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睃一眼尤二姐,冷笑两声不说话。
尤二姐见贾珍不悦,抿着嘴不敢多说了。贾珍这人就是如此,对你好的时候由着你怎么发脾气都成;但他若真生气了,千万别惹,亲儿子他都照打不误,更何况是她。
贾珍哼了一声,背着手起来,在地中央徘徊两步最终要走。尤二姐咬唇揪着帕子,委屈极了。贾珍到底是“怜香惜玉”,叹了口气,嘱咐尤二姐:“叫你妹妹再别跟荣府扯上关系了。男人嘛,多得是,非得那个姓柳的?改日我介绍个更俊俏富贵懂得心疼人的给她,怎就不比这个好?”
尤二姐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她回到尤家,就见家中的小厮姜涞坐在石阶上等着她。尤二姐忙问他:“如何了,你可跟那位柳公子说,我妹妹要因他舍命?”
“说了,我跟她说三姑娘因他突然拒绝婚事,自尽未遂,如今正卧病在床呢。姓柳的吓了一跳,一脸的愧疚。他起初要跟着我来的,看一看三姑娘。转念又说不好意思两手空空的,买些见面礼就来看她。”姜涞回道。
尤二姐大喜,笑道:“阿弥陀佛,这就好了。只要他有情,还怕这件事不能成?妹妹有了他,也便不用挂记报复荣府的事儿了。”
尤二姐迫不及待的想把这消息告诉三姐,乐呵呵的跑到她屋子里瞧她,却见被窝是冷的,梳妆台前也没个人。房屋前后都找遍了,最终也没见着尤二姐的人。
……
荣府年终事情多,除却总结这一年的大小事外,还要谋划下一年的过法。
123言情记产业已经步入正轨,稳定的发展。
贾琏将家业管得好,王熙凤顺带辅佐,每年进账几万十几万两银子不成问题。金陵那边的产业也没有疏漏,贾母言而有信,将原先的庄子都归到贾琏名下,令王熙凤夫妇去打理。贾琏有自己的产业更加上心,平日忙碌花费精力,也便就少了那些风流留情的劲儿了。有了钱,他底气足,在家地位高了些,王熙凤开始对他百般体贴,挽回了他男人的尊严,他应付王熙凤一个女人就够了,根本没什么精力去外头找女人。
贾琏夫妇过得潇洒,而贾政夫妇却恰恰相反,闹得不可开交。
王夫人从上次受气遇挫之后,一直跟贾政斗法。贾政骂她怨她,越发的觉得这妇人并不是当年表露出的憨厚样的媳妇样儿。她一肚子算计,心如蛇蝎!贾政不喜她,却又不想能贾母跟前丢面儿,只好跟王夫人较劲,让她搬回二房去住。王夫人偏不爱去,整日捧着佛珠,絮絮叨叨的躲在梨香院的佛堂念经,一副老憨厚的躲灾难的做派。
贾母看这俩人闹得乐呵,她时不时地骂贾政一嘴,就爱在关键时候添油加火。贾母表现的很一本正经的,就像个真心希望家庭和谐的老太太似得。她跟贾政表示她老了,不喜他们夫妻不和;趁机指责贾政如果管不了自己媳妇儿,就甭想做官。
贾母越是“护着”王夫人,王夫人就越拿架子跟贾政杠。贾政急于复职做官,心里越急,就越讨厌王夫人端着架儿。他心里恶心她,面上他根本忍不住脾气。于是就形成了恶性循环,贾政为了要当官。就得必须去找王夫人协调关系,但他每见王夫人一回,就忍不住跟她吵一次架,关系反而越来越恶劣。
贾政吵累了,烦了,就爱躲在张姨娘的房里清静。
张姨娘这人虽然没读什么书,但却是个文静的佳人,懂得倾听,懂得为贾政着想。她也不管事,跟贾政也没有利益冲突,所以最爱凡事顺着贾政的意思。
贾政这人颇为好面子,就喜欢女人服贴他。张巧飞刚好满足了他想要的那种大男人的能呼风唤雨的感觉。
贾政总爱腻歪在一名小妾房里,连赵姨娘那里都不去,他儿子们的功课也不爱过问了,正妻却还在佛堂里肚子念经。
这情形下人眼里就代表一个意思:二老爷沉迷酒色,混账到家了!
众人往日对待赦大老爷那份儿轻蔑鄙视改而投射到贾政身上。背地里,大家议论纷纷,对政老爷不削一顾。当然,下人们面上还是得假装敬重政二老爷的。
贾政早就丢人丢到家了,却对此浑然不觉。
宝玉、探春、贾环三个二房的孩子看不下去,几番试图游说贾政,奈何他是个暴脾气,只有训打孩子的份儿,哪里由得孩子们说他?
三个孩子不至于傻到白白讨打,索性就不管了,躲得远远地。幸好府中是老太太说的算,他们只要努力表现好自己,还能活得很好。
……
荣国府与林家几乎两家亲成一家了。林如海夫妇每月必要上门拜见贾母的,就算到了年终也不例外。
贾母见黛玉每一次来气色变得更好些,心里欢喜,问她进来吃睡可好。
黛玉笑着点头:“好着呢,托外祖母的福呢,我身子一天比一天松快。大夫说再过几月,许是连人生养荣丸也可停了。”
家中有慈父爱,玉日子过得悠然幸福,心气儿更顺了,黛玉的病自然好的更快些。
贾母很为她高兴,使眼色给林如海夫妇,暗示他二人该给黛玉找门好亲事了。
林如海和孙慕青相视一笑,都对贾母点头。
姊妹们听说黛玉来了,提前下学来瞧她。几位同龄姑娘相聚一堂,欢乐不断。
贾母笑呵呵的扣着耳朵,老毛病又犯了,有点抽。鸳鸯伺候老太太几年了,每到过年节或者是人多的时候,就发现老太太有爱“糊涂”的毛病。她谨记在心,今见此状,鸳鸯赶紧张罗姑娘们去抱厦里消遣。姑娘们玩的小玩意儿,各式样的小吃等等,都备全了送过去,少不得让她们玩得尽兴,老太太这里也能安静些,不“糊涂”了。
“今夏酿的青梅酒不错,你们带几坛子回去。这酒酒劲儿不大,对身体也好。”贾母揉了下太阳穴,对林如海夫妇道。
林如海夫妇俩愣了下,点头,口上言谢。
贾母突然道:“宝玉的牙修补好了,虽不如原来的,倒还能充门面,不丑了。”
林如海愣住,不解贾母为何突然提这个。这件事不是早就说过了么,而且他已然见过修补过牙齿的宝玉。
鸳鸯心里替贾母尴尬了下,赶忙端起热茶吹温了,呈送到贾母跟前笑嘻嘻道:“老太太您先喝杯茶,暖暖胃。”
贾母愣住,半晌才点头接了茶,喝了两口。
林如海也端起茶,茶杯靠近嘴边时,淡淡的勾起嘴角。他只微微沾了一点水,就把茶放了回去。孙慕青见丈夫这动作,心里偷笑。他分明是见这场面觉得可笑,偏偏又笑不得,故意用茶杯挡着的!
不多时,贾母恢复清明了。
贾母瞧着林如海夫妇俩看自己眼神儿不对,笑问怎么了。
林如海忙摇头笑:“没什么,昨日有个同僚送我两个千年灵芝,确为极品。今日来倒忘了这事儿,改日叫人给您老送来,补补身子。”
鸳鸯抿嘴,低头,偷偷地想:莫不是林姑爷以为老太太身子骨儿不好犯糊涂才这样?天地可鉴,老太太这毛病真跟身子没关系!
鸳鸯犹记第一次她意识到老太太有‘糊涂’问题的时候,用了不知道多少温补的药材。后来大夫诊脉什么问题都没有,老太太还是一到人多的时候就爱犯小糊涂。鸳鸯才知道老太太这毛病这大概跟人的习惯有关,就比如有的人喜欢咬手指似得。
“林丫头被你们夫妻教导的很好,身子骨儿也调理的差不多了。上次惠妃的事儿有惊无险,以后未必这么幸运了。你身居要职,这段时间又愈来愈受圣上器重,盯上你的人可不止直郡王一人。你们夫妻为了孩子,该早些作打算。”贾母道。
林如海突然扬眉,稍微缓了缓神儿,意识到老太太回府正常了,忙笑着应承。孙慕青也趁机笑了,求贾母帮忙做主黛玉的婚事。
“我们夫妻倒查探了几家,不满意。”林如海捋着胡子,想想上次带女儿去相国家的错误决定,鼻梁子就不禁挤出几道褶子来。都是些歪瓜裂枣,不满意!那些适龄的世家子弟,哪个都不如当年的他,哪个都不及他疼爱黛玉,不可,万万不可!
“再找。”总不能为了规避风险,而急于为黛玉寻归宿,草率行之,反而将黛玉置于更危险之中。贾母嘱咐林如海,“我就这这么一个外孙女,你可得替我保护好了。她年纪不大,慢慢找。越是急,就越得十二分的小心仔细,以免造成疏漏,毁了那孩子的一生啊。女人家,最怕嫁错人了。”
孙慕青有同感,重重的点头。林如海看眼媳妇,微微勾起嘴角,出言赞同贾母。
临走前,林如海突然想起个事儿,问贾母道:“荣府最近可得罪了什么人?”
贾母纳闷的摇头,挑眉问:“怎么?”
林如海皱眉纳罕道:“女婿今儿个坐轿子路过天桥那块,有个说书的编排暗讽荣府。倒没什么大事儿,女婿已拿了他,命人送去官府。”
☆、第717章
“说书的?”贾母挑眉一愣;转即笑了,“我当她多厉害呢。”
林如海纳罕;问贾:“难道此事还有什么缘故?”
贾母点头;笑道:“是有个不识抬举的!”贾母将尤二姐上门求姻缘的经过说与林如海。
林如海越听越皱眉;最后两股子眉毛快拧到一块儿去了。孙慕青在一边听着没说话,她微微垂眸;不想让别人看到她露出鄙夷的情绪。
林如海气道:“世间还有这等不知羞耻的女子?且不说她怎么喜欢中意人家的,若为求亲;自该找媒人说去;即便是有求于您;也不该贿赂伢子;伪装什么绣娘的身份。她欺骗人于在先,怎好有脸叫人再去帮她?哪个清白人家的小子会中意这样的女子!”
林如海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他与岳母一家差不多亲若一家人了,也不会客气的装什么,在老人家跟前想心里想什么摆出什么样的神情来。
只有自家人才会给自家人说实在话,露出真实的脾气。林如海能这样,贾母自然高兴。对于尤二姐办得蠢事,她勾勾手指就能解决,根本不愁。
“倒也不光是因这个,她模样俊是俊,来见我时神态却有一副赴死的悲壮,还口口声声说些愿意舍命的话来。怕只怕我若口称不愿,她必要当场死在这了。荣府家大业大,最易招惹是非,可不好再添什么麻烦。她死在这,外头人再以为我们荣府的爷们跟她有什么干系呢。再说我老婆子岁数大了,见不得血腥,索性羞辱她一番,让她嫌恶这里,趁早跑出去。”
“还是您老人家睿智,思虑周全,女婿佩服之至。”林如海笑眯眯的赞叹道。
孙慕青也笑,跟贾母道:“可惜我们夫妻没那福气。若林府上也有一位像您这样的老祖宗在,我们夫妻就再不用愁什么了,黛玉也开心。”
“我老婆子将来死了,你们不记恨我去,我就谢天谢地了。”贾母笑答。不知怎么,她突然好奇人类的死亡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人活着不容易啊,走过这一生,她或许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回一个网站了。
莫名来的感伤让贾母抽病再犯,突然没征兆的落泪了。
孙慕青见状,忙去劝慰贾母,为其拭泪。林如海关切的打量贾母的神色,生怕老太太有一点点不好。直至贾母止了泪,气色还算不错,林如海夫妇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
“好端端的,怎就哭了呢?”孙慕青心疼道。
贾母笑了笑,本想如实回答的,但瞧林如海和孙慕青眼巴巴看自己的眼神儿中充满了关切之情。贾母凝噎了,心想自己若说真说自己就是一时抽了,还不得让这二人觉得很无厘头?
她可是绿绿的高大上的123言情,绝不能被人笑话。
贾母很快做出了反应,会袖掩面:“猛地想起我那早去苦命的女儿,我这心呐,揪揪地疼,我的好敏儿啊!”
孙慕青赶忙劝慰贾母,却不知口上怎么说,毕竟她是林如海的继室,此刻如果说不好话,倒像是“说风凉话”似得不讨喜,不如不说。孙慕青就看向林如海,示意他块说点什么。
林如海一脸哀伤之情,跟贾母赔错:“是女婿的不是,没照料好她,您骂我罚我,心甘情愿,千万别自己抑郁伤了身。”
贾母装哭装够了,也觉得挺累的,她从袖子上方露出半截眼,看着林如海道:“这怎能怪你呢,是她福薄吧。你们夫妻可别再辜负了我的期望,好好照看黛玉,若能得幸再有一子继承林家香火,给黛玉的将来加个保靠,倒不枉我小女儿在九泉之下的企盼啊……”
林如海忙跪地磕头,给贾母一个保证。孙慕青也跪地,随了林如海的意思。
贾母见状,怕再闹下去吓着他俩,赶紧象征性的擦擦眼泪,起身亲自扶二人起来。
孙慕青露出难为之色,羞愧的低头跟贾母道:“是我这个做媳妇的不争气,进门半年有余,肚子没个动静,只怕——”
“嘘,胡说什么。”贾母唬孙慕青一下,把她吓得发懵。
贾母和孙慕青同时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正关切的看孙慕青,估摸是怕她多想。
贾母抓住孙慕青的手道:“做继室不容易,才刚我乱言,你别记在心上。”
孙慕青摇头,浅笑道:“怎么会呢,母亲思念女儿天经地义。其实我心里也为姐姐可惜,虽不曾见过她,但瞧黛玉的品貌便可推知姐姐当年是个怎样风华绝代的人儿。可惜了的,我倒宁愿不遇老爷,教书一辈子,来换姐姐长命百岁。”
贾母观察孙慕青,话说的恳切,丝毫没有矫揉造作之嫌,怕是出自真心。贾母叹口气,拍拍孙慕青:“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再说她走了,那是天命,跟你没干系,你不必作誓。你跟女婿的亲事还是我亲自张罗的,要怪也是怪我呢。今天的事儿也怪我,好端端的乱说话。”
“您快别这样说,不瞒您,其实子嗣的事儿我早早的就担忧了,老爷也不知道。”孙慕青半颔着头,微微抬眼看眼林如海,见他惊诧的看着自己,心里更虚了,把头埋得更深。
花厅内顿然鸦雀无声了。
“原是为这个,”贾母脸色松动,笑起来,跟林如海和孙慕青道,“大婚后,不是早请了厉害的御医给你二人诊脉么,身体都康健,要子不成问题。你们还担心什么?”
孙慕青发愁道:“就怕大夫误诊了什么,若不然怎会半年都无消息。”孙慕青下意识的用手覆住自己的肚子,歉意的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蹙眉,见孙慕青这样他也难受。奈何自己真的是没办法,男人该做的他都去做了,可孩子就是不来。林如海不禁想起当初自己和贾敏的时候,也是那样的。许是他们林家子嗣薄,就是没有那个命吧,或许他真该认命了。
贾母扒拉扒拉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