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给北风一吹,她的小身子就缩了缩,挽着两个胳膊,一边寻思一边往南头走去。
回屋时,还是没想通这里头的因由,宣哥啥时候变得这样奇怪,前头说的提亲话儿,做啥今个又来提一回?
关倩倩站在北边廊下,瞪着眼睛瞧如意站在南头门前发呆,然后,突然间,没头没脑冲进南边屋去,咋舌道:“魔障了?喊个三声儿不见回头?”
夜里关倩倩再问起如意,她便怎么也不肯说了,只说是叫她别挂心,自个没事儿呢。
这一回,她确实是羞的没好意思说。
只是在心里想着,宣哥是个秀气体面的,那些个羞人的话儿,并不常常挂嘴边儿,可今个突然变了样,是不是陈家出了啥事儿?
年三十,关家本说是还按往年的习惯,叫上朱氏跟陈宣母子俩一块吃饺子,谁知梅花晌午去那头叫人,朱氏却推拒了,说是今个身子不利索,也就不上他屋去,跟宣哥两个弄些吃食,在屋凑合凑合就成。
梅花头一年嫁来,跟朱氏来往不多,可自从知道朱氏是个手艺高的绣娘,又给如意当着师父,对她就很是上心,听说这个,喜的早早上朱氏屋去喊她,知道两家走的近,去了便不肯轻易走,只是憨憨实实劝她,说是两家人在一块过年,热闹,喜庆。高高兴兴劝说她好一阵子,朱氏给她叫的烦了,回的话儿口气不大好,她瞧出朱氏不高兴,这才悻悻走了。
回屋来,便悄悄问如意,朱氏是不是有了心事儿?母子俩是不是闹了矛盾?怎么去她屋,眼瞧着她跟陈宣两个脸上都不欢气?
如意一愣,马上联想起宣哥前些日子的反常来,心想着,十有**的,是跟朱婶起了别扭,寻思着,连最坏的念头也想了一回。
按她想的,她跟朱婶学着绣活,单说这个,就已经承了朱婶的情,只为这一点,心里就抱着一份感激,努力想把绣活儿学好,一来自个学本事,二来也叫朱婶宽心,叫她知道,一日日悉心教导的徒弟不是个愚笨懒散的。
可学绣活儿,跟婚事是两码事!
绣活上头,她还可以努力。脑袋笨,手脚就想法儿勤起来,绣图画不好,可以描可以摹,只要勤快练,熟能生巧,进步是迟早的事儿,绣活糙,她日复一日坚持绣着半天,天儿黑了,借着油灯也要绣,村子里会绣活的姑娘,怕没有人比她花在这个上头的时间多,按她想的,只要肯下苦,就能事半功倍!
可婚事上头,朱婶要是瞧不上眼,不愿意叫她进门,她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就像是朱婶儿来提亲,关大哥不乐意,她自然也是嫁不成的。
这么一想,脑子里纷杂的念头马上给理顺了。
关家也没个亲戚,年上清闲,初六关全便叫梅花回娘家去,多住上几天的,屋里两个妹子都在,他也闲着,多住几天,也不怕耽搁事儿,梅花兴冲冲应下,提着如意给准备的两大兜子礼上娘家去。
关倩倩在屋闲了几日,急的发慌,正好瞧着梅花娘家去,也说自个上县里去一回,说是初六过了,县里有集市,一来逛逛集市,二来再打听打听铺面。
刚要去牛棚驾车,冯卓秀提着些礼来了,进屋来,话还没说两句,听说关倩倩跟如意县里去,便要跟着她俩一起去。
他是个半大小子,最重要的,还是如意的亲哥,俩妹子县里去,人生地不熟的,有他一块跟着,关全倒放心。
见他喊关倩倩走开,自个熟络地跑去牛棚驾车,便乐呵呵地,“自打咱屋里有了他妹子,还真不拿自个当个外人。”
如意身世揭开,当着冯卓秀面儿的,他便也不忌讳这话儿,时时拿出来咧刮咧刮他。
冯卓秀听了,朝他咧一眼,笑问:“啥时候给我妹子还回我屋去,我就再不来你屋烦你。”
关全一听,只当他是玩笑话儿,哈哈笑开,“想得倒美,你爹娘没本事从赵家把如意娃儿接去,噢,就想从我屋打主意?”走到花台跟前儿,停了步子,瞅着他,脸上笑眯眯地,“去年你屋粮食收成多少?”
冯卓秀顿时蔫巴起来,俊脸儿一沉,“我屋的事儿,也不和你拉扯。”
转身往外跑,没一会儿,俩手兜着一堆麦秆子进院子,给板车上算铺着,算埋怨,“关大哥,你也太大意,赶冬天不给板车铺得厚实点儿?”
关全见他心倒细,嘴里哼哼着,“多冷还就给受不住了?我屋这些个女人,没那娇气的。”
冯卓秀撇撇嘴儿,没反驳他,只是又往外跑几个来回,给板车铺满一层麦杆子,忙活完了,喊如意跟关倩倩两个上车出门。
牛车到镇上去,还没穿过大十字街,就有人在后头喊着,“阿如,阿如!”
冯卓秀耳尖,马上停了板车往后瞧,“妹子,有人喊你不?”
话音刚落,后头就腾腾腾跑来个大姑娘,如意回头一瞧,半晌才认出是赵启胜屋里的春霞,打她那时候往关大哥屋里去住,到最后落户在关家,两年多没瞧见春霞。
这会儿见了,就惊异起她竟出落成个大姑娘,脸上去了小时候的稚气,跟了赵家人的面目,方脸儿,宽鼻子,可她眉眼跟了她娘,秀气。
春霞同样瞪大眼儿瞧着她,眼见她跟以前黑黑瘦瘦的模样区别大,出落成个圆润俊俏的姑娘,就直咋舌,“要不是人群里瞧见个头发黄黄的闺女儿,俩髻子像你,旁里又坐着堂嫂子,险些就认不出你了呢!”
如意下了车,拉拉她的手,脸上挂着笑容,“春霞姐,你来买东西?”
春霞瞧着关倩倩,笑着先跟她打个招呼,就拉着如意往一侧退一退,压低声问:“阿如,我听说你嫂子是个富户,屋里多的是钱儿?是不?”
如意笑笑,点点头。
春霞见她面上应着,眼睛却忽闪忽闪的,心里想着,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嘴巴死紧,心眼儿怪多!
想了想,叹气道:“你也不记挂我们,不知道年上你屋出了多大的事儿。”说着,她‘呸呸’地轻捂个嘴儿,“错了,是赵家出了大事儿。”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初次考察
如意眨眨眼儿,细声细气地问她:“春霞姐,赵家出了啥大事儿?”
春霞抿唇一笑,促狭地说:“你不是成了关家闺女,做啥还打问?”
如意朝她撅撅嘴,“春霞姐,你不说,赶明儿我也能打问出来。”
春霞咯咯一笑,故意逗她:“那你先说,你娘卖你去关家,你恨你娘不?”李氏对阿如不好,她是知道的,有好几回,连她也瞧不下去了,更别说是如意。
如意苦着脸儿瞧她,“春霞姐,这话儿,我不知道该咋跟你说,你快别拿我寻开心!”
见如意垮了脸儿,春霞这才收了笑,“你爹跟你娘,年上闹起了和离。”
“啊?”如意惊的低呼一声儿,马上问:“为啥?”
春霞抿抿嘴儿,“你娘那铺子,听说开不成了,王家的,就那在你娘铺子里做绣娘那小嫂子?”
如意点点头,表示知道,催着她说:“王家的又怎么了?”
春霞叹气道:“年前她男人就上你屋里闹一回,直寻你娘的茬,你娘叫他给打了!”
如意认真盯着春霞,见她总是不一气儿把话儿说完,就着急,“赵家叔,怎么不拦着?”
“你爹出了名儿的老实人,还能横的过王家那男人 ?'…'就为这个,你娘起了火,成日在屋闹和离,大年初一,大伯本在我屋好好的吃着团圆饭,就为这个,又上你屋去调解。”她嘴角不明显地撇了一下。“你屋现在在村里,出了大名儿,谁家不说你屋的事儿?”
如意笑笑,“出这事儿都是突然的。谁也想不到不是?”心里寻思着,王家男人来打李氏,不定就是铺子开不下去。李氏没给王家的原本应下的工钱儿,为着这个扯皮的?
春霞见她说的话儿模棱两可的,说来说去,也没听出个啥立场来,嗔她一眼,“你娘蛮不讲理的,你不帮你爹说说话儿?”
如意微微一笑。朝那头张望一眼,“春霞姐,今个跟我二姐上县里逛集市去,时间怪紧,赶明儿咱们再叙话。”
阿如老实。听话,原先春霞便打心眼儿里喜欢她,想想阿如现在成了关家人,可再不亲,也是正经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呢!寻思一下,笑眯眯问:“那我就替我娘请你来屋,明个上我屋来吃饭,我娘炸了好些个春卷丸子,屋里吃食多。咱们姐俩好好叙叙话儿,对了,你还没见过我嫂子呢吧?”
如意摇摇头,礼貌地谢绝了她的邀请,“春霞姐,代我问你爹娘好。也代问奶奶好,还有强子哥跟嫂子,别叫婶子麻烦,明个我屋里还有要紧事儿。”
春霞点点头,眼瞧着她跑到前头,跳上板车,慢慢走远了,心里感叹着,几年前,她还是个怯怯懦懦的小丫头,走到哪里都乖乖巧巧的,人前儿话儿少,低声低气的。这才几年没见?整个人就大变了样,寻思着,如意小时候,她怎么就没瞧出来她主意这么大?
如意上了车,看她二姐,简要把得来的消息说了说:“那裁缝铺子黄了,李氏又给王氏男人打一顿,这段日子在屋闹的凶,要和离。”
关倩倩脸色并没怎么变化的,“事儿倒怪多。”
冯卓秀回头笑笑,“闹吧,闹吧,离了也好,祸害完了阿如,再别给其他儿女全祸害进去。“
关倩倩已经知道了他前头以恶制恶的事迹,想想他是个毛头小子,身上又常带那么一股子锐气,气盛时容易办冲动事儿,这会子叮咛他,“往后做事,多掂量着,真要惹了祸事,连累屋里人。”
冯卓秀嘁的一声儿,回头蹙眉看她,“别老当我是个娃娃,我知道轻重!”
关倩倩一听,心头安定不少,“你知道就成。”
正午刚过,三人就进了县城,冯卓秀把牛车停在城门外的凉茶铺子,给摊主老夫妻一文茶钱儿,三人各自喝了茶水,走前又递去一文钱儿,叫老汉帮着照看照看牛,老汉收了一文钱儿,乐呵呵应下。
集市昨个开始,一直到正月十六结束,这会子人正多,转眼三人就进了摆成长龙一样的市集,转了一个来时辰,并没有淘到太多廉价儿商品,出了集市,冯卓秀肩头上的包袱还是半瘪的。
关倩倩看冯卓秀有些沮丧,笑道:“不碍事,今个来,原本也不为着进货来,想开铺子,不得多考察考察?”
冯卓秀皱着眉,对关倩倩偶尔冒出来的奇怪词儿很是纳闷。
如意跟二姐相处的久了,早就习惯,见冯二哥摸不着头脑,笑道:“二姐想四处转转,瞧瞧哪条街上都有哪些商铺,地段是不是合适开裁缝铺子,门前儿人流多不多?周围住户有多少?”
她这样一解释,冯卓秀马上听明白了,寻思一下,点头说:“没错,咱们对县里不熟,是得多瞧瞧,不能没头没脑的。”转头瞧关倩倩,“你打算好上哪考察去?”
关倩倩摇摇头,“不急,慢慢瞧,总要摸清啥地方合适开裁缝铺!寻上个三五处合适的街道,改日再去打听地价儿。”
如意从前县里来,也就是集市上转转,并不四处走动,今个才算跟着二姐和冯二哥两个好好瞧了瞧县里。
二姐先沿着县里的十字街转悠,说是叫她俩熟悉熟悉县里的格局。
十字街是县里的主干道,一个大十字,划分了东西南北四条街,四条主道将县里区划成四块,主街繁华,有县里最大的酒楼、县衙门、县学、农贸市场、粮店、银号。
各街上又衍生出许多交叉纵横的巷子胡同,胡同里密布着商铺,有小饭馆。粥铺,包子铺,虽比不得主街热闹,各式各样商铺却也琳琅满目。
她们没有时间一一去瞧。走过东西南北四条主街,又拐进大小几十个巷子,一个下午的功夫。如意心里大致就有了数儿。主街热闹繁华,铺面洋气,人流密集,可还没打问,她就知道她们手头里的银子不够使!
眼见时候不早,知道一天时间的考察远远不够,回去的路上。如意便跟关倩倩商议,明个在屋缓一天,后个还来。
关倩倩见她对这事儿倒比自个还上心,寻思着阿如识字儿不成问题,算术却没正经学过。笑了笑,问:“你有兴趣做买卖,算术想学不?”
如意点点头,“想学,学了算术,今后好算账!”
冯卓秀前头听着,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关大姐,你怎么啥东西都会?你要是个男的。准也能考功名。”
私心里想着,她比村里那些个妇人懂的多多了,该不会也是关全打外头收养进来的吧?
关倩倩也不正经答他,只是咯咯咯笑一阵子,便问起他年后有什么打算。
她一说起这个,如意也就住了嘴儿。俩眼一眨不眨瞧着冯二哥。
自从认下了冯家人,冯二哥见天儿来帮忙,里里外外的,跑腿出力的事儿办了不少,别说是她,连关大哥和二姐也常常对他赞不绝口,他们许是为了弥补前头遗失的亲情,她瞧的出来,冯伯跟冯婶子在她身上用了心,从先前的马上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终肯让步
如意提着小布兜子往朱婶儿屋走着,心里想着,一会儿去了,可得小心翼翼的。
她也没猴急,只是按她前些天思量的,心头就有些忧心,朱婶瞧不上她当儿媳妇,还肯不肯再教她绣花儿?她已经惦记了好几天,今个索性借着瞧丝线的由头,上门去瞧瞧她的态度,好坏能探个底儿,也安安自个的心。
对婚事,她还可以豁达,可学绣活儿的事儿,她想不开。
朱婶是她唯一的老师,越是跟她学的多了,越是知道朱婶比寻常绣娘强的本领。婚事上头,她不想强求,门当户对,她是明白着的,可朱婶要是因为这个,就不肯再教她绣活儿,她一点也不甘心。
进了院子,听着堂屋里静悄悄的,她一路往北边走,经过灶房时,停了步子,往里一瞧,见案板上空落落的,冰锅冷灶,也不知她们这几天怎么过的年?
进屋去,一眼就瞧见了方桌上念书的宣哥,他头缓缓一抬,就露出一张清瘦的面容,瞧见如意,眼睛一亮,起身问:“阿如,你怎么来了?”
如意应一声,“我来瞧瞧朱婶儿。”把送来的一篮子吃食往桌上一搁,左右看看,“朱婶不在”
陈宣抿抿唇,“在厢房里歇着。”又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却又没吱声。
如意点点头,“宣哥,我进去看看。”
陈宣刚伸个手想拦她一下,如意已经转身掀了门帘进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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