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清寒- 第57部分

　　　　“数千年未见，想不到再见竟是此番模样。”身后之人终于是开口了，“呵，你该是不记得我了吧。”

　　　　他的声音低低浅浅，确然是陌生。可他此番话语却告诉我我与他在数千年之前便相识。说实话，这神仙年岁悠长，那样久远的记忆早已模糊，况且数千年前我似乎还是个小仙童而已，即便真的认得，如今再见那必然是认不出了！但又怕伤了他的心，便小心的开口道：“你……能否让我瞧上一眼？数千年前的声音到如今定然是不同了，我无法听出你是谁……”

　　　　身后之人一笑，淡淡道：“只怕，见到我你亦已经不记得了……”

　　　　我本以为他这是在拒绝，却不想话音落，轻浅脚步再次响起，几步之后，一幅青色的一角探入我的视线之下，我转头，对上一双静好的眼眸，漆黑如墨的眸子透着淡淡温润的光芒，静静地看着我，缓步的走到了我的面前。

　　　　这竟是一张与清寒有着五分相似的脸，待我看清他眉间那一道如同烈火一般的红印时，心头猛地一颤，那尘封在心底的记忆便被揭开了层层的包裹，悄然浮出水面。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发出声音，只能感觉到眼角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下。

　　　　他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抬起手指，拂落我眼角的泪珠，“碧儿，你还记得我，是不是？”

　　　　我看着他，点头。沉音，他是我在九重天宫认识的唯一一个愿意与我说话的神仙，即便是曾经将那段记忆尘封，如今再见，如何能不记起？只是，他怎的可以进入这幽明园？

　　　　我吸了吸鼻子，稳定了一下心绪，方才能够开口说话，“沉音哥哥，两千多年未见，你到还是原来的模样，你看，我已然长大了呢！”我强颜对他笑了笑，“只是如今这般再相见有些尴尬呢。”

　　　　他抬起的手缓缓地收回，途中碰到了我的脸颊，他指尖微凉的触感自我的脸颊传来，我顿时皱了皱眉，“沉音哥哥，你的手指还是这般的冰凉，难道两千多年了还是未能除去你体内的寒气么？”

　　　　他缓缓地摇头，垂下的手藏进了衣袖，“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这么久了还是那般小孩子脾气么？在这神界，天帝有着至高的尊位，你如何能够逆天而为呢？”

　　　　我苦笑着摇头，“并不是我孩子气，我只是觉得既然爱了，便不能轻易地放弃……”

　　　　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忽的记起了曾经那段朦胧不清的情愫，还未萌发便被无情的折断了。那时的我不知道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只是觉得，如若可以我便想永远跟着我的沉音哥哥，永远的不要分开。只是孩子心性，当初被师父带回北极天宫之后，虽然甚是思念，但是却很快便因着时间的流失而渐渐地忘却。直到后来遇上清寒，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事情爱，但是我与清寒的事却是另一个故事了……

　　　　“爱么？”他漆黑的双眸望入我的眼中，“我本以为你是无情的一朵碧莲，难道因着有了心，便也懂得了爱么？”

　　　　我不明白他的话是何意，但也没时间多想，“沉音哥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我虽不知道你在九重天宫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我知道你定然不会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神，我求你帮我救出清寒！我不想他去无间地狱受那烈焰焚身之苦。”

　　　　他微微挑了挑眉，“你求我的便是这件事么？难道你不希望我将你救出去？”

　　　　我摇头，“天帝既是将我关在此处便不会对我怎样，况且他还得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该是不会与我过多的为难……大不了永远被关在此处。”

　　　　他看了我一眼，神色淡淡的道：“为了救他，你愿意付出一切么？”

　　　　我点头，“对，为了他，我愿意付出一切！”

　　　　他神色幽深的又看了我一眼，未再说什么，转身施施然离去。
86。第三卷　死生契阔…第四章　似是而非何人懂？
　　　　自那一日沉音来探过我之后，我便独自在这幽明园待了整整三日，其实若说是独自倒也不是那么的准确，至少还有个守园人躲在我看不见的角落中，待他兴起或许还会开口与我讲几句话。不过，这三日来他与我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过三句，且其中两句为感叹句，只一句话，算是有些实质的意思：莫要挣扎了，你这般还有机会出去，只要认个错便好，而我，却永世看不到外面的天空了……说罢，他长长地叹息一声。

　　　　我亦只能叹息，仰头靠在巨石之上，看着上方墨黑色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我突然有些担心，我与清寒的未来是否也会是这般看不穿的黑暗呢？

　　　　清寒被关入天牢已有三日，如若沉音哥哥未能将其救出，他是否即将要被投入幽冥司？或许，在我还在这里叹息的时候，他已然在承受这炼狱的煎熬了？想到此处，心中便一阵的慌乱，从未如此刻这般希望师父出现在面前，不禁便呢喃出声：“师父……师父……”

　　　　那一直沉默的守园人却突然开了口，“听闻你是紫微大帝座下弟子？”

　　　　他的话让我感到有些讶异，“你不是在此守了数万年了么，怎会知道我的事？”

　　　　他粗噶的声音笑了起来，在这样的环境下，听得我有些毛骨悚然，他笑完方才开口接着道：“这些，是一个小娃娃告诉我的，如若不是他，最近的这一万年，我都不知道我如何度过。”

　　　　“小娃娃？”在我映像中，这九重天宫可没什么小娃娃啊！想了想，脑中突然出现了药君身旁的两个炼药童子的模样，水灵灵的甚是可爱，难不成是他们？只是，他们怎可能知道我的事情？再说了，我亦不过是在三百年前来此受审之时才见过他们一次……

　　　　在我思绪纷乱之际，他那有些诡异的笑声再次响起，“说起来，我对你倒是有些了解。只不过让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何就如此作践自己爱上了一只妖呢？”

　　　　他这话说的我便有些大大的不乐意了，当下冷声道：“什么叫做作践自己？妖便生来低我们神一等么？”我冷笑一声，“在我看来，无情的人怎比得上多情的妖！”

　　　　“好好好，我不与你谈论这件事。”他顿了顿，接着道：“其实吧，在这神界，也并不是如你所说的无情无爱，不过这些皆为天家秘辛，不为外人道罢了。”

　　　　我被他的话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现下他是想要与我说说那天家秘辛来打发这无聊的时日么？难道他不怕天帝知晓了怪罪下来？

　　　　“你想不想听听这天家的情爱故事？”但是未待我回答，他便接着讲开了，“我曾听说啊，这天帝在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主……”

　　　　我有些担心的打断他的话，“前辈……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说了吧，至少……你选个风险小一些的故事讲吧，万一被天帝知晓了，或许，我们两个都逃不了这罪责……”

　　　　他听完我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但是再说话时声音却比之前的听起来年轻了许多，不过依旧有些粗哑，“丫头，你似乎并不像他口中那个安安静静不喜讲话的小姑娘呀。”

　　　　“他？你指的是谁？”

　　　　他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这个我便不与你说了，等到时机到了，你便会知道。”

　　　　又是这样，话讲一半，另一半要待得时机成熟了才讲，这不是徒惹得我心烦么？撇撇嘴不打算再纠结于此，“我们认识也几日了，我或许要到下月才能离开这里，又或许一辈子离不开这里，听你方才的话我是认得我的，倒是不知道前辈如何称呼？”话说吧，这前辈一称在神界是没有的，只是如今我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便也只能用上在人界两世学来的叫法了。

　　　　“在这幽明园守了将近一辈子，数万年来未曾有谁唤过我的名字，连我自己都已然记不真切我叫什么了，只隐约记得似乎有个风云的‘云’字，你若愿意便叫我一声云老，若不愿意，那便随你叫吧。”

　　　　我当下便恭敬的叫了一声：“碧落见过云老。”

　　　　他笑着道：“免了免了，如今便我们两人，不用理会那些繁文缛节了。来来，我来给你说几个故事打发一下这漫长的时日吧。”

　　　　于是，两个同样沦落到这幽明园的神仙便成了落难之交，或许该说是忘年交吧！我想，在他犯错被贬之前，或许他曾是个风华万千的神仙，他博古通今，似乎六界之中没有他不知晓的事情！

　　　　说了半日，他有些累了，便不再与我讲那些数万千年的见闻，我得了空当，便问他，“云老，在你的年岁中，可曾遇到过神妖相恋之事？”

　　　　我看不见他，自然不知道他的表情，只是他的沉默却是十分明显的，我想我似乎是问到了不该问的问题，正想着是否要再纠缠下去，却听他再次开口了，那声音饱含沧桑，这一刻我才突然真正的意识到，他是一个活了数万年的老神仙了！

　　　　他低沉的声音在幽明园中飘散开，有些压抑，“神妖相恋，自古以来便是神界的大忌，你可知道为何么？”

　　　　我摇头，但一想他似乎看不见我，便开口，“不知。”

　　　　“那我便再与你讲个故事吧！”我听到铁链窸窸窣窣的声音朝着我缓缓而来，似乎是他在朝着我这边走来。

　　　　声音越来越近，到我身旁之时，我转头，便看到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灰白色的须发皆是很长，垂到了地面，一双掩在长眉发丝之下的眼睛却依旧犀利，他有些艰难的挪步到我的面前，我这才发现他的双脚双手皆为铁链所锢，那铁链看着比锁着我的要粗了许多，看他的样子，这铁链该是缩了他数万年了吧！

　　　　他缓缓地在我面前的空地上坐下，艰难的盘起双腿，腿脚上的铁链因着他的动作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终于是坐稳了，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抬手拨了拨掩住眼睛的长发，对我笑笑道：“莫要见怪，年纪大了这行动便有些不便了！”他说着，便微微的喘息，看来这一路过来对他来讲实在是有些太累了！虽只是短短的几步路程，对他来讲却是耗费了太多的力量！

　　　　我看着他，“你先歇歇，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吧。”

　　　　他喘息的声音缓缓地平息下来，抬手捋了捋长须，“那我便慢慢给你讲一讲这个久远的故事……”
87。第三卷　死生契阔…第五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云老盘腿在我面前坐好，缓缓地开始讲一个故事，一个神妖相恋的故事。

　　　　在很久以前，神界有一个神仙，本是镇守神魔之井的神将，因着曾经在魔族作乱之时立下大功，整个九重天宫的神仙对他皆是敬仰万分。这便成就了他有些傲然的心性！

　　　　讲到此，他忽的看了我一眼，自他的眼中，我明白了他看我的原因，想当初我便是因着师父的宠爱而变得有些骄傲，但想来这也是正常，整日面对一群恭恭敬敬之人，自然会让人生出自己高人一等的感觉！我无声的叹息，但如若不是我那性格，想必也不会走到今日的局面了……

　　　　他对我笑笑，接着讲他的故事。

　　　　那个神将镇守在神魔之井之旁，日复一日，却始终未发生任何事！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神将，这算是一种侮辱，他觉得他不该在此守着那口无波的古井！于是他便苦心寻找着再次立功的机会！而这个机会终于是让他等到了。

　　　　那一年，人界出现妖魔作祟，民不聊生，人族凄惨的呼喊声最终传到了九重天宫之上。神族一向以六界之首自居，如今人界遭遇劫难自是要出手相助的！就在此刻，那个神将挺身而出请旨下界诛妖。天帝在思量之下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于是，天将便带着三万天兵下界除妖。这一待便是在人界待了一年有余，当折损之后剩下的近两万天兵回到天宫之时，却未见神将的踪影！

　　　　天帝开天镜，竟发现那个神将与一女妖携手相伴在一处山明水秀之地隐居起来。这便触怒了天帝，在天界有天条规定，神仙不能有情爱，更不能与其他的族类生出情感来！神族亦有嫁娶，但皆是由上神们下旨赐婚，如若能够诞下根骨绝佳的小神仙，倒也算是一桩美事！但是，如若神仙与其他的族类生出了情愫，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神将与女妖是在对决之间相识的，女妖是只九尾的白狐，生的天姿绝色，纵是看惯了九天之上容光艳丽的女仙，依旧被狐妖的美貌所诱，竟是对她生出了不忍之心！而那狐妖也被神将的从容的气度所吸引，竟是双双坠入爱河。

　　　　听到此处，我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听着倒有些像我与清寒的故事，亦是狐妖与神仙，九尾白狐？也不知故事中的狐妖与清寒是否有什么关系！

　　　　云老停下话头，问我：“你是否在想这个故事与你的经历倒有些相似？”

　　　　我笑这点头，“是有些相似，不过却也只是相似在九尾白狐之上。”

　　　　“当初听到你的事情，我也觉得有些惊讶，当时我便怕历史会重演，只是如今看来，担心也无用，一切都是命中劫数。”

　　　　我摇头，“命之一事，不该听凭天定，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盯住我，许久之后，话音低沉的道：“当初，那个神将亦是不信命，他说的话与你一样，可是到头来依旧抵不过命数，我看你还是乖乖认命吧！”

　　　　我看他一眼，“那个故事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你不用告诉我了，你便在此好好看着吧，如若最后我们落得如故事中那般下场，我便无话可说。但如今要我认命，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的目光从无奈转为怜悯，片刻之后却又出现了赞许之色。我想他亦是不信命的吧，只是很多时候，命运一事，容不得我们有半点的怀疑……其实，我的不信，亦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在我内心深处，似乎已然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悲叹了……

　　　　他坐在我的面前，垂首看着地面上有些斑驳的石纹，许久不再说话。看着他有些凄然的身影，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方才那个故事讲的便是他自己的事情，所以才会这么多年过