑,一挥手道:
“好极了,走,进屋去,只这几句话,便他娘的值得浮一大白!”
日头业已朝西偏斜了一段,拉长了行向茅屋的三条人影,山风亦已轻起,带来了几分沁心的凉爽,荒野仍然寂寂,可是,谁又知道这片平静尚能保持多久?
十方瘟神……第十一章搏杀
第十一章搏杀
酒已徽醇,人带薄醉,查既白步至屋前,拣了块较为平整的石头坐下,他索性将外衫的上半截脱除,打光胳膊,露出那一身厚实却决不臃肿的肌肉来。
天上有星光,有月光,川巅拂凉风,林间凝清幽,这是个惬意的夜晚,比起白昼的懊热来,真个是不可同日而语。
茅屋里除了中间的一槛,灯都熄了,山野寂寥,一到人黑之后,早睡以外,也实在没有什么其他事做,当然就更谈不上娱乐了。
汤彪一手提着张小板凳,一手拿着把粗瓷茶壶,东张西望的找了过来,见到查既白,他立时瞅牙笑了:
“我就晓得你不会去睡觉,这热的天气,要先凉快凉快才合宜上床,我说查老兄,我怕你酒后嘴干,这里还替你沏了一壶好茶,你就消停的喝着吧。”
“嗯”了一声,查既白接过茶壶,凑近壶嘴先浅辍一口,然后才舒适的长长吁了口气。
把小板凳搁在一边,汤彪也坐了下来,他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星月,居然颇有感慨的道:
“山里住着委实不错,又安静,又悠闲,真叫人心胸也宽了,烦恼也抛了,想想人间世上争名夺利,钩心斗角,那等的各施手段,紧迫辛苦法,未免太也作践自己,大大的犯不上……”
闻着汤彪的满口酒气,查既白又吸了一口气,懒懒的道:
“说得不错,但你我都是天生的劳碌命,注定享不了这等清福,要想不争不夺,不往黑里摸索,只怕难以办到。”
汤彪叹了口气,道:
“要是能有别的法子,这趟回去以后,我就叫我老婆莫再干那行买卖了,虽然做的是无本生意,而且用不着刀来枪去,到底也担惊受怕,不是光头净面的营生……”
查既白十分同意的道:
“换个行业自是最好,问题在于你们要克制得住,把握得住,因为其他生意,可不像你浑家现在干的这行收益大。”
打了个哈哈,汤彪道:
“我恁情自己去当苦力,凭我这身力气,两口子想能混个温饱,那黑里头摸索的勾当,岂能一辈子就这样淌下去?”
查既白笑道:
“你他娘也不是块当苦力的材料,日晒雨淋,风吹霜打的天气,全得扛着那重的负荷干活,你老酒灌足,三根筋吊着个脖子的精瘦骨架,如何吃他得消?我看哪,你聚几个钱,两口子做点小买卖才是正经……”
汤彪哺哺的道:
“这却要先与我那婆娘商量,你知道,家中里外的事,都由她来做主……”
查既白道:
“我知道,要说由你做主,看着也不大像。”
干笑一声,汤彪道:
“也不一定,有些事她多少亦得依着我点,再怎么说,男是天,女是地,夫是乾,妻是坤,便要颠倒过来反压着,也不能太明显了,你说可是?”
忍住笑,查既白道:
“差不多吧……”
汤彪又举头凝望天空,茫然的道:
“和我那婆娘分开也有一段日子了,我可实在想她,在一起的时候,老是嫌她咦叨嘴碎,管我太紧,一朝她不在身边,反倒觉得恍恍忽忽,不知该如何拿定主意才好,唉,不晓得还要多久才能见得着面……”
查既白默默无语——他又深受了一层感触,世间上的人分许多种,也区别了某些等级,但不论是最高级抑或最低级的人,只要是个人,便有他的情感及欲念,亦有他不同形态的表达方式,或是典雅含蓄,或是粗俗浅陋,却都是他们发自内心的呼唤与期望,谁也无权因为其身份的贵贱,便贸然忽视它的真挚和虔诚。
汤彪自嘲的一笑,沙沙的道:
“查老兄,你看我这把年纪。只叫两杯马尿一冲,便也也扮出那老而不羞的儿女态来,你可别见笑啊……”
摇摇头,查既白道:
“这一点也没有可笑之处,汤彪,夫妇之情,原该老而弥坚,我看你两口子如此恩爱法,羡慕都还来不及呢!”
汤彪搓着手道:
“等你身上的伤养得差不多,再把这里的事了结,查老兄,我们就可以走了吧?”
查既白道:
“当然,至少你能回去。”
怔了怔,汤彪不解的道:
“这话怎么说?你不是答应我婆娘,要亲自送我回去的么?”
查既白点头道:
“本来叫这里的事一耽搁,业已误了我和你浑家相约的一月之期,我原待叫你自己上路,又怕你不小心再落进‘血鹤八翼’那干人手里,设若出了这个纰漏,别说我对你老婆无法交代,‘血鹤八翼’万一以你为人质再向我要挟,牵连可就大了,经我再三筹思,还是按照原议,由我护送你回家门比较牢靠……”
吸了口气,他又沉沉的道:
“这是说我在和‘丹月堂’的梁子解决之后我尚能活着的话,要是我有了个什么长短,你就只好自己开路了——一旦发生接触,不论状况如何恶劣,对方想不会朝无干此事的局外人下手,到时候你别往外伸头露脸,小心藏好,便不至有生命危险……”
汤彪觉得有些窝囊,他艰涩的道:
“其实,说起来我也不算局外人,虽然我没什么本事和能耐,也应该多少派得上点用场,你们在拼命死斗,却叫我躲起来,这……这未免令我太也难堪。”
查既白笑了:
“‘丹月堂’可不是一千稀松角色,可谓人人骁勇,个个难缠,若是他们来此,便十有八九抱着宰人的念头,你要愣撑着上场,别说帮不了忙,我们反得分心照顾你,岂非凭增累赘?所以我说汤彪,你不给我们另添麻烦,就算是帮了忙啦,这不是看不起你,要知道搏杀豁战之事,全靠功力胆识,半点逞强不得……”
想了一会,汤彪无精打采的道:
“查老兄,你讲的话似乎也很有道理,看起来万一发生事故,我就只有照你先前指定的地方躲起来这条路走了。”
查既白加重语气道:
“不错,而且到时候动作还要快!”
汤彪苦笑道:
“人比人,气死人啊……”
查既白正色道:
“这话不见得正确,汤彪,古人说:天生我才必有用,你也有你的能耐,只是不适合用在这种情况中而已,换了个场合,说不定我比你又差远一截了!”
汤彪接过查既白手中的茶壶,自己深吸了一口:
“你是在安慰我,我知道……”
查既白静静的道:
“不要自己看轻自己,汤彪,人人都有自己的长处,都有自己的境况与遭遇,我只举一个例子来说,你已是足以令人艳羡……”
味味笑了,汤彪道:
“你是在吃我的豆腐,查老兄,我他娘窝窝囊囊过了这大半辈子,有什么叫人羡慕的地方?说起来真个叫无地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