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惊讶,她只给周瑞家的二十两银子。“哦?那你这个怎么弄来的?”
周瑞家的贼兮兮的笑道:“我托人把拿东西裱成符纸样,再借样照猫画虎,成了这福寿禄的大符。奴婢寻思像些就行,谁晓得咱这张不是那三张之一?二十两银子就妥帖了,划算还安全。”
周瑞家的谄媚的笑着,微微抖着眉尾,仔仔细细观察王夫人的神态。其实不过是做假画个符罢了,她五两银子就搞定了。余下的那些钱,她当然不会老实退回去。只要她事儿办的漂亮,太太不会追究。
王夫人自觉省了八十两银子,挺开心。王夫人大夸周瑞家的会办事儿,另赏了她三两银子作为跑腿吃茶的钱。
周瑞家的高兴地应承,心里却腹诽这赏钱都没她贪得多,她不贪才怪!
……
晚风冷冽如刀,吹得人脸蛋子生疼。
银钏打了个哆嗦,立起衣领子。她快步过了东角门,去找赦老爷身边的大丫鬟秋桐。
秋桐仗着老爷去礼佛,整日无事可做,便每日好吃懒做,早睡晚起。银钏敲门,秋桐才脱了衣裳,故有些不耐烦地来开门。秋桐见是银钏,态度稍好些,迎她进来。
银钏讪笑两声,进了门。府里人都道她和秋桐好,实则她最看不上的人就是秋桐。仗着有几分姿色又是大老爷房里的,从不把二三等瞧着眼里,为人斤斤计较,又尖酸刻薄。银钏不过是胆小,怕她才顺着她的,没想到后来秋桐却黏上了她。
“这么晚,你来看我?”秋桐奇怪的问。
银钏定神,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来,递给秋桐。“太太今儿个要的,却一口没动。”
秋桐打开一瞧,是她最爱吃的马蹄糕。她二话不说,就伸手拿起一块塞进嘴里。银钏也没管她,欢喜的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符纸来,摸了摸。秋桐果然好奇相询,银钏得意的和她讲了符纸的出处。
恒远道士的?那可是好东西!
秋桐眼睛亮了,笑拉银钏就在她这住下,明日再走。银钏正有此意,欢喜地点头。次日天未亮,起迟了的银钏急匆匆的赶去伺候王夫人。秋桐还赖在榻上,笑得得意。等太阳照屁股了,秋桐才起,四周瞧了瞧,从她枕头底下翻出符纸来,凑到嘴边亲了一口。
照理说偷东西这种事,秋桐应该藏着掖着。但她不惧于银钏,早想好了借口死不认账。对外就说这东西是自己求的。秋桐拿着符纸,在大房众下人跟前招摇过市,惹来好一顿羡慕。秋桐虚荣心得到意足,说话态度愈加飞扬跋扈。
王善保家早看不惯她,将此事告知邢夫人。邢夫人骂了秋桐一顿,顺便把‘罪魁祸首’福寿禄符纸收了。
邢夫人拿着符纸参详半天,纳闷的问王善保家的:“真有那么贵,一百两?”
“可不,得这东西要看机缘。”王善保家的笑道。
邢夫人得了便宜挺高兴,只不过这符纸到底不如钱来得实在。不如趁机卖个好,送给老太太讨欢心?邢夫人乐呵的坐定主意,这就把符纸供奉给贾母,送之前她还特意查了用法,符纸要贴在床底的。
贾母捏着符纸摩挲了一通,笑道:“难为你有心,是不是从恒远道士那里求来的符纸,都这样厚硬?”
“不全是,这是大符,功效翻倍,才会如此。”邢夫人不懂装懂,表现的很自然。
贾母点点头,再次稀奇地瞅了瞅,夸赞邢夫人有心。邢夫人一年多来没被贾母赞美了,忽听此话,心里美滋滋的。
“去吧。”贾母打发了邢氏,只留下鸳鸯近身伺候。至于那符纸,她随意丢在了桌上没管。小憩之后,黛玉和三春姊妹下学,嘻嘻笑笑地进屋见过贾母。
黛玉看见那符纸,好奇的问了问。黛玉忙夸赞大舅母孝顺用心,乃是她们姊妹学习的表率,三春姊妹也附和。
贾母讶异的打量黛玉,点点头,觉得孩子们的学没白上。真不错,每个孩子都在成神的道路上奔腾着。她的大神培养计划成功,指日可待。
“这符不是要贴在床下才灵验么,我们帮祖母贴如何,先生近日刚跟我们讲授何为‘孝’呢。”探春笑着讨好贾母道。
贾母眯起眼,从探春手里接过符纸,轻笑了一声。打发走三春姊妹,贾母则将符纸撕成两半扔在地上。
鸳鸯讶异万分,错愕半晌之后,她才胆大问贾母:“老祖宗,您这是?”
“大媳妇的心意我领了,但这玩意儿,我不信!”她又不是人,只是个文学网站而已,什么符纸生辰八字十二星座的,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鸳鸯知道老太太最近爱好有转变,不多言了。老太太为了护住她,甚至眼里责罚了大老爷。鸳鸯心自然十分感恩老太太,说实话,她更喜欢老太太现今明辨是非、雷厉风行的样子。以前的老太太慈祥至极,好虽好,但太糊涂。
鸳鸯弯身收拾起地上的碎纸,突然发现不对。鸳鸯看清是什么,手抖了一下,她的脸先气红了……
秋桐见了地上摆放的五鬼和纸人儿,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磕头,战战兢兢交代事实。银钏被叫过来问话,却是拒不承认秋桐所言。王善保家的也带人出来作证。大家一致指认秋桐,秋桐曾亲口承认那符纸是她想自己求的。
秋桐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哭哭啼啼的在贾母跟前解释,认下自己偷符和贪心虚荣的罪状。银钏见状也哭,求老太太做主,她冤枉!
“你真冤枉?”老太太扬眉,笑眯眯的附身,凑近了银钏那张脸。
银钏吓得没了会儿,傻愣着,连她眼角的泪水也一遭儿停住了。
老太太继续笑,找了个舒坦的姿势坐着,顺道用手理了理自己的绿衣裳。王熙凤送她的这套绿衣真不错,穿上瘾了!老太太突然转头,跟鸳鸯嘱咐道:“以后就照这种样式的来,多做几套,春夏秋冬的都要。”
鸳鸯怔住,没想到老太太下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愣了半晌,她才急忙反应过来点头。
银钏却一刻都没放松,内心的恐惧更多了,越来越害怕,整个人就像绷紧了的弓弦。
银钏也怕,不过她会遵照王夫人的嘱咐。俯首低头,谦恭,不乱言。
老太太笑得更开心了,惊得秋桐和银钏俩人冷汗津津。“老二家的哪儿去了?”
邢夫人自知自己惹上了巫蛊,正全身发抖的叫嚣倒霉,忽听此话,心下一喜,赶忙叫人去叫王夫人。
老太太突然拍桌,吓得一屋子人全被真的身子哆嗦。“乱棍打出去吧。”
秋桐吓得俩腿直抖。憎恨的瞪向银钏,欲喊冤枉饶命。奈何她一张口,两个训练有素的嬷嬷就架住了她,用臭鞋底子堵了她的嘴。下一刻,她就被丢院里挨打了。
王夫人再来的路上,突然心慌胸口发闷。她望天感慨,这难道有什么预兆?王夫人刚稳住心神进院,就看见屁股被打开花的秋桐被架走。
“这是?”王夫人见鸳鸯出来迎她,顺嘴问了问。
“她自有老子娘领回去,太太不必担心。”鸳鸯淡淡的笑道。
王夫人没吱声。秋桐才不过是被打了一顿扔出去罢了。她才不担心,她担心的是秋桐罚的轻!老太太是不是察觉出来不对,才找她?
“嗯,你来了。”贾母见了王夫人,笑让王夫人坐。王夫人见贾母态度不错,刚松口气,忽听一声震响,吓的起身,方知是老太太拍桌。
“她不是好货,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这点猫腻?”贾母指着银钏暗骂道。
老太太这是骂谁?
王夫人听得心虚,俩腿顺势一软,站都站不住了了。身上冷汗出了几茬,心里不停地用‘无证据’强撑,来安慰自己。
银钏见王夫人来给自己壮胆,连忙哭着喊冤枉。
“啧啧,这丫鬟真是光身子上吊,死不要脸了!”贾母眯起眼,似笑非笑的望向王夫人,“老二家的,你身边的丫鬟都能贱出花来了,你素日怎么管教的?”
王夫人没想到自己会被羞辱,瞪眼错愕。她隐忍咬住下唇,动了动锈住的脖子,无辜地抬起眉眼看贾母。
☆、第 11 章
“母亲,媳妇不明白您的意思。”
贾母冷笑,目光扫过王夫人,看向银钏,没想到这丫鬟嘴巴挺严。
银钏惶恐,下意识的看眼王夫人,颤颤巍巍的挪动着膝盖,跪爬到贾母跟前,狠狠地磕头跟贾母喊冤枉。
贾母当没听见,打了个哈欠。
王夫人了解情况后,稳住心神。原来老太太没证据,那她凭什么跟自己无端发火?就算是长辈婆婆又如何,母不慈,休怪子不孝。
贾母又打了个哈欠,她歪在贵妃榻上,手托着脸,眯着眼。王夫人静静等了一会子,发现贾母始终没动静,抬头瞧贾母似乎是睡着了。王夫人心中更加不爽,也不爱在这多等。
以为她做媳妇的不敢吵,她不敢退下?王夫人瞟一眼贾母,心中冷笑,招呼鸳鸯过来小声道:“一会子老太太醒了,帮我说一声,此刻我还有事,先走了。”
鸳鸯愣了下,回头看眼眯着的贾母,只好点头应付王夫人。
王夫人心里松口气,转身就去。可巧了,她刚踱步到门口,就听外头有人边笑边喊着:“老祖宗,我来迟了。”
是她的内侄女王熙凤!
才刚她还小心翼翼,敛气屏声,跟个受惊的兔子似得。这凤丫头可厉害,竟敢在老太太屋外此般大声喧哗。
王熙凤笑着进门,差点撞上王夫人,她忙退了一步,惊吓的捂着胸口道,“阿弥陀佛,可吓人了,幸好没撞到太太。太太您这是要出去?”
王夫人冷眼瞪王熙凤,低声骂道:“没规矩的混账,老祖宗歇着呢,你混叫什么。”
王熙凤一愣,就见鸳鸯出来,代贾母请二人进屋。
王夫人听说自己又被叫去,不情愿的蹙眉。
贾母早睁开眼坐直了身子,跟王夫人道:“无碍的,我本就在等她的。”
王夫人微愣,这才明白贾母听见才刚她说的话了。贾母不说还好,说了王夫人心里更吃味。王熙凤算个什么,不过是她从娘家亲戚里淘出来的穷丫头。她才是王家正经的金枝玉叶!
“人呢?”贾母精神了,瞧王熙凤的俩眼都在冒光。
王夫人闻言错愕,料知其中有事,忙看向王熙凤。
王熙凤笑道:“抓来了,带进来!”
王夫人顺势抄门口望去,就见俩婆子押着一婆子进门。被押的婆子身穿栗色偏襟棉袄,低着头,头戴着同色缀翡翠的抹额,发髻在头顶拢起,簪了一根道骨仙风的木簪子。
王夫人瞪眼细瞧,大惊,这是马道婆!
俩婆子踹了马道婆的小腿,令其给贾母下跪。马道婆方抬首,满脸泪痕惊恐万分的给贾母磕头求饶。
王熙凤顺势叫人把搜来的东西晾给贾母,内有纸人、闷香等物,还有一些做邪法的道具。王熙凤还交代,她拿人时马道婆正在作法;手拿着泥塑的草人,往上头各种穿钉子,栓锁子。
贾母轻笑,轻声问马道婆:“宝玉他干娘,你这是给谁做法,保一方平安呢?”
马道婆看着完好无损的贾母,直劲儿哆嗦,跪地磕头。这一磕头,才发现身边跪着的丫鬟跟前,摆着的五鬼和纸人就是她的。
真是因为这件事!马道婆下意识的看向王夫人,难道是她说的?
王夫人惊得额头冷汗直冒,她连忙给马道婆使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
马道婆心里有底,不那么慌了,讪笑着跟贾母解释,她是给别人做法,地上的东西跟她没关系。
“眼睛长着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说瞎话的。敢说着地上的玩意儿跟你没关系?那好歹你也做的像点,别留这么大破绽。”贾母随手从她的包裹里抓出一把一模一样的纸人,轻飘飘的撒在马道婆跟前。
马道婆全身战栗,吓得牙齿打颤,伏地不敢看贾母。
“送你去锦衣府什么下场?必死!”
马道婆身心一震,吓得求饶,磕破头。
贾母见情况差不多了,打发走无关人等,只留王夫人和几个亲信在屋内。
“说吧。”
马道婆为求活命,认罪的话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快,底儿都不留的把王夫人供了出来。
王夫人早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地,吓得直翻白眼。王夫人连面对贾母的勇气都没有,直接晕死过去。
贾母早有准备,招大夫进来,施针弄醒她。
王夫人睁眼醒了,见此状还要翻白眼晕。
贾母轻笑:“大夫,哪个穴位最疼,全扎!又或者,”贾母拿起被马道婆扎得不成样子的草人,丢到大夫跟前,“你照着这上头扎!”
“这都是致命的死穴。”大夫拿起草人观察一通,正经的总结道。
王夫人哎呦几声,睁眼醒了。她麻利的翻身下地,鞋也顾不得穿,给贾母跪下了。
贾母眯起眼看她。
王夫人大哭,磕头跟贾母大声道:“媳妇冤枉!”
贾母轻笑,对王夫人有了新认识。
王夫人自愿表示与马道婆对峙。王夫人不仅全盘否定马道婆的话,更指着马道婆手上的镯子道,“这婆子用邪魔歪道唬我,逼我给她供奉东西,媳妇儿不愿,她便威逼利诱抢了我的镯子。那镯子可是母亲留我的,我就是把自己送出去,也舍不得把那镯子给人。”
马道婆炸毛,破口大骂王夫人栽赃。
王夫人痛哭:“她拿宝玉的安康威胁我,做母亲的疼孩子,最忌讳这些,我会不应?不仅如此,她还威逼利诱我给宝玉捐个三千两。我觉得奇怪,断然是不肯了,她因此记恨我,这才有她今日冤枉我。”
贾母决定给王夫人的脸皮扔一个深水鱼雷,厚度太赞了。
那边王熙凤拷打了银钏,到底是王夫人的死士,任凭王熙凤怎么唬吓,银钏咬死口拒不认。
贾母倒是有时间磨这件事,好生把王夫人挂一挂墙头。岂料关键时刻,贾政回来了。
贾政因这些日跪祠堂磕响头,对贾母颇有怨念。贾政听说没证据,干脆地站在王夫人这边,“母亲,这件事没有切实证据,不好冤枉人。马道婆是个不耻之徒,她的话怎好相信?”
马道婆气得咬牙,直骂王夫人。
王夫人忙躲进贾政怀里哭,显足了她的弱势。贾政二话不说,伸脚踹倒了马道婆。
“再敢乱言,弄死你!”
马道婆一听“死”,吓得不敢言。
贾母打个哈欠,笑道:“也好啊,就把她送去锦衣府。”
马道婆惊诧的看贾母:“老太太,小的已经坦白了,您怎么能出尔反尔?”
“我答应你什么了?我说你送去锦衣府必死,从没说会饶你一命!”贾母轻笑,马道婆自知被耍,绝望的抓狂往老太太身上扑。粗使早架住她,塞了嘴,抬去锦衣府,任凭官府处置这祸害。
屋子里只剩下贾母、贾政和王夫人。
一阵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