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玉翠去顶罪,她在屋里虽然忍气吞声,可她堂堂正正的做人,心不虚,理不亏,在外头腰板总是挺得直直的,可要是连在外头也要被人指指戳戳,对于往后的日子她还有什么盼头?
她一点也不想因为品行不端遭人指点议论,今后她要在赵家村生活,就更不能背着这黑锅走到哪里都叫人指点,受着别人打心眼里的蔑视和瞧不起,和这个比起来,就是挨了娘的打骂,也不能妥协。
如意咬了咬嘴唇,小手不自觉捏成拳头,仰着脸儿看关倩倩,“大嫂,我不顶罪!”
关倩倩伸手揽过她,在她背心上拍了几拍,“你主意定了就行,没啥大不了的,最坏的打算,跟着大嫂回娘家去。”
晚间,李氏果然在饭桌上提起这件事儿来。
“老三媳妇老早就瞅不顺眼玉翠,要真把玉翠交出去了,不得让刘家那几个娘们生吞活剥了啊?再者说,明儿要是谈不拢,非拉着玉翠上衙门,咱可就成了那待宰的兔儿!板上钉钉的!真要这样,还不如打死不承认,跟她屋杠到底呢?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她铺垫了老半天,终于说到了正题:“阿如就不一样,这孩子,勤快老实,在村里那是一贯得人心的,明儿只叫她去认个错,说是贪玩,不小心点了麦草垛子,不就成了吗?咱阿如这么老实的娃儿,谁能说咱娃儿是上老三屋故意报复?我看没谁信!”
如意知道,娘这些话,说是给大伙听,其实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娘还不知道她已经有了这么多自己的想法,甚至连哄一哄她都没有,笃定了她还是大人吩咐什么就应,一点儿也不知道反抗,只要大人吩咐就照办的。
下意识就去瞧赵启财,见他爹没吭气,心里头明白了,娘早已经跟爹通过气儿了。
如意一一看去,巧铃、玉翠、二哥,还有爹,一桌子人都没有吱声。心冷的同时,更多的是浓浓的失望,哥哥姐姐们暂且不提,爹在她眼里,明明一直是个耿直善良的,可爹今个竟也默认了娘的做法,如意不住在心头问着自己,爹怎么也变得和娘一样冷血了?屋里的所有人,为了玉翠,真就能心安理得的牺牲她?
她是抱养来的,可这么些年了,跟屋里人同吃同住,像一家人一样生活,怎么到了如今,他们就只知道保全玉翠的名声,从来也没有人为着她的名声跟今后的前途想一想?
李氏瞅着一直埋着头的如意,撇撇嘴,“不吱声?娘说的你都没听见吗,你四姐有了难,你就这么干坐着?”
如意开了口,声音虽然细细的,却带着几分坚定,“我不愿意。”
第五十七章 人不见了
李氏“啪”地放了筷子,严厉地打量着如意,“你也别怨娘偏心,前年你生病,屋里卖了一头猪!整整一头猪!这个时候也该为屋里做点事儿了吧!”说着说着,口气慢慢缓和下来,“乖娃儿,娘知道你最乖,这次帮了你四姐,往后你四姐她再不敢对你发脾气了,她要敢不好好照顾你,娘也饶不过她!”
如意抬了头,静静跟李氏对视着,“四姐烧的屋,该自个去三叔屋道歉。”又看赵启财,“爹,你一直教我们要老老实实做人,四姐自己去认错不对吗?”
赵启财叹了一下,支在桌上的俩手胡乱抹擦一下脸儿,口气很是内疚自责,“你要不乐意,爹再想想别的办法,还有你三姐呢。”
“呸,你少给我打巧铃的主意。”李氏脱口否定,“就是巧铃她愿意,人家能承认吗,也不瞅瞅巧铃是啥身形?能瞎编的过去?”
玉翠沉着一张脸儿,冷冷地说:“正经用她的时候,马上变了一张脸儿,哪个说她老实乖巧,我看她一点儿也不老实!”话说着,起身一把推翻了碗筷,哭哭啼啼就往外跑,“就叫我被三婶子屋的恶婆娘打死算了!”
急的李氏又去追她,见她进了南头房,才没追出去,又退回堂屋里,走到如意跟前儿,居高临下地看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甭管你乐意不乐意的,明儿你爹也要带你去,好好给你三婶子认了错,事儿也就完了,要还死硬着不承认,仔细你三婶子抓你坐牢房!要敢乱说啥话儿,往后这个家就没你这个闺女!”
闷不吱声的赵祥起了身,敛着眉眼,“火不是小妹放的,压根就不该叫小妹去。”
李氏唰地看向他,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说啥呢?说啥呢!老四可是你亲亲的妹子,你想让她往后在屋当个老姑娘不成!”
赵祥声儿也大了,迎着李氏的目光吼了一声,“娘只管说服爹去!要问我,我就是这看法!”
话毕,一踹凳子,气呼呼出门去。
李氏也就扑天喊地的叫唤起来了,刚喊了没两声,见关氏领着如意起了身,马上拦在门口问:“做啥去?”
关氏无奈笑笑,“这事儿娘不是已经定下了吗?”
李氏被她顶了个没词儿,一怔的空当,关氏已经领着如意出了堂屋。
气的李氏转过身就跟丈夫数落起来,“一个个的,都想气死我,老四出这大的事儿,非要偏帮个外人!”
她没注意到赵启财脸上的挣扎,仍旧自顾自说:“一会儿你再上南头去跟她说说,她不是一向最听你话儿吗。跟她说,去不去的,由不得她!吃了屋里这些年粮食,噢,正经出力的时候还不干?哪有这好的事儿!”又是不迭叮嘱:“明儿到了老三屋里,好好把事儿圆一圆的,老三跟你还是有些感情的,只要他媳妇不揪着不放,也就解决了。最主要还是阿如,一会儿好好的说道说道,她明个要敢胡说半个字儿,马上就抽她大嘴巴子!”
听的赵启财心头烦闷,起身沉着脸子往外走,“行了行了,我出去透透气去!”
李氏叫他回来,他也不听,只管大步往外走,气的在后头骂了他半晌,又心念着玉翠,上了南头玉翠房里去宽慰她,叫她别怕,说是明儿一定让阿如去给把罪顶了。又是吩咐巧铃上关氏房里头去睡一夜,叫她死死的看住如意,可别叫她跑了。
赵启财出门后也没走远,就在自家大门外头蹲着。
闷声蹲着,口里不停叹着气,想起晚间如意那一双通红的眼睛,委屈的模样,玉翠脸上的趾高气昂,叫她小妹去顶罪时说的那些理所应当的话儿,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如意是抱养来的,当时他是不同意的,可养都养大了,这么些年倒也从没觉着这个闺女给屋里添了难,一天天的,反倒是比那两个亲闺女叫人省心,屋里的事儿她处处使力,不大岁数已经特别懂事,该做的不该做的,只要大人吩咐,马上利索去做。就因为媳妇这些年没怎么待她亲厚,他这个当爹的才在平日里尽量的一碗水端平。几个娃儿的品行他是一清二楚的,真叫他昧着良心明个把如意带去了,往后娃儿不知道该咋样看待他这个当爹的,儿媳又咋看待他这公公?
枉他还是孩子敬重的爹,饭桌上,连祥子都为着如意跟媳妇吼起来了,自个别说是跟媳妇吵嘴,连一句公道话儿也没憋出来。
却是对不住如意娃儿啊!
她本是个懂事的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娃儿,想到她今后会因为替玉翠挡了这档子事,而在村里声名狼藉,赵启财马上就不忍心了。
想着想着,主意也就暗暗定下了,媳妇只说娃儿在自家这些年,受了屋里多少多少恩惠,却不想想娃儿这些年在屋里成日挨了多少脸色,小心翼翼的,没有一天快活时候,眼下这档子事儿,本就是玉翠任性惹得祸事,败坏了名声也好,就该她自己承担过错,他千不该万不该没有劝说着媳妇,反倒一时昏了头,帮着媳妇做了亏心事。
这天傍晚,赵启财在门前足足蹲了两个时辰,深夜回了屋,歇了一半个时辰,摸黑就出悄声出了屋,走到南头玉翠门前,又站了小半个时辰,心里的那么一丁点不忍与犹豫最终也没能动摇定下的念头。
第二天一早,李氏起身时已经不见赵启财了,她正奇着,巧铃哭哭啼啼跑了进来,“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李氏见她慌慌张张的,眉头一皱,问:“出啥事了,慢慢说。”
巧铃一边哭一边把今晨的事儿告诉了李氏,今个早上她跟大嫂几个起了床,一回自个屋里,玉翠不见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连被窝里都是冰凉的,三个人也没敢惊动李氏,忙就去外头分头找,一出门,才跟街坊打听出来,是她爹今个天不亮就用绳子捆了玉翠去三叔屋了!
李氏顿时眼前一昏,差点没站稳,扶着圆桌缓了缓,尖声问:“当真!?你爹真带着玉翠去了?”
巧铃一边哭一边点着头,“去了,这会子三叔院子外头都是人,娘快去看!”
(还有一章马上来)
第五十八章 负气出走
(第二更)
李氏顾不得洗脸梳头,趿了鞋就往外跑,跑到老三屋门口时,见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都是人,马上傻眼了,一颗心沉沉的往下坠。
几个围在外头的村民一脸怪表情看李氏,又交头接耳议论一阵什么话儿,再过一会儿,议论声儿更大了。
一个婆子半大声儿,有意给李氏听见,“老娘是个泼辣的,闺女果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马上有人接话:“啧啧,才多大岁数啊,就知道跑人家屋放火哩,这样的闺女以后谁屋敢要?”
“就是啊,瞧瞧,整间屋烧没了!我要是启财媳妇,非得气疯了不可。”
“哎?听说是为了分钱儿的事,你们知道不?李红梅不服气启财屋多分了些,你说李红梅是不是来闹的?我瞅着站那老半天了!”
“我呸,她还有哪个脸子来闹?就这回这事儿,不叫她闺女吃不了兜着走就不错啦!”说这话的,是和李氏常年交恶的老张家大儿媳。
琐碎的议论声中,李氏回了神,透过人群盯着北边大火烧过的残桓断壁看了一眼,心里一紧缩,扭头就往回走,急的巧铃跑去撵她,“娘,咋不进去救玉翠?”
李氏闷着声,一口气走了老远才开了口,“这时去闹,不是给你三婶子添堵吗,真要让你三婶屋的见了娘,那还不得一个个红了眼儿。”
她重重哼了一声,抬脚火急火燎往屋里赶,“昨个说的好好的,今个神不知鬼不觉就变了卦!就是阿如那个死东西给你爹灌了迷魂汤水儿了!”
又骂骂咧咧地说赵启财,“个不知道轻重的糊涂东西,今儿把我闺女往火坑里送,明儿我就不跟他过!”
走到自家屋门口,踹开大门,一弯腰脱下一只鞋,攥在手里,一阵风似地往院子里跑,口里大喊着,“阿如!给老娘出来!”
一边往南头倒数第一间房走,还不解气地在地上啐了一口,“叫你耍鬼头,今个非狠狠收拾你!”
搡开大门,蓦地就怔住了,回头问巧铃,“人呢?”
巧铃眨巴着眼睛摊手,“刚才还在屋呀。”
李氏去各个房里都搜刮了一圈,没见着人,又跑去西边猛敲赵祥屋门,“出来!我知道你个死孩子在祥子屋躲着,你今儿躲也不好使,赶紧给我出来!”
拍了半晌,门从里头打开,露出祥子一脸不耐烦的脸儿,“没在我屋!”
李氏不信邪,搡开他进去瞧,见如意果真不在他屋里,马上惊惶起来了,抖着声音问:“还能跑哪去?你大嫂呢?你在屋就没听着一点动静?”
赵祥慢腾腾穿了衣裳,不紧不慢系好纽扣,“要走,也是娘给逼走的。”
李氏没心情跟他动嘴皮子,转身往外走,“巧铃,去,上你三叔屋外头瞧瞧去!”
自个又慌慌张张进了堂屋,大步进厢房,把屋里放钱儿的大箱子盖打开,见里头的钱儿分文没少,心里踏实了一半。
顺势倒在炕上念叨起玉翠来,一边抹着泪一边破口大骂赵启财。
赵启胜院子里站的满是人,连屋里也挤满了人。这会子,堂屋里,刘氏娘家十来个亲戚挤的满满的,赵启财五叔也亲自来了,杂七杂八拼借来的凳子还不够这些人坐的,旁边还站满了瞧热闹的人。
赵启胜也是一贯寡言少语的,因此这一回闹的事,刘氏请了娘家大姐夫坐在上首主事,旁边依次坐着赵张氏,他五叔,以及喊来的几个近处的赵家同辈堂兄弟,这时事情也说道的差不多了,该交代的过错赵启财也一一认了,又好言好语把道歉话儿说了一箩筐,至于咋样赔偿的,也照着刘氏的说法一一都应下了。
按刘氏娘家人的意思,就这样还不解气,一个个嚷嚷着去打一回官司的,这里头,第一个不肯依的就是启财媳妇,仗着今个娘家人势大,着实好好刮刺了赵启财一回,加上娘家人这么一起哄,原本平复一些的怨气又蹭蹭往上窜,说啥也饶不过玉翠。
赵启财只闷声不吭应承了所有的指责话儿,旁的一句没说,赵家那几个同辈堂兄弟眼看情况不好,一个个却都稳不住形势,这个一张嘴,马上给刘家人呛回去,那个刚说个好话,马上又引起刘家人一阵群起叫嚷。好在赵启财五叔赶来了,刘家人总算瞧在年迈的五叔面子上才松了口。
玉翠就跪在堂屋中间,老三两口子也听够了赵启财嘴里的道歉话儿,给五叔一个面子,说是报官可以不报,除了按议定的赔偿,玉翠却不能轻易宽恕,趁着五叔在,请上一回家法的,不但惩罚了她,也给老赵家所有人都瞧一瞧,都管教好了自个屋娃娃的。
这在赵启财看来,已经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没报官,那还能有啥不答应的。
五叔也没大法子,赵家的地界儿上,倒也不是惧怕她刘家人,只是这一回老二闺女做的事儿确实太损,有心想帮他屋说几句话儿的也无从说起,他屋压根就没占半个理儿!也就只得应了,说是家法请了就把闺女送回去,这桩事也就算完了,赶明儿启财在屋摆一桌赔罪饭,请着老三屋的去一回,亲兄弟的,再大矛盾一解决,往后该咋样还咋样,谁也就别提了。
刘氏娘家几个婆娘也不知是谁,身上早就备好了鞭子,这会儿马上递了上来。细细的,比平时抽搭牛儿用的那一种还细,抽上三十鞭。
这鞭子瞧起来没多骇人,真打在玉翠身上时,刘氏三嫂却下了狠劲儿,直打的她尖叫连连,开始还能叫唤出来,挨了没几下,身子就佝偻成一团儿,惨白着脸儿,尖叫声也变成了呜呜的求饶。
刘氏三嫂心里痛恨极了玉翠,专挑她嫩肉处打,最后那几下的,干脆连了一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