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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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车-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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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袭雪白儒衫,高坐“胜棋楼”上,谈笑生风,益显临风玉树般,倜傥不群。

趁他笑时看那口牙,竟也似姑娘家扁贝般玉齿,笑态美,两颊那两个酒涡更美。

这位白衣书生对面,坐的是位缁衣芒鞋的带发比丘尼,人看上去比书生大,近三十,但冰肌玉骨也长得美艳无双。

这么两个人儿,还好这是在“华严庵”里的“胜棋楼”上,要是在外面,非引人目愕,扰人闲话不可。

桌上的那盘棋,又成了定局,和了。

美比丘抚掌轻笑,风韵动人,道:“一连三天,终于让我逼和了一局,太不易,太不易……”

白衣书生风目深注,微微一笑道:“你是个难得的好主人……”

美比丘微愕问道:“阁下,何解?”

白衣书生笑道:“客人乘兴而来,绝不让他败兴而归,一连让了三天,输得连眉都不皱,这不算好主人么?”

美比丘笑道:“好啊,你这是损人,赢了棋还卖乖。”

白衣书生目光一凝,道:“当真算我棋高一着?”

美比丘道:“事实如铁,我连战皆北,十局九局输,只有这一局用尽心力逼成和局,难道我还能赖不成。”

白衣书生微一点头,道:“你既然承认我棋高一着那就好,当日明太祖以奕输把‘莫愁湖’双手交给了徐中山,今日你打算给我什么?”

美比丘摇手笑道:“相公爷,你我可没有先约,那里来的赌注。”

白衣书生道:“你想赖?”

美比丘道:“赖不敢也不至于,只是这‘莫愁湖’又是徐氏私产,出家人一袭缁衣,一双芒鞋,有的只是大佛红鱼,青灯贝叶,你相公爷稀罕那一样,尽管拿去就是。”

白衣书生摇头说道:“缁衣芒鞋我要来无用,大佛贝叶,青灯红鱼我也不稀罕,除了这些之外,你……”

美比丘道:“我一无所有。”

白衣书生道:“不,这‘华严庵’里有难求的稀世之宝。”

美比丘美目一睁道:“华严庵’里有稀世之宝,我跟师父在这儿有多少年了,我怎么不知道,什么宝,你快说?”

白衣书生微笑说道:“出家人怎闻宝而心动,看来你一个贪字……”

美比丘道:“别教训我,快说。”

白衣书生微微一笑道:“我指的是那风华绝代,美色无双,人在空门,风韵长醉尘寰美比丘圣心。”

美比丘双颊微酡,美目微睁,嗔道:“好哇,你敢调侃我……”

白衣书生微一摇头,道:“不敢,阁下,小生倾慕已久,说的是句句肺腑之言。”

美比丘道:“你也不怕罪过……”

白衣书生道:“但能得求圣心归,便入十八层阿鼻地狱也甘心。”

美比丘皱眉说道:“书呆子今日怎忽发狂态,莫非中了邪不成?”

白衣书生一点头,道:“正是,圣心使我中邪,圣心使我中魔。”

美比丘美目一转,道:“你要圣心把人输给你?”

“不错。”白衣书生点头说道:“愿以怒马香车载之归,然后筑金屋以藏之……”

美比丘道:“俊郎君风流多情,这番话听得我芳心大动,且等我还了俗再说……”

白衣书生道:“奈何我等不及。”

美比丘道:“那……依你之见?”

白衣书生道:“容我温香软玉抱满怀,了却夙愿……”

美比丘红了脸,忙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越来越狂,越说越不像话,还好师父不在庵内,要不然让她老人家听见……”

白衣书生道:“就是因为她老人家不在你才敢让我进庵,我才敢百般轻薄,不是么,要不然她老人家能打……”

美比丘嗔道:“你也不害臊,一个大姑娘家……”

敢情这是位易钗而弁的西贝书生,怪不得美比丘跟他对坐谈笑戏谑,肆无忌惮,不过凭心而论,这美比丘不同世俗,确也可人。

白衣书生截口笑道:“奈何我穿上这一身,只有学做男儿态,美色当前,焉有不动心之理?”

美比丘道:“美色当前,每一个须眉男儿都会动心么?”

白衣书生道:“当然,十个有九个都生就一付轻薄骨。”

美比丘道:“你这十个有九个之中当有所指。”

白衣书生道:“不错,据我所知,临危不乱的有一个展禽柳下惠。”

美比丘摇头说道:“那你就说十个有八个生有轻薄骨。”

白衣书生目光一凝,道:“你也有所指?”

美比丘点头说道:“当然,据我所知,当世之中便有一位生就一付铁铮傲骨,视天下美色如草芥的须眉男儿。”

白衣书生轻“哦”一声道:“当世之中有这种人?我不信,他是……”

美比丘微微一笑道:“他也是条龙,不过他是条玉龙。”

白衣书生道:“你是说‘玉龙’皇甫华?”

美比丘点头说道:“正是,你以为如何?”

白衣书生眉梢微扬,道:“此人我没有见过,你以为他如何?”

美比丘道:“此人风神秀绝,俊美无俦,更难得飘逸洒脱,倜傥不群,论像貌,不亚阁下如今这付扮相,但阁下比他缺少点须眉男儿的昂藏气度,论所学,他胸蕴渊博,技比天人,列九龙之首,称当世之最,多少红粉巾帼美娇娥如醉若狂,他却不屑一顾,就凭这……”

白衣书生道:“你见过他?”

美比丘摇头说道:“自恨福薄缘浅。”

白衣书生道:“你想见他?”

美比丘道:“我不愿矫情,若非我人在空门,此心向佛,我倒会把一颗心牢牢地系在他身上,谁叫我是个女儿家。”

白衣书生道:“这你就不怕罪过?”

美比丘道:“出家人不敢打诳语,佛当能谅我。”

白衣书生淡然一笑道:“可惜那皇甫华只有一个。”

美比丘道:“你这话……”

白衣书生道:“倘若有个千个百个,世上这些如醉若狂的女儿家,不就人人可能一个,用不着终日醉狂了么?”

美比丘目光一凝,道:“你是不信。”

白衣书生道:“我何只不信?”

美比丘道:“也不服?”

白衣书生道:“不服远了。”

美比丘微微一笑道:“你不信什么?”

白衣书生道:“我不信你这人云亦云,道听途说。”

美比丘道:“你又不服什么?”

白衣书生道:“我不服他那人品,他那胸蕴,他那所学,总而言之一句话,凡是沾着他的,我都不信不服。”

美比丘摇了摇头道:“信不信由你,总有一天你会碰上……”

白衣书生道:“他最好别让我碰上。”

美比丘轻“哦!”一声道:“怎么说,为什么?”

白衣书生双眉一扬,威态逼人,傲然说道:“他若让我碰上,我会让他逊色三分,自惭形秽,我会让他折服在我一身所学之下,拜倒……”倏然住口不言。

美比丘美目凝注,含笑说道:“怎么不说了,让我替你说吧……”

“不必。”白衣书生两颊生酡,毅然说道:“我自己说,我非让他拜倒在我裙下不可。”

美比丘抚掌笑道:“爽朗,豪迈,素心侠胆,不愧是条龙,只是……”

眉锋微皱,摇头说道:“略为不害臊了些。”

白衣书生两颊更红,嗔道:“你呢,出家人……”

美比丘忙道:“好了,咱们两个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行么?”

白衣书生倏然失笑道:“别以为我是一时气话,说说就算了。”

美比丘看了她一眼,道:“我知道你阁下的牛脾气,想想我现在有点懊悔了。”

白衣书生道:“你懊悔什么?”

美比丘道:“懊悔不该多嘴,雪刚没了,又要发起二龙斗,弄得片片鳞甲飞,翻天覆地,日月无光……”

白衣书生道:“片片鳞甲飞,狼狈不堪的是玉龙,你心疼么?”

美比丘微一摇头道:“还不知道我会心疼谁呢?”

白衣书生脸色一变,霍地站起,道:“我就不信,我这就找他去。”

美比丘一把抓住了她,道:“且慢,人海茫茫,宇内辽阔,你上那儿去……”

白衣书生道:“那怕是天涯海角,翻开每一寸地皮,我也要找到他。”

美比丘道:“当真?”

白衣书生道:“信不信由你,你且拭目以待。”

美比丘美目微转,浅浅一笑道:“让我问你一句,万一拜倒在地的是你……”

白衣书生脸色大变,冷然说道:“我愿跟随他身侧,称奴称婢,侍候他一辈子。”

美比丘倏然而笑,手一松,道:“他几生修来,好,你走吧。”

“不忙!”白衣书生冷冷说道:“我也问你一句,倘若拜倒在地的是他又如何?”

美比丘道:“这跟我一个出家人有什么关系?”

“不!”白衣书生摇头说道:“话是你说给我听的。”

美比丘呆了一呆,道:“我更懊悔多嘴了,是非只因多开口,真个半点不差,那……你说吧,你要我这个出家人怎么样?”

白衣书生道:“别张口出家人,闭口出家人,出家人也不能置身事外,我也绝亏不了你,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美比丘道:“什么事?”

白衣书生道:“到时候再说,反正你能点头。”

美比丘迟疑了一下,道:“只要别让我违背佛祖……”

白衣书生道:“那还不至于。”

美比丘一点头道:“那么你我一言为定。”

白衣书生伸手拿起一颗棋子,水葱般二指一捏,那颗棋子由中分半,她顺手将一半递向美比丘,道:“你我各持一半,到时候拿这半颗棋子说话。”

美比丘伸手接过,皱眉叫道:“哎呀呀,你毁了我一颗棋子不要紧,这是罕有的铁心木所制,万一师父回来问起来,你叫我怎么作答?”

白衣书生道:“古人有思棋断须之例,你就说我苦思棋步,用力过甚弄坏了好了,对我,她老人家不会心疼这一颗棋子。”

美比丘淡笑摇头,道:“好吧,反正倒霉的是我,你走吧。”

白衣书生道:“你明知道我现在不能走。”

美比丘抬眼轻注,道:“为什么,怎么不能?”

白衣书生道:“她老人家还没有回来。”

美比丘倏然而笑,道:“这就是了,相公爷,要不然我怎么敢惹你呀,坐下来喝杯茶消消气吧。”

白衣书生道:“你已招惹了我,迟早我总是要走的……”

她坐了下去,刚坐定,美比丘忽地凝目“胜棋楼”外,轻“咦!”一声道:“是谁家油璧香车,好气派,好阔绰……”

白衣书生闻言抬眼远眺,只见“莫愁湖”畔缓缓驰来一辆高蓬马车,套车骏马高头,车前车后都有人,虽然看不清马车的装饰,但由那套车骏马跟车前车后的仆从看,的确是相当气派,阔绰。

“怕是谁家内眷来游湖……”

美比丘道:“雪虽溶,冻虽解,犹春寒斜峭,这时候游湖不嫌过早了些么?”

白衣书生道:“人家有此雅兴,干你何事?”

美比丘笑道:“正是,吹皱一池春水,干我何事……”

话声方落,马车已在湖边一株树下停稳,距离近了不少,已可清晰地看见人车,白衣书生目光一凝,惊叫说道:“好名贵的马车,竟然是……”

美比丘脸色微变,道:“马车虽名贵,但不及车前那几个人让人震动。”

白衣书生道:“怎么,你认识?”

美比丘道:“何只我认识,说出来你定然不陌生,名贵马车已然令人侧目,这几个马车前后护卫,简直就震惊武林……”

“武林?”白衣书生道:“这么说这不是谁家内眷。”

美比丘道:“难说,你且听听车前这几个人,最前面的那人号‘阴司吊客’,名郝无常,那四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是‘阴家四丑’,那车辕上赶车的是‘要命郎中’龚瞎子……”

白衣书生脸色微变,道:“这几个人我知道,没什么,但能以这几个人为车卫,那车中人就不等闲……”

美比丘道:“说得就是,谁家内眷有这大气派?”

白衣书生道:“简直让人震惊,走,咱们看看去。”说着,她就要往起站。

适时,那“莫愁湖”边马车帘掀动,车前几人恭恭敬敬接下一个云髻高挽,身着宫装,体态轻盈妖娆的女子。

美比丘脱口呼道:“霍冷香……”

白衣书生神情一震凝目道:“你说她就是‘六异’三神二佛一观音中的‘玉手观音’?”

美比丘道:“你看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白衣书生微一点头道:“不错,那确是只玉手……”

讶然接道:“‘玉手观音’霍冷香何来这大能耐……”

美比丘道:“我也不信她能驾驶这些邪魔前辈,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白衣书生轻呼说道:“她要游湖?”

可不是么,那云髻高挽,身着宫装,体态妖娆的女子又由“阴家四丑”掺扶着缓缓行近湖边。

湖边,正停着一艘画舫。

美比丘道:“霍冷香有这等排场,这等能耐已令人震动,她竟在这时候雅兴游湖,更让人动疑……”

白衣书生霍地站了起来,道:“坐在这儿说,不如近前去看看。”

美比丘迟疑了一下,道:“你知道师父的庵规……”

白衣书生道:“就说我招你出去的。”

美比丘道:“我一个比丘尼,你一个美书生,你我从‘华严庵’里一起出去,要让人家看见,那后果……”

白衣书生道:“也好办,你走庵前,我走庵后,你我装作不相识,各走各的,到了那边你我但以眼色交谈不就行了么?”

美比丘道:“那更糟,眉来眼去像什么话,倒不如传音……”

白衣书生一点头,道:“对,我忘了,就是传音,我先走一步了。”话落,飘然下了“胜棋楼”。

美比丘迟疑了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

转眼间,美比丘走出了“华严庵”,踏着庵前青石小径往湖边马车停处行去……

当她走完庵前青石小径的时候,白衣书生也从庵侧一条小路上走了过来,背着手,洒脱地迈步,湖风飘衣袂,她看上去益显飘逸不凡。

近了,美比丘走到了马车附近,她停都没停地从马车边上走了过去,只有“阴司吊客”郝无常投以诧异的一瞥。

车辕上龚瞎子闭着眼,“阴家四丑”则站在湖边,面湖背岸,全心照顾坐在画舫上的霍冷香。

白衣书生跟着走到,她一直走到了“阴家四丑”身边,郝无常一双眼睁得更大,“阴家四丑”也霍然转注。

白衣书生却皱眉远眺,自言自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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