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身后的夫人阴沉着脸督促了一旁的姚奶娘一声:“把小姐搀上来。”
——
“小贱人她不装会死啊!”对街一品楼的一间房里,躲在窗棂后的少女唾了一声。
“那小姐你希望谁赢?”落日挠着脑袋对姚思珺说道。
“就现在情形来看,我更希望姚玮瑢那贱人死!”姚思珺托着下巴道,“不过,毓秀坊的若能撕破姚玮瑢那张假脸皮子,我算她本事!”姚玮瑢的演技伪装可不是那么好揭开的。
落日不明白了道:“我就不明白了,这不就是一件衣裳罢了,这仿也没什么的,做的好看,姚家的给他家再仿一次,不也是给他做宣传吗?这毓秀坊的主子怎么就不乐意了?”
“落日,你说你家祖传的秘方被人盗了你心疼不?”姚思珺托着腮道。
“小姐这可不是这么比的。这衣服和祖传秘方不同,衣服穿在外边就是给人看的。”落日再道。
“九爷,才不是为了一件衣裳,不过是别人动了她喜欢的东西心里膈应着,你说姚玮瑢仿什么不好偏生仿这一件,看着我都有气了,这衣裳若是穿在那些泥污烂垢、花天酒地的男人身上,真真是能让我吐上三天三夜,这些个臭男人们也是能和靳公子比的?!”姚思珺伸手关了窗棂,挥手对落日道:“去盯着,若是靳公子来了,或者是这毓秀坊的或者姚贱人谁被斗垮了,再叫我!”
楼下街市。
顾九接过苏娘手中的长袍,又接过朱红手中她原来的绣稿。
“姚小姐,毕夫人,你们说我这件袍子是将将赶制出来的,九爷我就来解释怎么个将将赶制法。”
“我手中这件是我在半个月前就做出来的袍子,依据历史上胡人之立领结合汉式广袖博带的特征而成,那么毕夫人你那件的灵感来自何处?难道身处江南之地的毕夫人接触过游牧民族?看过游牧民族的服饰?还是毕夫人和游牧民族男子有接触?”
两旁又传来人们的议论声,顾九美目望向毕氏一脸惨白的脸,只听得那妇人支支吾吾地说道:“老身没有接触过那些人,就不从书上得知吗?”
“哦?那毕夫人又是从哪一本书上得知的?”顾九复问道。
毕氏愣了一下,哑然失语片刻后,方道:“老身阅书太多,不记得了,我们做这行的都要博览群书,对历朝服饰什么的都有了解!”
死到临头了还不忘夸自己几句,真的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的货色。顾九冷笑,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倒是能堂而皇之地蒙混过去!
“毕夫人,你书读多了记不清是你的事,这说我们毓秀坊赶制出来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又是何意?”顾九将手中的长袍一展开来,“我就不信在场的贵妇人们,就没有人认出这件袍子,按理这袍子虽不是我们坊里的主打款式,据我统计这件袍子共做了五件卖了三件,还真有一件卖给了一毕姓女!”
顾九冷声说完,望着雅雀无声的在场众人,心里冷笑,就都是些怕死的没一个敢站出来的?姚家啊,还真是“独霸一方”呢!
毕夫人脸白了一瞬,她这袍子的样板确实是从她义女手中而得,不过是她义女要求要将这飞鹤与立鹤绣于衣袍上。还说若是能做出来,必能在江南之地站得头筹!
“毓秀坊的,你血口喷人!”毕夫人气得直咬牙,大声吼道:“我看你就是来找事的!五件卖了三件?谁知道你是不是说瞎话?”
身后的苏娘一听这话,也急了:“诶!我说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识抬举?仿了人家的版你还好意思说了你?有理不在声高,这可是咱九爷亲自画的版,吴娘亲手裁缝的!吴娘你说是不是?”
苏娘指向身后的吴娘。
吴娘这才走向前来,微微抬起头,对于今日之事她也是愤怒的,毕竟华胥楼主命她来毓秀坊做事,时隔这么多日她早已将自己融入毓秀坊内。
这时候有一个老妇人颤声一呼:“可是吴兴……吴楚烟?”
吴娘闻声望过去,那面走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半旧的深紫色长袄子,一条青黑及地的撒花绸裙子。她由个小丫鬟搀扶着。姚府的人一脸紧张又神情凝重的望着这个老妇人,连顾九也不禁质疑起这个老妇人的身份来。
时隔这么多年还有人能唤出她的名字,吴娘无疑是惊讶的,吴娘震了一下,竟然点头。
那妇人苍老的双目一亮笑了笑:“十多年过去了,还是和以前长的一样,没多大变化,倒是让我一眼认出了你。”
“哪个吴楚烟?”跟着就有人问。
“你们年岁小不知,当年先帝在时,宠幸阴氏贤妃,江南之地送往京城的彩帛锦缎中,经江南十二绣娘之手,制作成十二件华服赠给那贤妃,这吴娘便是其中最小的一位。”
接着有年长些的也点头,道:“确实是有此事,当年的吴楚烟也不过十六七岁尔尔,一晃十七八年过去了。”
“只是她是真的吴楚烟吗?吴楚烟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
如今,人们只记得知道现今江南名家吴娘,却不知惜时盛极一时的江南绣娘吴楚烟。
只是她这双手,再也绣不出上等的佳作来了,如今只能靠缝缝补补度日……
吴娘从怀中拿出一块金质牌子,这是当年去长安前由轩城路的官员发给她们十二绣娘的东西。
金质的小牌上愕然镌刻着几个字“安平(先帝年号)十四年江南绣女,吴楚烟,轩城北路……。”
那老妇人走上前去,向吴娘道:“可真如这小兄弟所说,这衣袍可是经吴娘裁剪?”
吴娘抬眼望着众人,她本不是多事之人,她若多事好大喜功,早就会在从长安回乡后自立作坊,自成一派,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聊度余生。只是她早年受华胥楼主之恩,为了还恩入了毓秀坊,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是她的理念。九爷是个有才的人,她不愿九爷至辛苦成果落于他人之手,这令她悲愤;九爷人好,对她处处照料,她不想看着九爷孤军奋战……
“这的确是半月前经吴娘之手制成的长袍,九爷没有说谎,而是华衣阁的人在说谎!”吴娘沉声道。
众人轻叹一声,少部分人心底已对华衣阁之事将信将疑起来。
但依旧有人为华衣阁的人说话的:“再说这也是我这些年见过的最入眼的袍子,尤其那件白色的,姚家小姐落笔风流,区区一件袍子就能看出她无限才情,果真是才艺高绝,岂是你手中拿着的一件干巴巴的绣着几根破竹叶破衣裳能比的?”
“你……”吴娘正欲开口反驳,苏娘也走向前来,被顾九伸手拦下。
顾九知晓吴娘之性情,只是昔日竟然不知裁缝吴娘竟是江南盛极一时的绣娘。
大隐隐于市,吴娘即能舍弃当初的虚荣,甘愿做一个小小作坊里的裁缝,便是厌烦了世间尔虞我诈。吴娘能出面替她说话,已是不易……
“野鹤是吗?”顾九勾唇冷笑,“姚小姐,你能承认这野鹤绣于衣袍之上,袖间飞鹤,胸前立鹤确实是你所想?不假于他人?”
姚玮瑢被顾九这么一望,滞了一下。想起那日——
“姚小姐,这飞鹤绣于袖间好,立鹤立于胸前好。”那新妇这般说道。
她沉思片刻笑道:“倒是个伶俐的,这般的衣裳我还未见过呢,做出来倒是让那清风皓月的公子穿了,便是人间一绝……”
“小姐不说,那日我还真见过一个举世无双的公子……”
“哦?”她搁了笔凝着新妇问道,“这轩城还有此般人物?”
“这也说不上是谁,倒是与那毓秀坊的坊主交好的。”那新妇答道。
“毕姐姐到底是见过的,不若你代我画了。”她摇晃着新妇的胳膊道,“好姐姐我那表哥可是咵你画艺精湛,你若这回帮我画了,让我长了面子,于你又不亏,这华衣阁若是在我和我娘手中办的红红火火,到底我爹才会相信娘这边的人,是不?”
姚玮瑢收回思绪毕家的都是她的人,再怎么也算是她的主意。
“这确实是本小姐所作,本小姐又何需怕你?”姚玮瑢咬着牙道,“这飞鹤拂袖之间萍萍飞动,尽显俊逸脱尘之气,便是我想的!”
“哼!”顾九挑眉道,“姚小姐倒是个见男人见得多的!”
“你……”姚玮瑢又是羞又是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姚玮瑢,你给爷看清楚了,这才是这寒鹤白衣的原稿!”顾九将手中的一卷轴展开!
“这鹤,爷绘了二十多只,最后才取了这其中三只,仅凭一个妇人去我坊中一探,姚小姐便把我辛苦画了数日的东西盗了去!”
顾九将手中的画轴呈现开来。
“切,不就是几只野鸭子吗,还是姚小姐画的好。”依旧有些誓死脑残到底的贵公子站在姚玮瑢这方。
“就是,姚家小姐的功底总是比这臭商人的强!”
没一下子,两旁围观的都炸开了锅。
“小女子倒不这么认为。”
众人之中走出一淡紫色长裙捧着手炉的美貌女子,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
“小女子倒觉得这鹤九爷画得更传神一些!”杨水心走上前,方指着那姚府小厮手中的白袍再道,“而那件上的飞鹤只是形似不及九爷手中寒鹤之神韵,画笔传神,那绣间之飞鹤就算再形似也不及九爷之作,生动活泼,孤高之中带着些许趣意。”
杨水心方说完,她身后的丫鬟莺儿便抢着道:“而且我早些天见到与九爷在一起的一位公子,传的一件素白色的袍子绣有飞鹤的,比这件好看百倍千倍不止!要我说毓秀坊产的衣服比华衣阁的早了那么多天,就是华衣阁的抄袭!仿了人家的样儿就算了,还说的理直气壮,知不知羞?”
“哪里来的混账丫头!”只听得一声尖利的声喉传来。
莺儿心下一骇,原来是那同她夫君一样道貌岸然的姚氏夫人。哼,混账丫头,就是她一个丫头的官阶也比她们的不知要高了多少,敢骂她?
莺儿正要上前却被杨水心拦下了。
顾九微勾唇道:“这么说华衣阁的是抵死不承认了?”
“毓秀坊的坊主,你只拿着一份单薄的绣稿就说这衣服是你先设计出来的,这是不是太站不住脚了些?”
顾九觉得这些人就是死到临头还要硬撑着。一旁的吴娘和杨水心都无力的摇摇头。
“姚夫人我不知您是理解能力差,还是脑子出了问题?方才全场人都知道你这袍子仿了我们坊的,我们坊连样板都给你拿出来了,我真不知道你们还嘴硬个什么?仿了就是仿了,你只消承认了撤走你们的货便是,我毓秀坊的东西不容得别的坊做出一件类似的,今日个我就把话儿说明白了!就算是我毓秀坊做费的衣裳也不容许你们来仿!”顾九气红了眼,厉声说道。
“你……你这凶汉!你是纯心来找茬吗?”姚玮瑢厉声吼道,身体故作歪歪倒倒,身后的红绡机灵忙上前去扶。她顺势倒在红绡怀里,不甚惹人怜爱的模样。
看得在场的男子不甚动容。
“姚玮瑢你就这点本事?”顾九冷笑道,“我现在怀疑这仿制的衣服的绣稿都不是你画的!虚伪,做作!”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本来就体弱,你何苦这般说她……”红绡扶着姚玮瑢说道。
“噗……”站在一品楼二楼的窗棂后的姚思珺差点没给笑喷。
姚玮瑢体弱?成天不是人参燕窝的补,她能体弱?这姚玮瑢,果真就一没本事的,稍微遇到个狠的能和她对着干的,那假脸便要被戳破了,祝贺是洛少将军不在,若是那姓洛的在,看着这场面该有多让人兴奋。
姚玮瑢,看你死不死。不过这“九爷”还真敢作死的得罪姚家。她倒是小看她了!
“小姐,落日就不懂了你怎么看着别人斗自家怎么可以如此兴奋?”落日说道。
“哼,这你就不懂了!”姚思珺坐下抿了一茶道,“姚家,与姚玮瑢有关的与大夫人有关的我都巴不得她垮!如今这纺织作坊大部分都在逐渐归我哥管了,姚元长说到底就我哥这么一个儿子,无论他是庶是嫡,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到时候这姚家终归还是有我哥的份……”
“小姐你别说来快来看!”落日打断了姚思珺的话。
华衣阁前。
“你说我虚伪?你有本事就拿出一件一模一样的来给大家瞧瞧,谁才是先做的!”姚玮瑢挣脱开红绡的手,朝着顾九说道。
也不过数日,这条街的人就忘记了那日从这里走过的她和那翩跹少年吗?顾九想到。
“九儿……”
群人之中,无数双眼的注视下。
他柔声一唤,那声音亘古穿过层层吵杂,他是风、是影、是光……他就这般在人群之外唤了一声,从那绯色绣着繁复牡丹的华车之上走下。一瞬间便将众人的心神吸去,他便是那凡尘俗世,浩渺世间一抹幽白,阳光照得他一身白衣胜雪。所有人都自行为他让出道来……
他的容颜并不绝美,却在细看之下风华无双。
随着他行走之间,他袖上的飞鹤扑翅,宛若流光溢彩,似身临蓬莱仙境。
文人所谓之“传神”不过如此……
只此一瞬,有人高呼:“我想起来了,那一日这两位公子在街上走过,这举世无双的人我竟然忘记了。”
“是啊,这白衣公子还在我这给那位坊主买过糖葫芦的。”
这时候就连一品楼的店小二都暗自嘀咕了一句:“我倒是真给忘了,衣锦着华,声色犬马,接触的人和事多了,当是忘记了这一抹俗世清风……那日靳公子着实穿的这一件……”说着摇摇头,往楼里走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华衣阁前鸦雀无声,无人多说什么,姚家的人脸上都写着不可置信。
顾九凝着他,她没有想到他会亲自来,他怎么这么傻,这种事情这种难缠的人,由她来缠便是,为何要为她“出面”?
在轩城只闻靳南衣之名,不见靳南衣其人不好吗?不是不好,是她若不好,他便不好……
顾九深吸一口气,冲他笑了笑,转身望向姚玮瑢。
方转身才发现痴痴傻傻的姚玮瑢已被丫鬟红绡搀扶着已退至华衣阁大门,那劳什子的姚夫人、毕夫人、姚奶娘和众丫鬟小厮都欲往楼里退。
“站住!”顾九气得牙痒痒,真是一群没脸的,糊弄完了,哗众取宠完了,揭了底就要退了?等着时间一长都忘记了,再出来折腾人?
“姚小姐,不是说你才艺高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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