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带路便自动走了过去。
那双眼睛或者那张脸他有点熟悉,却不知从何而来。面前之人年纪应该不小,至少比小李叔叔大,皮肤不白,长得也不文弱,很坚毅的感觉,整体来看,应该算得上好看,虽然跟小李叔叔的好看完全不同!
那人面皮有轻微地抖动迹象,想来平日不注意保养,皮肤松弛了!还有他的嘴角,抖抖索索的,白白浪费了一张脸!眼睛很暗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滚来滚去,他看不出那是什么情绪,但是这眼神让他有点不适,所以这个也不是很好!
“阿…阿莫,坐!”刚从战场下来的齐瀚暗自握紧拳头,眼前这个小不点,他已经在心里描摹了很久,心里的影像与眼前的人似乎重合了又似乎淡化了,他现在才明白,不管心里描摹得再好,也赶不上真实地看一眼!他想站起来,抱一抱,问他知不知道还有父亲的存在,问他他娘还好不好,提没提到过他!可是,他只是在脑袋里叫嚣,身子却怎么也动不了,想说话都艰涩地有点困难,他怕!怕什么,有很多,多得他搅浑了思绪!
听到来人叫自己的名字,楚莫默不作声地挑下眉毛,一掀袍子下摆,潇洒无比地坐在了对面,当然,这潇洒被他的个头以及强壮严肃的表情给打了不少折扣。
齐瀚却忽然放松下来,他发现,眼前这个小小的人跟自己小的时候实在太像,自以为很懂事,自以为很强大,盼望着早早长大,心里有很多事,却总也不会主动说出口!他的儿子,第一次相见的儿子……
“你认识我?”疑问或是肯定,很含糊地语气,眉头不经意锁在一起,巴掌大的脸隐隐透出戒备。
“咳,这城里认识你的人不少!”齐瀚一愣,难道要告诉他“我认识你娘”?或者直接说“我是你爹?”他不能想象,自己小的时候若是碰到同样的情况会有什么反应,但是肯定不会激动地来个拥抱。
楚莫不做声,大人总觉得小孩子傻,可是,他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平常别人称呼他都是“楚家小少爷”、“楚家小公子”或者“兰花巷那个漂亮寡妇的儿子”,当然,这最后一个是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说。称他为“阿莫”的外人也就司徒叔叔和小李叔叔,府衙里的不快和几个小孩子顶多叫他“楚莫”罢了。
“你吃早饭……”太阳已经很大了,“你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不在家里识文习字?自己出来也不多带个人!”当然,暗地里的两个人被他忽略了,可怜他一个长年严肃的人此时要扮个慈父,没话也要找话说!
“……”楚莫淡淡地看他一眼,招手让小二送上些小吃食,示意长青坐下。眼前这人还不知道是谁,他自然不会多谈自己的事情。
长青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但是有好吃的他自不会客气,也不看旁边黑脸威严的大叔的脸色,径直坐在一旁,反正是他家少爷发的话!
齐瀚被自家儿子的那一眼看得有些尴尬,不知道是该自豪儿子的聪颖还是该心疼他的早慧!还有孩子他娘……
“你娘亲这些年过得好吗?”齐瀚听见自己这样问,他今天才到北安城,但是先前这里关于她的事情,成显已经报告给了他,他知道那些流言蜚语,可是,他怕那些流言下面有真实的影子!
楚莫肩膀一松,原来是娘亲故人!“我娘过得很好。”除了对他的事情操心多点,尽管他已经尽力得乖一点,突然想到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心里一阵愧疚,再也坐不住,起身客气地告罪一声,扯了长青的衣领就要走。
齐瀚有点急,他没说错话啊!“阿莫,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不由分说站在小不点的身旁,眼里殷殷询问。
“去司徒叔叔那里玩!”蹬蹬地下楼梯,楚莫语气里也有点急切,实在不像是去玩的样子,倒像是完成任务一样,早完早了。
齐瀚根本不需要大步走便可以跟楚莫一块走,他知道楚琳对楚莫2识文断字方面要求并不高,只是如此浪费光阴实在太可惜了!
“怎么不跟着夫子识字?”纯粹是疑问,没有指责!不管怎么样,他都知道,楚琳对楚莫是无保留的好!退一步说,就算是她做的不对,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生父?就像她以前说的一样,“生恩不如养恩大”!
“……娘亲让阿莫五天一次跟司徒叔叔在一起!”既然是娘亲故人,楚莫自然也不会防备太多!
“为什么?”司徒威名,在这北安城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而且,年轻,长得也不错!……虽然不如他!
“娘亲说司徒叔叔有男子气概,怕我沾染女气,所以……”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男人了,可是,他要听娘亲的话,不能惹娘亲生气!
齐瀚脸色又黑了几分,连日行军作战的疲惫齐齐上涌,甚至几年前被逼反抗时的无奈也翻搅出来!心里涩涩的空空的,男子气概?他能不能不当成夸奖?
“阿莫喜不喜欢司徒…叔叔?”
“喜欢!”楚莫答的干脆,司徒叔叔对他好他知道,曾经娘亲让他少来往,说他连娘子都没娶上都是因为她连累了司徒叔叔,虽然他一直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司徒叔叔拍着胸脯斥责那些无事生非之人的样子很英武,让他也不得不承认,司徒叔叔确实比他更男子汉!
“还喜欢谁?”明知道不会有自己,他还是忍不住问一下,心里的酸泡泡噼里啪啦碎了一片!
“阿成叔叔、阿胜叔叔、阿正叔叔、李叔叔、孙夫子……”楚莫如数家珍,脸色也柔和下来,这些人都是娘亲精挑细选后让他接触的。
“怎么都是叔叔?”怪问一声,惹来楚莫疑惑一眼,“没有姨娘么?”赶紧补救!
楚莫皱下眉,“有一位霜姨。”见的时间不长,那次经历也不好,他也就不怎么会想起他们,还有那个叫什么什么生的小鬼头,他不喜欢!
“是吗?到了,你进去吧,下午我来接你吃饭?”齐瀚俯□子很耐心地询问。
楚莫一愣:“不用,我娘亲会来接我。不知叔叔贵姓,待阿莫告知母亲……”楚莫彬彬有礼地抱拳。
齐瀚被那声“叔叔”噎了一下,怅然直起身子:“不用告诉你娘亲,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就这几天了,他很期待她看到他时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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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视 。。。
楚琳早晨是被师傅狠命地拍门声惊醒的!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家师傅的守礼、矜持,因为即便如此,师傅已经是兴奋得两眼晶亮,也不管楚琳头发未束、衣袍散乱,催着他就要出府!
师傅说:“大将军齐瀚今早进城,先前官府已经派人通告全城,绝对不会有错!据说王爷这次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先前的失踪只不过是奇袭!”
楚琳着实一愣,她知道那失踪肯定不是什么单纯的事情,并没有多做担心,可是,他要进城,关她什么事!
“师傅您慢点!”楚琳定住步子,“他来就来,我赶着去做什么?”别说她现在这个邋遢样子,就是齐整了,她也不会去的!就着丫鬟端来的水,楚琳慢条斯理地收拾起来。
罗云起吹胡子瞪眼干着急,见楚琳确实打定了主意,长长叹一口气,颇落寞地走了出去。徒弟已经不小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这个师傅还能管一辈子不成?齐瀚若真是有心,自会来吧?他暗自安慰一声,女子倔了不是个好事,男女二人都倔更不是好事,齐瀚他还没见过,只希望二人不要落个他与残心的下场!
楚琳看着师傅微微躬起的背,这几年师傅苍老得厉害,年纪大了便有些怀旧,有时候便会精神恍惚,几次,她都撞见他叫“心儿”。
到底乱了心,楚琳也叹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对齐瀚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当时离开是迫不得已,但是也恼恨他的误解和逢场作戏。
这些年来,说不想念是假的,毕竟他是她的夫君,有过一段称得上甜蜜的过往,可是,一想到京城里的麻烦事还有自己灰溜溜地离开,她就烦!而这些事情都是因为齐瀚引起的,虽然他没有多少过错,但是……楚琳一把扔掉梳子,人都是自私的,是不是越亲近的人,越容易被拿来做出气筒?
齐瀚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明目张胆地在北安城中心修建起了政王府,看架势是大兴土木!拒绝了朝廷招其班师的圣旨,齐瀚此时的目的已经相当明确,只是对外仍是一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样子,说法便是防止天阑国卷土重来!
楚琳一直以为齐瀚会尽快来找自己的,不是她想得多,只是照他那闷骚劲来推测罢了。只是一个月后仍不见动静,楚琳的心思便早早淡下来,这么多年过去,又久未联系,谁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的人?谁知道他现在有多少美人在抱,多少子嗣绕膝?她,不过是以前的人罢了,就连阿莫,怕也是……
想到阿莫,楚琳又忧心忡忡,前次司徒捕头说过阿莫去他那里的时间越来越晚。儿子一大,很多事她都不得不去顾及他的想法,所以一直就没有仔细问过他这段时间在做什么。看看外面的夕阳,时间也差不多,楚琳决定接儿子回家,然后好好谈一谈,交流一下。
一番推拒,司徒捕头又送他们回家。最近城里有不少兵将,虽然齐瀚严令不得扰民,但也不乏有人趁水摸鱼,占点便宜。
“琳儿,你有小李公子的消息么?他在京城可还好?”虽然经常吵嘴,但是一别不知何时相见,他也挺寂寞。
“一般吧,做了个不痛不痒的小官,要熬出头有点难,他说准备着辞官,就是回来教书也比在京里好!”楚琳有些怅然,小李公子虽然清高,但其实是个务实的人,有点文人的浪漫天真,但是也真心想做个好官!只是,这原本很容易实现的愿望却不知道怎么撞在了齐瀚手里!还有那齐瀚,真真讨厌!
“回来也好,清净得难受!”司徒威名笑眯眯地看着楚琳,对于捉弄小李公子,他们有着共同的兴趣。
楚琳也淡淡笑开,确实!眼里却有点湿润,自己与他们算是很好的朋友了吧?有的时候,她真的希望自己是个男人,为着那种畅快淋漓的友谊!
“娘亲,李叔叔要回来了吗?”楚莫清澈的眸子泛着喜悦,毕竟是常在一起的人。
“是啊,算算日子,如果要批准的话,也就这几天了,没有意外那就过年之前阿莫便可以见到李叔叔!”
“阿莫也想你李叔叔?”司徒威名随意地拍了拍楚莫的脑袋,楚莫乖乖点头,看得出心情很好。
楚琳温柔地看着他们笑,她儿子也是念旧的人呢!
宽阔整洁的大道,他们不知道走了多少回,大多数都是这样喧嚷的环境、静谧的心境,映着火红的夕阳,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时而交错在一起,像现在的阳光撒在脸上一样,温暖的,柔和的,轻盈的……
“爷?”木恒不安地唤一声脸色阴沉的齐瀚。茶楼前的石板路上缓缓而来的三人,和谐美好得令他也不禁也要赞赏一番
齐瀚沉着嘴角看着有说有笑的来人,看着那男人高大威猛、英气勃勃,看着那女人柔和温婉、气度雍容,看着那小不点面色和缓、温情浅露,如果他不认得他们的话,他绝对要觉得这是一对幸福的夫妻,是一个温馨的家,可是,他偏偏该死的认识他们,认识她!
乍然相见的喜悦荡然无存,惊见梦中数年的丽人的激动也被这副暖暖的画面刺激的一丝不剩!
连日来的奔波筹划,只是想着给她一个后顾无忧的生活!整夜整夜地辗转难眠不过是相思成灾却又近乡情怯!整日整日地追着一个孩子,依旧是想重新站在她面前时不被轰走!
“王爷?”木恒小心翼翼地提醒一声,再抓下去,他怕木屑都扎进了王爷的手里!
恨恨地再盯一眼,齐瀚不得不收回视线,他还有其他事情,此次相遇只不过是个巧合。但是不待其回身,楚琳便随着那强烈得不容忽视,幽怨得毛骨悚然的视线追视了过来。
楚琳一愣,她直觉那视线太强烈也太古怪,才不得不回头探个究竟,倒没想到与视线主人撞在了一起!更是没想到,这人竟是齐瀚!
只僵了□子,脚步下意识地停住,两两对视,楼上楼下,隔着一个窗子,远远近近,她不清楚自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不是思念。
八年未见了吧?楚琳这时候甚至还有意识地去计算一下。他似乎很疲惫,精神却很好,只是嘴角又抿得紧紧的,跟阿莫一样,想必心情不好。
楚琳面色平静,在他迫人的视线下扯了个清清淡淡的笑,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下一瞬转身便走了。她还没忘记八年前她已经离开了,她也不想与他上演什么喜相逢的戏码,最好的不过就是平静相对。
齐瀚心里泛起狂涛怒浪,她是什么意思?!就这样对他笑笑就走了!这就是她的反应?!她现在可还是他的妻子,在她身边的是他的儿子!
“王爷,王爷您松手!”
齐瀚听而不闻,他需要点什么来发泄一下。她所有的反应,他都设想过,愤怒的、冷淡的、欣喜的、可怜兮兮的……唯独不包括这种敷衍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自此以后是路人?!去他妈的路人,他费尽心思,不惜违背母后遗愿在这里自立为王,为的可不是这种状态!他不要她礼貌的颔首,温和的微笑,他只要她像以前一样对他!
“王爷,晚上常将军请您烟媚楼一聚。”木恒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醒,一边小心的挑出齐瀚手掌心的木刺。
“滚,你也跟本王耍起心机了!”齐瀚推开木恒,也不管手心里的刺痛迈步下楼。刚刚三人行的情景确实刺激到了他!
“奴才哪敢?王爷,奴才待会就跟常将军说下您一定不会爽约!”明明心里想人家孩子娘想的要命,偏偏还忍着,也不嫌难受!这要是憋出病来可怎么办?虽然现在已经后继有人了,但是,男人嘛,影响很大的啊!
齐瀚下楼的身子一僵,去烟媚楼做什么,很明显的事情!曾经在最苦闷最寂寞的时候,他忍不住去找过姑娘,可是,无论多么美艳、多么娇柔,又或者是多么清高的人,通通不行,身体或许正常,但是心悸的要他命,每每那张脸出现在脑海的时候,他不是更加兴奋,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