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抬起头,秦挽依便看到翠屏一脸波澜不惊地站在那里,还给她拍着后背,烛火映照下,一张脸白的不像个人。
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秦挽依闭眼睁眼闭眼睁眼,的确能看到翠屏的样子,可方才没有影子啊。
她又往地上一看,翠屏的影子竟然在后边,而不是倒映在前边,也对,两盏烛灯就在前边,若是影子还能倒映在前边,要么就是月光作祟,要么就是灵异了。
来了这里之后,胆子竟然也变小了。
“翠屏,你来了怎么不出个声啊?”秦挽依拍着胸口,每说一个字,喷出一口碎末,只将口中的糕点喷了个一干二净,饶是淡定从容的翠屏,都不免退避了几步。
“奴婢本来想出声的,但看到小姐虔诚的背影,便没有打算吵到小姐。”翠屏解释了一句,却让秦挽依汗颜。
所谓的虔诚,在看到她偷吃供品的时候,想必就会有另一种认识吧。
“你怎么来这里了?”秦挽依忙掩饰自己做的亏心事而露出的尴尬之色,真是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她也不是没有跟人抢过吃的,范烨风的饭菜,她还不是照样抢吗,只是从来没有吃过献给死人的东西而已。
“奴婢是来给小姐送吃的。”翠屏从衣袖中掏出两个绯红色的鸡蛋,递给秦挽依。
秦挽依愣愣地接了过来,竟然还暖烘烘的。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秦挽依一片激动之色,捧着两个鸡蛋,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天无绝人之路啊。
“小姐在将军府用了午膳,直至现在,还是滴水未进,奴婢以为小姐应该饿了。”翠屏解释道。
“果然是跟我混的,真是对我了如指掌。”秦挽依拿起一个鸡蛋,往地上豪爽地一砸,啪的一声,发出一声脆响,蛋壳碎裂,随即剥了起来。
说者无心,听者留意,翠屏眼眸一闪,不知道秦挽依是不是在含沙射影指向她,便沉默着应对。
翠屏带来的鸡蛋,很容易剥壳,秦挽依很快剥下一圈,往嘴里一塞,这回虽然没有狼吞虎咽的架势,但这副吃相,若是让人瞧见了,还当是饿死鬼投胎的。
“对了,素月怎么样了?可有伤到哪里?”秦挽依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着话,没有一点形象可言。
“三小姐无碍,只是膝盖红了一块,照着小姐的吩咐,已经涂抹了药膏。”翠屏回道,“三小姐也担心小姐的情况,便派了奴婢过来看看。”
“素月派你来的?”秦挽依显然不信,素月性子懦弱,只会担心,不会想出什么法子。她又不是以前那个秦挽依,什么事情都能推搡过去。
而且,这儿是祠堂,万一被人看到,那是要受处罚的,更何况还是给她送吃的,这可不是谁派了谁就能去做的事情。
再说了,门外守着两名小厮,如果不是翻墙进来的,至于露出如此轻微到无声的脚步声?
不过既然翠屏不承认,秦挽依就勉强当做是素月的关心。
两个鸡蛋,都很小,一个只够一口。若是给素月吃,想必一个能咬出二十口。
看到秦挽依这个吃法,翠屏只有无力的份。
“小姐,香茗院里,没有馒头包子之类的,晚上煮的也是饭,不好携带。今日厨房送的只有三个蛋,下午被翠莲用了一个,只剩下这两个了,小姐若是不够,奴婢实在没有办法了。”
知道翠屏也是冒着危险送来的,秦挽依只能作罢,而且,两个鸡蛋下肚,已经不再腹内空空如也。再者,真要是饿了,她望向灵牌桌案上的供品,只能再做一回不孝子孙了。
“真把我当成饭桶了吗?”秦挽依违心地道,她或许真的就是饭桶吧,“快回去吧,省得被人看到,你还得跟着受罚。”
翠屏替秦挽依将蛋壳和糕点碎末收拾了一番,才离开,只是没有再开口说一个字。
说走就走,真是一点也不关心她的死活,其实她也想有人陪着她在这个昏暗静谧唯有夜风时而吹过的祠堂说说话聊聊天,不然这漫漫长夜,得怎么度过啊。
脚步声只走到庭院中,便没有了声响,也不知道翠屏是怎么离开的,或许飞檐走壁吧。
秦挽依回转身体,面朝灵牌盘腿而坐,双手托着下巴,眼眸倒影着跳动的烛火,一眨一眨的闪动。
今日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张氏和秦静姝掀起的风浪,她想要息事宁人,可奈何她们不愿放过。
既然她们对这次的婚事充满期待,那么,只能在这次婚事上,做点手脚,让秦静姝这辈子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象,才能解她心头之恨,才能让她们知道,现在的秦挽依,已经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被人暗算欺负却不知道该如何还击的秦挽依了。
第一卷 第1卷 皇城婚劫 第73章 两头难
君竹院是相府正院,此时房门敞开,屋里点着灯,洒在门槛外的地上,折射着冰冷的光芒。
张氏站在院门口,一脸忐忑之色,踌躇不前。
“娘,爹又没有让你过来,既然你那么担心,又何必过来自讨没趣。”秦静姝陪同张氏而来,却见张氏仿佛被抓到把柄一样惊恐,顿时有几分不耐。本来的好心情,全被毁了,她正憋着气,无处发泄。
“你不懂,挽依虽然没有提到你舅父,但她不是提过情节轻重吗?管束不好下人如果算轻的,那什么是严重的,你难道还不明白?”张氏说出自己的忧虑。
“她又没有明说,谁会知道。”秦静姝完全不担心,想着秦挽依正在罚跪,心情稍缓。
“你爹何等精明,说不定已经生疑,只是不想在这几日闹出动静,让人抓住把柄,若真要盘查起来,你以为你爹查不出什么吗?”张氏有几分不悦,自己这个女儿,想的完全都是她自己,她若是有半分顾虑他人,就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就算爹查出什么,难道还要拿我们抵罪给秦挽依?”秦静姝满不在乎,仿佛明晰一切,“爹一定会息事宁人的,这种家门丑事,他会摆出人让人指指点点吗?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是这么说,但往后的日子,你能不保证秦挽依不会做出些什么?”张氏始终不放心,秦挽依犹如一根刺,扎得她日夜难受,“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今日以她那口吻,你爹竟然并未动用家法,可见对于挽依已经存了几分容忍。”
“倒是,若是放在以前,哪像今天还能让她选择?”秦静姝被张氏点醒,生出几分紧张感,“看来还的想个办法,将她送出去,斩去这个后顾之忧。”
“这事你可别再管了。”这回,张氏态度强硬,决不能再让自己的兄长出事了。
“我若是不管,你能想出什么好法子?”秦静姝没有理会张氏的警告,“今晚的事情,不是没有人知道吗?”
张氏蹙了蹙眉,对于自己的女儿,有种无力的感觉,若是再让她这么肆无忌惮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覆水难收的。无弹窗广告)
“你那是侥幸。”
“娘,是你杞人忧天吧。”秦静姝无所顾忌,反正她已经坐上太子妃侧位了,谁还敢动她。
“静姝,听娘一句话,这次不要再搀和在内了。”张氏带着哀求的口吻。
秦静姝眉间有几分躁动:“好了,就这么不放心我吗,我难道会害自己不成?”
张氏的嘴巴开开合合,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只是忽然对秦静姝有几分失望而已。
“你先回去吧,你爹可能还在等着。”
对于张氏突然的沉默,秦静姝并没有察觉,不耐烦地道:“我走了。”
秦静姝说完,转身就走。
“夫人,你没事吧?”翠云眼见着张氏一阵摇晃,忙搀扶住她。
“不碍事。”张氏揉了揉额头,叹了一口气,心里牵挂着两边,权衡之后,只能暂且不管秦静姝,先行处理当前的事情,反正天色已晚,今晚她也闹不出什么。
转身迈入院中,张氏站在屋门口,百感交集,她向翠云暗暗使了一个眼色,道:“翠云,你去打盆热水过来。”
“是,夫人。”翠云不点即明,点了点头,先进入房中,将脸盆端了出来,顺带探探情况。
翠云不敢让张氏等候太久,向秦徵行礼之后,就端着脸盆出来了。
张氏瞥了翠云,翠云摇了摇头。
两人无声地交流后,在张氏的示意下,翠云即刻去端水了。
屋里,秦徵还没有歇下,只坐在桌边喝着茶,仿佛料定她会来一样。
“老爷,还没有歇下啊?”张氏端起笑意,边走边闲话家常,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秦徵神色不明,站起身,缓缓伸开双手。
张氏会意,上前替他宽衣解带,动作越发轻柔,不敢有丝毫触犯的意思。
“我就说一句话。”秦徵突然出口,双眼直视着她,带着精光的眼眸,仿佛洞察一切。
张氏浑身一震,猜到秦徵可能已经知道一切,随即低着头,继续手中褪衣的动作,假装没有察觉到什么。
“老爷有什么话就说吧。”
张氏将秦徵的衣服褪下后,挂在衣架上,手上带着几分颤抖。
“老爷,夫人,水来了。”翠云早已端来热水,候在门外,本等着召唤后进去,但听得屋里的谈论,知道张氏正有所担心,便硬着头皮先替她缓缓沉郁的气氛。
“进来吧。”秦徵走回床上,坐了下来。
翠云得到应允,端着脸盆走了进来,将脸盆安放在架子上,正要从脸盆架上取下毛巾,只听得秦徵又道:“这儿有二夫人在,你先出去候着。”
“是,老爷。”翠云朝张氏看了一眼,只能退了出来。
张氏从脸盆架上取下毛巾,浸在热水之中,揉了揉,取出拧干后,交给秦徵。
秦徵就着展开的毛巾,擦了一把脸,翻过毛巾,擦拭了双手,随手一递,还给张氏。
“我知道,挽依之前任性骄横,处处与人作对,不过不只有你,还有我,静姝,甚至是素月,她都是不放在眼里,不看任何人的脸色。”
张氏不解其意,温顺地接过毛巾,将毛巾浸在热水中,沉默地揉着,耳朵却是留意着秦徵的动静。
“但从今往后,想必不会再蛮横无礼了。”
秦徵说的话,令张氏难以揣摩,不知是何意,又有什么打算,只晓得目前还没有针对她,也没有提及什么。
“挽依的确懂事了很多。”寻思不定之下,张氏只能这么回着,她将毛巾拧干重新挂回去后,从架子底下端出一个脚盆,将脸盆里边的热水倒入脚盆中,端着脚盆走到床边,蹲下身体,亲自替秦徵脱了脚上的鞋袜后,将他的双脚搁置在脚盆中洗着,动作轻柔,很是恭顺。
“所以……”秦徵一顿,俯视着张氏的头发,张氏心中一紧。
“静姝入宫前,相府这四日若是风平浪静……”秦徵拖长了的音调,“你跟静姝以前对挽依所做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就当做是对挽依针对你们的惩罚……”
张氏双手一滞,带着半分惶恐,半分窃喜,不知该如何作答。
惶恐自然是因为秦徵已经知道纵火一事甚至是刺杀一事,窃喜自然是他不再追究,如此皆大欢喜之事,实在令她意料不到。
她抬起头,望入秦徵的眼底,却发现,那里并没有一丝起伏,只有深暗。
重新低垂着下头,张氏一边替秦徵洗脚,一边细想,忽然心里百味陈杂,胸口堵得慌,脸上有几分委屈。
好在她正低垂着头,让秦徵看不出任何神色。
秦徵的话,听起来像是在为她和静姝撇清所犯下的错误一样,可细细分析,却是在替秦挽依说话。
而他所担心的,不是秦挽依找她们的麻烦,而是她们会在这四日对秦挽依不利,所以他的原谅,全然建立在保护秦挽依的前提上。
张氏有没有犯过错,她自己最明白,知道再为自己争辩,没有任何意义,她索性沉默。
既然秦徵说得出这番话,就说明他已经暗中调查过了,证据在手,才会说话,不敢肯定的事情,秦徵绝对不会贸然出口,这是他多年为官的习惯。不管是丞相也好,尚书也罢,对皇上上奏,如若没有确凿证据,只会让人抓住把柄。
张氏清楚这点,所以默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若是再争得面红耳赤,只会让秦徵更加厌恶而已。秦徵没有指出她们究竟犯下了哪些错,她更不会条条列出。
这是秦徵在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秦徵想要私下里了了这桩事,也算他多多少少还顾着一点情分,张氏承了他的情,虽然心里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
然而,张氏兀自想了这么多,却根本想不到秦徵还有后话。
“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秦徵洗完脚,躺到床上。
张氏端起脚盆站在那里:“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倘若在这四日之内出了任何事,尤其是挽依和静姝两人,那么……”秦徵沉吟片刻,“到时候别怪我不顾念多年的情分,给你……一纸休书。”
张氏端着脚盆的手一松,哐当一声,脚盆打翻在地上,洒了一地的水。
“休书?”张氏从来没有想到,秦徵竟然会为此做到这一步。
原来,是她想多了,本以为这算是情分,却不知竟是如此凉薄。
“让下人过来清扫一番,今晚你先回碧荷院吧。”秦徵没有理会,径自盖上被子,闭上双眼,就歇息了。
张氏杵在那里,眼泪流了下来,却隐忍着没有哭出声,她回望秦徵一眼,里边藏着太多伤心,只可惜秦徵没有看到。
她转过身,只觉得头晕脑胀,腿脚酸软,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只能扶着墙壁门窗,才能走出屋子。
屋外夜冷,寒意逼人。
翠云一见,张氏脸色苍白,忙上前搀扶:“夫人……”
“我没事,翠云,去把屋里清扫清扫,我先回去了。”张氏吩咐完一句话,一个人走出君竹院。
再走了几步,张氏眼前一黑,轰然倒了下去。
第一卷 第1卷 皇城婚劫 第74章 太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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