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是小轩,天资聪颖,根骨奇佳,对我也没有岐念。可他是个冷漠到木讷的孩子,在他要离开的时候,我曾怕他因对我毫不留念而不想回来,毕竟,距上次那个人已经过了三百年,我不想再等另一个三百年。后来,他果真没回来,反而将我视作为祸的妖孽,如今总算回来了,却是为了别的,并且把密谱都烧了,连我唯一拥有的守望也剥夺了……”
“当我知道我永远出不去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毁灭一切,包括我自己。千百年来,我想方设法地伤害自己,有时候痛得死去活来,却总也没办法彻底死去,那时,我才明白,生不如死是这样难过。我本想杀了小轩泄愤,或琢磨着让他生不如死。可是你出现了,居然也看得见我。万中无一的异世之魂,一开始我觉得很新鲜,后来是真的对你上了心。这段日子,你给了我上千年来没有体会过的平和温暖,让我开始留恋,甚至有了想要珍惜的心情。在你离开后,居然也会温存。也许是被关的太久,让我变得敏感,甚至渴望这种千年前并不稀罕的感情,只因你出现的时间太对,人也太好。”
“一个人的心若是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会难受,你住了进去,我觉得很充实。这是个新游戏,我从来没玩过,但我一玩,就上了瘾,并深以为戒不掉。每天我都会等你,习惯从你袖子里拿出一朵夜覃香,习惯闻着夜覃香的味道入睡,喜(…提供下载)欢你柔软的唇,渴望听你温柔的声音。我想,留住这些,留住你。”他的神情有一种深深的眷恋,很快又消隐了,变得很悲哀,“可我,留不住,偏偏又毁不去……”
长睫一眨,晶莹的泪珠从他如玉的颊边滚落,哀伤的破月散发着世纪末的绝望之气,却依然美的动人。
夏妤感觉心里被针扎了一下,隐隐作痛。
“杀不得,留不住,真让我为难呢……”破月幽幽一笑,别开了眼,视线扫过地上的楚孤轩,眼里浮起善意的奚落,“小轩这么理智的人,居然也会干这种傻事。当初布结界,几乎流光了那帮老家伙的血,外面的牌位,有一半是那次布结界留下的。小轩也不想想,他再怎么厉害,又怎扛得住曾饱食过数十精纯灵力之人的鲜血,又饥渴了两百年的结界阵印。为了你,他连命都不要了,他是真的很喜(…提供下载)欢你呢!”说到这里,破月的眼里闪过促狭。
夏妤尴尬地别开眼,心里却疑惑,甚至有种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在翻涌。楚孤轩也说过喜(…提供下载)欢她,她曾怀疑过,却从未认真去想,甚至怕将此事摊开,免得到时左右为难。
想到此,夏妤惊了一下。左右为难?原来她那时就已经开始左右为难,已经不愿意去伤害他了吗……
此时,破月忽然叹了口气,语气里三分无奈,三分伤感,余下的是绝望,脸上却笑容灿烂,“反正我在这里呆腻了,不如……”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视线在夏妤和楚孤轩面上梭巡,笑容神秘中带着几分诡异,眼里闪过一种决绝,看的夏妤一阵忐忑。
不是担心他落井下石,反而担心破月有个好歹。
夏妤知道他很强,但强大的人湮灭之时,也会以一种决绝甚至极端地方式来选择永世消弭,这是夏妤,害怕看到的。
她张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缓缓地举起手掌,身形飘忽,姿势优美,竟如神仙般淡然出尘。夏妤知道,那是一种心中巨石放下,看开一切的坦然,甚至无谓,也可说是认命。
她准备承受破月的杀机时,就是这种感觉……
他的手再落下的时候,动作依然优美柔和,但那具沉寂千年的古老石棺却在瞬间四分五裂,细碎的石子冲击四散,冲向夏妤时却被破月轻轻一挥,挡开了。
然后,她看见了此生最美的风景,美人如画,皆可入景,并且是绝美之景。
一个身着白衣的美人静静浮于半空,三千青丝飘扬,衣袂轻飘,暗香浮动。
美人身材纤长,脸孔与破月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真人比半透明的破月看起来更加震颤人心,肌肤赛雪,唇色比鲜血还要艳丽,既纯真,又妖娆,简直美的让人发狂。闭上眼的样子,安静宁和,却又散发着一种撩人的魅惑,仿若一朵含苞欲放之花,引人采撷。
怪不得天下因他而乱,一国之君为了他连万里江山都不要了,破月,果然有为妖作孽的资本,比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在气质上,都要有资本。
震惊中,破月的躯体似受到牵引,落在了楚孤轩的身旁,而楚孤轩,被破月伸手一挥,便朝夏妤飞去,夏妤赶紧扶住,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撕了自己裙摆给他利索地包扎。
完毕之后,却发现被破月气势镇压变得有些委顿的蓝光,此时又大盛起来。而原本楚孤轩的位置,一个如雪般通透,又不失清媚的美人静静躺着,洁白的皓腕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鲜血汩汩而出,那血液,竟是鲜红的让人眼晕。
他的血,显然比楚孤轩更有效果,那些蓝光很快便泛红了,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变成了血色,周围充斥着一种异香,一种,属于破月的,独一无二的冷香。
而破月,只是用一种悲悯而复杂的目光看着他的尸身,碧绿的眼瞳,似沾染了血色,有了淡淡的红,整个人却显得有点无动于衷,仿若那流血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不是自己曾经渴望能复活的身体。
“破月!”夏妤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喉咙似堵了什么东西,一直闷到胸口,十分难受。
她或许,猜到破月的决定了。
他要帮他们出去……
破月原本在愣神中有点冷漠的颜,因她一叫霎时回了神,那种率真美丽的笑容又出现在他的脸上,语气明快而俏皮,“小美人不要太感动哦,我只是,在这里呆腻了……”
说到最后,他的脸上弥漫出一种极致的悲哀,那么美的一张脸,露出这样的神情,让人看了都替他难过,想替他哭。夏妤来不及细想,又听的破月一拍手掌,似想起了什么了不得事,脸上却有些懊恼,“认识小美人这么久,还没送过小美人什么东西。”话到这里,他突然止住,带着异样的笑容望着那具失去血色却依然美丽的尸体,手一扬,那嫣红的嘴唇启开,从里飞出一样圆润小巧的绿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夏妤手中。
夏妤低眸一看,只觉得玉质清润,触手冰凉,那颜色,是跟破月的眸子一样的水灵,漂亮。
“我一个死人,身无长物,这东西好歹也跟了我上千年,小美人不嫌弃就拿去。”破月故作轻松的语气怎么也摆脱不了离别的惆怅。
夏妤一愣,猛地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道:“这难道是保存你尸身的千年古玉?你给了我,那你——”
“已经,不需要了……”
破月截口道,笑容凄艳决绝,看夏妤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他眸中一柔,不知从那里拿出一朵夜覃香,本是见光必死的花朵,也不知是否处在密室,过了一夜,花瓣还见茂盛。
破月将它放到鼻尖轻轻一闻,视线却越过花的幽香,飘向夏妤,笑道:“你送的花,很美,是我收到的最喜(…提供下载)欢的礼物……”话音一落,指尖一弹,花瓣如一朵爆开的烟花,四散纷飞,在夏妤眼前飘落。
夏妤搁着花瓣看破月的笑容,如隔云端,恍惚间,心里涌起一股不安。
最喜爱之物,却这样决绝地摧毁……
还没等她想明白,破月眼里倏然迸出一种精光,却见那躺在地上的尸身似响应破月一般,突然应声爆破,霎时间,完美的躯体碎裂成细碎的光点,不见血肉,如灿然燃爆的烟花,又被那些红光贪婪地吸收。
一时间,红光大盛,浓郁的简直要淹没视线,夏妤隔着血雾一般的光,艰难地寻找那道孤单的白影。
突然,似看到了什么,她大叫了一声,“破月。”
只见他站在十步开外,周身都被“血雾”包围,显得那么单薄无助,仿佛随时会被张牙舞爪的血光吞没。
遥遥看着夏妤,破月露出一个安静的笑容,身体却比往常更加透明,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
夏妤的心一点点下沉,并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所笼罩,看见他一开一合的唇,夏妤听不见,但却看的分明。
他说,“再见了,我的小美人……”
视线不知不不觉模糊了,眼里一片湿润,她突然理解了他那句,“我已经在这里呆腻了”的真正含义。
因为腻了,又毫无出路,不如彻底解脱……
于此同时,周围都被猩红光芒笼罩,整个地基都在摇晃,山崩地裂般地震动。
破月的身影,彻底消失……
心里有什么轰然倒塌,夏妤失声尖叫,“破月——”
卷三;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结局
三月后,邺城,深夜。
一条偏僻的旧巷子里,纤瘦的身影缓缓而行,明亮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手里提着的小药包也随着步伐不停晃荡,更显得主人行色匆匆。
突然,她站住了脚步,抬头便看到几步开外站着三个粗裳男子,那样子痞里痞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下三滥,臭流氓。
夏妤嘴唇一抿,毫不迟疑地转身,没等她抬步,身子再次僵住。
只见来时的道路已被另两个男子堵住,脸上流气的神情,一看便知是跟后面成一伙儿的。
看来,他们早就盯上自己了,只怪自己太大意,竟没曾注意。夏妤叹口气,左右看看,目光又越过那两人,望向小巷尽头的街道。此时夜深人静,根本没什么行人,这几人一看便非善类,一般人就算看见,哪有胆子招揽是非?
下午来给楚孤轩抓药,碰巧大夫出门购药,回来的很晚。她为等那味药材,生生挨到现在,本想无事不生非,哪晓得“躺着都能中枪。”
“小美人,这么着急去哪儿啊!不如陪哥哥们玩玩!”此时,五人已经从两边向夏妤包围行进,为首一个胡子邋遢的男人一边色迷迷地出言调戏,一边示威般地把玩着手里锋利的小匕首。
月光下的刀刃发出渗人的寒光,夏妤不觉往后退去,看着那说话的男人,一脸厌恶。“小美人”这个称呼应该由破月那如水般的嗓音柔柔叫出,温柔亲昵,绝不是被这个败类如此肮脏龌龊地叫出口。
破月,破月!一想到这个名字,心就止不住地泛疼……
思绪间,那几人已经把夏妤锁定在窄小的范围内,只消几个大步,便可抓住她的肩膀,那些人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夏妤的背几乎抵到身后的一颗大枣树,树后是一座围墙,墙后是别人的宅院。若能顺树身爬上去,翻进他人的院子,兴许能脱身。可树身又高又滑,夏妤穿着裙子,只怕还没爬上去,就会被人按死在地上。
为首的胡子男带着淫邪的目光一步步逼近,周围的几人要么吹哨,要么猥笑,赤裸裸的眼光仿佛能透过她薄薄的衣料,看穿她纤瘦的身体。
藏在袖子下的拳头死死攒住,夏妤颇有些绝望。
就在男人的手就要扣上她的肩膀,夏妤的拳头也出了一半,眼前那张猥琐笑脸突然被一种极度惊恐所取代,手也僵在了半空,并因为害怕而急剧抖动。
其余几人更是用眼睛死死地盯住她,确切的说是盯住她的身后,一脸地活见鬼。
“鬼啊!”也不知谁叫喊了一声,如平底惊雷把几人惊得直跳脚,更不知是谁带的头,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瞬间屁滚尿流,连跑带爬地狼狈四窜。
直到那几人连惊声的尖叫都听不见了,夏妤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疑惑地皱起眉头。
“鬼?”重复着这个字眼,夏妤全身的感官都仿佛聚在了后背,感到一阵冷风从身后吹来,带着与平素迥然不同的寒气阴森,夏妤不由浑身僵硬,连大气也不敢喘。
突然,脑中亮光一闪,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中成形,夏妤眼里闪过深沉的期盼,带着紧张,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夏妤猛地回头,再猛地睁眼,“破月!”
脸上的笑容在话音未落时便已经消弭,夏妤眼帘一颤,一颗心雀跃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身后空空如也,别说鬼影,连人影都没有半个,一片落叶从夏妤眼前落下,四周静悄悄地。
“破月……”夏妤的声音空茫悲伤,带着哽咽,望着满地残叶,泛起一个苦涩的笑容,良久,转身离去。
几乎在她转身的刹那,被落叶覆盖的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像某人长时间地站在原地又以极轻的动作挪动了脚步,扯动干燥落叶而发出的特殊声音。
夏妤只是怅然若失地往前走,根本没听到身后的响动,更忽略了她挂在脖子上的绿古玉,一闪而逝的幽光……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家家户户都熄了灯,自家的院落却还敞着门,昏暗的烛光透过门帘,倾洒出一地温暖。
夏妤整了整情绪,扯出一个笑容,大步走了进去。
“怎么这么晚?”楚孤轩坐在桌旁,见她进来,紧皱的眉头才略微松开,语气担忧。
夏妤愣了一下,在桌子旁坐下,笑道:“大夫出门回晚了,我省的再跑一趟,便候着了。”
不想他担心,夏妤没把方才的事说出来,否则,以楚孤轩的性子,指不定今晚便得出去帮她报仇。他的手还没好全,夏妤不想他大动干戈,免得伤口恶化。
那一天,她亲眼看见破月在她眼前消失,天崩地裂般地震动让夏妤觉得石室都要踏了,然后,震耳欲聋的声响以及刺瞎人眼的白光吞没了她的意识。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林子里,不远处躺着昏迷的楚孤轩。
她背着楚孤轩来到官道,搭了个农夫的牛车来到最近的城镇,用身上仅有的两样首饰换了些银钱,一找到落脚地,便着手给楚孤轩疗伤。
初看他被匆忙包扎过的伤口,夏妤吓了一跳,外翻的血肉青筋,狰狞的口子,险些让夏妤以为他这只手就要废了。
楚孤轩昏迷的那几天,她几乎没怎么合眼。每天把脉,换药,熬药,喂药,夏妤就这么细心照料着。楚孤轩沉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